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烽火：孟庆山的抗日传奇（6）

第十一章：打开金锁走蛟龙，孟张相会安新城

在保定府河码头，孟庆山坐上了开往安新的一只木船。

当木船通过下闸时，遇到了国民党军刘峙部队岗哨的盘查。

这个哨兵，年纪大约四十来岁。两只狡猾的眼睛，嘀溜溜地打转，一看就是个“老兵油子”。

他对孟庆山说：“那个背箱子的，你过来。”

孟庆山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你是干什么的？”哨兵扯着嗓子厉声喝道。

“给我们团长搬家眷的。”孟庆山按照预先编好的词儿回答他。

“搬家眷？你是那一部分的？团长叫什么？”

“十师七十五旅的，团长叫吴耀成”孟庆山按编好的词说了一遍。

猛然，这个家伙把枪栓一拉，叫了起来：“胡说！我在七十五旅当过三年兵，我就没见一个人留长发，你为什么特殊？”

孟庆山心里一震，但没有露声色。

“说！你……为什么留长发？”哨兵说着逼近了一步，把枪口对着孟庆山的胸膛。

孟庆山真没想到在头发上发生问题，他在宁都暴动以前确实在七十五旅呆过，也知道这个规定。可是，现在忽略了这个细节，一时有点抓瞎。

好在孟庆山有着丰富的阅历和经验。他镇定地说：“我是刚出医院的病号，你知道，在医院是准许留头的，我刚回到团部，团长就叫我来接家眷。我哪顾得推头呢？老哥，我忘了部队的规矩，请多包涵”。说完，孟庆山给哨兵递上了一支香烟。

那个家伙见孟庆山气度不凡，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意装出一副难为情的面孔，说：“老弟，大敌当前，不得不防啊，冒犯你了……”

“不用客气，公事公办，这我知道”，没等他说完，孟庆山抢了个主动，借此客气了一番，这一关又闯了过去。

这个哨兵又狐假虎威地盘查了一番他人，没有查到油水，就放行了。

木船继续顺河前行，孟庆山和几个男子挤在船舷边上。船舱里，是几个挎包袱的妇女和小孩，听她们的声音，像是逃难的。孟庆山小声地问她们，鬼子打到哪里了？她们都说不清，但只要是提到鬼子，妇女们就吓得变了脸色。

船工开始用力撑着船，小船加快了速度，两岸的民房、垂柳迅疾地向后退去……

船快到安新时，突然迎面划过来一只军用船，上面坐着五、六个退却的士兵，船头上站着个当官的，像是个排长，大声地呼叫孟庆山他们乘坐的船靠近他们的船。

两船刚靠近，这几个士兵跳上船就抢东西，船上哭声一片。逃难的人们，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伙败兵，还是把孟庆山箱子里的衣物几乎都抢光了，他身上口袋里那块因战功而被上级奖给的怀表也被国军士兵搜出来了，他们抢走了孟庆山的这块心爱的怀表。

好不容易到了安新县的县城，孟庆山又遇到了正准备逃跑的国民党溃兵。国民党溃兵见孟庆山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不由分说，把他当作日本探子给抓了起来，关在了一间小屋里。

与孟庆山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做小买卖的中年男子。

孟庆山问那个小商贩：“他们为什么抓你？”

小商贩带着哭腔说：“谁知道哇，他们抢钱抢红了眼，见是外地人，又没钱给他们，就扣了个汉奸的罪名抓了起来。”

孟庆山还想再问，门外站岗的敲着门大声叱喝到：“别说话，再说话枪毙了你们。”

没有办法，只好沉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渐渐暗下来，屋里变成了乌蒙蒙的。孟庆山凑到门前，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只听一个溃兵说：“看好了那个背柳条箱子的人，别让他从后窗跑了，我去问问连长，什么时间把他干掉。”

孟庆山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他跳上炕，摇了摇铁栏杆，纹丝不动。又跳下炕，弯下腰，想从屋里摸出个铁器撬开后窗跳出去。可是，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摸着，湿漉漉的地上，只有草叶和木墩子，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完了，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那毛主席、党中央交给的任务……”

想到这里，孟庆山倒吸了一口气。从延安到这里，历尽艰难险阻，好不容易到了冀中，没想到，已经到了目的地，却被国民党溃兵抓起来了，一定想办法逃出去，决不能坐以待毙。

晚上8点多，孟庆山正准备冒死逃跑时，忽然听到集合的哨音。紧接着，一阵阵凌乱的脚步从街上跑过，其中还夹杂着叫嚷：“开拨了！快点，晚了就让日本人抓活的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了安静。孟庆山从门缝向外看了看，黑蒙蒙的院子里没有人，他试探着叫道：“长官，我出去解手。”外边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孟庆山又喊了两声，仍无人答应，心里暗暗判断，败兵们可能听到什么消息逃跑了。想到这里，他靠着墙，双手用力将一扇门板从臼里搬出，推开一条缝，从里面挤出来。

院子里空无一人，孟庆山往前跑了几步，从土墙上探头向街上看了看，也没人，又回身跑到屋里，对那个小商贩说：“老哥，大兵们都跑了，咱们也快跑吧。”说完，拿起小柳条箱，跑出院子，敏捷的身影很快隐入夜暗里。

孟庆山在街上走了一截，碰见一个老者，他立即上前问路，老者给他指了路。孟庆山按照老者的指点走到一个有碾子的胡同，他找到了保东特委书记张君的家。

“笃笃------”孟庆山敲了敲门，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开了半扇门，警惕地问道：“干什么？”

“我是从石门来的，找张先生。”

“他不在”，小男孩说完就关上了门。

孟庆山没有办法，只好转身走。

刚走出几步，只听“吱”的一声，那门又开了。一个成年男子伸出头来低声说道：“老乡，你找谁？”

孟庆山赶紧走过去：“我从石门来，找张先生。”

那人又问：“你从石门什么地方来？”

“清水胡同70号”孟庆山说出了省委的地址。

“快进来”，那人一把将孟庆山拽进了院子。

进屋后，借着微弱的灯光，孟庆山才看清这个人的面貌：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庞，穿着一件长衫，斯斯文文的，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孟庆山判断得没错，张君的确就在一所小学校做校工。

经过相互对接暗号，孟庆山与保东特委书记张君接上了关系。

张君给孟庆山倒了一碗水，笑着说：“听口音，你好像是本地人？”

孟庆山也笑了笑，说：“离这儿不远，蠡县万安村的。”

“原来在哪里工作？”

“延安抗大”

说着，孟庆山撕开衣角，把写在一块绸子上的中共中央组织部的介绍信递给了张君。

张君接过信，打开来，拿到油灯底下，仔细看着，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他紧紧抓住孟庆山的手，激动地说：“太好了！我们一直盼望着上级来人呢。可就真给盼来了，你过去是搞军事工作的吧？……”

“在红军里当过团长”孟庆山轻轻地回答。

“太好了！我们正需要军事干部呢。”

张君知道孟庆山一天没有吃饭，给他端上了玉米贴饼和一盘炖小鱼。

孟庆山收起介绍信，用饼裹着小鱼吃了起来。在风沙弥漫的陕北高原呆久了，一吃这水乡的玉米面饼，格外香。

孟庆山一边吃着，一边简单地向张君传达了党中央、毛泽东和华北局的指示：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发展抗日武装，依靠群众，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创建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

张君听着，连连点头，发自内心地说：“中央的指示及时呵！现在是日寇进犯，政府南逃，贼盗蜂起，民不聊生，我们正发愁下一步怎么办呢！和省委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过一阵儿日寇占领了平汉线，和省委的联系就彻底断了。正好，你来了……”

保东特委书记张君

第十二章：安州镇召开特委会，北冯村举办游训班

张君见孟庆山吃过东西，说“咱们走吧，到军事委员侯玉田家里去，那是咱们保东特委的集合点。”说完，到院外看了看动静，大街上没有人。然后两人出了门，沿着土坡上的小路往南走去。

侯玉田，大高个子，因为有一双大眼睛，人称“大眼猴”，在保东特委负责军事工作。

1932年8月，冀中地区高阳、蠡县等地爆发了一场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大规模农民武装暴动，史称“高蠡暴动”。武装暴动失败后，一些散落在高阳、蠡县、安新、任丘的共产党员，经过组织联络，组成了一支保属武装大队，这支武装队伍先是由保属特委军委书记牛文仓领导。武装大队夜行昼伏，到处打击叛徒，镇压恶霸地主，积极为党筹集经费，恢复和发展党的组织。1936年2月，“牛氏三杰——牛文良、牛文仓、牛文常、”牺牲后，侯玉田接任了保属特委军委书记，重新组建了武装特务队，他带领特务队把枪杀牛文常的任丘县双塔村地主狗腿子掏出来给枪毙了，只身一人到高阳县城枪毙了带领保卫团杀害牛氏三杰的敌团长。侯玉田名声在冀中白洋淀地区传开了：“大眼猴手持双枪，脚踏飞车，指哪打哪，抓谁毙谁。”

到了侯玉田家，张君将孟庆山给侯玉田作了介绍。 

侯玉田亲切地握住了孟庆山的手，说：“我们可盼来了上级的同志。”就拉着孟庆山走进里屋。张君、侯玉田又给孟庆山介绍了当地的情况，一直说到半夜。   

两三点钟了，侯玉田说：“老孟累了一天了，让他休息吧！”张君也说：“老孟休息吧，明天咱们再说。”。

侯玉田将孟庆山安排在另一间草屋，反锁了门。

孟庆山躺下后，心潮翻滚，久久睡不着。当初离别冀中时还是个孩子，很多情况都不知道。经过十多年的戎马战斗，特别是经过在抗大的学习，加上回到冀中当地领导的介绍，孟庆山已经对冀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了。

冀中地处河北中部，西靠平汉、东临津浦、北界平津，南倚石德，在四大铁路之间，包括四五十个县，人口近1000万。这块大平原土地肥美，沃野千里，水系发达，有潴泷河，滹沱河、漕河、拒马河、大清河等九大河流，农产品丰富，谷物、杂粮、小麦、棉花、花生、红薯出产很多。每年产品除自用外还可以输出，手工业也很发达，尤以纺织最盛。在文化教育方面，比较进步，去平津求学者甚多，各县都有男女师范、男女高等小学。这里的人民民族意识强，自古有“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美谈。

我党在冀中有较长的历史和坚强基础，党的政治主张在人民群众的心里有很深的影响。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共保属特委领导了著名的“保定二师学潮”运动，学潮虽被镇压，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1932年8月，中共顺直省委又领导了“高蠡暴动”，成立了“河北红军游击军”，在强敌面前，暴动失败了，党的活动陷入了低潮。后来刚又逐渐恢复，不想，1934年，由于叛徒出卖，党的组织又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许多领导人和党员被捕、被杀，还有很多失去了联系。但是，党很快在1935年又重新组织了保属特委，继续了党对这个地区不间断的领导。

党中央、毛主席派孟庆山到冀中，让在黑暗中顽强斗争的冀中共产党员和人民群众看到了曙光。

很快，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保东特委会议在安州镇召开了。参加会议的有中央特派员孟庆山，保东特委书记张君，特委军委书记侯玉田，特委委员吴健民、陈鹏、王志等。会议由张君主持，他先向大家介绍了孟庆山：“这是孟庆山同志，老红军，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受党中央派遣，刚从延安来，在咱们特委负责军事工作……”

大家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露出喜悦的光芒。

张君接着说：“现在请孟庆山同志传达毛主席和北方局、省委的指示”。

大家更高兴了，不知谁情不自禁地拍了两下巴掌。

孟庆山笑着，摆摆手，示意不要让外面听到，然后，缓缓地说道：“咱们中央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建立了根据地。去年，“双十二事变”，张学良、杨虎城二将军在西安扣留蒋介石，迫使国民党和共产党签定了联合抗日的协定，大家都知道了吧？……“

大家笑着，点点头。有些情况，听过传说，但不像现在孟庆山讲得这么清晰。

孟庆山接着说：“根据战争情况，党中央毛主席发出指示要我们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发展武装，组织抗日，创建平原抗日根据地……”

然后，大家对党中央、毛主席和北方局的指示精神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通过各位委员汇报，孟庆山知道了白洋淀南侧的安新、高阳、任丘3县交界处我党基础雄厚。这里有几十个村子，三面环水。国民党政府机构南逃前，对这里也很少问津。还有，十几个村都有党支部，党员们的活动也很频繁，保东特委还掌握着一些枪支。

这次会议决定：孟庆山、侯玉田移至这一地区，趁日军到来之前，开办短期游击训练班，建立抗日武装。

安州会议后，孟庆山由侯玉田用自行车驮着，很快转移到了白洋淀南岸安新县的北冯村，住到了年轻的“老”党员刘亦珂家里。孟庆山来到北冯村后，刘亦珂白天黑夜都和他在一起，为了保证中央特派员的安全，侯玉田和刘亦珂把孟庆山安排到了马棚里屈居。 

安新县北冯村，地处白洋淀淀南新堤南端，潴龙河故道入淀河口，正北是有名的荷花淀，东南是肥沃的旱地，西南是万亩马棚淀，大半个村子被水包围着。自明朝永乐年间建置以来，北冯村人守候一方热土，辛勤劳作，繁衍生息。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了村民渔猎农耕的生活方式，也练就了坚韧不拔、勇于抗争的性格。

北冯村民崇文尚武，人才辈出。著名的保定二师首任校长刘续曾和北京四中首任校长王道元就是北冯村人；共和国商业部副部长王文波、毛泽东首位保健医生、著名医生、作家、画家王鹤滨、全国政协副主席、开国上将吕正操的夫人刘沙、著名老调艺术家王贯英也是北冯村人。

早在1927年，北冯村就成立了中共安新县特别支部委员会，在白洋淀地区率先擎起了反帝反封建的旗帜。从此，革命的星火在这里已成燎原之势。

保东特委将孟庆山移师到北冯村是相当的高瞻远瞩；而孟庆山则以北冯村为中心，再次燃起了革命的燎原之火。

经过高、任、新中心县委的领导侯平、刘亦珂、宋文庄、孙必强等人的联络，很快召集了几十个党员和有志青年，在北冯村秘密开办了第一期抗日游击训练班。

训练班夜间集合上课，白天分散劳动。孟庆山每天夜晚给北冯村及附近村庄的党员、团员、抗日救国会员、武术队员讲红军在苏区的革命活动和长征时的战斗故事、革命道理。

开始时只有几十人听讲，后来发展到上百人。中共保东特委决定在这个基础上，大面积地开办游击训练班，由孟庆山讲课。

孟庆山先讲游击队的组织，游击队怎样行军、宿营、侦察战情和打击敌人。重点讲解游击战的基本原则“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同时，孟庆山还教大家唱抗日救亡歌曲。他的劈刀、刺杀技术很好，令学员们非常佩服，大家学得非常来劲。  

中共保东特委认为训练班办得是成功的。根据在北冯村办训练班的经验，决定在党员多，群众基础好的孟仲峰、关城、西留果庄等村继续办训练班。到外村去办训练班，都是侯玉田凭着他善于骑自行车的本领，驮着孟庆山去上课。训练班办了四、五期，参加训练班学习的有200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党、团员。

中共保东特委总结了办游击训练班和这次斗争的经验，认为是成功的，应当推广。他们决定将参加过军事班训练的40多名党员和200多名骨干，一部分分配到新组建的游击队、自卫团中去任职。大部分分赴各县去发动群众，组织抗日队伍。这种训练班后来又发展到安新、高阳、清苑、蠡县、任丘等地开办。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像飓风一样在安新、任丘、蠡县等地传开了：白洋淀来了红军团长孟庆山，带来了一两万人，专门打鬼子，杀汉奸……

与此同时，平汉线省委在石家庄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为适应斗争，将保东、保南特委合并成保属省委，以加强党对冀中地区的领导。保属省委书记为张君，委员有孟庆山、肖悌、师荣之、王文波、王志、吴健民、侯玉田、陈鹏等同志，孟庆山任军委书记，侯玉田任军委副书记。另外省委特别强调，日本鬼子打来后，所有党员、干部都不许逃跑，一律坚持本地区斗争，开展游击战。省委还希望孟庆山在安新、高阳、任丘、蠡县尽快拉起队伍。

事实证明，省委的决议是非常适时的。不久，石家庄失陷，冀中就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地区。

（未完待续）

中共平汉省委书记李菁玉   保东特委委员刘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