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习墨记-投身述》

《习墨记-投身述》
补白
(一)
瘟疫炽中和人见面,由于是多年老友,不禁大发牢骚,忿忿地谈及某誌毙了我所有文章,嘴上的嚼子勒不住,索性半喊叫地说完:我打算写毛笔字卖钱了,蒙汉日阿四体!
话说的太多,有如饥不择食。今天想,那一年还是意气很盛,不光话说了,还办了事:在保利国际拍卖中心真的闹了一场拍卖,也制造了一个故事,后来写在散文《且以墨为文》中。
过了一年,保利公司的编辑来约我商量参加春拍的事。
前一晚,冷静了。我把此事细细想了一遍。
翌日上午跑到东四十条,我对她说:这次我不是来交稿、而是来正式表示我不参加书法拍卖,并向你们表示感谢的。
我看见她一惊,但马上如释重负。
我讲的,和我自己想的,是如下一句话:我命定只是一介作家。
我不是那种拥有了市场价格的书法家。非要跑到那个竞争场去窜跳露丑,乃是一种愚蠢的自我膨胀和浮躁。哪怕穷途末路,哪怕走在刀刃,突围与自救的手段是前定的。趁自知之明突然涌起,赶紧勒马,勤务本业才是上策。
(二)
古稀习墨,尽瘁而已。满纸其实仅有些初衷夙愿,并无书法可言。意之所至,笔画歪曲,哪有下海去与泱泱艺术品贩卖家挤作一团的意思!何况,铅字外的毛笔字,一样关山难度,私服公服,路人以目,汉蒙阿日,其实只是——穷山野营,抵抗而已。
话虽如此,积攒多了,也有几篇自认作品的篇什,想分几次展示。
夹杂墨迹间配写的短文,可算《先知与解放》之后的后缀残业,或许将在后一个散文集《胡语入梦》(暂定》中罗列。
特为记。
张承志
2025年9月3日,七十七岁

其一:《習墨記》
文途魑魅隔斷,移技藉墨為文。雖生逢災變嶢嶢幾折;仍清夜思案借石再磨。未敢忘遠近之期盼,其何意重且情長。
待年內奮起,掃蕩疫魔,了結夙願舊文。至其時也,一字擺歙硯倭墨,長案鋪江東檀皮,不吝字跡乏功,一路揮灑而去,訴韃靼地之換骨,問紅衛兵之初衷。
古稀執筆,紙短角多。永字八法,難羈心事。沖破公封私妒,鋒藏四體,描畫異域底層,愛不止一。
三十三年感慨舊事,七十四歲愉悅新書。一旦承諾,成敗系豐滿二字。漸渐潛讀愈深,字及蝌蚪,所謂天地人之學,既知即行。
毋需更多言。歸真日,以一生之嘲體制,呈志士之尊嚴。يا الرحيم
癸卯寒春,張承志書于盧溝之畔
(纸质, 520×48cm。印:承志心迹(白)、以墨为文(朱))

其二:《投身述》
志士投身,问究竟持久而已。一度童心蒙尘,立誓终生践诺。地上奔突,空中拨派,荒山洞开,农夫吐哺,渐渐孤胆深入,终将触及秘史。
阑入異地,越人绳篱,常致官憲睥睨,小人結怨。斯時何時,已記憶漫漶,披瀝無忌之間,孰料蝇鼠联手,暗造合圍。觀者雖眾,不義無直言。况內裏裂变,话语為之绝。
然而行者路窄,未能毀志,遥想初衷,谁为腾达。一旦脱离厩养,孤立者清,惯看流年世相,渐知感恩。
積有文章一束,叹良莠且参差。时兑墨以造句,趁興起而述懷。惟特记者,荣辱颠簸,不過造物之特慈也。يا الرحيم
癸卯寒春截稿于卢沟之畔
張承志作

(2025-8-18,喀喇沁旗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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