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原记录|石隆门华工起义②

尽管詹姆士认同输入华裔移民，有助于砂劳越的开垦和经济拓展，也希望能获得华人的支持，加强和巩固他的统治地位，却又对他们心存疑虑，特别是石隆门那批有组织的华人矿工，更使他犹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脚步未站稳前不敢另树强敌，詹姆士执政初期对华工虚与委蛇，让“十二公司”在石隆门享有高度的自治权，但在各地叛乱基本肃清后，便调转炮口强征苛捐杂税，迫使华工揭竿起义，奇兵袭击古晋的拉者王宫。

以刘善邦为首的十二公司华裔矿工，在1830年前后，正是因为坤甸的“大唐总制”，屡遭荷兰殖民主义联合当地原住民部落的武力侵犯，才会越界到石隆门另起炉灶，因此华工对西欧殖民主义者，普遍上存有着强烈的仇恨意识。

然而历史总是在不断的重复轮回，当詹姆士于1839年八月中旬初访砂劳越，并到石隆门“探路”时，十二公司的领导层和这位野心家见面后，竟对他存有着美丽的幻想，认同他在英国海军的支援下，不仅有能力平定地方上的动乱，有助地方经济的成长，还是位可以与“公司”和睦共存，分享政权的未来明君。

于是在一年后，当詹姆士在1840年8月18日重临砂劳越时，预先得到讯息的十二公司，还特意派遣几位代表，从老远的石隆门到古晋的朋岭码头迎接他的第二度到访，后来在詹姆士指挥当时汶莱派驻古晋的旧拉者军队，征伐砂劳越河上游的叛乱部落时，十二公司更派出了一支华工军团参与战役。

据说这支由华工组成的部队，非但纪律森严，而且人强马壮，战斗力极高，让指挥官詹姆士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砂劳越河上游的叛乱平定后，当时统治砂劳越的拉者慕达哈欣，迟迟没有兑现册封詹姆士为砂劳越新拉者的诺言，激得后者将其武装帆船“勤王号”的炮口对准拉者在古晋的王宫，迫使慕达哈欣在1841年9月24日，正式委任他为拉者，掌管现在古晋和三马拉汉省范围内的地区，掀开了布洛克王朝在砂劳越百年统治的帷幔。

↑1867年前后的石隆门巴刹，非但建筑物简陋，且人烟稀少。

↑1907年时所拍摄到的石隆门巴刹，图中右下角为一名恰好闯进镜头的华工，但见他的头上还盘着一根辫子。

↑辛勤的华工正在矿坑内干活的情景。

与十二公司 暗中立约分治

甫登上王位的詹姆士，因为羽翼未丰，很多地区还面对土著部落的扰乱，为了不想再添强敌，他极力向石隆门的十二公司示好，相传双方还暗中立约分治，即是砂劳越河上游，从巴都吉当地区以上的左手港流域，直至石隆门到砂拉越印尼边境山区，全归十二公司管理，形成了当年罗芳伯在坤甸创设“自治政府”般的局面。

虽然后来史学家们，都无法从布洛克王朝的官方档案记录中，找到首任白皮拉者与华工领袖签署的任何促成“一国两制”之文件，但古晋和石隆门双方，确实也维持了长达整十年，互不侵犯和睦共处的关系。

“十二公司”由十二名大股东组成 以刘善邦为首脑

偏安一隅的石隆门“十二公司”，与其说是由十二名大股东所组成的公司，不如说是由十二名“头领”所分工领导的经济与政治集团，当中便包括了刘善邦、王甲、陈规、陈列、锺月宝和林草田等人，共奉刘善邦为首脑，部属们皆尊称他为大哥或大伯。

十二公司的大本营设在帽山下，“公司”是地方上最高的统治单位，管理与指挥华工在帽山一带，特别是在今天的碧湖（巴力湖）矿场之金沙开采工作，同时也兼开采北历（Pedi）、巴古、砂南坡和短廊等处的金矿。

仿照着罗芳伯大唐总制的组织架构，十二公司除了统筹辖地上的采矿、农耕和商业活动，也组织矿工建立起武装力量来维持地方上的治安，在石隆门形成一个封建式的自治社会，拥有本身的赏罚制度和律法条规，不受古晋拉者当局的管束。

就在十二公司安享于石隆门的高度自治之同时，登上拉者宝座的詹姆士布洛克，可谓是在不断备战，并藉平定原住民部落的战乱中壮大起来，他不仅勤于招兵买马，强化王朝的军队阵容，还在驻防于新加坡的英国海军之协助下，烽火不断的征剿各处伊班兄弟义军，且以此落实其扩充领土的野心，使他统辖下的砂劳越疆土，由原来的晋、汉省范围，一直伸展到诗巫、美里，最终远至现在林梦省尾端的老越。

詹姆士对十二公司存戒心 寝食难安

詹姆士在外甥查尔士布洛克（1829—1916），也就是后来的次任拉者之协助下，逐步平定各处的叛乱，同时随着华裔移民的剧增，古晋人口暴涨，各类商业活动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尽管詹姆士认同输入华裔移民，有助于砂劳越的开垦和经济拓展，也希望能获得华人的支持，加强和巩固他的统治地位，却又对他们心存疑虑，特别是石隆门那批有组织的华人矿工，更使他犹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十九世纪的华工画像。

其实詹姆士在抵砂前，对印尼西加里曼丹华工与荷兰殖民主义者的长期战争，便已有所闻，特别是在1850年，荷兰人向当地的“大港公司”发动武装镇压时，却被华工击退一役，更让詹姆士大为震惊。

后来大港公司的领导人刘某出卖组织，与荷兰人签署了密约，把辖地割让予荷兰，迫使数以千计的矿工愤然离开大港，越界进入石隆门投靠十二公司，使刘善邦的势力更形坐大，因此詹姆士对十二公司始终保存戒心，仿佛就视它为身侧的一颗定时炸弹般。

更重要的一点，即是十二公司虽然循例向白皮拉者缴纳了矿地租金和人头税，但詹姆士却怀疑刘善邦等少报人头税，而且开矿所得利益皆归公司所有，拉者政府没有从中分得这杯美羹，于是在几年的经营，统治地位渐为巩固后，便决定把手伸进这些地区。

缴罚金、人头税、禁止向外买卖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早年的石隆门矿场景象。

↑在1857年的华工事件后，石隆门的采矿业一度瘫痪，直至十九世纪末才恢复过来，图为廿世纪初年，石隆门其中一家金矿公司的矿场规模。

↑廿世纪初，帽山附近大巴力矿场一瞥，后来此矿地被地下水所淹没，成了今天的碧湖。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詹姆士直指石隆门的华工，涉及“三条沟会”和“三点会”之类的私会党组织，还训示十二公司解散这类私会党组织，而惹来华工的抗议，要知道清朝时代的“私会党”定义，与今天的私会党或黑社会有着天渊之别，早年的私会党，都带着有浓郁的“反清复明”政治色彩，私会党以桃园结义形式产生，讲求忠义和传统的伦理观念，组织内部结构复杂，戒律极其严峻，结社的终极目标是聚集各路英雄，推翻腐败的满清皇朝，存在石隆门华山内部的“三点会”，又名天地会或三合会，是洪门的一支，具有着反清的结社宗旨。

大军压镇威迫交出 犯案私会党徒

自詹姆士宣布“三点会”是非法私会党组织后，他便动作不断，甚至大军压镇，威迫“公司”交出被指犯案的私会党徒，让华工们义愤填膺。

1856年前后，有一名华工因涉及奸情，畏罪潜逃到拉者所管辖的海口地区避难，公司在未事先知会拉者的情况下，派人越界把嫌犯缉拿归案，詹姆士逮着了这个把柄，便高姿态向十二公司兴师问罪，宣判公司必须缴付若干两的黄金作为罚金。

虽然公司如数的缴了罚金，双造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此时拉者又玩两手策略，为了降温而以账灾为名，捐赠与罚金等值的米粮予受灾华工，然而遭到公司的婉拒，两者间的冲突更趋白热化，不久后，拉者命令外甥查尔士在新尧湾的比利达修建炮台，明显是冲着十二公司的华工而来，此等耀武扬威的姿态，把华工的不满情绪推向爆炸的边缘。

接着詹姆士再向公司颁布了三项命令，即公司必须依法缴足华工的“人头税”、禁止十二公司直接从外国进口鸦片、酒及其他生活必须品，和严禁公司直接向外国输出黄金及其他本地产品，致使双方关系正式全面决裂。

1857年的正月，拉者政府以走私鸦片为名，向十二公司鸠收150英磅的罚款，此时南洋各地的民众，正酝酿着反英、反荷殖民主义的政治风潮，而石隆门的十二公司亦在较早前收到消息，指英国国会正在调查詹姆士于砂劳越武装镇压伊班族的行为，并判断在不伤害到英国商民的情况，若起义把詹姆士驱走，英国军方可能不会出手干预，因此由十二公司所领导的华工开始摩拳擦掌，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以刘善邦、王甲为首 向古晋发动偷袭

其实早在上述一连串的大小摩擦发生后，“石隆门华工造反，即将出兵攻打古晋”的谣言便甚嚣尘上，为此当时詹姆士的外甥查尔士，还准备从百馀哩外的斯里阿曼，调动达雅军团到古晋驻防，但后来观察到石隆门的华工并无特殊异动，遂打消了调兵遣将的原意。

就在“狼来了”的叫声，渐渐不再为拉者当局所听信时，以刘善邦和王甲为首的六百名敢死队，突然出其不意的向古晋发动偷袭，准备一举将詹姆士驱赶出砂劳越，由十二公司接管砂劳越的政权，而开演了一场华工起义的历史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