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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欧美共产党的新挑战与新变化:基于身份政治的诠释视角

科社共运动态+ 2023-10-18 来源:科社共运动态+公众号

目前来看,他们并没有交出很好的答卷,其发展呈现出话语碎片化、革命色彩淡化、政治身份模糊化、社会基础弱化和斗争目标多元化的特点与趋势。

摘要:近年来,欧美共产党面临着党员人数萎缩、选举表现不佳等现实困境。欧美共产党的低迷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身份政治的冲击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原因。身份政治的崛起,削弱了欧美共产党的社会影响力,恶化了其生存环境,加剧了党的内耗现象。面对新挑战,欧美共产党在理论主张、斗争实践及政党建设层面进行了变革与调整。然而,目前来看,他们并没有交出很好的答卷,其发展呈现出话语碎片化、革命色彩淡化、政治身份模糊化、社会基础弱化和斗争目标多元化的特点与趋势。

关键词:欧美共产党;身份政治;阶级政治

近年来,“身份政治所掀起的碎片化的政治斗争日趋尖锐。”1不同于阶级政治,身份政治是以差异性的社会身份为出发点来维护黑人、妇女、移民以及LGBTQ+等少数边缘群体的利益,争取社会多元平等的政治动员行为。“将政治的核心议题从阶层转向身份,这是一封信被投寄到了‘错误的地址’。”2身份政治的盛行,冲击了欧美共产党的社会基础、政治影响力和党内团结,加剧了其内外交困的境地。对于欧美共产党而言,如何在理论和实践上进行变革和调整以应对身份政治崛起带来的困境,成为他们站在传统与现代的十字路口面临的新一轮重大考验。

一、欧美共产党近年来的整体困境

从整体上看,近年来在金融危机、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以及俄乌冲突带来的安全危机等多重危机的影响下,各种社会运动和抗议斗争风起云涌,欧美共产党在反资本主义的斗争中更加活跃,但总体而言欧美共产党在各国政治舞台上仍然是弱小和边缘化的政治力量,普遍面临着党员人数少、政治和社会影响力低下等多重困境。

(一)发展党员进展缓慢,政党规模普遍较小

当前欧美共产党面临着如何扩展党组织规模和增强党组织力量的难题。一方面,欧美共产党党员数量维持在较低的水平,党员人数过万的政党比较少,大多数政党人数在几千左右,还有些党仅上百人。譬如,丹麦共产党(DKP)党员人数在2019年统计时为160人,而丹麦的另一个政党:丹麦的共产党(KPID)仅100人左右,波兰共产党在2017年还不足300人,共产党(瑞士)截至2018年仅120个党员;英国共产党2015年为800名成员,2021年时党员人数有了小幅增长,也仅有1200多人3。另一方面,部分欧美共产党党员人数呈现持续减少的趋势。例如,西班牙共产党党员人数流失严重,1991年时为7万人,2009年衰减到2万人,而2022年时已不足8000人;法国共产党近年来党员人数也不断下滑,2012年时为138000名,而“今天,该党可能有大约7万名党员,但似乎只有4万至5万人积极参与党的组织和政治活动”4;有的学者甚至认为捷克和摩拉维亚共产党(简称“捷摩共”)将“伴随着其成员的自然消亡而消亡”,“2000年,捷摩共有128346名党员”,此后党员人数一直大幅减少,2020年时仅有23000人。52022年时,该党已降至20450名党员。

(二)党群关系建设不佳,社会影响力偏弱

党群关系关系到党的兴亡盛衰。良性互动的党群关系对于政党长期稳定发展至关重要。然而,欧美共产党与工人及广大群众愈益难以建立紧密联系,一些共产党开展的示威游行集会等行动中,人民群众的关注度和参与度相对较低,规模和影响力有限。如,2022年10月29日,德国的共产党柏林、勃兰登堡和梅克伦堡-西波美拉尼亚支部的党员针对施韦特炼油厂(PCK Schwedt)即将被关闭这一事件,组织了声援该厂员工及其家属的集会,但是并未调动起周边市民的积极性,包括支部党员和积极分子在内仅有60人参加。62022年捷摩共组织了数十次示威活动,其中9月20日该党在弗塞丁自由广场发起的反对彼得·菲亚拉政府的抗议活动中,仅有300名支持者参与。7欧美共产党开展的社会主义运动与近年来工会或其他社会组织发起的运动,在参与人数、持续时间以及波及范围等方面形成了鲜明对比。譬如,2019年法国总工会等30多个工会发起的抗议法国养老金制度改革的行动,参与人数超过了百万,2023年法国抗议养老金改革的游行规模依然浩大;2022年6月18日,美国“穷人运动”组织在华盛顿发起的集会和示威游行活动,成千上万的人参与,而且该运动还迅速辐射到美国24个城市。8

(三)政治选举鲜有突破,政治影响力整体较低

总体上看,欧美共产党在选举中的得票数和议席数不尽如人意,民众支持率不断下降,政治影响力显著衰弱。当前,俄罗斯联邦共产党虽然在总统选举中一直保持着第二大党的地位,但是从选票数量来看,已从2008年的13243550票降至了8659206票,减少了大约1/3。9葡萄牙共产党与葡萄牙绿党组成民主团结联盟(CDU)参与议会选举,虽然选举结果高低起伏,但是总体来看还是出现了鲜明的下滑,得票率由1987年的12.2%降至2022年的4.4%。10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近年来在大选中实力下降严重,其中2014年、2019年两次大选尤为明显,选票数由2010年的677069票降至2019年的53175票,议席数也由42个降至0个。2021年该党与摩尔多瓦社会主义者党组成了共产党人和社会主义者选举联盟(BECS)参与大选,获得了398675张选票和10个议席,虽然突破了2019年0议席的困境,但是与2010年及之前的大选相比,依然差距较大。挪威共产党在1997年至2021年间历次选举中都没有获得席位,而且总票数从1900多票缩减到300多票;芬兰共产党自1999年以来,议席数也是为0,而且该党在地方选举中的表现愈益疲软,2000年时大约在10个不同城市选出了14名议员,2017年仅选出2名议员,而2021年为0;11意大利重建共产党2008年以来,在参议院和众议院选举中也均未获得议席。瑞典共产党、西班牙人民共产党、卢森堡共产党、爱尔兰工人党、匈牙利工人党等在选举中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

二、身份政治的崛起对欧美共产党的冲击

“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机之后才可能发生。但新的革命正如新的危机一样肯定会来临。”12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迎来了重要的历史机遇期,南亚、南美、南非等局部地区呈现出积极发展态势,亮点频现。13然而,为什么欧美共产主义运动从整体上看仍在低谷中挣扎,甚至部分共产党在党员人数、议席和选票数量以及社会影响力等方面还出现了衰退的情形?欧美共产党的低迷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身份政治在欧美国家的盛行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一)身份政治成为欧美共产党内耗现象加剧的新动因

身份政治崛起后,加剧了欧美共产党思想认识分歧和权力利益斗争,成为影响党内团结,阻碍欧美共产主义运动复兴的新因素。其一,身份政治加速了少数党的分裂。例如,2018年7月美国工人世界党内部经历了一场大的分裂,底特律支部以及部分其他支部退出了该党并组建了新组织。美国工人世界党第一书记拉里·霍姆斯(Larry Holmes)在其文章《我们能否应对工人阶级面临的挑战,包括身份政治?》中指出,对身份政治的认识分歧是导致此次分裂的重要原因,底特律支部的党员认为身份政治对工人阶级是有害的,党内大多数人不同意此观点,由此,底特律支部选择以主动退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立场。14其二,身份政治成为影响欧美共产党之间联合的新因素。当前共产党人还未对身份政治的内涵和性质形成统一的认识,这就导致持不同看法的政党之间容易产生纷争和内耗。譬如,大不列颠共产党(马列主义)在其官网公开批驳英国共产党的党纲中某些表述受到了身份政治的毒害。2018年瑞典共产党(SKP)发布的《关于瑞典共产党和共产党(瑞典)(KP)的声明》中,提出“瑞典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决定终止与共产党(瑞典)的所有直接合作”。瑞典共产党在声明中提出了终止合作的诸多原因,其中之一是共产党(瑞典)的意识形态向日益开放的右翼民粹主义和机会主义方向发展。而共产党(瑞典)右翼化的表现之一就是话语表述呈现出身份政治倾向。瑞典共产党指出,共产党(瑞典)在其党报《无产阶级》发布的评论文章中提到的“‘多元文化主义’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必要的矛盾’是典型的右翼言论,它将焦点从阶级问题转移到国籍、种族、文化或宗教问题上”,而且“‘多元文化主义’一词本身也存在问题,是一个自由主义流行语”。15

(二)身份政治削弱了欧美共产党的社会影响力

身份政治加剧了欧美共产党边缘化的发展困境。身份政治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异质力量,以差异性身份为出发点,为少数边缘群体发声的话语逻辑和主张,对传统共产主义的理论基础和阶级政治造成了冲击,进一步淹没了共产党的声音。同时,身份政治的“政治实践又吸引了一大批原共产党党员、干部和选民”,“与以共产党为代表的社会主义运动在社会基础上是一种更替关系。”16当前,欧美国家大多进入后工业化时期,人们愈益信奉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即逐渐从追求物质利益转向关注精神世界。身份政治对内在尊严与认同的渴求,与后物质主义价值观不谋而合。再加之,欧美国家的多元社会环境和新社会运动在20世纪60-70年代的发展所留存的历史土壤,使得身份政治极易受到人们的关注。其中,身份政治对于作为共产党传统社会基础的工人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如,2020年7月20日全美数千名工人响应“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中提出的“为黑人的命而罢工”的号召,举行了罢工运动。17原本伴随着欧美国家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变化,传统工业的没落,欧美共产党的社会基础就已经遭到冲击,身份政治崛起后,使得共产党的支持队伍更加薄弱,社会和政治影响力逐渐下降。

(三)身份政治恶化了欧美共产党的生存环境

身份政治崛起后,欧美共产党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加恶劣。一方面,“身份政治催生了一种‘反向身份政治’”,18欧美社会的政治生态变得极端化,民主政治和政党政治遭遇挑战,欧美共产党的言论自由受到一定的限制。同时,反向身份政治(学界也称之为“新身份政治”,坚持白人至上主义,主张维护主流群体的利益,保护传统的民族身份,宣扬反移民、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厌女症、恐同症、跨性别恐惧症、宗派主义等)在跟极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合流后19,助长了右翼民粹主义、反共主义等极右翼势力的气焰,欧美共产党的生存和发展举步维艰。另一方面,在政治正确的大背景下,敌对势力渐趋借助身份议题攻击和离间党组织。譬如,2018年,美国共产党人党总书记安杰洛·德安杰洛(Angelo D’Angelo)发布声明表示,一些敌对分子借助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散布党“反女性”和“清洗党内妇女”等虚假言论来煽动舆论,给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声明最后明确强调该党“不参与所谓的身份政治,不容忍反女性情绪、反跨性别情绪、反LGBT+情绪、反宗教情绪、反黑人情绪或对移民或土著或其他受压迫民族的诽谤。”202022年,加拿大共产党的党内分裂势力在加共第40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夕,通过社交媒体渲染几个月前该党中央委员会成员对一名黑人酷儿的所谓的“性骚扰”事件,攻击党组织,要求对党组织、领导层乃至党章进行全面的变革。所谓的“性骚扰”事件经过这些党员的推波助澜后,引起了一些新闻媒体的关注和抹黑,在负面舆论的发酵下,加拿大共产党陷入危机局面。

三、欧美共产党的变革与调整

“政党政治生态的发展变化是政党政治模式变革的客观条件。”21面对身份政治在社会影响力、生存环境以及内部团结等方面带来的冲击,欧美共产党主动应对,在理论主张、斗争实践以及政党建设领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变革和调整。

(一)欧美共产党理论主张的嬗变

身份政治的崛起进一步挤压了欧美共产党的生存空间,那么欧美共产党该如何应对挑战、突破重围呢?列宁指出:“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22他们大多在党纲和党章等重要文件中对党的性质、作用和联盟政策等理论主张予以调整,从而达到夯实党的阶级基础和增强党的整体实力的目的。

第一,赋予党的性质新的内涵。

“如何给共产党的性质以科学的定位,是关系到共产党的阶级认同的重大问题。”23近年来,欧美共产党对党的性质进行了重新界定,综合来看,主要呈现出两种变革的趋势。一种是弱化革命性和阶级性,重在强调党的群众性和广泛代表性。譬如,西班牙共产党在2005年第17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通过的章程中表示,“西班牙共产党是一个世俗的、共和的、革命的和国际主义的政党。”242022年该党第21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通过的章程中对此表述进行了修订,强调“西班牙共产党是男性和女性的自愿联盟。”25另一种是对其所代表群体的身份界定更为细致。意大利重建共产党在1996年至2013年间通过的章程中都将党的性质表述为,“是工人阶级、男女工人、青年、知识分子、全体公民、男性和女性的自由政治组织。”26该党为了进一步防止党的单性别特征印象,建立一个真正群众性政党,2021年第11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新修订的章程表示:“是工人阶级、大众阶级、工人男女、不稳定的男女、失业的男女、年轻的男女、男人和女人联合起来的自由政治组织。”27

第二,对党的社会基础和联盟力量的定位做出调整。

欧美共产党在党纲中对可以联盟的力量不断进行调整,以获得更多群体的支持。英国共产党在2000年通过的党纲中提出“劳工运动有必要与其他一切争取进步、民主和平等的社会运动建立最广泛的、可能的联盟。”242020年新修订的党纲中,英国共产党对于应该与哪些社会进步力量建立联盟进行了详细的阐释,其对象包括:妇女、黑人和少数族裔群体、年轻人、老年人、部分环保主义者、苏格兰、威尔士和康沃尔的民族主义运动中包含的进步和左翼分子以及包括一些雇佣很少或不雇佣劳动力的小农在内的中产阶层等力量。美国共产党在党纲中将非裔美国人、墨西哥裔美国人、阿拉伯人和中东人、移民、原住民等受民族和种族压迫的人民以及妇女、青年和学生、LGBTQ群体等视为重要的盟友。其中,该党对待LGBTQ群体的政策主张经历了一个从排斥到支持再到强调团结的转变过程。在20世纪50年代,该党大多数党员认为同性恋是那些有法西斯倾向的人所做的事情,当时美共还以同性恋为由将党员开除出党。2821世纪以来,美共逐渐转变对LGBTQ群体的基本认识,2005年在第28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通过了《关于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者权利的决议》,同时大会上通过的党纲中还强调应“联合起来,反对仇恨同性恋”24。2019年美共在芝加哥举行的建党100周年大会上新修订的党纲中,明确将LGBTQ群体视为促进进步的社会力量。

(二)欧美共产党斗争实践的变革

近年来,欧美共产党在议会内外的斗争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集中体现在斗争议题、斗争角色以及斗争场域三个层面。

第一,在斗争议题上,不再仅仅聚焦于经济问题,对于身份议题的关切越来越多。“阶级政治理论框架直接针对资本主义造成的经济不平等问题”,“而且资本主义的经济不平等不可能通过法律意义上的政治平等进行掩盖”。29然而,当前向议会提交法案,表达自身诉求和主张,愈益成为欧美共产党斗争的重要方式,并且一些共产党提交的强调多元身份平等的议案逐渐增多。譬如,2022年7月,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向议会提交了一份建议《刑法》中增加对因性取向问题而煽动暴力和仇恨罪的处罚的法律提案,该提案使对仇视同性恋和仇视跨性别者煽动的暴力和仇恨的惩罚程度与2011年立法中规定的与基于种族、肤色、宗教、血统或民族等形式犯罪的惩罚相一致。2023年,该党提交了建议议会修改《打击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行径法》以及将煽动暴力或仇恨的行为纳入相关立法的新法案。30近些年,意大利重建共产党向议会提交了多项旨在反对社会歧视的议案,如建议在工会中有更多的LGBT+和残疾人等群体代表;通过一项关于性别认同的新立法;重新引入第18条,保护人们在工作场所免受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残疾人歧视、同性恋歧视和变性歧视等等。31

第二,在斗争角色上,充任身份政治运动的支持者、参与者甚至是组织者。按照列宁关于新型工人阶级革命政党的学说,“党应当只是工人阶级广大群众的先进部队和领导者,工人阶级全体(或者几乎全体)在党组织的‘监督和领导下’进行工作。”32近年来,作为身份政治载体的新社会运动风起云涌,欧美共产党在斗争实践中越来越转变自身的角色,不再仅仅强调自身工人阶级先锋队的角色定位,而是投身到更广泛的社会运动中。大多数时候充当了这些运动的声援者或者参与者,有时也会自行组织一些抗议活动。譬如,比利时工人党倡导“为每个人建立一个包容性的社会”33,为实现此目标,该党身体力行,参加了LGBTQ+群体的骄傲月游行活动,组织开展了反对暴力侵害妇女行为的游行以及参与了由广泛的反种族主义组织阵线发起的反种族主义示威等活动。美国共产党通过报道新闻、党中央委员会发表声援文章、召开黑人民权领袖主题研讨会、中央、州或俱乐部成员参与抗议游行等方式投身到反种族主义运动中。譬如,2020年“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该党原执行副主席贾维斯·泰纳(Jarvis Tyner)撰写了《黑人的命也是命》小册子,官网发布了《站起来抗议乔治·弗洛伊德被谋杀!》等系列文章。2022年6月密歇根支部的党员通过签署和分发请愿书的方式,对“底特律将会呼吸”的5名因抗议警察暴力执行而被捕的成员进行声援。347月,美共参与了黑人生命骑行者发起的游行,抗议俄亥俄州阿克伦市警察对25岁的黑人杰兰·沃克进行处决的事件。35

第三,在斗争场域上,不只局限于街头抗议,网络空间成为斗争的重要阵地。近年来,欧美国家爆发的几场大规模的身份政治运动,如“Me too”、“黑人的命也是命”等,都是先占据网络阵地,利用新媒体传播效应,扩展运动的影响力,进而点燃人们街头斗争的意志,线上线下联动,助推运动的高涨之势。2022年,加拿大共产党的“性骚扰”事件中,也是“一小撮分裂分子在社交媒体上发起的摧毁党的运动”36。身份政治的斗争方式对欧美共产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当前,各党都十分重视网站建设和社交账号的管理,网络空间在其斗争中发挥愈益重要的作用,网络动员、网络抗议和网络联合成为斗争的基本形式。所谓网络动员,即在开展街头示威游行前,通过官网、Twitter或邮箱等媒介进行组织联络和动员;网络抗议,即就资产阶级政府的反动政策、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反共主义极端势力、机会主义等错误思潮发布谴责声明、批判文章和社论;网络联合,即发挥互联网超时空的优势,在团结网、保卫共产主义、欧洲共产党和工人党倡议等网站上就关系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地区性或国际性的重大事件共同签署和发表联合声明、决议和宣言,聚力表达和抗争。

(三)欧美共产党政党建设的新变化

政党建设包括政治建设、思想建设、组织建设、制度建设以及作风建设等重要内容。身份政治影响下,欧美共产党政党建设的新调整主要体现在思想和组织建设方面。

第一,身份政治元素融入到党的宣传教育中。

在身份政治持续发酵,政治正确无孔不入的大环境下,一些欧美共产党为了争取更多选民的支持,对肤色、性别、种族、宗教、文化、地域等身份议题予以高度关注和重视。一方面,身份议题成为党媒宣传报道的重要内容。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英国共产党、奥地利共产党、美国工人世界党、美国争取社会主义与解放党等在官网或报刊开辟关于身份议题的板块。譬如,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官网的“人权”板块包含了“反对歧视、不平等和专制主义”、“性别平等”、“打击种族主义和仇外行径”以及“LGBT 权利是人权的一部分”等强调身份平等的内容。加拿大共产党《人民之声》设置了气候与环境、土著居民、妇女与性别专栏。另一方面,种族、性别、性取向等身份议题成为欧美共产党党课内容的一部分。美国工人世界党为预备党员开设了主题为“部落主权和自决权”、“民族问题、自决和黑人斗争”以及“LGBTQ+/性、性别和性解放”等教育课程。意大利重建共产党认为对妇女和性别问题的关注必须作为优先事项,并将妇女和性别问题作为党校培训的重要内容。37法国共产党在2022年11月面向15个省份负责管理工作的党员同志开展的教育培训内容之一就是该党在生态、经济、种族、世俗、教育等领域的理论主张。美国共产党承办的马克思主义学校对“妇女权利、LGBT权利、移民权利、工人权利、结束种族主义以及文化”等主题进行了探讨。

第二,专门成立捍卫社会边缘群体利益的组织机构。

为了有效地协调社会力量以及更有针对性地开展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近年来部分欧美共产党专门成立了组织和协调不同群体的部门或委员会。譬如,法国共产党成立了旨在促进男女平等的女权委员会,为成员探讨地方或全球社会和环境问题提供空间的生态委员会(目前已有800名成员),反对LGBTQ+歧视的全国委员会以及打击种族主义、争取社会包容和团结的反对种族主义和争取平等委员会。英国共产党组建了妇女事务委员会、反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委员会、环境委员会、LGBTQ+委员会。美国共产党设立了非裔美国人平等委员会、宗教委员会、妇女权益委员会。奥地利共产党不仅成立负责妇女政治的妇女部,而且其党章规定“奥地利共产党的所有领导层和委员会中有50%应该是女性”。38

四、评价:欧美共产党的转向及其影响

欧美共产党的变革与调整是“各国共产党为适应生存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39的重要之举,但是目前来看,他们没有交出很好的答卷,所进行的适应性变革收效甚微,其发展呈现出以下几种趋势。

第一,话语碎片化。

当前,欧美社会“陷入了一种碎片化的、易燃易爆的‘新部落主义’”。2欧美共产党的话语表达也受此政治生态的影响,变得愈益碎片化,原本在理论主张和实践斗争中聚焦于两大阶级对抗的阶级话语逐渐被性别、性取向、国籍、肤色、民族、种族等身份议题所撕裂。阶级话语是阶级政治的表达,阶级政治是从客观的经济规律出发,认识资本主义剥削工人的秘密,其“核心问题是工人阶级革命和工人阶级政权如何形成,也就是工人阶级如何实现劳动阶级解放。”29当前,这种碎片化的身份议题对阶级话语的撕裂,极易掩盖资产阶级剥削的本质,淡化全党上下反资本主义的革命意志,削弱党反体制斗争的能力。

第二,革命色彩淡化。

“革命性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本质属性”40,革命色彩是无产阶级政党的底色。欧美共产党的变革和调整,不仅没有抵御身份政治带来的挑战,反而逐渐融入身份政治的洪流中,极易被淹没,冲刷自身的传统共产党的革命特色,由“红色”政党变为“彩虹色”。具体体现为:一是许多欧美共产党在党章中不再标榜革命政党的身份,淡化了自身的革命性;二是在实践中,不是集中围绕着推翻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革命纲领展开,而是愈益投身到反对身份歧视、争取社会多元平等的斗争中,这种斗争归根结底还是在文化领域对资本主义的修修补补;三是围绕着性别、种族、民族、性取向等身份议题开展宣传教育,使党员的思想极易被撕裂的议题所占据,从而忘记自身入党初心和使命,丢失自己的革命精神。

第三,政治身份模糊化。

在“政治正确”风气的影响下,当前欧美国家“政治斗争的主线从意识形态上的‘左右’变成了身份认同上的‘族群’”2。无论是包括美国民主党在内的部分右翼政党,还是英国工党在内的左翼政党,其政策主张从上到下都受到了身份政治的影响,左右翼政党的边界逐渐被打破。欧美共产党虽然与英国工党同属于政治光谱的左侧,但是有的学者将大多数欧美共产党视为激进左翼政党,并将其列为“政治光谱中位于社会民主主义左侧的政党”41,也就是说共产党有着区别于工党、社会民主党等左翼政党的明确的身份标识。然而,近年来,欧美共产党在变革中逐渐淡化阶级性、革命性、运动性等特色,融入到身份政治的洪流中,政治身份愈益模糊化,变得“不左不右”,与右翼政党的边界在淡化,与其他左翼政党的区别也变得不明晰。

第四,社会基础弱化。

欧美共产党在政党定位上去阶级化,在实践中加大了对少数边缘群体的关照,无形中割裂了党与工人阶级的关系。同时,该党在“政治正确”的影响下,逐渐从经济议题转向身份议题,然而性别、性取向、种族等议题极具争议,容易引起不同群体之间的对抗,从而难以将选民凝聚起来,导致自身社会基础萎缩。法国共产党在2022年法国大选中失利是典型案例。该党在参与总统选举时,努力迎合多元身份群体的利益诉求,提出坚决反对歧视、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建立一个社会的、世俗的、民主的、女权主义和普遍主义的共和国的竞选主张。该党全国书记法比安·鲁塞尔在第一轮大选中排名第八,获得了2.28%的投票率。在结果上与另一位左翼候选人让·梅朗雄形成鲜明对比,梅朗雄获得了22%的投票率,排名第三。梅朗雄在竞选中对最低工资、价格冻结、年轻人就业、养老金改革、让富人贡献更多的税收制度等经济议题的关注比较多。比利时工人党对此评价指出,梅朗雄“提出了一个真正的左翼计划”,“获得了工人阶级尤其是移民以及年轻人的广泛支持”。42

第五,斗争目标多元化。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阐明了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是“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43和最终目标实现“自由人联合体”,也即指出了共产党人的斗争目标是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社会主义,进而实现共产主义。虽然“不同时代的社会主义运动,对其目标的理解和实现程度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无论是第二国际、第三国际还是苏东剧变之后的一段时期,欧美各国共产党基本上还是围绕着此斗争目标开展行动。39然而,近年来,欧美共产党愈益陷入认同政治的逻辑中,即致力于维护黑人、妇女、LGBTQ、原住民、移民等少数边缘群体的利益,从而希望他们的内在价值得到社会的承认。但是,因为群体之间的排他性差异,所以要想维护这些群体的利益,需要制定针对每个“部落”的斗争目标。由此,欧美共产党的斗争目标变得分散和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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