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制裁，俄罗斯不寄希望于“黑骑士”的拯救

在与制裁相关联的学术作品里，“黑骑士”的概念由来以久。通常，它是指一个国家，无视个别国家对别国发起的制裁，继续与被制裁的目标国家开展合作，并最终帮助目标国家适应制裁，减少制裁造成的损害，部分或全部克服制裁发起者的孤立企图。

从历史上看，“黑骑士”一直紧紧伴随着制裁。在国际关系中，被制裁的目标国家得到制裁发起国竞争对手的帮助很常见。俄罗斯多次扮演类似角色。19世纪初，亚历山大一世实际上暗中破坏了法国的大陆封锁政策，该政策是法国及其盟国对英国实施的制裁。早在18世纪，法国也曾绕过英国的封锁向美国起义军提供武器。在冷战期间，美国对别国的制裁往往以苏联对这些国家的援助而告终，其中苏联大部分援助是针对中国、朝鲜、古巴、越南以及其他国家。

冷战结束后，“黑骑士”似乎已消失在阴影中。没有一个大国对美国提出直接挑战，也没有试图以某种方式帮助受美国制裁的国家。中国谨慎地与朝鲜、委内瑞拉和伊朗建立经济关系，但坚持遵守联合国安理会决议，避免采取对抗行动。直到2010年代中期，俄罗斯才开始回归“黑骑士”角色。最引人注目的事件就是对叙利亚政府的支持，但俄罗斯的援助更多是在军事方面，而不是经济援助。

自2022年2月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以来，西方国家联盟对俄罗斯实施了大规模制裁。无论从制裁规模还是质量看，俄罗斯都已成为史上受到制裁最大的目标国。当然，并非所有国家都加入到对俄罗斯的制裁之中，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对此保持着中立。然而，现在谈论“黑骑士”还为时过早。俄罗斯友好国家的企业非常谨慎，担心遭受美国及其盟友的二级制裁。

俄罗斯与潜在“黑骑士”的关系是由对其所实施制裁的结构所决定的。制裁可以分为三个大块。

首先是金融制裁。由于对俄国内银行、个人及实体实施严厉的封锁与制裁，这意味着俄与国外的金融交易急剧减少。此外，西方还将俄金融机构与SWIFT进行割离，对俄部分部门领域实施金融制裁，实行投资禁令，禁止部分西方国家货币进入俄市场等。

第二块是出口管制。大量的工业设备、电子产品、军民两用产品以及消费品被禁止向俄出口。这种限制主要是为了遏制俄工业和军事现代化发展。禁令也适用于第三国，也就是说，即使产品产在第三国，但只要其生产许可、技术来源、生产设备等与制裁发起国存在司法管辖关系，则该产品同样禁止出口至俄罗斯。

第三块是进口管制，即禁止由俄罗斯进口其关键商品，包括石油及石油产品、煤炭、黑色冶金产品、黄金等，目的是剥夺俄罗斯的出口收入。

除了上述三大块制裁外，还有西方公司对俄罗斯市场的集体抵制，数百家西方公司离开俄罗斯或停止与俄罗斯合作。

俄罗斯本身并不寄希望于得到“黑骑士”的帮助，俄正在积极努力以适应新的限制。对恶劣情况的准备，早在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包括在外贸中启动去美元化、建立自己金融基础机制（得益于此，在2022年春季 “制裁海啸”开始后的头几周，将俄经济从金融崩溃中拯救出来）、进行进口替代等。

然而，2022年2月之后的制裁规模显然超出了对最坏情况的预估，俄罗斯不得不又采取了许多额外措施，包括实施平行进口、对商业环境进行松绑、迅速寻找新市场以及供应商等等。企业本身在适应制裁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与友好国家的合作也有助于应对制裁，当然每一项合作关系都有其局限性和特殊性。

中国正在成为俄罗斯最大和最有希望的友好伙伴。2022年，俄中贸易增长了30%以上，人民币在俄罗斯出口结算中的份额大幅增加。去年1月份，人民币的份额尚不超过0.5%，但到2022年12月，人民币的份额就上升到16%。当然，现在谈论将人民币转变为俄罗斯与第三国交易的通用支付手段还为时过早。然而，鉴于西方对俄罗斯金融部门的压力越来越大，人民币在俄罗斯与中国以及俄罗斯与其他国家伙伴贸易中的作用，完全有可能进一步提升。

同时，中资银行仍然担心美国的二级制裁或会使其失去西方市场。在西方制裁条件下，俄罗斯公民在与第三国伙伴进行贸易结算时，即使使用人民币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中方的这种谨慎，实际上在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就已可明显观察到，中国银联支付系统就一直在极力避免涉及俄罗斯被制裁人员的交易。新的政治现实为中国商业企业进入俄罗斯市场，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但到目前为止，中国未必已经准备好公开扮演“黑骑士”的角色，挑战美国、欧盟和其他西方国家的司法管控。

俄印贸易的增长显示出更高的价值。与2021年相比，双方贸易增长了近3倍。然而，俄印贸易规模仅为俄中贸易规模的十分之一。俄印贸易的增长主要由俄罗斯的石油供应支撑的，这本身就是向前迈出的一步，特别是考虑到美国、欧盟和其他制裁参与国对俄罗斯的石油贸易限制。但俄印在贸易平衡方面仍存在问题，进出口不平衡使卢布和卢比很难用于相互结算。印度企业在与俄罗斯开展合作时同样非常谨慎，印度市场对俄罗斯很重要，但印度本身与中国一样，暂时都不能被视为“黑骑士”。

至于土耳其，俄土贸易规模显著增长。土耳其已成为离俄公司商品向俄罗斯进行供应以及俄商品再出口的重要枢纽。土耳其银行曾尝试接收俄罗斯的“米尔”银行卡，但2022年9月，土耳其银行以及哈萨克斯坦、亚美尼亚、乌兹别克斯坦等友好国家的金融机构，受到美国财政部关于接收俄罗斯受制裁人员使用“米尔”银行卡将受到制裁的警告。对于友好国家的银行系统来说，来自美国当局的威胁仍然是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总体来说，土耳其将是向俄供应美欧等国家制裁清单中未涵盖产品以及俄开展相关跨境交易的重要合作伙伴。但如果制裁扩大，也将直接影响到土耳其商业企业，其影响程度尚难评估。

伊朗作为长期以来一直受到西方制裁的国家，自然成为俄罗斯的合作伙伴，双方相关贸易指标都有所增长。正是在伊朗方向，双方相互结算的金融系统合作取得了长足发展，雄心勃勃的“南北运输走廊”项目正在推进之中。然而，德黑兰工商会等伊朗商协会组织仍提醒伊朗商业企业，应在俄罗斯方向的商业活动中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

总之，友好国家在俄罗斯出口转向以及原进口方向替代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俄伊贸易将有助于化解制裁的消极影响。当然问题仍然还有很多，比如，与原油贸易相比，将俄罗斯石油加工制品的出口转移到亚洲市场会更加困难。在消费领域实现对西方进口的替代相对容易，但在工业设备或高科技产品领域实现进口替代则更为困难。最重要的是，友好国家还不太可能像20世纪那样充当“黑骑士”，俄罗斯必须首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原文题目：Есть ли у России «чёрные рыцари»?

原文出处：https://ru.valdaiclub.com/a/highlights/est-li-u-rossii-chyernye-rytsari/

编译：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