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访谈 | 我想呐喊,却寂静无声
原编者按:格非是我们的一位读者,一位历史专业的大学生。这篇访谈中,受访者格非讲述了自己接触卡尔主义的背景与历程,并结合自身经历和认知,提出了其自己的诸多思考。
格非因受家中长辈濡染,自幼对我国近现代历史上轰轰烈烈的社会实践产生一种微妙的感情,及至此后阅历渐增,对社会产生了更深刻的认知,便断然决定走上一条实践之路。在学术追求上,其选择历史作为专业,因此一方面,他对历史研究本身的立场、方法论加以反思,认为不存在绝对客观的所谓“历史实证主义”,相反,一切能被人认识到的历史,本质上都是经过人加工后的产物。因此,研究历史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现实立场。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文科大学生,格非也面临着属于他自己的生存困惑:升学读研还是积极就业?当今社会中同乡会、同学会联系逐渐淡化的背景下,该如何打破原子化社会的孤立,更甚至,借助先进的思想力量连结成一体……以上皆为当代青年面临迅速变化的世界,以及面临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所迸发出的生存之问。
如果各位读者对格非的经历抱有好奇,或同他一样面临升学、择业等问题,抑或是想要探讨历史学研究的方法论,欢迎阅读本文并在文末留下你的想法。

郑州二七塔
“她唱红歌,更像是在追忆年轻时那种积极向上的情感”
我第一次学唱红歌的时候还挺激动的。那阵表妹刚搬来我家住,姥姥看她性格内向,在学校被人欺负、被撵到最后一排都不敢吭声,就教了她一首自己以前学过的zf派歌曲,鼓励她要敢斗争。姥姥能力强,性格也强势,总跟我和妹妹说要争强好胜,还常常用红歌当人工闹铃喊我们起床。
我觉得姥姥那一辈人,未必对那段历史特别怀念或者有多美好的回忆,毕竟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她跟我说,那时家里收入全靠挣工分,物质生活条件不算好。她爱唱红歌,我猜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年轻,特别有干劲,家里人劝她别干活了,她都不愿意停。村里原来有社队企业,到了80年代就变成私人承包的鞋厂了,那家厂几乎年年拖欠工资,一整年都不发,最多到年底给一点,就算这样,姥姥还是要去那儿干活,跟打白工没啥区别。我实在没法理解她为啥这么做,可能就是闲不住吧。
她唱红歌,更像是在追忆年轻时那种积极向上的情感,把个人记忆和当时的时代环境揉在一块儿了。或许那个时代就适合她这种性格的人,换个人来,未必能有这种感觉。
关于历史,姥姥特别尊敬毛、周,经常给我们讲他们智斗外国人、维护国格的故事,听着还带点民族主义的味道。她对现在和过去的社会环境,不能做什么明显的区分,赞扬过去的历史人物也大多停留在个人魅力层面,总觉得毛、周这一辈人更有智慧。她没法从政治或者经济层面,把毛、周和后来的国家领导人做明显区分,但就是觉得后人在人格魅力和治国水平上比不上毛、周。我对历史的系统了解,不是从姥姥这儿来的,而是我自己喜欢历史,靠看书慢慢积累的。不过确实从她那里了解了一些当时农村的生活情况,比如三年自然灾害时候的惨状。
我小时候就挺喜欢红歌的,觉得它直白又有力量。那时候我就喜欢战争之类打打杀杀的题材,不管是革命时期还是建设时期的红歌,传递的精神都特别符合我当时的想法。所以那时候也没多想,就觉得红歌帅、有气质,对红歌的理解还停在浅反思的阶段。
就和姥姥唱红歌是怀念青春、鼓舞自己保持年轻一样,我小时候对红歌的感觉,也只是好听、好唱、有气势。后来读历史,我才开始思考:为什么红歌以前是流行歌曲,现在却显得不那么合时宜了?
“我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我家的意识形态很普通,父母是改开后进城的第一代,打拼出了不错的生活,家庭条件还算可以。他们享受过改开的红利,思想就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爱国爱党、勤劳奋斗,对政治没什么明确观点,但我确实受了他们一些影响。
初中时我读了《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它不像正统叙事那样 “通三统”,而是从派系集团的视角分析国内形势。书里的内容未必准确,有不少和史实不符的地方,但我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种断裂——后40年对前30年有某种否定或背叛,这可能和我当时的意识形态取向有关。那时候我还觉得,比起直观感受到的国家后来的一些措施,自己更偏爱前30年的状态,这种感受其实挺庸俗的。比如小学时赶上钓鱼岛问题,初中时是南海危机,我总觉得国家对外太软,对洋人、帝国主义太妥协,不满其为什么不再用反帝叙事,不过这种不满还停在表层。
所以初中到高中,我民族主义情绪很重,支持“领导核心”,那时正提出“两个30年相互不否定”。我还希望中央能有第二个“遵义会议”,真正拨乱反正,把前 30 年和改开好好融合。我个人更倾向多肯定前30年,甚至幻想有个强人,在保留经济建设成就的基础上,恢复前30年尤其是对外的政治路线。
我真正意识到这想法不可能,主要因为两件事。
一是高中刚开始,疫情刚爆发时,我还觉得是好机会,觉得不管是TW问题、政治调整,还是经济改良,时机都不错。但高二时,我在郑州亲眼看见了富士康事件:工人住宿条件差,疫情在宿舍传播,zf却帮着富士康封锁消息。因为离得近,我了解得很详细,这事对我冲击很大。之后我开始读网上流传的左翼书籍……对正统以外的叙事产生兴趣,又读了很多相关书籍,慢慢从“当代强人”的粉丝、幻想“保救派”主政,转向一般意义上的“毛左”……这个转变到高三到大学期间才慢慢完成。
二是2022年底疫情放开。放开前政策反复调整,从西北及东部大城市的一些事件能看出:为了维护权威,不顾之前标榜的“科学防控”,也没做好准备就突然放开。当时各地殡仪馆、火葬场的消息很多,我回老家看到出丧的人也明显增多。还有个直观数据,山东某市公布的放开后有退烧及抗疫相关药品的药店名单,一百多家里,只有一家在市区外的县城能买到这些国家补贴的药品,其他全在市区。这能看出后40年三大差距扩展到了什么程度,国家还没有要限制的意思,这让我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彻底不抱任何希望。

这个过程中,读书的方向对我影响最大。一方面是历史书,尤其是CR时期、一共之前,还有自然灾害、四清运动等时期亲历者的回忆录,能了解到那些被“宜粗不宜细” 处理的历史背后的模糊细节。另一方面是政治经济学知识,借此了解国家真实经济状况。除此之外就是打听工人现在的工作环境。
我总盼着家乡能变好
我的老家在洛阳偃师,可能不算特别有代表性。长辈们跟我讲的河南往事,大多像现在旅游宣传里说的那样,夸当地文化深厚、历史悠久、出过多少名人。我小时候在城里长大,对他们经历的农村生活没什么认知,但回老家时,能真切感受到他们说的农村变化。
比如姥姥会讲她年轻时和大家一起兴修水利、改良土地的事,可现在我回农村老家,看到田地里的劳动力全是50岁以上的,甚至六七十岁的——就像姥姥,都六七十了还坚持下地,这是她自己愿意的,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村里很少见得到年轻人,地里的活儿大多靠老人撑着。现在村里的地,有些承包租出去了,剩下的多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自留地,基本只能种点蔬菜,大些的能种玉米。灌溉方式也老套,要么自己拎桶浇,要么开闸大水漫灌,没什么有效改良措施,喷灌都少见,只有几处大片田地有喷灌设备,整体感觉农村还挺落后的。
在我看来,河南最有名的红色记忆之一就是郑州二七塔,它和二七大罢工有关。郑州还有碧沙岗公园这样的革命遗迹,但二七塔更具标志性。我们上历史课、思政课讲改开前后变化时,常放郑州的对比图:60年代郑州最高的建筑是二七塔,现在它周边立满了高楼。二七大罢工是党领导的第一次以工人运动为核心的罢工,尽管最后失败了。
我还采访过两位老人……从他们的讲述和我了解的史料来看,山河四省在前30年,尤其是“自然灾害”后的十几年里,农业建设做得很好,属于全国第一批次,至少数据上看各地发展挺健康,也出了焦裕禄、杨捍东这样的模范干部,还有红旗渠这样的成果。想想当时河南自然条件和历史积累都不算好,却能有那样积极的农工业发展态势,再对比现在的山河四省,还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的地域歧视——一提河南人就想到偷抢骗,反差真的很明显。
我不太喜欢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就算有时在外地,也总盼着家乡能变好,忍不住会想理想中的河南是什么样的。它应该在合理的生产关系下,农村实现农业机械化改良,地方社队企业也发展起来。河南本就是农业大省,这样城乡差距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大,省会郑州的首位度也不会这么突出,整个省能均衡发展。而且河南历史资源丰富,可现在基本没开发好,显得乱乱糟糟的,理想中它应该能靠这些历史资源把文旅经济做起来。
我一直想选择历史专业
高考时,我对靠应试考名校没什么执念,用家长的话说就是“上进心不强”。选历史专业是我自己坚持的,和家里的意愿不一样。家庭给我的困扰肯定有,比如报志愿时,家人想瞒着我改志愿,改成思政教育之类的。其实我一开始被录取的不是历史专业,是入学后转过去的。
高中选科也有波折,我初中理科一直不错,刚上高中时数学虽然没那么好,但一开始也想选理科。后来主要受同学朋友影响,再加上学校的历史和地理老师讲得特别好,很开拓视野,上了高中才改主意想学文,这当然遭到家里强烈反对——刚开始学文时,家人还给班主任打电话,想让我改回理科。过了一个学期,我才说服他们同意。
支持我最多的是高三在学校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从高中到现在都是最好的朋友,意识形态、三观都很像,转变历程也几乎一样,算是互相促进、互相帮助的知己。
其实这算不上我有勇气,毕竟历史专业不好就业,家长能被我说服,还是因为家里的情况:父母工作稳定、收入还行,都算体制内。我妈是研究中学教学的教研员,工作性质有点像能到处做讲座赚钱的知识分子;我爸是公务员。他们可能觉得以家里的条件,能承担我学文的选择,当时就说让我读研读博。虽然我很不想读书,现在也没松口说要读博,但他们是想让我搞学术、去高校教书,可我觉得这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我高中在以前管理比较宽松,新校长来了之后就严了,学生和校长还发生过“吉列豆蒸”。我在网上认识几个郑州的所谓“网左”朋友,见过几次面,他们跟我讲了不少郑州一中的消息。据说,郑州初高中里网左的比例好像不低,可能和前几年一中学生跟校长的斗争有关,大家常聊一中的事。不过我的高中在当地“大三甲”、“小三甲”里,一直算相当开明、氛围宽松的。

河南很多学校,尤其是县里的高中,实行“衡水模式”比衡水本身还卷。高一的寒暑假,因为我妈在教育系统工作,认识一些县中的校长,每当市里学校放假早,她就会把我送到新郑的高中体验半个月。那边的学生五点就得起床,先到教室读半小时书,再下去跑早操,跑完吃早饭,回来再读一小时书,中午也不能回去休息。见识过那种情况,我觉得我的高中已经很好了。河南很多县中,确实比衡水还严苛 —— 衡水名气大了,能在全省招生,而这些县中师资明显不行,全靠逼着学生应试。后来因为疫情,我才不用每年寒暑假都去那里“坐牢”半个月了。
我们要联络起来
我挺珍视组织线下活动的经历,不过这类经历不算丰富。一来是参与得晚,上大学后才慢慢有这想法;二来是这些经历从没达到多高、多严谨的程度,甚至不如现在大家一起办公众号的状态。但这些经历很有教育意义,最大的作用是让我认识了志同道合的人。我参与过的这些,其实都处于“大帐篷”状态:没有严格的组织架构,也没有能持续给成员提供经济保障的盈利方式,基本靠成员交会费、参加活动交钱,再加上活动后剩下的一点结余来维持。
可我觉得做这种事很有意义,能让大家认识更多人,尤其是线下接触特别重要 —— 聚到一起的多是同地区的人,能打破各自孤立的状态;就算是异地网友,线下见见面也比只在网上交流好,接触多了,哪怕之后还是常在线上联系,彼此的信任度也和只网聊不一样,线上线下是能相互转换的。
我还琢磨着,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过几年基本都要工作。要是工作后还能保持联系,大家有了一定物质收入和保障,意识形态上也能坚持住,那结合未来的社会环境,说不定能形成经济互保关系。等形势允许,就能重新搞些需要财力支持的公益或宣传活动。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毕竟现在国内外经济大形势都不好,我觉得下一次金融危机可能在十年内发生,到时候对国内社会冲击肯定不小,年轻人应该提前准备。
其实从父母那代刚进城的人身上能学到不少。他们刚进城时没根基、没家庭背景,特别看重同乡会、同学会,早年靠传呼机、后来用电话保持联络,工作后互相帮忙——虽说这更多是为了个人发展,但这种组织形式,我觉得甚至超过很多我听说过的左翼读书会。不少大学的左翼读书会,成员一工作就散了,构不成任何经济互保关系。

所以我觉得,至少我们工作后,要达到甚至超过当年同乡会、同学会的组织度。之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工人提供些帮助,比如法律方面的;要是他们感兴趣,就搞些义务授课,同时做些宣传。另外,我认识的朋友里有不少老师,有可能的话,也能义务辅导工人子女,这是个值得努力的方向。
去年12月26日,我去了韶山。不过我是一个人去的,到那儿也只是和人匆匆见了一面,没和网上认识的人约着去,都是在当地随机遇到的人。那次活动确实挺有感召力,也让人振奋,但说实话,没认识到现在还常来往的朋友。我倒觉得,要是能和网上认识的朋友一起参加这种全国性活动,应该会很不错;可像这样独自去,随机认识的人日后确实难有太多交集,当然也不能说死,只是我这一次没交到新朋友。
“有这样的认知,就该有与之匹配的行动”
我决定考研,主要有几方面原因。从现实角度看,我在四川一所双非师范院校读书,要是在四川就业,或许能找到工作,但我不习惯长期一个人待在离家远的地方,对新地方的陌生人也没什么亲近感,更想和老朋友保持联系。可凭我现在的学历,想在郑州找工作难度不小。另一方面是家里的要求,从本科起父母就希望我读研。他们觉得我读研期间能做家教、兼职赚点收入,而且以家里的条件,也不用急着就业。不过他们曾提出让我边考研边考公,这我坚决拒绝了,最后商量妥协,还是定了考研这条路。
其实我当初也想过,不考研回河南老家也不是找不到工作,去教辅教培机构的快班应该没问题。但我对历史方向的进一步学习还有兴趣,只是没打算搞学术 —— 要是把学术当成事业,我反而可能就没兴趣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历史虽然是我的专业,但本质上是兴趣,这样我才有精力一直去学、去钻研。我觉得人追求的事业不妨定得宏大些,未来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没什么消费欲望和阶级跃迁的想法,能保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就行,倒不如把左翼组织里的一些工作当成事业,这对个人精神状态或许会更好。再加上现在毕业生就业难,考公、考研、考编是主要出路,我不想考编考公,相对妥协下就选了考研,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认知要与行动相互匹配
至于理想、热情与现实的关系,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对理想的热情常会被家长指责,或是被其他人当成笑话,觉得是脱离实际的空谈、高高在上的杞人忧天。但对我来说,很庆幸父母给的条件,让我不用被生存和生活的压力占满。而且我爱好历史,在学习过程中自己摸索着了解到一些历史真相,对社会也形成了自己的认知,我认为自己能做到不违心、不妥协、不放弃这种认知。既然有这样的认知,就该有与之匹配的行动——不管现在能做多少,至少当下要往这个方向努力,我就是这么协调它们的。
我觉得在现在的社会条件,尤其是经济环境下,追求个人上升没什么意义,既虚无缥缈,又像投资加杠杆一样,是虚假宣传下的赌博,最后可能摔得更惨。所以我现实中的生活和努力,确实要靠说服自己去追求理想来维持。比如考研提升自己、学习历史专业知识,一方面是维持兴趣爱好,另一方面是借此结交更多人,最终靠这些人和学到的知识技能,为未来搭建联络组织框架、做好宣传工作做准备,也为预防未来经济恶化、出现社会动荡做准备。这就是我平衡理想、热情与现实,说服自己努力的自洽逻辑。
关于就业,要是未来不做老师,确实挺纠结的。我现在的想法是,最好读完研能在离家近的县市找个大专当老师或辅导员,实在不行,在郑州找个初中或辅导班老师的岗位也可以。要是不当老师,我可能就不局限在河南或离家近的地方了。之前想过,或许会去武汉以东的江南地区看看,毕竟我对东南一带了解不多。我一直对博物馆感兴趣,经常去逛,之前听历史群里的网友说,有人考了导游证还能兼职赚钱,所以打算今年寒假考完研后,也试试考个导游证,到南方做些和文化相关的工作。像会计、计算机这类工作,我实在做不来。
之前还有人提过,郑州有家上市公司专门做文保业务,合作对象是各地博物馆,主要提供器械销售和维护,建议我可以考虑去做销售。这种是B2B模式,要和博物馆的人打交道、推销产品、参与招投标,挺有技术含量的,而且博物馆的人多是学文保、历史相关的,环境相对没那么复杂。这确实是个可选方向,但从我自己和家里的想法来看,估计还是会优先考虑当老师。
我个人觉得教书挺好的,一方面工作相对稳定,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对我来说,收入稳定比收入多少更有吸引力;另一方面,当老师能持续接触更多人,不管是在大专、高中辅导班还是初中,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历史是我重要的情感动力
在我参与的一些纪念活动或左翼小组中,关于传统和遗产的理解,存在着明显的代际差异。
就拿对主席的称呼来说,我和同龄人——比如现在上大学、研究生,或者刚毕业参加工作的这一批人,基本称呼主席为教员,或者直接称主席。而年龄稍大一点,30岁左右的朋友,受高华以及老一辈国史学家的影响,喜欢用“老头子”这类称呼。更年轻的,像我在郑州认识的初高中小朋友,他们的称呼就更随意多样了,有的用“老毛”,甚至还有用某些比较冒犯的称呼。对郑州的“老造”而言,用真名去称呼,就已经很冒犯、不尊重了,他们从情感出发,坚持要用“毛主席”这个称呼。他们光辉的过往是值得其毕生铭记的。他们非常明确地要用这份遗产和传统,去否定当下的现状。
我参加的vmz组织的公益小组俱乐部,人员构成挺复杂。有些人是小市民心态,把这儿当混圈子的谈资,抱着争地位、换利益的想法,把历史高高挂起,当成能谋利的小众知识。但我和关系好的朋友不这么看,我们觉得传统和遗产值得认真学,从中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而且这也是一种情感动力。
我们这些人家庭环境大多不错,作为学生暂时没迫切的生活压力,有时间思考;可另一方面,我们不认同当下市场经济、应试教育构建的那套——以考公为导向、官本位思想,处处有鄙视链、把人分三六九等的科层制意识形态。我们没有小布尔乔亚那种追求虚无缥缈的上升、实现阶级跨越的动力,但也需要生活的动力和意义,不然容易陷入虚无主义。

所以历史成了我们重要的动力来源:从先烈的奉献中获得感召,对历史上的丑恶罪行感到义愤,借此激励自己学习、提升,盼着有朝一日能反抗、改变当下不合理的现象。在我看来,这种动力是首要的,总结经验教训倒在其次,毕竟从历史里总结的经验,最终还是要回归生活实践,而我们现在的实践水平还低,谈不上用理论指导实践。这也能看出,即使同为左翼,不同代际对历史的感受也差很多。这是历史惯性在不同人身上的体现。
学历史不能离开现实立场
从个人兴趣来讲,我主要还是对先秦史更上心,读研也打算主攻这一块。在先秦史里,最吸引我的是西周到春秋这段时期。一方面是这一时期的史料积累比较丰富,尤其是春秋时期;西周则有很多值得研究的领域,研究空间挺大的。另外,我觉得西周到春秋这段时期,对中国封建时代以来的前现代文化,也就是咱们说的传统文化,它原初的文化精神影响特别大,算是中华文明真正成型的阶段。研究这个时期的历史,也能帮着理解后来的一些历史现象。
关于历史及相关话语的建构。我完全支持史学界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对兰克史学——就是那种追求绝对客观历史真实的实证主义——进行的反思。我认为,一切能被人认识到的历史,和所有能被人认识到的事物一样,本质上都是经过人加工后的产物,更何况历史本身就带有意识形态属性。所以,能被人认识到的历史肯定是被建构出来的,也就是回溯性建构,历史话语正是这种建构的产物。
具体到建构过程,除了要遵守史学研究的基础规范,比如不能用论点代替史实,得以史料为依据——傅斯年说“史学就是史料学”,这话虽然片面,但史学确实离不开史料——更涉及到自身的意识形态和阶级立场这些问题。
学习历史,说到底是为了总结经验。求真是最基础的要求,可我们永远不可能达到真正的“真”,不管怎么还原、史料多丰富,都没法完全重现历史上人们的生活和想法。所以,更深一层的要求是“求实”,这里的“实”指的是对现实的作用,是总结历史经验后对当下的指导意义,这是学习历史时应该注意的。
像“为革命而研究历史”这句话,虽然是特定历史语境下的产物,但我现在依然支持阶级史观、革命史观,觉得它们比八九十年代兴起的各种现代化史观更有说服力。我们对历史研究得越细致,就越能看清那些现代化话语背后的本质,不管是从晚清洋务运动开始的所谓近代化,还是现在我们的现代化生活,都能探究出它的底色到底是什么。
总之,我认为学历史,尊重史料、论点从史料中得来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关键在于研究历史除了弄清楚事情本身大致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从历史中学到什么、得出什么结论,以及这些结论是为谁服务的,这才是学习历史最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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