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家王朝

这院子里的砖,是越码越高了。
先前总以为是砌墙的,后来才看清,原是些戴了方帽的人,用唾沫粘了碎砖,在半空搭起个台子。台下黑压压的,都是伸长了脖子的看客,有的捧着本子记,有的踮着脚喊好,也有的被砖屑迷了眼,揉着泪还要往前凑。
他们说这是“新学问”。早年间叫“先生”的,如今换了名头,唤作“砖家”。这名号倒也贴切,开口便是“这块砖该往哪放”,闭口便是“那堆瓦得如何摆”,仿佛天底下的路,都得照着他们码的砖走。田里的农夫问,天旱了该浇水还是掘井?砖家翻开本子念:“据研究,空气湿度与土壤酸碱度呈正相关,建议先测PH值。”农夫愣了愣,回头看自家裂开的田,苗都卷成了细条,倒像是砖家案头那支蘸了墨水的笔。
这王朝的规矩是定死的。砖家说“东”,便不能有人说“西”;砖家说“白”,便要把黑的染成白的。有个后生不服,站在台下喊:“砖缝里漏雨了!”立刻便有穿长衫的过来,捂住他的嘴:“此乃‘可控性渗漏’,符合最新流体力学模型。”后生挣了挣,看见台上的砖家们正举杯相庆,杯沿的水珠滴在砖上,晕开一圈黑渍,倒像是给砖盖了个印。
更奇的是这王朝的“学问”,原是不要根基的。先前的先生,总还要翻些古籍,走些乡野,如今的砖家,只消在屋里编些数字,凑些图表,便能成一篇“大作”。有回见个砖家讲“如何让麻雀多下蛋”,引经据典,说“需在树上挂红绸,每日辰时奏《广陵散》”,听得树下的老猎户直笑——他打了一辈子猎,只知道麻雀最怕的是锣鼓,最爱的是谷粒。可砖家的本子上没写谷粒,只写着“红绸与声波的共振效应”。
台下的人,渐渐也分成了几等。一等是捧砖的,帮着搬砖递瓦,盼着能分块碎砖当护身符;二等是看砖的,觉得这台子新奇,看个热闹便罢;最末一等,是被砖砸了脚的,疼得直咧嘴,却还得说“砸得好,这是为了让我学会跳着走”。
我常想,这砖堆得再高,终有塌的一日。可转而又想,塌了又如何?碎砖堆里,总会再站起几个戴方帽的,拍一拍身上的灰,说:“新的研究表明,废墟更利于构建多元生态。”
院子外的风,早该刮进来了。只是这风,也得先问问砖家,该从哪个方向刮,刮几级,才算“科学”。

「 支持乌有之乡!」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注:本网站部分配图来自网络,侵删
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乌有之乡网刊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