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国际劳动节 | “劳动最光荣”吗？

五一国际劳动节（International Workers' Day），又称国际示威游行日，是全世界劳动人民的共同节日。

劳动节的由来要从19世纪80年代说起，那时美国资产阶级为了利润，对工人进行残酷的压榨。在当时，美国工人每天要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被迫劳动十几个小时。马萨诸塞州一个鞋厂的资本家得意地说：“让一个身强力壮体格健全的18岁小伙子，在这里的任何一架机器旁边工作，我能够使他在22岁时头发变成灰白。”残酷的剥削激起了无产者的愤怒和反抗，自1877年开始，美国各地不断出现罢工运动。迫于压力，美国国会制定了相关法律，但这些条文从未得到真正落实，工人的斗争还在继续。1886年5月1日，以芝加哥为中心，2万多家企业的35万人发起罢工游行，要求改善劳动条件，实行八小时工作制。5月3日，芝加哥政府出动警察进行镇压，开枪打死两名工人。5月4日，工人在干草市场举行抗议，再次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造成200多名民众伤亡、7名警察死亡，史称“干草市场惨案”。

芝加哥大罢工

干草市场惨案

这次流血斗争的影响是深远的，它迫使美国当局接受了工人的要求，并鼓舞了世界各地的工人进行反抗。为纪念这次伟大的工人运动，由恩格斯领导的第二国际于1889年7月通过决议，把每年的五月一日确定为国际劳动节。

五一国际劳动节，是用工人阶级的血写就的华章，是一个斗争的节日。我们要警惕一切庸俗化五一节，用营销活动的精美包装掩盖其革命锋芒的倾向，因为对资产阶级而言，这是对劳动节的无害化处理。

前进！我们要同这政府战！我们要同这一切自由的不共戴天的仇敌战！我们要为凡是劳工阶级将来的胜利战，为人类和文明的将来战！工人们！朋友们！女界同胞们！切不可令这次的“五一”纪念日——战争以来的第二个“五一”纪念日——一点不反抗帝国主义的屠户，就空空过去了。

“五一”这一天，我们要万众同声地高叫∶“扫荡灭亡民族的罪恶行为！推倒那些主战的祸首！”

——李卜克内西，《五一宣言》（李大钊译）

我们高呼劳工万万岁，工人一旦奋起便势不可挡。是它使世界变得富足，是它把光明洒遍尘寰。我们高呼劳工万万岁，我们把所有力量团聚在一起，高举“八小时工作”的旗帜，奋勇前进，凯旋而归。让我们一起来高呼，呼声响遍人间和天上：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剩下的八小时全都归自己！

——八小时之歌（1878年）

除了将五一劳动节进行去革命化、去政治化处理之外，我们更要警惕的是借此机会鼓吹“劳动最光荣”。

劳动是一件光荣、幸福的美事吗？至少马克思不这么认为：

首先，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劳动时觉得舒畅，而在劳动时就觉得不舒畅。因此，他的劳动不是自愿的劳动，而是被迫的强制劳动。因此，这种劳动不是满足一种需要，而只是满足劳动以外的那些需要的一种手段。劳动的异已性完全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外在的劳动，人在其中使自己外化的劳动, 是一种自我牺牲、自我折磨的劳动。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对于工人来说，劳动就是牺牲自己的生活。劳动是已由他出卖给别人的一种商品。因此，他的活动的产物也就不是他的活动的目的。工人为自己生产的不是他织成的绸缎，不是他从金矿里开采出的黄金，也不是他盖起的高楼大厦。

一个工人在一昼夜中有12小时在织布、纺纱、钻孔、研磨、建筑、挖掘、打石子、搬运重物等等，他能不能认为这12小时的织布、纺纱、钻孔、研磨、建筑、挖掘、打石子是他的生活的表现，是他的生活呢？恰恰相反，对于他来说，在这种活动停止以后，当他坐在饭桌旁，站在酒店柜台前，睡在床上的时候，生活才算开始。在他看来，12小时劳动的意义并不在于织布、纺纱、钻孔等等，而在于这是挣钱的方法，挣钱使他能吃饭、喝酒、睡觉。

——马克思《雇佣劳动与资本》

​那么，有人会问，为什么马克思会这样评价“光荣的”劳动呢？原因在于，马克思绝不去抽象地、泛泛而谈“劳动”，而是研究具体的、在特定社会制度和历史条件下的“劳动”。也就是说，马克思反对的是​雇佣劳动​，即​异化劳动​。

什么是异化劳动？它指的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人已经不再成为“人”，而仅仅被视为增加财富的​手段​，使少数人致富的​工具​。马克思提出过异化劳动的四个方面：

A. 工人与劳动产品相异化。产品是工人生产出来的，但工人却没有对产品的支配权。例如建筑工人建造了高楼大厦，建设了整个城市，但工人们能住上他们所建造的高档小区吗？

B. 工人与劳动过程相异化。不但劳动的成果不属于工人自己，在劳动过程中，甚至连工人本身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老板。例如每天的上班打卡、报备，以及精细化、数字化的监管，使得资本家牢牢掌控着劳动过程，使得劳动者连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都丧失了。

C. 工人与其类本质的异化。马克思当时认为，人的本质就是自由自觉的劳动，这种劳动创造了人类世界，区别了人和动物。而异化劳动却把劳动变成了由外部强加的劳动。人们劳动不是为了劳动本身，而是为了得到工资，为了劳动之外的需要。异化劳动使得人与人的类本质相背离。

D. 工人之间的异化。异化劳动，使得工人之间互相拼命竞争，但他们劳动的越多，就越使自己成为更廉价的商品，得到的工资也就越低。原因很简单，工人工作得越多，就越是同工友们竞争，让工友们也像他一样按同样恶劣的条件出卖自己。也就是说，他归根到底是自己给自己，即自己给作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自己造成竞争。

所以，异化劳动，也就是私有制社会中的雇佣劳动，是马克思所坚决反对的。因为这种劳动是对工人阶级的摧残和折磨，这种劳动唯一的受益者就是资本家。工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越是辛勤劳动，就越是扩大与他敌对的资本世界的力量，就越是增加资本家的财富，就越是收紧锁在自己脖子上的锁链，就越是增加自己身心上的痛苦。网络上有句话叫，打工人再加把劲，年底老板就能换上保时捷了。这句话很好地说明了异化劳动的本质。

​“你劳动，他致富”

​怎么可能呢？

那么，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又是些什么人会鼓吹“劳动最光荣”，他们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呢？

这是纳粹德国臭名昭著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标语写着“Arbeit macht frei”，翻译过来就是：“劳动带来自由”。

​这是同样臭名昭著的萨克森豪森集中营，是当时纳粹德国的集中营指挥部，同样写着“劳动带来自由”的标语。

再比如，七十年代的韩国，尚在专制的阴影之下，那时的韩国工人每天劳动时间超过十小时，一年只有不超过十天的法定节假日。恶贯满盈的独裁总统朴正熙更是极力鼓吹努力工作就是爱国，很多工人每天的工作从早上肃立收听国歌开始。

​“勤劳！爱国！”

​在一个私有制社会，谁会是异化劳动的受益者呢？这样，鼓吹“劳动最光荣”的目的难道不是昭然若揭了吗？马克思已经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这套榨取剩余劳动并将其转化为资本的独特的生产关系，就是会把社会上绝大多数人的全部时间都转化为劳动时间，来为极少数穷奢极欲的人创造自由时间。简单地说，如果你觉得你在负重前行，那么必然是因为有人在为你岁月静好。

黑格尔说过，“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都会发生两次”。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补充道，“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劳动最光荣”的口号在中国历史上也喊出过两次，我想，大抵如此。

​“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

在这个属于劳动人民的节日里，不要虚伪地歌颂苦难，不要用甜言蜜语去美化剥削。​与其嘴上的八股文和心灵鸡汤一套又一套，不如做到：缩短工作时长，改善劳动条件，提高劳动保障。

限制工作日是一个先决条件，​没有这个条件，一切进一步谋求改善工人状况和解放工人的尝试，都将遭到失败。

—— 马克思《给临时中央委员会代表的关于若干问题的指示》

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就还不如一头役畜。他不过是一架为别人生产财富的机器，身体垮了，心智也变得如野兽一般。

—— 马克思《工资、价格和利润》

我们在今年的“五一”纪念日，对于世界的劳工同胞，希望很大。希望他们由“八小时”“四十八小时”的运动，到“六小时”“三十六小时”的运动，给“五一”纪念日加一新意义，为“五一”运动开一新纪元。

我们最后对于“五一”纪念日的自身，希望它早日完成那“八小时”运动的使命，更进而负起“六小时”运动的新使命来。

起！起！！起！！！勤劳辛苦的工人！今天是你们觉醒的日子了！

——李大钊《“五一”May Day 运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