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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定现实,勇往直前去做事——探析超越西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宫崎骏方案”

谢韫 2021-06-16 来源:文艺理论与批评

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将揭示西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文明演化进程的影响,以及探讨对其后果的超越视为自己的终生使命。这一意识贯穿于其作品中,可称为“宫崎骏方案”。对这一“方案”的细致解读有助于我们以文艺的方式正确认识文明本义,进而看定现实,勇往直前去做事,改变现状,迎接未来。

摘要:新冠疫情全球爆发,不仅极大地影响了现实生活,而且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认知结构,特别是促使人们深刻反思以资本为主导,严重破坏环境、自然、社会的发展模式。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将揭示西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文明演化进程的影响,以及探讨对其后果的超越视为自己的终生使命。这一意识贯穿于其作品中,可称为“宫崎骏方案”。对这一“方案”的细致解读有助于我们以文艺的方式正确认识文明本义,进而看定现实,勇往直前去做事,改变现状,迎接未来。

关键词:宫崎骏;宫崎骏方案;文明;马克思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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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宫崎骏方案”的现实意义

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2021年初,因主客观原因,疫情在多个国家的蔓延态势仍未得到有效控制。在人类文明延续遭遇重大危机的紧要关头,反思人类文明的演化进程,探究人类文明所处困境的深层次原因,是一项具有现实意义的工作。

地球上所有的力量中,人类是最为活跃的力量。因此,有观点认为,每当生物圈,即由人、植物、动物、微生物等共同构成的生物圈出现异常时,人类总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文明本是指在人类与大自然的多重相互关系中萌生和发展的过程,然而,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无休止的“资本积累”“征服自然”“万物商品化”系统地结合在一起之后,文明被异化为人类作用于大自然的过程。同时,伴随着人类中心主义思潮的形成与发展,大自然遭受人类“主宰”的程度与时俱进、有增无减。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下,基于对利润的无尽追求,人类长期轻视社会科学、追捧自然科学,让经济活动凌驾于一切社会活动之上。在科学技术和资本联手下,全球一体化经济格局的建立,使得人类走在了自我毁灭的歧路上却毫无察觉。城市化带来的人口密集度,大规模生活公用设施,快速交通工具,尤其是商业航运的普及,使得病毒的传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开。因此,针对此次空前爆发的疫情,研发疫苗与联手防控只是紧急措施,为了防止类似疫情的再发,为了阻止现代社会走向毁灭,人类需要从文明的角度,反思人与自然的相处方式及其变化。其中,反思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人与自然的相处关系及文明演化进程的影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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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

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将揭示西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文明演化进程的影响,以及探讨对其后果的超越视为自己的终生使命。自20世纪60年代起,宫崎骏与伙伴们制作了一系列动漫影视作品。无论是初期作品《太阳之子》《未来少年柯南》等,还是正在创作中的收官之作《你们将如何活下去?》,主题均是从文明的高度反思、探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的样式。他通过用动漫作品讲故事的方式,向身处现代文明之中的观众阐明文明发展的本源为和谐共生。他的不少作品以远古时代或未来世界为主题,其用意在于通过追溯历史和展望未来给现代文明吹哨,指出现代社会由于偏离、背离了文明延续之道,正走向毁灭。得益于艺术性与思想性的高度融合,宫崎骏动漫跨越文化以及政治制度藩篱,不分年龄、国界和语言,得到广泛传播和支持。内蕴于其中的宫崎骏的思想——“宫崎骏方案”,也得以深入人心。

宫崎骏汲取、借鉴人类文明中一切具有超越性的哲思,从佛教、儒家思想、神道教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等文明视角,将存在于多种人类文明深处的真理,即“文明的本源、文明的常识”展现给观众,努力唤醒深藏于我们身体里的文明记忆,进而探究人类未来,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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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方案”:文明的延续与毁灭

(一)和谐共生是文明本源

作为真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早已融入人类古老宗教伦理精神之中。不仅如此,这一理念还将是阻止现代社会走向毁灭的明灯。20世纪西方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之一,阿诺德·汤因比曾指出,地球是人类唯一的生存之地,生物圈内所有成分都互相依赖,每一现存成分都依赖于它与生物圈其他部分的关系,人类也无法例外。然而,德国哲学家马克斯·韦伯却认为印度教、佛教、儒教、道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等由于没有经过宗教改革,其古老宗教伦理精神对于这些民族的资本主义发展起了严重的阻碍作用。对于新教伦理赋予经商逐利行为以正当性的观点,日本学术界有人从方法论角度提出质疑。1宫崎骏则通过《幽灵公主》展示了日本在室町时代便进入了早期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并指出人类与自然和睦共生的关系在这一阶段发生了质变,人类开始试图从与其他生物共生的生物圈中摆脱出来,以主宰生物圈。影片以掠夺森林资源的人类与守卫森林的山犬神、幽灵公主间的武力冲突为线索,对其背后的矛盾冲突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述和分析。地球上,各种生命共生共存。作为生物圈成员之一的人类,不可剥夺其他成员的生存权,更不能妄想凌驾于万物之上。

2010年7月,宫崎骏创建的吉卜力工作室创作的动漫影片《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在日本上映。宫崎骏以英国作家玛丽·诺顿的奇幻小说《地板下的小人》为蓝本撰写了这个剧本。故事的舞台在日本东京郊外的小金井市。在一处荒废的庭院里的一座老房子的地板下,已经14岁但身高只有10厘米的女孩阿莉埃蒂和爸爸波特、妈妈霍米莉三人安静地生活着。为了生存,他们需要向人类“借走”生活必需品。但他们高度自律,只取走所需分量,从不无节制地索取、囤积。向生物圈、大自然“借取”生存资源的人类,其处境与“借物生存”的小人阿莉埃蒂一家极为相似。遗憾的是,人类与其他生物和谐共生的理念,自工业革命拉开了人类挑战、掠夺、控制大自然的帷幕之后便日渐淡漠。而《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则仿佛一面“明镜”,照亮了深藏在人类精神世界深处的,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集体记忆。

大自然是每一个民族的襁褓和摇篮,不仅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和生活资料的重要来源,而且决定了他们的文学、文化、历史及心理底色。在漫长的岁月中,辽阔的地理空间见证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历史。这种关系,永恒地存在于动物、植物、矿物与人类之间,永恒地存在于人的日常生活及精神世界之中。正因为如此,每当我们在宫崎骏动漫中看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场景,我们的内心就会涌现出喜悦之情、怀旧之念。我们的精神世界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而得到了净化。

宫崎骏的作品不仅完美体现了人与自然相印相渗、相依相存的关系,而且还有所拓展。例如,人与异类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只要志趣相投,人与神灵鬼怪甚至可以相知相伴。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魔鬼卡尔西法化身为火焰,与魔法师哈尔、哈尔的徒弟马路库鲁,以及后来加入的苏菲共同生活。在《千与千寻》中,众生平等的理念也被拓展至灵异类——当千寻带着“无脸”搭上开往沼底的有轨电车后,汤屋主人汤婆婆的儿子“宝宝”及跟班达摩人头尾随而来,收票员要求千寻交付四张车票,千寻照办了,其寓意耐人寻味。《白蛇传》是宫崎骏年轻时最喜爱的作品。在《白蛇传》中,蛇精白素贞与人类许仙相知相恋结为夫妻。人与灵异可以和谐共处的观念,或许在观摩《白蛇传》时就已经在宫崎骏的思想中萌生了。

宫崎骏认为,绳文时期2人与自然间的关系及和谐共生的状态理应是日本民族精神世界的体现。那时,原始先民靠渔猎采集为生。作为自然之子的原始先民,以神灵的名义保护山河、土地、森林和一切有生之物,与自然建立起和谐共生的生态调解机制,其中包含着诸多禁忌。这一理念在镰仓时代发生转变。到室町时代,日本社会更是摒弃了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开始以人类为中心运营社会。这一转变深刻地改变了日本民族对事物的感受和思考方式,而且一直延续至今。

《幽灵公主》讲述的是荒山之神与建在深山老林里的冶铁厂工人之间的斗争,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作品聚焦15世纪室町时代的日本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人类从崇拜自然走向了以控制、牺牲自然为代价来实现对利润的追求。影片通过展现荒山之神对人类的反击,唤醒观众内心对于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明记忆,鼓励观众从和谐共生的视角去审视难以得到根本解决的环境问题、公共卫生问题以及战争问题,从而摆脱人类中心主义以及利润至上的视角。

二战后,尤其是冷战后的几十年间,在崇尚科学技术和经济理性的作用下,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由于其他社会价值遭到利润至上主义的碾压,在一切皆为利润让位、一切皆为经济发展让路的大环境下,生命应有的姿态也被一一否定。为了追逐所谓的个人利润——实则是属于资本家们的利润,昨天的我们舍弃了认真吃饭,今天的我们又舍弃了正常作息,明天的我们还将舍弃对家人和亲人的陪伴……为了唤醒人们对生命应有姿态的记忆,宫崎骏参与创作的动漫作品中,有大量篇幅用于展示主人公与家人、伙伴共享朴素美味,在相互陪伴、鼓励中成长的情节。观众们对于这样的作品的共鸣程度之高,除了体现在高额的票房收入之外,还体现在观众观剧后对动漫中美食的复制上。

(二)“对立冲突”与“依赖共生”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两大力量

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因矛盾产生的“对立冲突”,以及由“对立冲突”转化而来的“依赖共生”,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力量。因此,需要我们辩证地认识矛盾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在一次新片发布会上,针对世界各地不断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宫崎骏指出,恐怖袭击绝对不可容忍,但仅用生命需要得到尊重,所以恐怖袭击是不对的之类解释来敷衍孩子们是不可取的,也是危险的。社会和学校教育应正面回应孩子们的疑问,回应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充满暴力的世界之中。由于社会和学校这方面的教育缺席,宫崎骏就用动漫作品将真相告诉观众,即矛盾无处不在,而不当的处理方式制造了这个暴力横行的世界。

学会历史地、辩证地看待矛盾和冲突,是宫崎骏要传递给观众的核心观念之一。他不仅向观众展示了世界的常态是复杂多变的,还阐明了复杂多变的关键所在。基于未知远大于已知,作为人类的我们往往容易以有限的已知和自我立场来评断眼前的情境,并因此心生爱憎分别,最终与对方产生矛盾对立。宫崎骏通过动漫作品反复告诉观众:你以为的正确不一定是正确,你以为的正义不一定是正义,这就是世界充满矛盾和对立的原因所在,这就是世界复杂的原因所在。但即使我们面对的是这样的世界,宫崎骏依然鼓励年轻人坚定地活下去,在欣赏生命的姿态万千、尊重生命的和而不同中活下去。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就一定会邂逅世界的美好,世界也一定会因你而有更多的美好。

影片《幽灵公主》首先聚焦于大肆砍伐、焚烧森林的人类与捍卫森林的人神联盟之间的矛盾。多多良冶铁工厂设在森林之中,为日渐普及的铁枪生产提供材料。这个工厂的女头领艾伯希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她曾被拐卖,饱受世间歧视。她有着明确的阶级立场和清晰的人生目标,即捍卫弱势群体的生存权,打造一个不受世俗权力支配的、平等的人类社会。她坚定地推进自己选择的道路。冶铁厂收留被社会抛弃或唾弃的非人、麻风病患者,以及在战乱中被买卖的女人,使他们通过劳动养活自己。冶铁厂工人视艾伯希为救世主和正义的象征。但因为掠夺森林,艾伯希却被山神犬们视为邪恶的存在。为了维系冶铁厂,为了让那些饱受社会歧视的人能够活下去,为了掠夺更多的森林,艾伯希决意与捍卫森林的山犬神和珊决一死战。

在与山犬神们决战之前,身着红披风的艾伯希平静地凝视着浩瀚的远方,她所看到的远方或许是她曾经见到过的地狱,那个人吃人的地狱;又或许是她期许的美好未来,和睦共处的世界。无论结局如何,艾伯希的意志不容动摇。与艾伯希对战的山犬神有着坚硬的毛发和两个尾巴,那是太古之神的印记。山犬神是自然的战友,誓死守护森林。在山犬神和它们养育的人类弃儿珊的眼中,大肆毁坏森林的艾伯希是邪恶的代表,是一定要打倒的宿敌。两种不同的正义,围绕着森林而发生对立。然而,从人类文明演化的高度看,艾伯希与山犬神之间的对立,显然不是毁掉人类文明的主要矛盾,而只是主要矛盾的体现。毁掉人类文明的主要矛盾在于人类,在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背离了和谐共生理念。这提醒我们,要从文明演化的高度出发,厘清主次矛盾。

影片《风之谷》改编自宫崎骏的同名漫画,讲述了工业文明达到巅峰后的人类社会因一场被称为“火之七日”的战争而毁于一旦。有分析指出,此处的“火之七日”战争指核武器战争。此后的地球被一种由菌类构成的叫腐海的新生态体系所覆盖。由于真菌的孢子释放出一种含有毒素的瘴气,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必须佩戴防毒面具才能勉强生存,否则,一旦吸入瘴气,肺部在五分钟之内就会全面溃烂。唯有捍卫着腐海的巨型昆虫可以不佩戴防毒面具生存。风之谷是位于腐海边缘的一个小国,人口500多人。因海风一年四季流入风之谷,瘴气被截流,这里的人们可以不佩戴防毒面具生活,保持着暂时的祥和宁静。

然而,他们并未完全摆脱腐海的威胁。其一,腐海繁殖能力超强,腐海森林在不断延展。其二,风之谷的水和土壤受到瘴气污染,危害到人们的健康——婴儿死亡率高,人均寿命短,即便得以存活,人到中年后便开始患上渐冻症,容貌与80岁老爷爷相仿的风之谷居民实为一名青壮年。为了捍卫家园,风之谷的人们在首领基尔和公主娜乌希卡带领下,团结一心,抵御腐海森林的延展。孩子们也跟大人一起寻找真菌孢子,一旦发现,马上用火烧尽,试图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与风之谷的人们一样,观众起初也认为释放有害瘴气的腐海是污染源,因而,用大火将腐海森林烧尽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然而,娜乌西卡公主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发现了环境污染的真相——释放瘴气的腐海森林是一个全球规模的净化装置。腐海森林将因核战争而受到污染的空气、水和大地中的毒素吸入体内,再通过石化和沙化两道工序将其净化,使旧世界变成新天地。影片向观众展示了腐海森林底部被净化后的新世界。新世界里的水、空气和土壤是纯净的,意外掉入腐海森林底部新世界的娜乌西卡无需佩戴防毒面具。

宫崎骏的作品具有极强的镜像作用。《风之谷》通过揭秘孢子释放瘴气的机制,告诉我们,威胁风之谷居民生存的既不是腐海森林,也不是捍卫腐海森林的王虫,而是风之谷人类的祖先,使我们认识到人类才是环境问题的始作俑者。旧世界3的人类在裁定宗教、义利关系中的矛盾时,过多采用战争手段,制造出了人工智能生命体“巨神兵”。结果,战争毁掉了地球上的空气、水、土壤,和人类文明。在认清生存威胁的产生机制之后,认清主要矛盾在于人类与人类、人类与自然的相处方式之后,娜乌西卡公主选择带领风之谷居民与腐海、王虫共生,与企图入侵风之谷的火之国多鲁美奇亚共生。

由此前进一步,则是从“对立冲突”向“依赖共生”转换的问题。每一个生命都是宇宙交响曲中的不同声部,少了一个都不完美。宫崎骏认为,众生平等就是欣赏生命的千姿百态,尊重生命姿态的和而不同。为此,人类要谦虚,在对话时要用心倾听生物圈内每一个成员的诉说和诉求,在不同和分歧中求共存。例如,在《幽灵公主》中,守护森林的珊在与挽救了艾伯希的阿西达卡告别时坦率地说道:“我喜欢阿西达卡,但要让我宽恕人类,我做不到。”对于珊的纠结,阿西达卡微笑着回答道:“那样也可以,和我一起活下去吧。”至此,围绕森林而立场对立的双方在一个更高的层面——共生层面——达成了一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以暴制暴无法消除对立,无法带来生机。

宫崎骏虽是武器爱好者,但更是坚定的反战人士。他坚决反对排除外交手段,首选战争来解决分歧的行径。因为,一旦认同以暴制暴的合法性,战争就会成为常用手段。在影片《未来少年柯南》《风之谷》《幽灵公主》中,宫崎骏对用武力抵抗侵略和压迫是肯定的,但对战争的描述则是辩证的,坚持描写战争的悲惨和愚昧。当日本政坛呈现右翼化倾向,从自恋的历史视角创作美化战争的作品并受到舆论追捧时,宫崎骏制作了《起风了》,以对抗操纵社会舆论美化战争的现象。

宫崎骏坚持认为,以暴制暴只能暂时遏制矛盾,不能化解矛盾。武器就是用来杀人的,被伤害的终究是无辜的百姓。影片《哈尔的移动城堡》改编自英国杰出的幻想小说作家戴安娜·韦恩·琼斯于1986年出版的同名小说。在影片中,宫崎骏借用男主人公魔法师哈尔之口,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理解。当苏菲询问哈尔空中的军舰是敌我哪一方时,哈尔回答道:“无论是敌我哪边的军舰,他们都带着大量的炸弹,因而他们都是杀人机器,都是受命去轰炸城镇和百姓的。”

对于以暴制暴可将对立面赶尽杀绝,换来世界和平的观点,宫崎骏也并不赞同,他认为这是对成王败寇观念的追随,而且如果你表达憎恨,对方也会从你身上学会憎恨、汲取憎恨,只会使对抗和战争规模日益变大,与化解矛盾、消除憎恨的初衷背道而驰。在宫崎骏动漫中,主人公选择“化解对立”以规避冲突的情节并不少见。《哈尔的移动城堡》中的苏菲就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典型。荒野魔女将苏菲从少女变成了老婆婆,即便在魔力被废除之后,被苏菲照顾收留,也始终觊觎哈尔的心脏,并伺机将哈尔的心脏卡尔西法藏起来。当苏菲恳求荒野魔女将卡尔西法还给哈尔时,荒野魔女起初拒绝,但最终被苏菲感化,将卡尔西法交给了苏菲。《风之谷》中的娜乌西卡则拯救了曾经的战场对手库夏娜公主,她还对曾经劫持过自己的贝吉特国的公民进行抢救,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正是基于对“以暴制暴可换来和平”观念的反对,宫崎骏竭力捍卫二战后制定实施的《日本国宪法》(又称《和平宪法》),明确反对日本自民党联合政府超出防御能力范畴扩大军备。对于日本国内质疑战后日本宪法合法性的声音,宫崎骏明确表态:与长达十五年的侵略战争相比,《和平宪法》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战后的日本社会。他在国际舞台上也强调和平的重要性。2014年11月8日他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奥斯卡授奖仪式上发表感言说:“在我制作动漫的五十年间,我们的国家一次也没有发动战争……这件事情对我们的工作而言是巨大的鼓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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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方案”:做“马克思式”的人物

一个世纪前,在与郁达夫合编的刊物《奔流》创刊号“编校后记”中,鲁迅受到屠格涅夫《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一文的启发,相较于“一生瞑想,怀疑,以致什么事也不能做”的哈姆雷特,以及“专凭理想而勇往直前去做事”的堂吉诃德,将马克思的精神概括为“看定现实,而勇往直前去做事”。5宫崎骏就是一位“马克思式”的人物。

(一)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

宫崎骏认为,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为此,他多次强调,要将精力花在多做些实事上面,而不只是空谈理想。他在作品中屡屡指出,资本主义制度和现代工业创造的现代文明带来了无穷问题,但他探讨现代文明的问题所在,首要的是为了避免人类社会走向毁灭,而非为了责难。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都有可能是问题或麻烦的制造者。在《千与千寻》中,来到“汤屋”洗浴的“河神”是个巨无霸,浑身散发着恶臭,所到之处流淌着浑浊的脏水。起初,无论是汤屋的客人还是工作人员,对其都掩鼻躲闪,满脸嫌弃,避之唯恐不及。而当千寻为他冲洗去裹在身上的淤泥时,废旧自行车等各种人类生活垃圾裸露了出来。看到此处,观众意识到了真相,原来被大家嫌弃的“河神”才是无辜的受害者,而加害者无疑是作为人类的我们。

又譬如,《幽灵公主》中巨大的猪形神是自西而来的凶暴之神。在影片中,猪形神穿过一个个黑暗,向我们走来。黑色的诅咒蛇遍布其全身,猪形神所到之处,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灵都被其愤怒所吞噬。然而,猪形神的愤怒并非来自其他,而是来自人类的掠夺。猪形神本是大山里的远古之神、伟大之神。伟大之神因森林遭到人类砍伐而失去了家园,被伤痛和愤怒所驱赶在山谷里徘徊。在这期间,猪形神吸纳了降落在大地上的诅咒和怨念,蜕变成了巨大的凶煞神。

在现代社会,过度索取的行为不仅从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这一切,都需要我们正视、反思。这一切,都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并唤醒人民群众的力量。这一切,都需要我们首先从生命的本质入手思考。

(二)劳动之于人以及成长的意义

劳动是人类生命的本质,是人类成长之本。马克思认为商品转换成货币是商品的惊险跳跃。受此观念影响,在宫崎骏的动漫世界里,万物商品化后换得的货币不仅没有受到追捧,反而是虚无的。反之,劳动和友谊被捧上文明的神坛。人类用劳动换取食物,食物直接转换为生命能量。人类交朋友,获得精神食粮。生命的本质决定了商品和货币并非文明延续的必须,劳动和交友才是文明的安身立命之本。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包括生命在内,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物化、商品化,用金钱来标价。一个人,只要放弃自己的意志,将自己的身躯转包给资本,便可成为一份合格的人力资源。当然,这正是宫崎骏所竭力反对的。因为,如果人人都放弃自己的意志,将身躯转包给资本,其尽头必然是文明的毁灭。在宫崎骏的世界里,金钱对于生命存续的意义几乎不存在。金钱万能的观念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千与千寻》中,误闯神灵世界的千寻父母,没得到允许,就擅自食用摆放在汤屋外面的食物,结果失去了人类的外形,变成了贪吃的猪。为了表示自己不会白拿食物,千寻父亲还把纸币和信用卡掏出来放在显眼处。殊不知,纸币和信用卡,这两样人类社会的通货,在神灵的世界里并不通用。千寻父母变身为猪的故事,是对于在利益和诱惑面前毫不设防的现代人的批判。在神灵的世界,为了保持人类原形,不被变成猪,唯有通过劳动换取生存权。千寻因为在汤婆婆那里争取到了劳动权,因而获得了食物,以及作为“人”活下去的权力。

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人类与魔鬼间的交易数次出现。在这些跨界交易中,用于交易的筹码是生命的组成部分,而非黄金或钱物。例如,哈尔通过把自己的心脏交给卡尔西法获得了更强大的魔力,卡尔西法则在吞下哈尔的心脏后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只是他作为哈尔移动城堡的动力,只能在火炉中永生。在苏菲和卡尔西法的交易中,卡尔西法吞食了苏菲剪下的马尾辫后,恢复了部分法力,再次启动已经垮塌的城堡,与苏菲一起去营救在战斗中受伤的哈尔。一边启动城堡,卡尔西法还小声埋怨苏菲,倘若她把美丽的眼睛也交出来,自己的法力就更加无边了。

对宫崎骏而言,劳动便是人类存在意义和价值的同义词。在一次电视节目中,他曾分享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与其什么都不做等死,还不如在工作中死去。宫崎骏动漫中的主人公,无论长幼,无论男女,每天都在劳动,每天都在成长。在《风之谷》中,面对大叔那双布满老茧的劳动的手,娜乌西卡称这是美丽的手,是她喜欢的手。

宫崎骏动漫中的劳动叙事以礼赞劳动美为主,主要表现劳动给劳动者精神上带来的愉悦。劳动者在劳动中享受美好的阳光、空气和水的滋润,享受温暖友爱的社会关系的滋润。在现实中,将劳动视为苦役或危险,将免去劳动视为对孩子的爱和保护的观念依旧存在。但真相是在劳动中年轻的生命不仅学会了保护自己,独立生存,还学会了敬天爱人,不易陷入人类中心主义的认识陷阱。宫崎骏有过创办保育院的经历。观察了孩子们在保育园的活动后,他意识到,孩子们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且远超成年人的想象。因此,他认为,社会发展的不确定性在年轻人的自我保护能力面前是不足为惧的。

劳动概念在马克思思想体系中占据核心地位,是马克思构筑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石,是科学揭示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钥匙。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家将劳动视为“私有财产的本质”进行批判与扬弃的同时,从哲学层面对劳动加以理解与把握,强调劳动之于人的生命活动、社会历史发展的积极意义。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谈到劳动在人类进化中的作用时,开宗明义地指出“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甚至可以说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6显然,关于劳动之于人的意义,宫崎骏与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高度一致。在《幽灵公主》中,麻风病患者等被主流社会视为非人,劳动权和生存权被剥夺。但在多多良工厂,由于被艾伯希收留,这些所谓的非人又重拾了劳动权和生存权,重新做回了人。

(三)共同体之于人的成长的意义

无论是对于个体的成长还是文明的延续,共同体必不可少。共同体为个体成长从身心两个方面提供能量和保护,是个体成长的襁褓。个体与共同体,以及与共同体内部的其他成员之间,互为共生关系。

二战结束后,以美国为代表的新古典经济学逐渐占据日本经济学思想的主流,受此影响,“一人前”(一人份、单份)文化在日本社会逐渐形成、扎根。新古典经济学的假设命题之一是社会是以理性个人为基本单位的。对于新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假设,支持共生理念的宫崎骏是予以否定的。在传统日本社会,家庭等共同体长期以来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在宫崎骏的动漫世界里,社会的基本单位也是共同体,个体成长在共同体中完成。这个共同体可以是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也可以是同伴关系,甚至可以是人类与动物或灵异类的组合,爱和欣赏是连接共同体成员的牢固纽带。

《魔女宅急便》中小魔女琪琪的父亲是一位粗心的人类学家、民俗学家,母亲是出自世家的魔女。琪琪继承了魔女妈妈的能力,会研制打喷嚏的药,能够骑着扫帚在空中自由飞行。然而,琪琪的魔力尚不成熟,受情绪和信心影响忽强忽弱。剧中,琪琪的魔法能力受心情影响变弱,飞行能力丧失,可当她在街头目睹小伙伴吊在失控的热气球上,随时有可能落地丧生时,情急之下从路人手中借了一把扫帚勇敢地骑了上去,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由于琪琪一心只想救人,没有余暇用于自卑,她的飞行能力在救人的过程中奇迹般地恢复了。琪琪在救助朋友的过程中打消了自卑情绪,实现了自救,完成了成长。

《千与千寻》中汤婆婆的徒弟琥珀原名饶速水琥珀主。千寻幼年时曾住在一条叫琥珀川的河边,一次不慎落入河中。琥珀川主人饶速水琥珀主救助了落水的千寻。随着城市化进程推进,琥珀川也像其他城市里的河流一样被人填平占用。为使河流恢复原貌,琥珀主拜汤婆婆为师。不料在被汤婆婆剥夺了原名后,忘却了真正的自己,成为汤婆婆的爪牙。最终,琥珀通过帮助千寻,破解了汤婆婆的咒语,也找回了自己。千寻的故事更说明了共同体的重要性。千寻原本是一个胆小的姑娘,与父母一起步行通过隧道时,还要牵着妈妈的手。而在神灵的世界,为了救出被汤婆婆变成猪的父母,千寻在新结识的朋友琥珀等的鼓励和帮助下,变得极为勇敢。千寻在恐惧中撸起袖子,爬上了屋外摇摇欲坠的烟囱,冒着危险溜出汤屋去救琥珀。琥珀曾经救过落水的自己,所以自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危难中的琥珀。相牵之手,永不放开。千寻的能力在奋不顾身中、在不假思索中被唤醒、被激发。

(四)解放被欲望“殖民”的灵魂和肉体

对于为影片《哈尔的移动城堡》所吸引的观众而言,他们是哈尔,哈尔就是他们。因为他们的灵魂与肉体也是撕裂的,欲望乘虚而入殖民灵魂,资本乘虚而入占有了肉体。他们渴望像无心的魔术师哈尔那样,让灵魂与肉体再度合二为一、紧密结合,以解救、解放被欲望殖民的灵魂和被资本占有的肉体,做回一个完整的人。而这也正是影片的主题。哈尔城堡入口的门是连接外界的通道。从移动城堡内侧看,门旁的墙上有一个圆盘,一转动门把手,与其相连的圆盘会转动,圆盘上的指针会指向某一块色板,打开门后,便是与指针对应的外在世界。通过这个装置,哈尔城堡可以自由往来于不同时空,既可以去无人的荒野,也可以去美丽的田园,或者繁华的城市。哈尔每次穿着不同的装束去往不同的空间,但却总是疲劳归来。当哈尔通过泡澡洗去疲劳和伤痛,躲回自己蜗居的床上时,已筋疲力尽,相当虚弱。

哈尔的处境令观众产生强烈共鸣,联想到自己的现实生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兴起后,在严密的时分制度下,身体的机械化变成一个难以逃脱的现实。钟点时间不但影响着劳动者的个人身体,还影响着她们的父母、子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能逃脱这种时间的制约。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物性的身体,转化为富有劳动和商业价值的社会性身体。当时间紧握于资本拥有者手中时,劳动者的身体便以一种马克思所谓的“异化”形式存在。

在现代社会中,作为人力资源的我们,每天都至少扮演一两个所谓的社会角色,完成身心的职业化、商品化。我们会根据不同的需求,穿着不同的装束去往不同的地点——或是工作单位,或是社交场所,扮演着社会所期待的角色或人格。在那个场所,为了让我们的言谈举止合乎时宜,我们或多或少会说些场面上的话,做出符合特定立场的判断,即便是违心的。每当我们扮演完这些角色后,便迫不及待地、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回归自己的蜗居。然而,在岗位晋升和薪资增加等多种诱惑之下,我们逐渐忘记了生命应有的姿态,忘记了作为人的感觉,开始主动将灵魂和肉体的主导权让渡给“买家”,将自己从一个生命、一个人,矮化为工作机器或赚钱机器等没有灵魂的器物。当我们不再是称职的机器时,当我们被现代化的设备替代的那天,我们作为器物的旅程也将终结。现代化的设备已经取代了身体的许多功能:汽车、电梯、电视、手机……身体原本是用来构建人与世界之间生机勃勃的关系的,在被各种设备取代之后,身体越来越成为一种残余。

而当我们在失业后靠救助金生活时,我们的社会价值将遭到质疑,甚至会被认为不如一只陪伴人的宠物。由于效率至上、便捷等价值观已经深入到我们的皮肤和细胞,即便我们被社会抛弃,我们也只会表达愿赌服输的心悦诚服。在日本等资本主义民主制国家,主流的民主理论,尤其是自由主义的民主理论只强调对于政治权力的制约,却不制约经济权力,并美其名曰“保护自由产权”。而真正的民主,其目标就是让人民大众从形形色色的强制力中解放出来,包括政治上的、经济上的和文化上的。然而在现代经济制度下,绝大多数人的多数时间都在为财产所有者及经理效劳,却无力制约时时压在自己头顶的经济权力。

(五)勇敢地拆封自己的能力

宫崎骏认为,无论男女、长幼、贫富,无论健康还是疾病,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们束缚自己才华的理由。他鼓励年轻人勇往直前,参与社会事业,做历史的创造者,而不做被捆绑在历史车轮上的乖乖男和乖乖女,不活在别人恩赐的人设里。因为,如果我们继续保持佛系,做社会的乖乖娃,那么我们必然会成为那些极力想控制社会的狂妄之徒的帮凶。这些狂妄之徒不仅是蹂躏自己同胞的暴君,还将成为人类文明的毁灭者。

在宫崎骏动漫中,性别、容貌魅力所承担的作用相当有限,而相互认同、共鸣、尊重、敬慕等共同维系女主人公与他者之间的关系。《哈尔的移动城堡》原作《魔法使用者哈尔和火的恶魔》的作者戴安娜曾就“老化”做出精彩解释:年轻的苏菲变成老人的确很不幸,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年轻女子无法挑战的大胆的行为,变老后的苏菲却可以做到——苏菲因为变老而挣脱了束缚,得到了解放。

宫崎骏的作品让我们质疑日常生活中的常态,帮助我们在异化的世界中更加靠拢世界的本质和真相。固然,生活在现有制度下的我们,与体系抗争的难度很大。然而,宫崎骏却对年轻人报以深切期望。因为年轻人涉世不深,尚未被社会完全格式化,富有改造旧社会的想象力和意志。他们乐意清空腐朽的思想,乐意谦虚地与自然友好相处。他们不轻易向失败和挫折投降。在宫崎骏看来,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属于新世界的创造者的,前提是年轻人对自己的能力有充分的信心。

在宫崎骏的作品中,自认为一无是处的人往往是最厉害的人,是那个最接近英雄、最接近神的人。《哈尔的移动城堡》中的苏菲就是一例。苏菲是个18岁的少女,性格古板、穿着保守,继承了父亲的帽子店,每天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她是一个极具天赋的魔术师,能够解除哈尔与卡尔西法身上的复杂魔咒。然而,由于苏菲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意志被自卑情绪所“殖民”,导致其能力的正常发挥受到束缚。即便如此,苏菲的与众不同也在她擅自闯入哈尔的城堡之后被大家觉察。为了煎早餐用的鸡蛋、培根,苏菲要求恶魔卡尔西法配合她。卡尔西法以自己是恶魔,只听哈尔一人指挥为由加以拒绝。苏菲要挟用水浇灭火焰后,卡尔西法只好乖乖地配合她。回到城堡后的哈尔立即意识到了苏菲的与众不同,小声说:“能够欺负卡尔西法的,可不是普通人啊。”但苏菲却坚持自己的判断,自己一无是处,唯一的长处便是清扫。

哈尔不仅知道苏菲能够解除她自己身上的简单魔咒,还知道苏菲的能力足以解除更为复杂的魔咒,例如他和卡尔西法身上的魔咒。身处战乱不断的世界,哈尔施展魔法拼命阻止战争。某日晚,因阻止战争,哈尔变成伤痕累累、身披黑色羽毛的大鸟回到城堡。面对着很有可能无法恢复人形的哈尔,苏菲担心地询问:“哈尔,你很难受吧,我想帮你,帮你解除魔咒。”对此,哈尔反问道:“你能吗?你连自己的魔咒都解不开。”通过两人的对话我们知道苏菲具备解开复杂魔咒能力,但问题在于她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能力。

即便如此,当苏菲忘我行事时,解除魔咒的能力便会像冲破封锁的火苗一般瞬间冒头。影片中,90多岁的老婆婆苏菲的形体外貌、精神气质、举止情态等会随着其内心而发生变化,当苏菲对于自己的评估由自卑变为自信时,其容貌会变得年轻,头发会由稀疏变得茂密,皱纹会减少,驼背也会减轻。剧中,在哈尔央求下,苏菲假扮其母,去王室代为请辞征用。在御用魔法师萨里玛的暴力威胁面前,苏菲因过于愤怒而忘却自卑。当她义正辞严地与萨里玛交涉时,她的容貌因魔咒的瞬间解除而发生变化,一个神采奕奕、充满自信的少女苏菲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剧尾,为了拯救所爱的哈尔和好朋友卡尔西法,苏菲内心的渴望极度上升,结果,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彻底释放。苏菲面对活力日渐衰弱、变成蓝色火苗的卡尔西法征求意见道:“把心脏还给了哈尔,卡尔西法会死去吗?”卡尔西法回答道:“如果是苏菲的话就没问题。”苏菲听后不再自卑,手捧呈蓝色火苗状的卡尔西法真诚祈愿:“愿卡尔西法长命千岁,愿哈尔能收回心脏。”而后将心脏轻轻推入哈尔的胸口。不久,哈尔苏醒过来,卡尔西法的魔咒也被解除,变回了自由飞行的流星。苏菲又自信地亲吻了稻草人,稻草人的魔咒瞬间解除,恢复了邻国王子的模样。收回心脏后哈尔感叹道:“身子好沉啊。”苏菲欣喜地回答道:“因为心是很有分量的。”欣喜之中,苏菲扑向哈尔,紧紧地抱住了哈尔,勇敢地表白道:“我最喜欢哈尔了。”我们看到,苏菲在拯救哈尔等好伙伴的同时,也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正如每一片树叶都是与众不同的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身怀与众不同的能力。然而,我们的能力很容易被外界的不当评价、自我否定、软弱以及懒惰等所埋没。通过展现苏菲解放自身能力的过程,宫崎骏想要传达的另一个观点是:只要你愿意解放或激发自己的能力,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改变自己和世界的救世主。我们竭力追寻的光明和可能性,很可能就在我们自己的心里和身体里。

宫崎骏大多数作品的主人公都是年轻女性,而且都是其貌不扬的年轻女性。这些女性不仅是独立的个体,而且是解决问题、拯救世界的关键人物,甚至还是深受爱戴的领袖。《风之谷》中一共出现了三位独身女王。除了娜乌西卡外,另两位是图鲁美奇亚王国“火之国”女王库夏娜、佩吉特王国女王拉斯代尔。这三位女王均带领着他们的臣民与王虫做斗争,并视此为使命。影片中的女性与现实中的女性的生存环境有着巨大差异。受中国儒家思想以及日本嫁女婚姻制度的影响,女性地位的下降在日本江户时代达到极点。二战结束后,父权制度因民主改革的推进一度有所松动,但随着民主改革进程的中止,以及重建父权制度以服务于经济建设等国策的确立,女性走出家庭、走向社会的进程出现倒退,妻子、母亲再次成为日本女性的代名词。

宫崎骏对于新女性的塑造,无疑包含着他对日本女性生存现状的忧虑,也包含着对打破这一困境的思考与深切期待。这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也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即要“看定现实,勇往直前去做事”。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方国家在金融危机之后的制度反思研究”(编号:18BGJ061)的阶段性成果]

1    参见多田富雄、鶴見和子著:『邂逅』、藤原書店2003年版、第94—113頁。

2    日本石器时代后期的一个阶段,约在公元前一万年至公元前300年。

3      在娜乌西卡生活的时代之前有一个旧人类文明,那些人类因不适应在被污染的环境中生存而死去,娜乌西卡则经旧人类改造后,能够在被污染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娜乌西卡被赋予的任务是在世界被大自然完全净化后,唤醒旧人类。同时,被改造过的娜乌西卡,将在被净化后的新世界中死去,因为,被改造过的人类无法在干净的世界生存。这就是风之谷的人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为了在世界被净化后唤醒旧人类的工具。

4    Yuki Tominaga,「宮崎駿監督、失市犯立ー賞名誉賞を受賞!“戦争”卞勾中化旦疋奈民手」,cinemacafé网站,2021年4月20日阅览。

5    鲁迅:《〈奔流〉编校后记》,《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5、166页。

6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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