西加风云||心路篇
希望经过这次自己同胞屠杀自己同胞的流血事件,不再重蹈覆辙。
心路篇
“祖国和印尼人民需要你”,
这就是理、抉择,
生命的价值。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明知革命艰险 艰险越向前。
露宿深山雨淋,
粮食断炊吃谷壳,
丝芒笋扎脚步难行,
过险滩激流沉水底,
再苦再累再险心也甘。
黑牢受尽折磨迫害,
淬炼的意志更坚强。
忆昔日往事,
风雨潇洒走一趟,
哼着“山泉呀,山泉”
翻看《笑傲人生》。
我为什么走上政治斗争的道路
1963年高中即将毕业,我们班上的同学一半已做好回中国的准备,我也考虑回国。这时,我班有位不多说话,做事稳重的一位男同学陈福意(已牺牲),他庄重地向我提出一个我不曾思考过的问题,他说:“你出生在印尼,你想不想为建设印度尼西亚而留下来?”我说:“我想回中国,为祖国建设社会主义,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和理想。”他说:“中国是我们第二个故乡,中国人才层出不穷,人才济济,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崛起的中国,中国越来越强大。但是我们的出生地印尼,自独立至今还很穷困、弱小,非常需要我们印尼的华人,参加建设我们的祖国印度尼西亚,不一定要回国才有出息。你留下来吧!祖国和印尼人民需要你!”
我父母也赞成我回国,我多么希望回祖国建设社会主义。但是我想到我的诞生地,我的父老乡亲、我们广大的骨肉同胞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像听到慈祥的声音在唿唤:“你留下吧!祖国和印尼人民需要你!”
光华轮开航的那一天,我站在坤甸码头向登上美丽堂皇的光华轮的同学挥手告别。我已下定决心,留下来参加建设印尼的行列。
从此,我开始认识印尼的政治动向,华族要参加政治活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参加左派的进步政党。我喜欢活动,什么唱歌、学习班我都参加,十多岁年轻的我朝气蓬勃,天真活泼,在进步思想的熏陶下,我成了革命的一份子。
1965年九卅事件发生了,我们都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我和朋友们接受邀请去山口洋看电影、看舞蹈。几天以后才感到事情不妙了,好像有股黑暗势力向左派势力发动攻势。命令华总、校总、各进步人士去军部报到,顺手押进监狱里,党负责人以及和我在一起的山口洋华裔支部书记文被捕了,他们一部分被押到坤甸监狱,可是我们还未被捕的年轻的一群并不感到害怕,我们秘密地自动地转入地下活动。
军部列了一大批黑名单,其中也有我的名字。当时我不能公开露面了,在回坤的路上到处拦车,叫搭客下来一个个检查证件,我侥幸地熘走,他们检查好了我再熘上车。甚至在车上我碰见我认识而被逮捕的同志,他们被押去坤甸监禁,我心里七上八下,怕他向我一指就完蛋了,好在他没出卖我。
回到坤市我家被搜查,因为我不在家所以没抓到我。我完全回不了家,身份变成完全非法了,他们在找我。我只好被还合法的同志带到群众家里住宿,又要这家父母姐妹都好心的才能住下。这家住了又搬那家,晚上或大清早由护送的同志又偷偷地转移。
有一次我来到一位同学阿胜的家,早上四五点洗澡大便,然后关到房间里不能出来,我非常感谢胜冒着生命危险收留我,还早晚送饭,我晚上夜深人静才偷偷出来洗澡。因为他家里人很复杂,上下船的工人进出很频繁。就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住了一段时间,我的脚开始酸软无力,后来又辗转到李燕(已牺牲)家,她爸妈和一家人是大好人。我两脚因太早太晚洗澡又没见太阳,患上风湿瘫痪,不能站起来走路,只能蹲着走,叫胡老师针灸吃药,病了好长时间。
有一天我转移到淑芳(已牺牲)家,和一位华裔支部书记阿平在一起讨论问题,决定晚上就要转移。当天早晨我们刚吃了粥,淑芳和弟妹们都出去了,门反锁。突然听见门外乱敲门声,我们知道不妙,我叫阿平快点从准备好的洞里钻下去,他不钻,我没办法。门被撞开了,我们被带出客厅坐,一位华人拎组长守着我们,其他军人去屋子里搜查并从二层墙上挖出一大堆书。逮捕我们的军长看了我的居民证叫我坐下不要走,他说等下倒回来接我,然后带了阿平走了。
他们走后我问周围看热闹的小孩儿还有军人吗?他们说全部离开了。我穿了鞋,关上门,马上离开出事地点。听他们说五分钟后他们再倒回来找我。
我毫无目的地只想赶快离开出事地点,越过大马路再走小路,结果走到死胡同,赶快出来走大路,刚好碰到我认识的朋友,我没告诉她我们出事,问她这儿有自己人的家吗?她指路给我,结果我进她指的那家,见到了交通员阿顺。他们悠闲地谈笑,看到我非常惊奇说:“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告诉他们阿平被捕的经过,他们睁大眼睛望着我发呆了。阿顺马上用脚踏车把我载到另一地点藏起来。
1973年姨母去监狱探望我的时候,才告诉我当时没抓我的真相。当时去逮捕我们的军人,是经常到我舅舅家修理汽车的常客,他跟舅舅要好,所以修理汽车都免费。我舅舅很爱惜我,他要求这军人万一刚好抓到的是我,就叫他释放我。逮捕我的时候,他从居民证中看到我的名字,他实现了诺言,还告诉我舅舅他救了我。
平被捕以后受酷刑拷打,打得死去活来,1979年他非常坚强地活着走出监狱了。几十年不见,2008年刚好红英也来雅加达,我们叁人相约见了面,多少话儿不知从哪儿说起,回忆过去多少事儿不堪回首。几十年来我一直想不通,当时平为什么不从洞里钻出去?他回答我说:“我觉得我完全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钻洞逃走呢?应该理直气壮地跟他们走!但他们真得太残酷了。”
当时狱中有一组刽子手最凶,阿平落在他们手中受到残酷折磨,叫他承认藏枪支,逼他找枪支,根本没有的事情强加于他,当然一无所有。狱中被打死的不少,有的受不了就上吊。在政治迫害下,成了替罪羔羊。
上了黑名单的不合法的同志越来越多,藏的地点越来越少,在军人穷追不放,紧紧地逼着我们,找工作做事都不能,要高飞去外地没证件无法逃走。我们完全没有反抗能力,怎么办呢?只等着什么时候咻咻响的警车停在我们门前,双手被扣上就跟着走进鬼门关。眼看无数受害者在完全没有法律的庇护下丧生、失去自由。在此种无法忍受的政治迫害下,我们被逼上梁山,只有一条活路进山打游击,虽是危险的途径,但如果有活的缘分还可以活下来。
进山打游击,必须经得起非常艰苦的考验。谁不爱自己的家,谁愿意抛弃自己最亲爱的人去挨饿受冻,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们热爱和平,热爱我们的祖国印度尼西亚,要不我为什么留下来,不跟着同学们回中国呢? “你留下吧!祖国和印尼人民需要你!”陈福意振荡人心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绕,但他为争取民主自由而牺牲了!
人世间的是与非,本是人所造成的。虽然是非常痛苦的经验教训,但是经一事长一智,希望经过这次自己同胞屠杀自己同胞的流血事件,不再重蹈覆辙。
不打不相识,赢来永久的和平。但愿我们的祖国印度尼西亚国泰民安,大家团结在班查西拉五项塬则下,直到永远!永远!
和平
我走上革命的道路
兆昌
1962年,我常到张伯家做客,他老人家爱聊天,经常开导我说:“我们印尼的华人跟祖籍国即中国的兴衰有着密切的关系,目前美国已在巴基斯坦、印度、泰国、越南、菲律宾、台湾、南韩和日本等东南亚国家建立军事基地,目的是对中国进行军事包围圈,我们必须帮助印尼成为中国的朋友,不让美国也在印尼建立军事基地。”
我出生在印尼,我爱我的祖国印度尼西亚,但我也爱我的祖籍国“中国”。因此觉得张伯的话很有道理。
1965年九卅事件发生了。苏哈多军事集团对正义人士进行大逮捕,不经审判就投进监狱,进行虐待和杀害。欣起排华事件,封闭华校和中华公会,殴打和辱骂华人,破坏华人财产,有的地区还进行烧杀抢叁光政策。许多华人被迫离乡背井、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在难民集中营不少华人病死、饿死,甚至被杀死。
看到这种不人道的反华、排华事件,我们年轻人沸腾的热血怎不奋起进行反政治迫害?因为进行反抗,有不少年轻的华人被投进牢房、集中营、警察局受到毫无人道的酷刑,有的被活活打死,有些女性遭强奸。大家敢怒不敢言。
这是我们印尼华人的遭遇,也因为苏哈多政权对华人不平等待遇,以及华人败类L和Z充当苏哈多马前卒来陷害我,我被迫离乡背井走他乡。我非常渴望印尼有一个和平民主的政府,不是排华和迫害华人的社会,于是我跟大家一样,被迫走上革命的道路。
1968年火焰山部队全体工作者、部队人员开始向沿海区撤煺,1969年在格兰坪召开第一次总结会议,开始以群众工作为主,继续发展群众,巩固群众。
梭菲安在靠近市镇的一家群众掩护下,在那里作为总站进行领导工作,我也参与了当地的工作。为了使领导工作做得更好,因此梭菲安叫老牛和如海找山场,必须在一个秘密地点,人们很难去或人不愿去的地方。米仓一个港尾有一丛山,是泥浆地,人们只能经树根跨过,掉下去那就会没顶,而且这地点经常会使人迷路走不出山场,非常危险,所以没人敢去,这是一个理想的地点。我们取名为“移公山”,其意思是搞革命要有愚公移山的决心,不怕困难和艰苦的意志。
最初到那儿的有我、世民、学平、椰壳、老牛、如海、木清、永才等建立了警卫队,以后增加德兴、景木、达哈(达雅人)、青勇、丘林、黄健等。警卫队排长老兴,副排长阿周,班长世民,红英为警卫队支部书记,医务组长学平。青勇和老兴是外围防卫者。军事学习由哈山负责;政治学习由梭菲安负责。
警卫班的任务是:1、保护领导人梭菲安及所有来此的学习、开会、或有任务者的安全。2、学习政治问题和思想教育。3、学习印尼文。(A组由哈山负责,B组由我负责教)
1970年在移公山召开党干部会议,决定重建组织,拟定十二党章。会议中制定革命对象和人民民主斗争的方向,并总结群众工作经验,还决定了新路线,就是群众工作不但在沿海一带进行,而且推广到卡江上游,大量培养群众工作干部
。
移公山会议后我离开警卫班,被派到一个地方工作。部队又转移到瓜拉坤东(Kuala kuntung),1972年组织调派沿海和卡江一带干部共四十多位,进行学习和讨论一些问题,这是最后一次干部学习研讨会,我也参加了这次研讨会。警卫班顺利地完成了保护干部安全的任务。
这次研讨会后,沿海组织发动张贴标语运动,因此许多同志被捕,部队地点暴露了,警卫部队只好再次化整为零。梭菲安只安排两个警卫员即老兴和丘林。他们转移到瓜拉坤东再上一条河内做朗篙(茅草屋)隐蔽,由丘林守卫梭菲安,老兴经常到老二家联系,探情况和买食物。因为叛徒出卖,他们知道老兴的联系人后便抓老二施行毒刑拷打,他闭口不讲,后来他们威胁他要向他家人下手,老二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被迫服从军方计划。
老兴来联系的那天军人伪装平民,躲在房间里,老兴时刻佩戴一把刀,他们知道老兴的工夫厉害,伪装的军人先假装借看他的刀,刀被骗了马上抓人。
老兴在审讯中闭口不言,逼到最后,他说叫领导人Z和G来!当时Z和G已先被捕,老兴对这两位领导人说:“我这一下手,什么都完了,你们是领导人,就看你们的决定了!”在领导人的承诺下,于是老兴便带军人到梭菲安隐蔽地点,刚好梭菲安和丘林正在吃饭。军人知道梭菲安有短枪,他绝不屈服于就擒,一声枪响刚好射中梭菲安的头马上倒下,壮烈牺牲了。丘林顺势倒下并爬走,逃离现场。
1972年末,在K区因坏人的出卖,我被捕了。1974年转移到S区红帽军处,在多天的逼供过程中,我才醒悟到塬来我上级领导人G,已将我的一切活动画蛇添足地写了下来向军警报告。后来我又被转移到P区政治集中营,我隔壁单人房的陈武侠在放风时碰到我小声地告诉我说:“G为赢得军方的信任已全盘托出,把整个组织系统全暴露给当政者。”最后革命斗争彻底瓦解和失败了。
1966年,苏哈多胜利了,他以反面手法,变成笑面虎,向善良的印尼人民反扑过来,苏加诺总统成了砧上的肉,一个为祖国独立,作出宏伟贡献的国家之父,竟被控为叛国者?还要把它揪上军事法庭,奇不奇,怪不怪?
[选自〈FORUM〉杂志15-6-1998]
活着
2008年6月29日,我听孩子说坚刚从新加坡医病回来,我专程到他府上拜访。过去见他时坐在轮椅上,现在刚医病回来所以还躺在床上。他见到我非常高兴,他握着我的手笑容满面。虽然还吊水,全身插着针针刺刺和管管,但是精神焕发的脸上毫无痛苦的神情。我们还是与往常一样毫无拘束地谈论古今中外,欢乐嬉笑着回忆过去学生时代幼稚的活动。
他过去在学校是积极的学生会干部,处理班会和写黑板报,又是突出的运动健将,篮球场、乒乓球桌上都少不了他。总之,少壮年华的坚,体现了年轻人的魄力,他积极参加各种社会和学校的活动,年轻时代就已练就了一个百折不挠的性格。当学校被封闭后,便投入社会,逐渐认识社会的各种丑恶面貌。来雅加达给人做工,工资低,工作又多又重,当过印刷工,甚至曾经失业,曾经苦恼过。经过多次碰到困难和失败后,才经营小小的印刷工作,开始创业,经历了不少波折,才慢慢地发展起来。俗语说:“不怕慢,只怕站”,不怕天有阴晴,不怕路有高低,创业就是在经过失败或事业的起伏中壮大起来的。
他提起首次创业的艰辛历程,他有一个充满教育意义的警语:“天有阴晴,路有高低,企业也会有起有伏。只要胜不骄,败不馁,永怀谦虚好学的心,经常防备经济危机,就会使企业,攀上新的高峰。”他也常提醒大家:“世界上有三种人,聪明、平庸和愚昧的人。聪明的人‘先知先觉’;平庸的人‘后知后觉’;愚昧的人‘不知不觉’“,这是他的人生哲理。
我也很欣赏他的人生哲理,有的人从他的人生哲理中得到生活启示,从失败中振作起来。
1995年他的事业开始发展,他扩大了他的生意。正当蓬勃发展的当儿,他因过劳而倒在厂里,完全失去知觉。在印尼、新加坡医治,最后送进中国广州医院,治疗了两、三年,在中国医生的精心治疗下,妙手回春,夺回了一条宝贵的生命。只不过因为最初医治的时候脊髓骨的部分骨头被抽了,神经线折断,影响了脚的活动,不能走路了。
坚是聪明人,在经济危机以前,他“先知先觉”.不至于受金融冲击的太大影响。虽然在轮椅上,不能像平常人那样直接掌握自己的企业,但坐在轮椅上甚至躺在床上还能指挥他的工作。他对我说:“你看,我现在躺在床上,可是我并不像病人,我的脚不能动,但是我的头脑还要工作,为了下一代,我还要让我的厂继续发展下去。”他还能以最独特的工作能力,保持甚至发展到更高峰。
他助人为乐的精神更是可贵,他曾对我说:现在对于我钱财已没什么意义了,生不携来,死不带去,要拼的人生已过去了。你看,一碗汤、一小盘青菜、一小碗的粥,平平淡淡地渡过一天。
当有的朋友、社群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尽力以赴,他说做好事,出钱不一定要出名,只要是有利于社会的,他非常乐意帮助和解决他人急需解决的困难。
我非常佩服他的工作精神,他有极坚强的自信心,他不悲观失望。我赞扬他说:“你的乐观精神真可佳,你过去也是一位风云人物啊!我写进《西加风云》,可以吧?”他微笑着望着我坚定地点点头说:“可以呀!”
从坚的为人中,我看到了一些事业家还是具备的宝贵的东西,他虽坐在轮椅上不能做‘大事’,但却还能做一些有益于人群的小事。
他坚强地活着!祝福他,但愿他快恢复健康,让他的才干为有益的事业贡献更多的力量。
和平
笑傲人生
有人问我:“你参加革命,丧失了宝贵的年华,你感到后悔吗?”我爽快地回答他:“不,我决不后悔。因为我曾从九死一生中潇洒地走回来了。” 我穿过布满山蜞的矮青(矮小而茂密的树林),跨越高山茂密的原始森林,曾经历子弹轻轻地从身边头顶飞过。也感受过饥饿的滋味,还从黑窗中走出来,见了自由的太阳……
许许多多的亲身经历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宝贵的历史资料就深藏在我脑海中。我重新从千头万绪紊乱的回忆中一条条地整理出来,有彷徨、有恐惧、有痛苦、也有欢乐,我觉得并不辜负多彩的人生!
静夜思,一幕幕年轻时代的冒险 “petualang!”并不觉得危险和痛苦,而是感到无比骄傲。不是吗,谁敢跟生命开玩笑啊!也许这玩笑开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把生命断送了。
想当年,同志们就像兄弟姐妹一样相依为命,我的好友周淑芳天真的笑脸,火焰山部队队长艾芬迪(Efendi)和副队长山佐约(Sanjoyo)与我们一起执行运输任务的时候,背着重重的粮食,行军路上若有‘鹿目’,肚子饿的我们见了就捡来吃。转移地点的时候,晚上男男女女像叠干鱼脯一样躺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下雨时帐篷漏了就被雨淋得直发抖。在扎营地怕火灭了,就一直用火烧着树木余下的火炭,埋在火灰里保存火种,或带着火种转移,用干草和干树枝引火,煮地瓜、树薯、香蕉芯、青香蕉、芭姑叶、山芭姑心、野芋头、烤鱼、老鼠、青蛙、蛇等。
最苦的时候可能就是在火焰山的大森林里,完全断了粮食,不要说糖盐,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下肚子的东西了,除非寻找收集剩余的谷壳谷糠,在地上挖个小坑,上面放层布,然后用石头捣细,拌水吃。吃下去大便又硬又大,不能大便,得用手抠,好苦,饿得发软也管不了对身体有没有营养了。坚持了好一段时间,因没营养,下山取水或洗澡回来,走上营房的山路,走一步休息几分钟,当时我的身体瘦得一只手指拈得起。
很多同志发疟疾病,妇女病的被送往昔邦站疗养,我是其中之一。我们这队十多个病号,由耶克当队长护送。为了躲避军人的围剿,只晚上走路。因为是病号,行军很慢,一个多星期的行军,没带干粮,路过稻巴找地瓜,青菜,我记得路过丹贝果树(Thampui果),朋友们把果树砍倒后我们连丹贝果的核都吃下,还背上作干粮,吃多了大便也很难。我们刚走过军人马上来扫射。
我们大多是走子青路(矮的小树),小小的山蛭粘在树梢上摇啊摇,只要路过子青,小树上的山蛭马上就粘在手脚上身上不放。第一次走山路的时候看见身上的山蛭子,就怕得心里颤抖。走山路走得多了就习惯了。为了赶路只好让它吸血吸得饱饱地然后自己掉下,看不过眼便用手拉扯它,但粘在身上太多了也没办法。
我们进山的时候只穿一双拖鞋,在火焰山基地的时间长了,鞋带断或穿洞了没了鞋,也只好打赤脚。回昔邦行路经过丝芒草地的时候最惨,地上长满小小的丝芒笋,硬挺挺的,没穿鞋的脚踏上去,整个脚板都尽是小洞,最后全烂了,起床要走第一步必须强忍着疼踏上去,才能走第二步,我完全不敢看脚底腐烂到什么程度?两脚和膝盖生了许多疔疮。
路过双崆河的时候,河中有大石块,我们可以从齐膝盖的河中经过,但是中间偏偏有一块大石头不见了,非越过空着了的石块不可,水又很急,危险就在这里。跳过去比较有力的带队队长耶克伸手帮我们,要跳得过才拉过来,若跨不过就掉进水里,幸运的被冲回来还可以重新再过,若被冲到中间,就会被激流卷进水中碰撞石头而被冲到山崖下,生命就此结束,我幸运地跳过去了。静姐跳了好几次跳不过打回来,结果绕道越过另一条路。听说另一班的医务员红云就是跳不过,掉进山崖下牺牲的。
经过水泽地带的时候,都是大树林,水到颈部,把背包顶在头顶上,走三、四个小时水上的路,到较高处小土堆,队长命令休息,我们冷得发抖,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没换衣服就地坐下,因为等下又还要走一程呢。最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难点,要渡过很大而水又急的义罗河,我们听到敌船巡逻的笃笃声,等巡艇过去了以后我们才过。我们用砍下的香蕉树做木排,然后推着木排游过去,河水非常湍急,到了对岸,若一不小心没靠岸就会被激流卷走。北加队员名叫南祥,他把背包托放在同伴的树排上,他说他不用树排自己能游过去,结果在河中间被旋转的水卷进水中再也没浮上来了,大家一直找都找不到他,只好把背包送回总部。文多罗可能就在这里被旋转的水卷进河底,他把心爱的枪丢了,还好保了条命。
我软弱无力骨瘦如柴的身体,以满怀对革命的信心,克服行军中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强忍着快要倒下去的身躯,终于到达前往王明站的山路,我听到王明站已在不远的前方,我思想一松弛马上倒下去,站不起来了。
耶克接受大哥梭菲安的嘱咐说:“你要负责把同志们带到目的地,一个都不可丢失。”所以他还不会遗弃走不动的同志。当我走不动了,刚好路上碰见老兴一伙人正出门打山猪,身强力壮的老兴看到病中的我,便一手拉起我背在背后。因为他是神枪手,若他出营房去树林里打猎,回来时经常都有收获,王明站的同志以为他背着山猪回来了,都说这么快就打到山猪了?原来是只“活山猪”,那时的我只剩下二十多公斤。直到现在还被当时知情的朋友当着一个笑料呢!我向班长耶克和关心我的同志致谢!
当我们被组织派往卡江上游工作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人生地不熟的内地乡村,组织要求我们在那里打开东方之窗,搞好落后农村。要在生疏又落后的达雅族群里树起灯塔是非常棘手的问题,给我们极大的挑战,但是我们这些从苦难中受过锻炼走出来的一群年轻人,并不被困难吓倒,我们深入达雅区,用各种方法接近他们。(可阅我是怎样搞达雅族群众工作的)卡江一带的达雅人是纯朴的民族,还没像华莪一带受苏哈多军队挑拨离间计的影响,他们没有任何虚伪狡诈,只要真正把他们当作朋友,他们就死心塌地信任你。我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入乡随俗。经过我们的教育工作,他们都已经有较高的政治觉悟,尤其是我们联系的甘榜头是位真正朴实的好领导人。我们抓好一个头头,其他的都跟随他们的头儿,只要头儿点头,他们没说不。
1971年,当第二次左倾幼稚病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错误的时候,整个革命队伍都垮了。1973年,我和张瑞一起被捕,一个达雅朋友得知消息后就在扣留所附近徘徊,他叫人秘密通知我们,准备那天晚上要将我们偷偷带走。我们也想过逃走,逃走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屋子后面就是大山林,逃进大森林军人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们。但是为了他们整个民族的安全,我们谢绝了他的好意。没想到第二天我们没被扣手铐带进了小机器船,船刚离岸时,我们看到满满一舢板船的达雅朋友刚刚靠岸,由村长(叫我为妈妈的村长)带领着,脸色铁青怒视押着我们的这艘汽船,可能他们从这位要偷带我们走的朋友中得到消息,便商量准备从警察手中抢夺我们,好在他们来迟一步,不然将会造成如何的后果?军警方必定派兵来镇压,就会像华莪一带造成不堪想象的严重后果,我们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让友族带来更大的伤害和痛苦。
西加人民尤其是华族反对苏哈多政权的革命斗争,至今已过四十年,我们遭受到不少迫害,牺牲了不少最优秀的兄弟姐妹,淑芳、李燕、苏拉民、鸿义、福意、文佳、小梅、红云、张珍、艾芬迪、国平、阿周、蔡兰花等等,他们一张张和蔼、雅气、纯朴的笑脸,包括坚强的郭正老伯,他们还活生生地经常浮现在我的记忆中。
讲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事实,往事不如烟。漫长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貌,但从风风雨雨中潇洒地走过来的风云人物胸怀开阔,站得高看得远,相信我们,我们会将私怨和仇恨化为一丝烟雾。
孔子教导众生:怜爱与孝悌是做人的最基本道理,“宽恕”是华人的美德!宁与千人好,莫与一人仇。
我们希望野心家勿再重蹈覆辙,为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不顾一切手段镇压和屠杀人民,无论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孔夫子教, 各种族、各宗教别再上他们的挑拨离间计。希望印度尼西亚人民手牵手团结起来,既然苏哈多已死去,那么过去的让他过去吧,大家别再计较是与非,我们谨希望开创美好的明天,但愿明天我们的祖国印度尼西亚会更好!
失去年华的我,哼着“山泉啊,山泉”的歌,仰望海阔天空自由飞翔的海鸥,翻一翻留在记忆里的《笑傲人生》!
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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