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青埂峰圆梦——新续《红楼梦》第三回

 

第三回 烈丫头私语惹祸灾  林黛玉柔情惜香菱

 

    一、

    宝钗正想着昨日之事，颦儿悄声问道：“你们查过了，那郎中果真是香菱亲生父母派来的么？我只担心将有什么变故。”

   宝钗道：“谁说不是呢！可是香菱无亲无故，连拐养他的那拐子亦死在牢里了。除了他父母哪还有人识她，还为她抛金散银的。按理说既然是亲生父母得到女儿音信，应是先见上一面，辩明真假才是，哪有先不先就忙着花银子的。按我所料，他的父母原先家穷将女儿卖与那拐子也未定，那拐子不是一口咬定只有这香菱是买来的吗？如今见亲生女儿没有好下场，也没脸见他了。似这样的事也是曾有的。”

    颦儿叹息道：“或许就是这样。如此说来香菱太可怜，明知亲生父母就在身旁却不能一见。不如我们给他牵线搭桥，让他们母女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见上一面，当见到女儿长得俊俏，并没有给他丢脸，就与你们认了亲家也未知。”

   宝钗道：“却是这亲家不能认！想必是香菱父亲也是朝中大员，亲生女儿给人作了小妾，那还有什么脸面？只求天老爷早日将那母狮收了去，哥哥将香菱扶了正，才好呢！”颦儿听了笑道：“如此说来香菱就是你未来的嫂嫂了，今后可是千万不能怠慢的。”

   宝钗道：“情愿如此。告诉你知，我大舅回京述职，那日将我哥哥叫去打骂了一顿好的。如今我哥哥也明白些了，对香菱也好多了。昨晚上你没看到，要是看到了才好笑呢，他趁我们都在屋里没留神的空儿，将臻儿打发了出去，偷偷地给香菱下跪请罪。我知道后，请娘过来方将他打了出去。今天一早，也不知从哪弄出一支长白山老参给香菱吃。”

    颦儿也觉得可笑。想了想又觉得十分不妥，遂说道：“薛大哥哥与他和好自然是好事。可是香菱这身子断是经不起闹腾的。”

   宝钗道：“可不是吗，妈妈就是因为这样方放心不下。”

   颦儿心生一计，笑道：“不如暂时换一个主儿。如今湘云住在那院子，她与香菱也是很要好的，让她与香菱搭伙去。我去云儿去说，可使得？”

  宝钗拍手笑道：“我才也是这么想，原先也与母亲计议过，这话只能你去说，我们却是不便说的。”

   颦儿听到这话却犹豫起来，端的是前面说过的，她不便求助于湘云，可又不好改口，半晌方道：“先得问问香菱意下如何？”宝钗笑道：“你这就去问，她巴巴等着呢。”

   颦儿叹息一声暗自念道：“何苦来着，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人能躲过的事情，你却不会躲。得起个誓，这是最后一回，管完了香菱的事再不管别的事了。”

   出来与香菱说。香菱说道：“这边屋子少，进进出出的有些不自在。蘅芜苑那儿有间小屋就极好，我跟宝姑娘进园子那会子也住过的。”不得不寻湘云去说了。

 

   二、

   亲生父母舍得给女儿大把地花银两，却不舍得现身瞧一眼。林黛玉以为薛宝钗也是为香菱这件纳罕事伤脑筋，却不知还有一件纳罕事更令宝钗放心不下，几次张口，却没有问出来。事出林黛玉的贴身丫环紫鹃。

   大闹荣国府的次日，潇湘馆来一个人，未到声先入：“林姑娘近日可好？”，定睛一瞧，是前不久挨了探春一记耳光的那人，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老婆子。

   王善保家的嘘寒问暖一番之后方道明来意，太太传唤紫鹃。这可是从来没有的稀罕事，不仅是紫鹃被唬了一跳，连黛玉也有些吃惊，略思一下对说：“大舅母有事，放下手中活儿随妈妈去吧。我本应随妈妈前去给太太请安的，只因才吃过药不便走动。记得帮我问候太太一声。”

   凶多吉少，紫鹃忐忑不安地随着婆子来到西府，果然似公堂！只见那刑夫人危然正坐，几位老婆子杀气腾腾立两旁。跪下请安后，反倒平静了许多，心中念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刑夫人听到紫鹃代黛玉问安，不觉得一愣。不得不先换张笑脸问了几句之后，即刻将脸沉下来，问道：   

  “昨日你挑拨姑娘，是何用心哪？”

   虽然已经料到此事，这样一问仍禁不住一阵恐，好丫头仍仍不慌不忙回道：

   “因老太太抬举，命我服侍林姑娘那日起，奴婢便一心一意效命于主子，从未二心二意，怎能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再则，林姑娘知书达礼，洞明事理，奴才们唯有听姑娘教诲的份儿，哪有说姑娘的份儿啊？平日奴婢们话语稍有不慎，姑娘立刻喝斥了，岂能容许犯上之词。万请太太明查实情，为小奴作主！”

   王善保家的冷笑道：“我没说错吧？听听这张嘴子，油嘴滑舌，哪里像个丫头？分明就是一只小狐狸精嘛！你还说没有妖魔姑娘的呢，前几年，三言两语迷惑了宝二爷，将老太太那儿闹了个底朝天，太太还记得？”

   一语将刑夫人心火又扇起，摆案喝道：“还想抵赖！谁个不知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宝贝。我和二太太待林姑娘比自己亲生女儿还要亲。你却挑拨说，没娘的女儿像根草，好似我们曾经虐待过她，老太太亏待她似的！还敢不承认你说的混帐话！”

   紫鹃回道：“小奴知罪。昨日只因史大姑娘生死未卜，一时情急失言，绝无太太说的那种意思。其实也是自言自语，林姑娘就在小奴身旁都没说听见。却不知谁人却听得去了，竟惹得太太生气。倘若如此，小奴领罪认罚。”

   刑夫人气道：“既然认罚，那就好。来人，先掌嘴，然后再押解到老太太屋里发落。”

   两老婆子架起紫鹃正要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门外一声喊叫：

   “老太太到！”

 

   三

   鸳鸯挽扶着贾母，危危颤颤地入来。刑夫人大惊，连忙下座跪迎，口里说道：“媳妇竟不知老太太驾到，请老太太治儿媳无礼之罪。”贾母和颜悦色说道：“无知者无罪，起来吧。凤丫头见我今日气色好，非陪伴我出来走走。”刑夫人搀扶贾母入座。紫鹃跪拜道：“小奴给老祖宗请安！”贾母道：“紫鹃丫头也在太太屋里。可是林姑娘命你来的？”

   刑夫人赶紧禀明，说道：“本想问明原由，再请老太太发落，正巧您就来了。如何处置，请老太太明示。”

   贾母沉吟半晌才问道。“是谁听见紫鹃说这话的？”又问紫鹃，“你是与谁说这番话的？”没容紫鹃开口，王善保家的婆子急着邀功，抢先回道：“是奴才亲耳听见的。”贾母问道“是她与你说的？”婆子答“没与我说。她是悄悄地自言自语，老奴心细，在她身旁却听见了。”

    贾母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紫鹃与你谋画造反来着。”

    刑夫人等人先是一愣，估摸着贾母心痛外孙女儿，大事化小，因逗乐一句罢了。王善保家的一面嘻笑着说道：“瞧老太太说的……”猛见贾母神色有变，赶紧收嘴。

   贾母止住笑容，冷眼说道：

   “你是忠心。怕主子寂寞了，因寻找出点事儿来逗主子开心。是么？”

   王善保家的登时哑了口。刑夫人正欲张口，贾母与她说道：“你也是的，闲得慌是吗？何不请这个能人晚上别睡觉，下人屋里守候着，给人解闷的梦话多的是呢！万一听得有欺君犯上的，由你家善保奏请皇上，那功劳可了得？”那王善保家的听到此话，即刻跪下了。

   贾母道：“王善保家的，念你在本府服侍太太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不应当罚你。倘若不处罚，学你的人兴许还会有的，见风使雨，班弄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贾母越说越气，命道：“掌嘴！”

   此刻王熙凤恰好进屋来，笑道：“哎呦喂，这是哪出对哪出啊！好不容易请动老太太，出来走走，快活快活，谁知竟是请老太太出来受气的。倘若真气着了，罪魁祸首岂不是我？都怪我刚才怠慢了一会子，老祖宗要罚，先罚我吧！”一面说话一面过来为贾母抚摸捶背。一面悄悄给刑夫人使眼色。

   刑夫人即跪下道：“只怪儿媳愚钝无知。恳请母亲多多赐教。儿媳念到老太太平日极疼林姑娘的；我们对林姑娘的疼爱也是胜于自己的亲生儿女的。谁知听到的却是‘林姑娘像根草’，岂不是老太太白白疼爱林姑娘了吗？儿媳一时气急鲁莽，没有先回老太太，是儿媳的错。请老太太千万不要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凤姐道：“让我说，太太可是一点儿没错。连我都想掌紫鹃这小奴才出气。谁人不知，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她是林姑娘的贴身丫环岂能不知？怎可信口胡言呢？当时我就气得了不得。才问方知，她说的草并不是林姑娘。”

   贾母命刑夫人复坐。愣了片刻才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说没娘的孩子像个宝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我老想着这句话。越想就越心疼我那苦命的外孙女儿。即便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忍看她受丁点儿委屈，可那孩子为什么还老是爱哭呢？可不是吗，‘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有我在，你们都器重她，倘若哪天我不在了，她可还不就是一根草似的。你们再是疼她，毕竟不如她的贴身丫环那样知根知底。”贾母说得老泪横陈，紫鹃早已面伏在地，泪水糊面却不能哭出声来。满屋里的人，真情的，假意的，无不掩面抹泪。

   贾母命道：“紫鹃，你把头抬起来。”紫鹃连忙以袖拭泪，听贾母陈言：

   “她原先是跟我的。个头还只有这么点高，就派到我屋子里来了。原先不叫紫鹃，叫什么来着，对了，她原先叫鹦哥。我只是见你聪明机灵且心直朴实，方将你与了林丫头。开始也不放心，时不时探问一回二回的，越问越放心。她果真一个心思服侍我那林丫头，竟不顾自身有什么闪失。今日，只因道出姑娘一句心里话，便遭此委屈，明日还不知发生什么？紫鹃丫头你也听着，你只管好生服待姑娘别无二心，我自会为你作主。即便将来我不在了……”

  凤姐打断了贾母之言，与紫鹃说道：“看看，老太太如此器重你，你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还不快向老太太谢恩！”贾母嗔她道，“我还没说完，我让她谢什么？告诉你们，我要将紫鹃丫头收为义孙女儿，看今后谁还也欺负她。紫鹃丫头，你可愿意？”

   紫鹃闻言大惊，连忙磕头说道：“老太太言重了！紫鹃犯错，老太太开恩免罚，紫鹃已经是受用不住。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小奴虽可万死不辞，但却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姑娘多病，老太太传我问话自然比别的丫头多一些。因受老太太重托，不知不觉心都放在姑娘身上，偶尔对别的人应酬不当也是有的。奴婢尽量周全就是了。饶这样依然惹得别人耻笑说林姑娘丫头像大小姐。奴才懂得，即使老太太特别抬举，小奴亦然像只小鸡，小鸡占高枝岂不更令人耻笑了去？小奴才万万不敢非份之想！”贾母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老糊涂，老荒唐来着？”紫鹃回道：“老太太恕罪。小奴绝非此意。只是小奴自知自明，今生今世只有小心为奴，服待主子不出差错便是。何来功德充凤凰占高枝？”

   凤姐却说道：“若问你有何功德？侍候好林姑娘，了去老太太一桩心事，老太太喜欢，长命百岁，财丁兴旺，岂能不是功德之事？得老太太如此器重，那是你紫鹃前世修来的福份，快快谢恩吧，别自作聪明，扫老太太的兴。老祖宗今日高兴，想收义孙女儿。这是好事，这是大事，好好筹划才是。挑选吉日，先不要声张。孙儿媳妇不才，老祖宗可交孙儿媳妇去办？”

   贾母命道：“你们都听到了，就按凤丫头的主意办。”又道：“穷人苦读经书也有考上状元；奴才杀敌建功也有当上将军。咱府中的贤者，难道我就不能抬举她？”一语下来，刑夫人再有什么话也不敢声张了。

   过后，刑夫人将凤姐叫到跟前，骂子一通。她说道：“脚踩着的虱子，要爬上人头上来，你却为虎作伥？原以为老太太糊涂，眼巴巴你劝导她，没想到你却掺糊。平日的聪明才智都让猫狗叼去了？往日我们都白疼你了！”凤姐也是好唯唯喏喏，声称只念着讨老太太的喜欢，没来得及顾虑别的。

    王熙凤的灯笼打在里面——肚里明。瞒得满府达官贵人长嘘短叹，愁眉不展，却瞒不过下人。若知端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