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怠工在阶级战争中很必要(6篇)│怠工破坏——产业工人如何打乱生产(1916)
近日,新泽西州帕特森罢工引起了全美对“怠工破坏”(Sabotage)的广泛关注。此案中,工友弗雷德里克·萨姆纳·博伊德(Frederic Sumner Boyd)身陷囹圄,罪名是“怠工破坏”。这个词很新鲜,没几个美国工人听说过这种特别的战术。
原编按
这本小册子写于1913年新泽西州纺织工人罢工后,于1916年出版,罢工的直接原因是工厂改造设备,厂里要求每位工人操作更多机器。罢工工人要求提高工资、确立八小时工作制、禁止使用童工。在罢工期间,工人组织了展览会,向公众展示了丝织厂老板为了降低成本,是如何要求他们粗制滥造的。持续不断的消耗战耗光了罢工基金,罢工以失败告终。
(译者按)
伊丽莎白·格雷·弗林(1916)
怠工破坏——产业工人如何打乱生产
翻译 江敏之 校对余君
前言
近日,新泽西州帕特森罢工引起了全美对“怠工破坏”(Sabotage)的广泛关注。此案中,工友弗雷德里克·萨姆纳·博伊德(Frederic Sumner Boyd)身陷囹圄,罪名是“怠工破坏”。这个词很新鲜,没几个美国工人听说过这种特别的战术。我们在此讨论它,是为两点:说明“怠工破坏”在工人争取改善条件的斗争中,具有怎样的意义,同时为我们的工友博伊德所说的每一句话正名。所以我很想说道说道“怠工破坏”,先谈谈如何使用它,再谈谈它的正当性。
怠工在阶级战争中很必要
我不打算在道德层面上为“怠工破坏”正名。只要工人认为“怠工破坏”是必要的,那么它就是天经地义的。它存在,因为它是必要的。对我们来说,讨论“怠工破坏”是否道德,就跟讨论罢工和阶级斗争是否道德一样,简直荒谬绝伦。为了理解(直至完全接受)怠工破坏,就必须接受阶级斗争的概念。假如你认为工人和老板情同手足、和睦相处,罢工和歇业无非是寻常的家庭争吵;假如你认为能够达到某种平衡,能够使大家和气生财,产业大战和经济分配问题都可以和平解决……那么跟你多费口舌,也没太大用处。
怠工破坏是工人在阶级斗争中的武器。工人愈发觉悟,就愈发意识到,借助这件趁手兵器能够实现任何目标;反之,呼吁老板发善心,要求任何抽象的“权利”,都无法改善劳动条件。以丝织厂为例,男女老少每天要工作十小时,每周平均收入六七块。他们当中随便哪一位,或者哪个委员会代表全厂工人,去找老板求情,低三下四地诉说生活的辛酸、苦难、贫穷,就能求得更好的待遇吗?老板就会大发慈悲,满足工人的要求吗?假如某个产业工人找到老板:“我作为厂里的工人,每天替工厂创造了这么多财富,你少说得分我一半利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板或许会把他送进最近的疯人院。留个危险人物在身边准要坏事!向老板提要求不是呼唤同情,也不是寻求正义,而是工人在要求权力。假如委员会向老板提交最后通牒:“我们代表车间全体工人来见你。我们加入了工会,就像你加入了制造业商会一样。大家在工会里商量好了,提出了方案,要求降低工时、提高工资,你不同意这个方案的话,我们会一直罢工下去。换句话说,既然工人创造了工厂的财富,也有收回它们的权力。除非满足工人的要求,否则我们绝不复工。”这么一说,通常就吓住老板了。要是工会组织得力,秀一秀肌肉,以前用眼泪和乞求达不到的目的,都会水到渠成。
我们相信,社会中的阶级斗争表现在老板与工人两方面,即两大社会阵营日益剧增的经济力量,不断在正面战场交锋,但在日常劳资冲突中,更多争夺的是劳动产品和生产手段的最终所有权。老板想让工人拼命加班,聪明的工人想少上班。老板压根不在乎厂里的卫生条件,只希望把成本压到最低限度;聪明的工人会考虑,工厂的通风、卫生、照明条件是否会损害他的健康,是否要让老板出钱改善一下。阶级斗争中的怠工破坏,就好比战争中的游击战。罢工是阶级斗争的正面战场,怠工破坏是游击战,是两大敌对阶级的日常对抗。
怠工破坏的一般形式
怠工破坏最早是法国总工会在1897年使用的,算是劳资斗争中打击雇主的武器。但在工人组织正式提出“怠工破坏”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作为工人本能的自卫工具了。怠工破坏首先是降低生产效率。怠工破坏的方式包括降低产量、干扰生产,或者应付了事、糊弄交差,或者提供差劲的服务。怠工破坏并非肢体暴力,而是生产内在的过程。这个幽灵游荡在车间的四墙之内。它的三种形式(生产次品、减少产量、糟糕服务)都针对老板的腰包。怠工破坏打击老板的利润,迫使老板满足工人的要求,跟罢工的道理如出一辙。这是施压的方式。
降低效率、质量、产量的方式千变万化。但话又说回来,不光是工人会搞“破坏”,老板出于截然不同的动机,也会搞“破坏”。老板为了增加利润,会故意压低产量、生产次品、囤积居奇。但是这种形式的破坏,即资本主义的怠工破坏,是反社会的,因为它牺牲大多数人,为的是少数人的利益。显然,工人阶级的“破坏”对社会是有益的,它牺牲少数人,为的是大多数人的利益。
工人阶级的破坏直指老板和他们的利润。利润就是老板的要害。他的五脏六腑、宗教信仰、家国情怀,全都印在皮夹子上。你要是扼住他的利润,就从根源上扼住了他的美德和财富。
不给钱就少干 “磨洋工”
放慢手脚干活可不是新鲜事物,苏格兰俗语管它叫“磨洋工”(ca canny)。机灵的工人干久了、干累了,都会磨洋工。1889年,苏格兰码头工人罢工失败,复工时,他们给所有码头工人抄送了信函,总结了这次苦涩失败的经验教训,内容如下:“老板喜欢工贼,总对工贼干的活儿赞不绝口。他们说工贼比咱们都勤快,给工贼发的工资是咱们的两倍;好啊,复工可以,那咱们也可以这样想:既然老板总夸工贼的活儿,那咱们也学工贼那样干活,学工贼一样,把葡萄酒桶滚下站台,学工贼一样,把大箱的易碎货物往码头当中一扔,学工贼一样,拖拖拉拉、毛手毛脚,干脆糊弄了事。老板还能嘴硬多久,咱们拭目以待。”工人才怠工没几个月,之前罢工求之不得的要求,就全部争取到了。这是工人第一次在英语国家公开宣告怠工破坏。
爷爷跟我讲过,有位工友上铁路找活干,老板问他:“你能干啥?”
“我啥都能干。”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沙哑地说道。
“行啊,”老板说,“你会用铲子和镐吗?”
“哦,当然会啊,那你工钱怎么算?”
“一块钱一天。”
“就这点?行吧,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这点钱我也能干。”
然后他提起工具,悠哉游哉地走去上工。
没多久,老板来到他跟前:“嘿,你就不能干得快点吗?”
“当然能啊。”
“那你为啥不快点?”
“这是一天一块钱的速度。”
“好家伙,”老板说,“让我见识见识一天一块两毛五的速度。”
他干得快了一些。老板又说:“让我见识见识一天一块五的速度。”他给老板露了一手。“还不赖,”老板说,“这一天一块五也算花得值了。”他又自告奋勇地说,他一天两块钱能干得比烈马还快。
因此,通过自发怠工这一招,贫穷渺小的缅因铁路工人每天给自己多挣了一两块钱。还有一帮意大利工人告诉我们,工头克扣了他们的工钱——要知道,干工地这一行,总有某个美国或爱尔兰工头从他们薪水中抽油水——工头没跟承包商商量,单方面削减了工资。有个工头克扣了每人每天两毛五。第二天,他来到工地上发现,施工进度比预期的要慢得多。他问个不停:“怎么回事?”
“英语不懂。”没人愿意搭他的话。
他急了,想找人问个明白。终于有人告诉他:“哎,老大啊,你要搞搞清楚,你少给工资,那我们就少干活。”
这也是怠工破坏的方式:拿多少钱,干多少活。有位印第安传教士在大学传教,收入只够糊口。有人问他:“约翰,你能挣多少?”
“嗨,别提了,一年就两百块。”
“这么点?真他妈该死啊。”
“是啊,这我还传他妈的教。”
如你所见,这是怠工破坏的方式。手上“磨洋工”,嘴里“放轻松”,见人就招呼“慢慢来,别太卖力”。就算是全美国“最稳当、最识相、最保守”的美国劳联也认同这些格言。他们相信“一天公平的工资,一天公平的活儿”,那么怠工破坏就是“不给够工钱,不好好干活”。工钱给少了,工人就相应地少干活。这也是怠工的好法子。
生产次品
第二种怠工破坏是生产次品。在这一点上,老板教会了我们很多,因为他们也是“减产”高手。要知道,每年美国西部收获的水果和谷物许多都没有进入市场;香蕉和橘子烂在地里,整船的水果倒入大海。不是因为人们吃不掉,也不是东部的大城市消费不掉,而是因为老板阶级为了在纽约、芝加哥、巴尔的摩、波士顿这些城市维持高价售卖,总要毁掉一大堆作物。要是他们把出产的香蕉都往东运,能卖一分钱三根。但要是瓜果大部分烂在地里,就能把价格维持在五分钱两根。苹果和土豆,还有大多数日用品也同理。但工人有样学样的话,准吃不了兜着走,工资扣光不说,还要受市民的口诛笔伐。
博伊德对丝织厂工资奴隶的建议
谈谈质量问题吧。相信举弗雷德里克·萨姆纳·博伊德的例子,大家会很感兴趣,因为世人都知道,博伊德是新泽西官方找的替罪羊。换句话说,这帮嗜血的野兽,想要人肉当祭品。他们抓不到别人,只好抓来博伊德,一次性达成两个目的:恐吓帕特森市的丝织工人,再通过法律手段,禁止宣传或进行怠工破坏活动。博伊德说过:“复工后,要是工贼和你一起上班,往织机的筘上倒点醋,机器就歇菜了。”他们以“宣传破坏财产”的罪名逮捕了他。博伊德建议染工在染坊里用一些特殊的化学物质,让丝绸变得更脆弱。报纸和法庭上谈起此事,给人的印象挺糟糕,可是没有人提到,丝绸印染正在广泛使用这种化学品。博伊德的建议不算什么新鲜事,同样的事情正在帕特森的每一间染坊里,为了老板的一己私利,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炸丝”
关于这一条,给你举个例子吧。七十五年前,丝织业用纯丝绸染色和编织,一件丝织品可以保存五十年。老外婆拿它做婚纱。老母亲结婚也穿它。轮到你了,运气真不错,还能穿它结婚。但你如今能买到的丝绸就没有那么干净,也没那么结实了。一磅丝绸从染坊出来时,或许要三磅到十五磅重。多余的工序有个别致的诨名:“炸丝”〔注:炸丝(Dynamiting Silk):生丝经过缫丝工艺后会脱去表面的胶原蛋白,因此熟丝的重量比生丝低。丝织厂主为了节省成本,会在染色过程中给熟丝添加铅盐,使丝的重量和生丝相同。——中译者注〕。这道工序会使丝绸变重,往里头加含锡、铅、锌的化学品。你读读美国丝织业协会的期刊就会发现,它会建议说哪一种盐最适合给丝绸增重。翻翻1913年十二月再版的《大众》杂志〔注:《大众》(The Masses)杂志是美国的社会主义月刊,1911年开始发行。由于杂志发表激进内容,遭到官方镇压,编辑受到“一战期间密谋反美”的指控,最终于1917年停刊。——校对者注〕,你大概能读到这样的广告:“帕特森市阿什莉与贝利丝织厂(Ashley & Bailey),精心增重,高级炸丝。”同样的,你准备过节,买了件漂亮丝绸衬裙,好好挂在柜子里,等你再拿出来,发现衣服从腰间到袖口都皱了。你以为店员骗了你。不是的,是因为你买的丝绸里,添了锡、铅、锌,什么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有。裙子看上去是丝绸的,用绸缎装扮地漂漂亮亮。但它掺了假,而稍微掺一点点假,裙子往后都会皱得一塌糊涂。
弗雷德里克·萨姆纳·博伊德仅仅是告诉工人:“做你们正在做的事,只不过呢,这次是为自己,而不是为老板。以你们自己的意志,而不是老板的意志,把它们掺进丝绸里吧。”难以置信的是,真理律法的殿堂,洞察秋毫的法庭,竟然认为老板的破坏是合法的,而工人的破坏是非法的。明明丝绸和工序都一样,有什么差别呢?
这个过程中没有财产损失。浪费的只有工人的劳动,因为它们用来掩盖丝绸的缺陷,使次品丝绸能够用于纺织,只求一时半会儿不露破绽。次品就是这样生产的。若要揭开纺织业的内幕,只需听听工人是怎么说的:“等一下,我先停下手头的活儿,跟你讲讲它是怎么一回事。你看看吧,这些丝绸这么差劲,根本就没法用,但是还卖那么贵。你去市场上传两圈,这种布料每码(约0.9米)最起码两三块。”
「 支持乌有之乡!」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注:本网站部分配图来自网络,侵删
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乌有之乡网刊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