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燎原与洪流:我的人民,我的军队

我找到了我的“道”,但“道”在何方?
在书本里吗?在莫斯科的指示里吗?在那些“先生们”高谈阔论的沙龙里吗?
不。
我的“道”,在秋收的稻田里,在安源的煤矿下,在那些被逼到绝路、却依然渴望生路的兄弟姐妹的血与泪里。
1927年,大革命失败了。那是我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的黑暗。天空是铅灰色的,连风中都带着血腥味。我们这些曾经的“革命者”,成了被屠戮的对象。无数优秀的同志,那些前一天还与我探讨中国未来的鲜活生命,一夜之间,倒在血泊中。
我心如刀绞。
我意识到一个最残酷,也最简单的真理:没有武装,就没有人民的立足之地。
那些屠杀我们的人,他们有枪。而我的工友、我的农友,只有一腔热血和赤手空拳。
不行。
我不能让他们这样白白牺牲。
我被派到湖南,组织秋收起义。在那些血与火的日子里,我看着那些拿着锄头、鸟枪的农民兄弟,他们是那样的质朴,那样的勇敢。他们喊着口号,冲向装备精良的敌人。
他们成片地倒下。
我们失败了。
在文家市,我站在残存的队伍面前。我们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很多人在哭泣,更多的人是迷茫。我们去哪?
“我们还去打长沙吗?”有人问我。
我看着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些单薄的衣衫。
我摇了摇头。
“长沙?”我反问,“长沙是座大城市,里面有我们十倍、百倍的敌人。我们这点人,这点枪,去打,就是去送死。我们不能再这样牺牲了。”
“那我们去哪?”
我的目光投向了南方,投向了那些连绵不绝的、黑暗的大山。
“我们上山。”
那一刻,很多人不理解。在他们的观念里,上山就是“落草为寇”,就是当“山大王”。
我告诉他们:“不。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工农革命军,我们是人民的队伍。我们上山,是去找一个家。我们要去农村,去那些敌人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我们要到农民中间去,把他们发动起来。我们要建立一块根据地,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属于人民的土地!”
“我们要用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
这就是我的回答。这不是什么先知灼见,这是人民的鲜血教给我的道理。
我们上了井冈山。
那真是一段艰苦的岁月。山高林密,粮食奇缺。我们穿着单衣,在冬天的山林里打游击。我们和朱德同志的队伍会师了,我们有了自己的“红四军”。
但最难的,不是物质的匮乏,而是如何铸造这支军队的“魂”。
我带来的兵,大多是农民和起义的矿工;朱德同志带来的兵,很多是旧军队过来的。我们必须把他们锻造成一支崭新的、属于人民的军队。
我给他们定了规矩。我叫它“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后来发展为“八项注意”)。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借东西要还。” “损坏东西要赔。” “说话要和气。” “不准打骂群众。” “不准调戏妇女。”
这些话在今天看来是多么平常,但在当时,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几千年来,中国的“兵”和“匪”有什么区别?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老百姓怕军队,胜过怕猛虎。
而我的人民军队,要做的是去“爱”人民。
我告诉我的士兵们:“我们是鱼,人民是水。水离了鱼,还是水;可鱼要是离了水,那只有死路一条!”
我亲眼看到,我们的士兵在行军途中,渴得嘴唇开裂,也绝不动百姓田里的一颗西瓜。我看到他们帮着老乡挑水、扫院子。
老乡们从最初的躲藏、恐惧,到后来的试探、接纳,最后,他们把红军看成了自己的“伢子弟”。
他们把最好的粮食给我们,把他们的儿子送来参军。
我知道,我们做对了。
在井冈山的“八角楼”里,那盏小小的油灯,陪伴了我多少个不眠之夜。敌军“会剿”的炮声就在山下,而我在那微弱的灯光下,思考着中国革命的未来。
有人问我:“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我的回答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相信,只要我们和人民站在一起,这星星之火,就绝不会熄灭。
然而,更大的考验来了。
由于党内一些同志的“左”倾错误,我们被迫离开了我们亲手建立的根据地。
1934年10月,我们开始了那场震惊世界的远征——长征。
那不是一次行军,那是一次用信念和意志对抗死亡的跋涉。
我们失去了中央苏区,我们失去了我们90%的土地和人民。我走在队伍里,心是沉的。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我是为那些牺牲的战士,为那些又将陷入黑暗的根据地人民而痛心。
我们到底哪里错了?
在湘江,我目睹了最惨烈的一幕。数万名战士,在渡江时被敌人的炮火和飞机吞噬。江水被染红了。那些年轻的生命,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开一枪,就沉入了冰冷的江底。
我站在江边,几天几夜无法合眼。
我的心在滴血。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盲目地、去和强大的敌人硬碰硬?
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
在遵义,在那座小楼里,争论是激烈的。但我知道,这不是权力的争夺,这是路线的生死抉择。
最终,同志们选择了我。
他们选择的不是毛泽东,他们选择的是那条被井冈山证明过的、从人民中来的、实事求是的路线。
我接过来的,是千斤重担。我面对的,是几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是眼前这支疲惫不堪、不足三万人的残兵。
我能带他们去哪里?
我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为中国革命保留这最后的火种。
我们四渡赤水,我们强渡大渡河,我们飞夺泸定桥。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战士。
在泸定桥,那13根冰冷的铁索,底下是咆哮的江水。对岸是敌人的机枪。我的勇士们,他们攀着铁索,迎着弹雨,向前爬去。
他们是铁打的吗?他们不是。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也是血肉之躯。
但他们知道,他们身后,是这支军队的生路,是中国革命的生路!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片草地。
那片看似美丽的绿色沼泽,它吞噬了我们多少战士的生命!他们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而是死在饥饿和寒冷里。
我看到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战士,他靠在战友的背上,停止了呼吸。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他那份没有吃完的、混着草根的“口粮”。
我蹲下去,抚摸着他冰冷的脸。我无法抑制我的眼泪。
我对自己说:毛泽东,你记住。记住这些孩子。我们今天所受的一切苦难,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让他们的下一代,让中国的孩子们,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我们翻越了雪山。
那刺骨的寒风,那稀薄的空气。我的马,都累死在了山上。我看到战士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挪。
他们唱着歌,他们互相鼓励。
“坚持下去,前面就是陕北!”
“坚持下去,我们还要打日本鬼子!”
就是这样一支军队,一支由农民组成的、衣衫褴褛的军队,他们用双脚,走完了两万五千里。他们用胸膛,战胜了钢铁。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是为我毛泽东在战斗,也不是为哪个将领在战斗。
他们是在为自己,为他们的父母妻儿,为一个没有人压迫人的新中国在战斗!
1936年,我们终于到了陕北。
当我们这支衣衫褴褛的队伍,和陕北的同志们会师时,我们都哭了。我们活下来了!
延安。那座黄土高原上的小城。
我们在这里,住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是我一生中最艰苦,也是最意气风发的十三年。
我们住的是窑洞,吃的是小米,穿的是自己纺的土布。
日本鬼子来了。
国难当头。整个华北、半个中国都沦陷了。南京的屠刀,同胞的血泪,时时刻刻都在灼烧着我的心。
我在窑洞的油灯下,写下了《论持久战》。
我告诉全中国的人民:不要怕。
日本很强,但他们是野蛮的,是失道寡助的。中国很弱,但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有四万万同胞。
这场战争,比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比的是意志,比的是人心。
“兵民是胜利之本。”
我把我的军队,化整为零,撒向敌人的后方。我们在青纱帐里,在太行山上,在平原的水网间,我们发动群众,我们组织民兵。
每一个村庄,都成了我们的堡垒。每一个百姓,都成了我们的哨兵。
日本侵略者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们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不知道我们往哪里去。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碉堡,天天被我们端掉;他们的运输线,时时被我们切断。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在延安,我思考的,是如何建立一个“新中国”。
我们开展大生产运动(“南泥湾”),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不拿人民一针一线,我们还要给人民创造财富。
我写文章,我演讲。我告诉我的同志们:
“我们这个队伍,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 “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我最难忘的,是张思德同志。
他是一个普通的烧炭战士,为了多烧炭,支援前线,牺牲在炭窑里。
我为他开了追悼会。
很多人不理解,为一个普通的士兵,何必如此隆重?
我告诉他们: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
张思德同志,就是比泰山还重。
我们这支军队,我们这个党,就是由千千万万个张思德组成的。我们心中没有自己,只有人民。
1945年,日本投降了。
我以为,和平终于来了。我的人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我去了重庆。
我去那里,是带着最大的诚意去的。我把我的安全置之度外。我只想要一个和平,一个民主的、统一的中国。
然而,蒋介石辜负了人民。
他撕毁了协议,他把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自己的人民。
他以为他有几百万军队,有美国的飞机大炮,他以为他三个月就能消灭我们。
他错了。
他不懂中国,他更不懂中国的人民。
战争初期,我们节节败退。他甚至占领了延安。我的同志们都很焦虑。
我却很平静。
我对他们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延安,我们是可以放弃的。
但人心,我们一刻也不能丢。
我没有撤离陕北。我就在黄土高原上,和我的敌人周旋。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毛泽东,和陕北的人民同在。
真正的决战,在关外,在中原。
辽沈、淮海、平津。
那三大战役,打得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那不是几百万军队的对决,那是一场“人民的选择”。
在淮海,我看到了那样的奇观:
几百万的农民,推着他们的小独轮车,冒着炮火,在泥泞的道路上,为我们运送弹药和粮食。
他们送来的,是整个解放区的全部家底!
陈毅同志后来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
他说得对。
蒋介石的军队,是靠抓壮丁、发军饷维系的。
而我的军队,是靠“保卫土改果实”、“保卫自己的家园”这个信念支撑的。
谁胜谁负?
在士兵的心里,在老百姓的心里,答案早已写好。
1949年,我们渡过了长江。
我们解放了南京,解放了上海,解放了全中国。
当我率领队伍,进入北平时,我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旁欢呼的人群,我心中没有“征服者”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进京赶考”的忐章。
我对身边的同志说:“我们是来赶考的。我们绝不当李自成。”
李自成进了北京,就忘了人民。他就失败了。
我们共产党人,不能忘。
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我们是为谁服务的。
1949年10月1日。
我站在天安门城楼上。
广场上,是三十万张激动的、流着热泪的脸。
那是我的人民。
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
我拿起话筒,用我最大的力气,向全世界宣告: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这一声呐喊,我憋了太久。
这一声呐喊,是替那些倒在湘江边的战友喊的。是替那些冻死在雪山草地的小战士喊的。是替那些在日寇屠刀下牺牲的同胞喊的。是替那些在黑暗中抗争了几千年的、我的父老乡亲喊的。
我看到广场上那片红色的海洋,我仿佛看到了韶山冲的红土地,看到了井冈山的杜鹃花,看到了长征路上的鲜血,看到了延安窑洞的灯光。
我从人民中来。
现在,我将和他们一起,去建设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家。
我的战斗,上半场结束了。
但我的“赶考”,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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