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游戏从“人人喊打”到“登堂入室”

曾几何时,网络游戏是“电子海洛因”的代名词,被视为玩物丧志的典型,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挣扎。然而,不过一二十载光阴,它已从边缘走入中心,从被批判的对象转变为拥有庞大产业链、被纳入正式体育项目、甚至承载部分文化传播功能的主流现象。这一转变,并非偶然的潮流更迭,其背后深层次的力量,恰恰可以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分析框架中找到清晰的脉络——这是生产力发展与生产关系调整在文化领域的必然投射。
首先,网络游戏社会地位的变迁,根本上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生动体现。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网络游戏早期被视为“毒瘤”,因其消耗了大量青年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下,这直接影响了劳动力再生产,与以密集型劳动为主导的工业化生产节奏格格不入。然而,随着信息技术革命深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发生了深刻变化。数字经济的崛起,使“注意力”本身成为稀缺资源,数据成为关键生产要素。网络游戏产业,恰恰是捕获用户注意力、生产与消费数据、创造巨额利润的强大引擎。它不再是单纯消耗社会资源的“无用之物”,而是演变为一个能够创造巨大GDP、吸纳海量就业、驱动相关技术创新的重要经济部门。当游戏产业成为国民经济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时,社会意识必然要与之适应,为其“正名”便成为维护现存经济秩序稳定的内在要求。
其次,这一过程也体现了生产关系对劳动者的重塑,以及意识形态的相应调适。资本需要不断开拓新的市场和价值增殖领域。游戏产业将玩家的休闲时间、情感投入乃至社交关系都纳入商品生产的循环之中,形成了独特的“玩劳动”(Playbour)现象。玩家在游戏中的活动,客观上为平台创造了价值,而游戏公司则通过售卖虚拟物品、服务和时间来获取利润。这种新型的剥削形式更为隐蔽,披上了娱乐和自愿的外衣。为了保障这种生产关系的顺畅运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必须改变对游戏的污名化,将其塑造为一种合理的、甚至值得鼓励的现代生活方式。电竞选手的职业化、游戏直播的产业化,无一不是将游戏活动正式纳入社会分工体系,使其获得“合法性”的标志。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当游戏成为资本增殖的重要环节,宣扬其正面价值、接受其主流地位,便成为服务于资本扩张需求的“政治正确”。
再者,从人的异化与有限度的解放视角看,游戏的社会功能也发生了复杂的演变。在高度异化的现代劳动中,劳动者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游戏,在某种程度上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暂时逃离现实压力、寻求成就感和掌控感的虚拟空间。早期社会对游戏的批判,某种程度上是对这种“逃避”的恐惧。但随着异化劳动的普遍化和精神压力的加剧,社会逐渐承认并容忍了这种“安全阀”的必要性。游戏从纯粹的“精神鸦片”(仅提供麻痹),被部分地赋予了调节心理、提供低成本娱乐的积极功能。然而,必须清醒地看到,这种“解放”是有限度的。商业化运营的游戏,其规则设计、激励机制最终服务于利润最大化,它可能引导玩家陷入新的消费主义陷阱或时间黑洞,从而在另一种形式上强化了人的异化。社会对游戏的接受,是权衡了其作为社会稳定剂的功能与其潜在负面影响后的结果。

综上所述,网络游戏从“人人喊打”到“登堂入室”的历程,绝非简单的观念进步,而是一幅由经济基础变革所驱动、由生产关系调整所塑造、并由意识形态嬗变所确认的动态图景。它清晰地展示了,一种文化形态的社会评价,如何深刻地受制于其在特定历史阶段社会经济结构中的位置和功能。当我们为电竞入选亚运会欢呼,为国产游戏出海成功自豪时,也不应忘记用批判的眼光审视其背后的资本逻辑与异化风险。接受其主流地位是现实,但保持一份理论的清醒,思考如何让这种强大的文化力量更好地服务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而非单纯的资本增殖,才是马克思主义分析留给我们的真正课题。
「 支持乌有之乡!」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注:本网站部分配图来自网络,侵删
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乌有之乡网刊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