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 | 货币金属学说及其批判
这种学说,富有自由竞争主义的色彩(在主张国家不干预货币问题一点,可以看出来),在资本主义的初期时代,颇为流行。但是进到金融资本主义时代,资产阶级的这种货币学说,就为另一种学说即货币名目学说(或名目主义)所代替了。
(李达《货币学概论》3.1.1)
(一)金属主义与名目主义谬误的根源
在前两章中,通过商品经济的细胞(生产物的商品形态)之分析,指出了这个细胞被分裂为商品与货币。商品与货币互相作用,使商品生产者的统一的生产关系(他们的劳动关系),体化于对象之中。随着商品生产与交换的发展,商品中的一种,担负货币的任务,开始完成了劳动生产物转变为商品的过程。所以货币表现商品生产关系的特殊发展阶段;由商品到货币的推移,即是由商品的那个胎儿到最成熟的货币形态的发展。由于货币的本质的探求,我们知道货币是商品社会的生产关系之物的表现,是商品经济的细胞。
我们又知道,货币的各种机能,都由货币的本质发生。货币的直接的最根本的机能,是价值尺度的机能。商品在货币之中,不单在质的方面表现为同质的人类劳动的凝结物,并且在量的方面,表现为采取一定量金的形态的一定劳动量。由于商品的这种内的可量性,就产出价值的尺度。从价值尺度的机能,首先分化出流通手段的机能,更由这个机能产出其他一切的机能。更正确地说,这一切机能都根源于货币的价值尺度的机能,根源于货币的本质(即:货币是一般等价物,是商品生产关系的对象化)。但这些机能,都依从于一定的顺序而继起,并且互相密切地不可分离地依存着。这一切理由,都在前章中说明过了。
现在,我们更就货币的诸机能的联系,指出货币之现实的存在与观念的存在的辩证法,借以暴露各派货币学说的谬误的根源。
由于前面的研究,我们可以知道,货币界与商品界的对立可以看作是物质的东西与观念的东西的对立。商品社会的生产关系的事物化的作用,产出劳动生产物的二重形态,即当作物品看的自然的存在形态与当作价值看的社会的存在形态。商品之自然的及社会的存在形态间的对立,在货币之中最明显的、最丰富地显现出来。当作价值尺度看,金子在商品价格中具有纯观念的存在形态,在商品所有者互相实行支付时货币出现为观念的计算单位。但货币的这种观念的存在形态,并不是说明货币完全脱离现实的金子的实质,而是以现实的金子之存在为前提。当作价值尺度看,金子虽是观念的存在,但商品的价值并不因价值之名目的无内容的单位而有所变动,也不直接的因劳动时间而有所变动,而是由于货币商品的金子的价值而变动的。所以,“在看不见的价值尺度之中,隐藏着现实的货币”。
至于当作流通手段看的货币,是纯粹象征的存在形态。货币的这种“纯粹机能的”存在形态,只是现实的贵金属的符标或代表。流通中的纸币量的界限,受现实的金子所规定。纸币量超过其所代表的金额时,纸币就跌价。
最后,在支付手段的货币机能中,当作计算的观念的单位看的那种存在形态,在互相实行支付的场合,是相对的。第一,债务不能互相抵消的余额,必须用现实的货币支付。第二,在互相计算的机构破坏之时,货币就不由什么媒介而突然的从计算货币那种观念的形态而转变为硬币形态。
以上是货币之现实的存在与观念的存在的辩证法。
正统派及其苗裔的经济学,完全不理解货币的两种存在形态的辩证法,不理解两者的相互联系以及由一方到他方的转变,因而创造了曲解现实、掩蔽真相的种种货币学说。所谓“货币金属学说”、“货币名目学说”与“货币数量学说”,就是这类货币学说的代表。现在先就金属学说与名目学说作批判的检讨。
大体上说来,金属学说与名目学说,都是蜷伏于货币的物神性之前,拘泥于货币的现象,不知道从商品生产关系的分析去理解货币的本质,只知道把货币的某一种或两种的机能抬高到绝对的地位,而忽视货币的其他的各种机能,创造出片面性的货币理论。金属主义者只注重于货币价值尺度的机能与储藏手段的机能,而否认其他的机能;名目主义者只注视于货币的支付手段的机能与流通手段的机能,而否认其他的机能。换句话说,前者只注重货币之物质的存在,后者只注重于货币之观念的存在;前者只看到货币之物理的性质,后者只看到货币之精神的性质。因此,金属主义与名目主义,都不能理解货币的本质,不理解货币中所表现的商品生产关系,因而引出了只见部分不见全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货币理论。
(二)金属主义学说的内容
这里我们首先说明金属主义学说的内容,然后再加以批判。
金属主义,主张货币是具有着“固有价值”的商品。货币的固有价值,即是成为货币材料的贵金属的价值,即使用价值。依据这种见解,货币是价值的担负者,是交换的财货。货币也和一切商品一样,其本身中有绝对的或独立的价值。货币因为有这样的价值,所以能成为交换的媒介,发挥价值尺度及价值移转的机能。
金属主义者基于上述的见解,主张货币价值的安全与铸造货币的金银块相联系。因此,货币的名目价值与实质价值相一致,即名目价值等于实质价值,而货币具有其本身中所含有的贵金属的价值。具有这种固有价值的货币,常是本身中藏有它的价值的货币,即是用贵金属构成着的货币。只有这样的货币,才能与任何商品相交换。
贵金属的固有价值,与其他商品的固有价值一样,由生产费所决定。贵金属的生产费变动时,货币的价值也必须变动。例如发现新金矿的结果,金价值低落了,金币的绝对价值也随着低落。这是所谓货币生产费学说。正统派经济学者,对于这学说还有一点补充:“金银和别的商品一样,有内在的价值;它的价值,不是任意决定的,而是由于金银的稀少性,由于取得货币而投下的劳动的价值以及投资于金银矿山的资本的价值所决定的。”(李嘉图也是代表金属货币学说的人)正因为这样,货币才具有商品性,它才成为商品。
金属主义者由上述的原理出发,认为纸币是完全不具有充分价值的东西,它没有固有的价值,因而不能称为商品。纸币只有在它随时能与金属货币兑换的限度内才有价值,必须有金银或同样的某种价值做准备。因此金属主义者只承认兑换券为有效。纸币本身并无价值,它只有在随时兑换现金的条件之下,才成为由金银支付的票券。只有金银把自己的灵魂嵌入纸币之中,纸币才成为有充分价值的东西。在金属主义者看来,纸币恰与用装载的货物测定其价值的运货票相类似。如果把货物取去了,运货票就失去其价值。所以纸币必要有准备材料之存在,并且必须能够与金属货币相兑换。如果准备与兑换可能性这两个条件都不存在,纸币就变为无价值的纸片。所以金属主义者否定纸币本身,把纸币当作粗恶的、病理学的、劣等的货币,认为它不能与金属货币同列,它只是国家财政陷于紧急状态时的临时救治手段。
还有,金属主义者主张货币制度应不受国家干涉。依据这种见解,货币的流通是自动的显现着,国家无须加以顾虑。国家如不干涉货币制度而放任其流通时,经济就自然发展起来。例如物价腾贵时,银行券的需要也增加,中央银行也必斟酌这种经济上的要求,所以货币的需要增加时,商业本身自能筹措必要的金额,反之,当商业界不景气之时,支付手段的需要就自然减少。这是金属主义反对国家干涉货币制度的理由。
综合以上所述,货币金属学说的要点,可作如下的概括:
第一,金属主义在货币材料的贵金属的使用价值中探求货币的本质;
第二,货币由贵金属造成,因贵金属而保证其价值,所以,它是能够与任何商品相交换的商品;
第三,货币的价值,由金银块的价值即使用价值所决定,而金银块由其生产费所决定;
第四,缺乏固有价值的货币即纸币,应由金属所准备,并须随时与金属货币相兑换;
第五,不适合上述条件的货币(不兑换纸币),不能成为货币;
第六,国家不能干预货币问题。
(三)金属主义的批判
金属主义者跪拜于货币的物神性之前,漂浮于现象的表面,从货币材料的金银的自然性质,去说明货的神秘的能力,——能与任何商品相交换币的能力。他们不能理解货币的本质,不能在货币的金银中看到商品生产关系的表现,只知道注意于物与物的关系,即货币与商品的关系。因此,他们对于从货币的本质所产生的种种机能,不能在其有机的联系上去考察,而只是把它们分离起来,个别地加以考察。
金属主义者从货币的各种机能中,抽取价值尺度的机能,企图说明货币的一切现象。他们不知道货币是商品价值的一般体化物,也不知道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区别。他们所说的商品的价值只是商品的使用价值。他们虽然也知道商品的价值是由劳动所形成的(如正统派经济学者所主张),但他们所说的劳动,实是具体的个人的劳动而不是抽象的劳动(他们不知道抽象劳动的范畴),是形成使用价值的劳动而不是形成价值的劳动,因此他们所说的价值即是使用价值。他们在商品之中只看到物与物或人与物的关系,不能看到人与人的关系。他们所说的价值尺度,和我们在前章中所说明的价值尺度,其意义全不相同。我们所说的价值尺度,是指明用货币商品中所体现的抽象劳动测量其他一切商品中所体现的抽象劳动。但金属主义者把使用价值看作价值,把贵金属的特殊使用价值看作货币的价值,因而他们所说的价值尺度是指用货币的使用价值测量其他一切商品的使用价值了。照这样说来,货币与商品的交换关系,即是一种特殊的使用价值与其他一切使用价值的交换关系。这样的交换关系,只是物与物的关系;经济学也就变为以物的关系为对象的科学了。
金属主义者把货币看作一般的商品,因而把货币与商品的交换看作单纯的商品与商品的交换。这种错误,是由于不理解货币的本质而发生的。如前章所述,货币虽然是商品,但它是特殊的商品,是一般的等价物,是商品经济的矛盾之必然的运动形态。货币是商品世界分裂为商品界与货币界的结果,是商品生产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的产物。货币与商品形成为统一,这个统一,是等价形态与相对价值形态的统一。货币之成为一般等价物,是商品世界的统一体中的等价形态固定于金银的特殊商品的结果。金属主义者从已成的货币出发,不知货币的起源及其发展,而把货币看作单纯的贵金属,看作是商品生产者在交换商品时互相同意授受的普通商品。这种把货币与商品看作商品与商品交换的见解,仍只是物物交换的见解,既不理解货币经济的历史,也不理解商品生产关系发展的历史。
金属主义者,基于价值尺度之错误解释,主张货币即是贵金属,即是价值十足的贵金属货币,因而对纸币采取否定的态度,并主张纸币只有由金属所准备而随时兑换金属货币时才能成为货币。金属主义者除了货币的价值尺度的机能之外,不知道货币的其他的机能。他们不知道货币在发挥流通手段的机能时,能够由价值的符标或象征所代表;价值充足的货币,不但可由价值不充足的货币(即磨损了的铸币和辅币)所代表,并且可由全无价值的纸币所代表。纸币与硬币都是商品流通的产物。商品流通这件事本身,对于货币的流通手段的机能,给予着用金子的象征(或符号)代替金子的可能性。不过货币的符标,必须有客观的、社会的妥当性,而纸币的这种妥当性是由国家所赋予的强制通用力而得到的。纸币的数量,由纸币代表流通所“必要的”金量一事所决定。所谓“必要的”三个字的意思,并不是说纸币代表一国中存在着的(在储蓄银行中的)金子的意思(如果这样解释,那就错了)。单只在流通手段的机能上,一个国家中完全没有金子也是可以的(不过在别的机能上,需要金子)。但商品流通既然存在,就必须有金子,而这必要的金量由纸币所代表。所以一国的商品流通所必要的金子量,可以完全由纸币去代表。在这个范围内,完全没有金子也是可以的;在这个范围内,纸币无论兑换现金与否,都能成为价值充足的货币(不过纸币数量超过所代表的流通必要金量太多时,其价值就低落)。金属主义者不知道货币的流通手段的机能,因而否认纸币,这完全是错误的。
金属主义起源于16、17世纪之时。当时的资产阶级,由于对黄金的渴望,到处追求货币。因而货币主义(重商主义是这货币主义的变种)的创设者,就宣言金银即货币为唯一的财富。在这个时代,生产物的大部分还没有转化为商品,还没有出现为一般的抽象劳动的对象化,所以当作流通的目的物的货币,只是交换价值即抽象的财富。金银在当时成为社会劳动的直接体现,成为抽象财富的存在形态,而与其他一切商品相对立。这样的货币主义,到了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确立以后,虽然失掉了它的时代性,但它的精神仍然是残留着。新妆的货币金属学说,可说是与货币主义一脉相传的。
这种学说的代表人,与其说是正统派的经济学者,还不如说是历史学派的经济学者,如Bruno Hildebrand,Willhelm Roscher,Gustav Schmoller等人。这种学说,富有自由竞争主义的色彩(在主张国家不干预货币问题一点,可以看出来),在资本主义的初期时代,颇为流行。但是进到金融资本主义时代,资产阶级的这种货币学说,就为另一种学说即货币名目学说(或名目主义)所代替了。不过金属主义,在欧战以后纸币的洪水泛滥之时,又曾经暂时地复活起来,如德国学者Kniens,Karl Diehl,Adolf Wagner等人,都是金属主义的支持者。可是在金本位制崩溃的今日资本主义世界中,金属主义已不为资产阶级所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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