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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和哈耶克的见解有颇多相似之处呀!

安瓦尔·谢克 2025-11-19 来源:江春琦公众号

央行就像“经济学的梵蒂冈”,但与天主教不同的是,全球各国政府(包括中国)都被这种理论主导。我去过智利,本以为那里会有人记得“反对资本主义的进步斗争”,结果发现经济学界早已把这段历史彻底抹去。

今天来给大家整一篇翻译吧。这篇是安瓦尔·谢克的讲座。不知道谁是谢克的朋友可以评论区提问,应该会有人给你回答。

然后正如标题所示,这期的主题是哈耶克。我不完全是标题党啊——当然哈耶克和马克思的观点差异是非常非常大的,很多是尖锐对立的,但是在分析当中,相较于主流经济学,马克思和哈耶克可能还真有一些共识。

当然了,这个稿件不是逐字稿,大家如果想听完整版,可以上油管自己找来看。

好,接下来是正文:

作为经济学家,哈耶克的口碑并不好

感谢大家。今天我要聊哈耶克,但有个前提:默认大家已经了解马克思——一来我不想重复马克思的理论,二来也没时间梳理相关背景,不过涉及关键问题时我会简要提及。我重点讲哈耶克,是因为他在右翼阵营影响力极大。

今天的核心是“哈耶克与马克思思想的对比”,但我会聚焦哈耶克——他的具体理论主张相对不那么为人熟知。我想先强调一点:在对资本主义的某些核心认知上,哈耶克与马克思存在惊人的相似性,但两人的最终立场却截然不同。

先简单回顾哈耶克的学术轨迹:作为经济学家,他早期研究货币与商业周期,可这类研究让他“不受欢迎”。后来他试图以“凯恩斯替代者”的身份发声,却被凯恩斯彻底驳斥,于是转而研究社会、社会主义及资本主义的历史演进,这才奠定了他的声誉。

作为经济学家,哈耶克的口碑其实并不好,很多人对他的经济理论知之甚少,但作为“资本主义的坚定捍卫者”,他的声望后来因“现实社会主义的失败”(比如苏联解体)大幅回升。另一个重要转折点是他获得了“瑞典央行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经济学奖”——注意,这并非真正的诺贝尔奖,诺贝尔基金会最初甚至拒绝承认它,后来才妥协允许其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颁发。

这个奖项是瑞典央行在20世纪60年代设立的,起因是当时的央行官员极度担忧“政策与经济学的左倾倾向”,想通过奖项扶持“市场导向的理论”,也就是索罗斯所说的“市场崇拜”。在奖项设立后的至少20到30年里,获奖者基本都是右翼经济学家,只有纲纳·缪尔达尔是例外——因为他是瑞典人,不给他奖实在说不过去。但缪尔达尔并非经济学家,而是社会学家,只因研究过一些经济议题才入围。据说他当时非常不满,因为要和一位极右翼经济学家(就是哈耶克-译者注)共享奖项,一度想拒绝,最后还是接受了。

这个奖项的核心影响,是让“主流经济学”(基于对资本主义的特定认知)成为全球经济学教育的“必修课”。如今,全球任何一所大学的经济学研究生项目,都绕不开“理性选择、完全信息、完美个体、市场最优、一般均衡”这些标准概念,而且必须用数学建模——仿佛用了数学,理论就更有说服力。

我本科是工程背景,还学过一些物理学,所以这种“用数学包装理论”的做法根本打动不了我,但很多人会被这种形式震慑住。说到底,这个奖项的目的就是把经济学界“拉向右转”,而“右转”有两层含义:一是回归“资本主义本质上是理想体系”的认知,这成了所有研究生项目的核心基础;二是认为“现实市场能完全契合这种理想模型”——但随着全球资本主义矛盾爆发、发展中国家困境加剧、世界银行等机构的市场政策屡屡失效,再加上后续危机的冲击,这第二层认知逐渐站不住脚。

即便如此,如今全球绝大多数经济学家仍持这种观点,不管是斯蒂格利茨、克鲁格曼这样的左翼倾向学者,还是卢卡斯(主张理性预期)这样的右翼学者。现在各国央行用的模型更是离谱:假设“一个代表性个体就能代表全人类”,这个个体掌握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信息,能根据未来后果做决策;还假设“一个企业就能满足这个‘全能消费者’的所有需求”。由此推导出来的结论,自然是“市场完美无缺”。

后来这个模型加了个“补丁”:面对“人怎么可能掌握未来的完全信息”这个质疑,他们提出了“理性预期”——意思是“未来虽有不确定性,人不可能完全猜对,但代表性个体的误差是随机的”。这个设定很关键:随机误差意味着“人无法从错误中学习”,所以这个“集体个体”本质上是对的,也就不存在“系统性错误”。

这些都是经济学研究生必须学的核心命题,但离谱的是,这些模型里“完全没有金融部门的位置”。2008年危机后,英国女王问经济学家“为什么没人预见危机”,得到的回答是“我们的模型里没有银行和信贷”。我曾受邀去英格兰银行做讲座,问他们当时怎么想的,他们说“我们正在努力把货币纳入模型”。这简直不可思议——只要了解马克思或古典经济学传统就知道,货币是资本主义的核心,所有交换都依赖货币媒介;货币还能随时中断经济循环,比如危机时人们会持有货币不消费,导致别人收不到收入,进而无法雇佣工人,形成连锁反应。但在正统模型里,货币只能作为“市场缺陷”存在,这就是主流经济学的根本误区:先预设“完美模型”,再把现实当作“缺陷”。

斯蒂格利茨和克鲁格曼也没跳出这个框架——他们会说“假设市场完美,再加入一些缺陷,就能解释现实”。但问题是,这些“缺陷”都是针对不同假设单独添加的,没有统一的理论逻辑,本质上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把这种思路称为“伊甸园式分析视角”:先编造一个“完美状态”(比如伊甸园),再把现实的不完美归咎于“人类的缺陷”,最后认为“有觉悟的组织或个人,能让不完美的人类更接近完美”。

我在书里花了很多篇幅讨论这些理论基础,但我的核心目的不是纠结方法论,而是要证明“我们能解释资本主义的实际运作”——这也是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目标。马克思花了40年研究这个问题,可惜没能完成。大家可能知道,他原本计划写6本书:涉及资本、货币、雇佣劳动、世界市场、地租等等,但最终只完成了《资本论》第一卷,而且第一卷原本计划的四册,也只写了第一册。《资本论》第二、三卷是恩格斯根据马克思的手稿和笔记拼凑整理的,因为恩格斯没有和马克思一起研究过这些内容,导致马克思的经济理论成了他所有思想中“最不为人知的部分”。后来大家关注的,多是他关于“资本主义兴起、剥削、异化”的早期论述,而非《资本论》中的核心分析。

这种认知偏差导致一个问题:很多人认为“资本主义的核心是垄断”,但马克思根本没提过“垄断”,他说的是“资本的集中与积聚”——即资本规模扩大、覆盖范围拓展,而这会“加剧竞争”。后来希法亭、列宁,再到布雷弗曼、斯威齐,把“资本规模扩大”等同于“竞争消失”,这其实是受了主流经济学的影响——主流经济学认为“竞争必须是无数小企业的博弈”,只有企业都认为“自己无法影响市场”,竞争模型才能成立,由此才衍生出“寡头、垄断”等概念。我在书里专门用章节证明,马克思所说的“真实竞争”,与主流经济学的“完全竞争”完全不同。

有意思的是,斯蒂格利茨和克鲁格曼这两位最具进步倾向的现代经济学家,也没能跳出正统框架——他们多次公开承认这一点。不过克鲁格曼最近在一次讲座中推翻了自己过去的观点,说“过去40年的经济学走了弯路”,还说“自己感觉像个骗子”,即便得了那个“瑞典央行奖”也不例外。讲座最后他说“应该研究真实人类的行为、真实市场的运作”——这其实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只是他没明说“我认同谢克的观点”而已。

人性论与资本主义兴起

有了这些背景,我们来梳理哈耶克的核心观点。我按“从抽象到具体”的顺序展开,当然顺序也可以调整。

首先是“人性观”:哈耶克对多数人的评价很低,唯独对企业家另眼相看。他认为多数人懒惰、无远见、浪费,必须靠“环境约束”和“制度规范”,才能做出“增加自身财富、合理利用资源”的理性行为。他不认为人会天然遵循主流经济学所说的“理性”,反而觉得“人必须被强制引导才能理性”,而“强制力”来自两方面:一是市场纪律,二是制度。

他认为这种人性观“符合现实”,是“科学的自由主义”,但同时也反对“主流经济学的个体观”——即“理性个体通过最优选择实现自身目标”。他完全否定这种说法,这也是“奥地利学派”在现代经济学中地位比后凯恩斯主义、马克思主义还边缘的原因。我因为写书去过全球30多个国家、60多所大学,发现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家,经济学教育都被新古典经济学主导,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还有其他理论传统,得知后会非常震惊。

接下来是哈耶克对“资本主义兴起”的看法——如果要和马克思做比较,这一点很重要,对今天的听众也有意义。他说“文明诞生于约8000年前”(应该指新石器革命),而城市生活只有3000年历史。人类历史上,“理性思考”一直在与“本能和情感”斗争,因为“本能和情感更适合采集狩猎时代的部落生活”。他所说的“伟大社会”(即现代文明),是通过“文明的缓慢演化”形成的。

他进一步指出,在漫长的世代中,部落成员的“天然本能”(比如互助)逐渐被“文化演化出的抽象行为规则”取代——这些规则不再关注“具体目标和已知个体的具体需求”,而是纯粹的抽象行为准则,与人类的本能完全相悖。他反复强调,这里的“抽象规则”就是“市场规则”。

在这种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交换”是维系社会的核心,依赖“工具理性的交换导向”和“盈利规则”。这其实呼应了斯密的观点:“一旦交换体系建立,每个人都靠交换生存,社会就成了真正的商业社会”——也就是斯密所说的“看不见的手”的核心前提。

但哈耶克强调,这种社会体系“不符合自然”,因此必须“压制人的天然本能”(比如互助、关爱他人)。只有通过“对所有人施加严格纪律”,压抑人类在采集狩猎时代演化出的本能,才能让这种体系运转。在他看来,“伟大社会”本质上是“反自然的”,与人类的“社会本能”(他可能指演化形成的本能)完全对立。但这种“反自然”的体系有个巨大优势:能养活的人口规模,远超以往任何社会。

他还指出,这种文明不是“有人设计的”,而是“社会历史自发演化的结果”,因此他反对“社会契约论”、“自然状态”等说法。他称这种文明为“道德文明”,其兴起是“自发、无计划的演化过程,而非人为设计”。更重要的是,“演化形成的规则和制度,没人能完全理解,而且也不需要理解”——因为人类已经“臣服于市场的非人格力量”,却没意识到:臣服于这种“非人格、看似非理性的力量”,远比“臣服于他人的可控权力”更好。

在他看来,市场力量即便“残酷”,也不是“任意的”,能带来“整体福利”,哪怕会对个体造成伤害。因此,“公平”这个概念在现代社会不适用——因为“公平”是前现代社会的观念,隐含“个体的努力、美德应与回报挂钩”,但市场恰恰打破了这种关联。他直言:“按传统道德标准,最不配获得高回报的人,往往赚得最多;最该获得回报的人,却赚得最少。”他认为,要享受市场秩序带来的自由与繁荣,就必须接受“自己不认可的结果”;自由的本质,就是“把命运托付给无法控制的力量”——这就是他“信仰市场”的核心逻辑。

我本来想后面再提,但这里正好可以补充:哈耶克认为“教育的真正困境”,是要告诉年轻人“很多优秀的人会失败,很多不优秀的人会成功”,并让他们接受“这是个好体系”。他还说“年轻人天生有社会主义倾向”,必须打破他们对“他人的联结感”——因为这种联结感会让他们觉得“资本主义应该公平、有道德”。我不知道他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但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教育孩子。

资本主义如何运作?

再来看哈耶克对“资本主义运作”的看法——他的很多观点,在马克思的著作中都能找到对应,只是马克思的论述更分散。但两人最尖锐的分歧,在于对“资本主义运动规律”的分析。哈耶克认为“工厂体系是巨大进步”,因为能“规范工人、让工人各安其位”——组织和约束工人很重要,但不能用“组织工人的方式组织社会其他部分”,否则会干扰“社会的活跃力量”,也就是企业家。

在他看来,工人像孩子一样需要被管理,但企业家不能被约束——因为他们是“资本主义活力的核心”。这种观点的本质是:“让工人安分守己”是必要的,但“让资产阶级自由发挥”更重要,因为他们是资本主义的核心动力。

在哈耶克的理论中,“自发秩序”的形成,不是“所有参与者刻意追求的结果”,而是“每个人基于自身掌握的信息、为实现自身利益,在通用规则(规定‘正当行为’)框架下行动的意外结果”。这里的“正当行为”很有意思——他刚说“道德、公平是幼稚的前现代观念”,转头又用“正当行为”定义规则,本身就有矛盾。

他承认,市场秩序的结果充满不确定性,有起有伏——优秀者可能失败,不优秀者可能成功。但市场秩序的价值在于:“预期的关系有一定概率实现”,“依赖分散信息的活动能整合进统一秩序”以及“最终能形成一种动荡但大致平衡的状态”。

读这段时,我总会想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如何实现秩序整合”的论述。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说,资本主义的典型特征是“每个行业、每个环节的劳动,都由个体资本家组织,但资本家完全不知道这些劳动能否融入整体”。比如,一个资本家要创业,必须假设“能买到原材料、租到厂房、雇到工人”;工人要找工作,必须假设“能靠工资买到食物和住所”;资本家还得假设“能组织生产、生产出有价值和剩余价值的产品、能把产品卖出去”——这些假设充满不确定性。

马克思举过一个例子:一个企业家带着工人、原材料、机器和钱去澳大利亚,以为能顺利开展业务,结果到了之后发现“所有假设都不成立”——土地能找到,但工人都跑了(因为在澳大利亚,工人不用受限制就能拥有土地),最后只留下一堆机器和原材料,项目彻底失败。

马克思强调,资本主义中“个体劳动融入社会分工”,靠的是“强制整合”——这个词很精准,意味着“整合会打破原有元素、为新元素创造空间”,过程充满动荡,永远不会完美,因此需要不断调整。这其实就是斯密“看不见的手”的更深刻版本——马克思说“秩序在混乱中产生”,不能把“混乱”看作“秩序的阻碍”,混乱本身就是“产生秩序的手段”。而哈耶克也说过类似的话:“观察资本主义就会发现,有的企业失败、有的成功,平衡不会立刻实现,但正是这种‘碰撞式的动态过程’,让资本主义拥有强大活力。”

市场的大手

关于“市场的作用”,我先跳过一部分,后面再回来。哈耶克认为,市场的核心功能是“实现资源的社会合理配置”——注意“合理”这个词,他没说“最优”(这是主流经济学的说法),而是“能将个体活动与社会需求整合的配置”,这和马克思的观点几乎一致。马克思说“社会分工通过个体分工体现”,但他没说“这种分工是好的”,只是客观描述资本主义的运作方式。

但奥地利学派的起点与马克思完全不同:哈耶克说“只有从‘个体及其主观价值’出发,才能发现所有人类社会的共同原则”。这与马克思的“从社会结构、历史、阶级、权力关系出发”形成鲜明对比——这也是奥地利学派对马克思的核心批判:认为马克思“不从个体和主观价值出发”,而是“将个体看作社会和历史的产物”。

哈耶克对市场的信仰,让他认为“市场演化出的一切都是良性的”。他为“权力集中”辩护,认为“大企业是市场过程的合法参与者”,因为“竞争会约束它们”;但他同时认为“工会会阻碍市场正常运作”,所以“工会是垄断力量”。这一点很有意思,因为马克思也说“资本的集中与积聚会加剧资本主义竞争”——我在书里用大量实证数据证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马克思主义传统会持相反观点?现在几乎所有领域的马克思主义者都认为“我们处于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这个观点源自希法亭,后来被他的前辈们强化,核心是“大型金融资本和工业资本已经打破了竞争规律”。但马克思明确反对这种观点,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原因很简单:《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第二卷隔了20年才问世,讨论竞争的第三卷出版更晚。因此,马克思主义传统早早接受了第一卷的观点,却忽略了第三卷中关于竞争的分析,甚至把“价格反映劳动价值”当作马克思理论的终点——这就像牛顿只讲“真空环境下的重力”,却没讲“有流体时的情况”,是一种抽象起点,但很多人把它当成了终点。

如果你观察大企业,会发现它们确实有政治影响力,也能通过广告等手段影响消费者,但有意思的是,“它们无法击败其他大企业”——这正是马克思的观点:资本的集中与积聚,会加剧大企业之间的竞争。我最近看到一则新闻:沃尔玛推出了一项新服务,后来因为亚马逊抢先布局,沃尔玛知道自己无法竞争,只能放弃。汽车行业、手机行业也是如此——我们觉得苹果垄断了市场,但其实有很多品牌能抢占市场份额,所有大企业都在“通过持续创新降低成本”,这是资本主义竞争的核心特征,否则就会失去市场,甚至倒闭。

我读研究生时,大家都坚信三件事:一是“美国汽车业是全球垄断者”,二是“柯达和宝丽来垄断了摄影行业”,三是“美国工业不可撼动”。但现在呢?宝丽来没人听说了,柯达也衰落了,美国汽车业多次靠政府救助才存活——因为它们在竞争中无法立足。美国的“去工业化”和其他国家的“再工业化”,其实就是资本“向成本更低、更有竞争力的地方转移”的结果。

资本积累与国家

哈耶克对“资本积累”的论述,与马克思也有相似之处:他认为资本积累“绝非平滑、最优的过程”,而是“个体冲突的结果”——有人做对了,有人做错了,最终形成系统的增长。但马克思的核心观点“资本是‘自我扩张的价值’”,哈耶克没有提到。这个观点看似简单,实则是理解资本主义竞争的关键:资本的“自我扩张”需求,会让每个资本与其他资本产生冲突——同一行业的资本,会为了销售同类产品竞争,既要靠提高质量(但别人也能模仿),最终还是要靠“降低成本”(比如让工人更努力、延长劳动时间、降低工资),而这又会引发工人的反抗,形成“工人与资本的动态博弈”。

在哈耶克看来,工人的这种反抗“会摧毁资本主义的福利”,因此他强烈反对工会和工人运动,认为“工人本质上应该顺从,最好由资本家管理”。这就导致一个问题:很多人并不认同这种观点,因此社会的重要任务,是“教育人们放弃‘社会正义、公平’等天生观念”——因为这些观念会“破坏资本主义的基础,阻碍其运作”。

尽管如此,哈耶克还是承认“国家有作用”。他认为国家的核心作用是“为所有公民提供基本安全”,包括“执行市场法则、保护财产权、建立刑事司法体系、设立警察和法院”。他还承认“国家需要设立‘最低生活保障线’”——有点像杨安泽讲的“全民基本收入”。他没明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猜他是担心“不提供保障,工人的‘社会主义本能’会爆发,反对系统”。

他认为国家应该“提供最低收入、改善教育、为所有人创造机会”——这不仅是为了防止工人反抗,也是为了“挖掘潜在的企业家资源”,从而强化资本主义。但这些措施必须“以法治为基础”,不能“基于社会正义观念追求人为平等”——他坚决反对“平等”和“社会正义”的概念。

他还认可国家在“住房、农业、环境”等领域的干预,但前提是“市场失灵时才介入”。这说明他承认“市场会周期性失灵”——要知道,哈耶克是作为“凯恩斯的反对者”出现的,而凯恩斯正是在1930年代市场崩溃时提出“政府干预”的。哈耶克当时主张“市场至上”,但他的理论(货币与商业周期模型)被凯恩斯的学生皮埃罗·斯拉法彻底驳斥,再也无法回应。

哈耶克坚决反对“福利国家”,因为福利国家“基于社会正义观念进行收入再分配”;他也反对“累进税”,认为“税收不应歧视高收入者”。这里可以再联系之前提到的“瑞典央行奖”:设立这个奖项的央行官员,本质上都是极右翼保守派,他们对“瑞典福利国家模式”的传播感到恐慌——这种模式不仅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扩散,还影响到英国、德国(美国影响较小),像“潮湿天气里的火焰”一样蔓延。于是他们向瑞典政府申请“研究资金”,拿到钱后立刻设立了这个奖项,用来推广“市场崇拜”的经济学。

哈耶克自己获得这个奖项后,人生彻底改变——之前他因驳斥凯恩斯失败,只能靠一小群支持者(其中多数富人或央行官员,不过米尔顿·弗里德曼最初也是其中之一)维持,获奖后从“经济学界的边缘人物”变成“核心人物”,有了发声的平台。作为经济学家,我必须说,这对我们这些“非主流经济学家”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诺贝尔奖名单里,从来没有真正的非主流经济学家获奖,偶尔有“左倾的获奖者”,也像是“梵蒂冈给新教徒或穆斯林颁发神职”一样荒谬。央行就像“经济学的梵蒂冈”,但与天主教不同的是,全球各国政府(包括中国)都被这种理论主导。我去过智利,本以为那里会有人记得“反对资本主义的进步斗争”,结果发现经济学界早已把这段历史彻底抹去。

哈耶克锐评西方经济学

接下来聊聊“哈耶克与新古典经济学的区别”。奥地利学派(包括哈耶克)反对大部分新古典经济学理论。新古典经济学对资本主义的认知,源自莱昂·瓦尔拉斯,核心是“资本主义能平滑、立即实现平衡”——也就是“一般均衡”,这成了所有新古典分析的数学基础。但哈耶克反对“均衡”概念,他认为“个体的决策基于自身掌握的信息,很多时候是错的,优秀者可能失败,不优秀者可能成功”,因此“最优”是不存在的。

他还反对新古典经济学的“完全信息”假设——前面提到的“理性预期”,其实是“完全信息”向未来的延伸,本质是“随机的完全信息”。哈耶克直言:“主流经济学无法支撑社会主义结论,因为它忽略了市场运作中的动荡与残酷。”他说得没错,因为奥斯卡·兰格和阿巴·勒纳后来反驳哈耶克时说“计算机能收集所有信息、计算价格,社会主义也能实现市场功能”——这个论点看似有力,实则站不住脚,因为它基于新古典经济学的“理想模型”。

正因为反对“完全信息”和“最优”,哈耶克也反对新古典经济学的“静态市场效率”。他认为“市场效率是动态演化的”——哪怕市场“残酷”,也比其他制度好,但不是“静态最优”。他说:“市场和所有人类制度一样,都是不完美的工具,因为存在不确定性和无知,但它比所有替代方案都更完善,尤其是比社会主义完善。”

他特别强调一个观点,后来被弗里德曼继承:“市场是一个‘分散试错过程’——人们尝试用不同方式满足消费者需求,有时成功,有时失败,这种演化式的发现过程,是市场强大的核心原因。”

最后,哈耶克坚持“方法论个体主义”——认为“分析社会现实,必须从‘自足、固定的个体’出发,个体面对外部世界,通过选择和策略应对机遇与约束”。这也是新古典经济学的起点,但哈耶克与新古典的区别在于:他不认为“个体的决策是对的,结果是最优的”。他认为“个体意图的冲突与实际结果的差异,会产生比‘受调控社会’更好的结果”,并因此否认“集体或社会联结有独立于个体行为的现实意义”——认为“集体”是抽象概念,只有个体才是真实的。

他还引入了“价值”概念——这对哈耶克和新古典经济学都很重要:市场和企业的核心是“为个体创造价值”,即“提供个体想要的东西”,而价值只能通过“自由市场中的个体行为和选择”体现。你可以猜测、尝试,但可能会错——要么因为“想法太早”,要么因为“被更不择手段的人击败”,总之“成功没有保障”。我在课上常说:“即便是经济好的时候,50%的企业也会在6到7年内倒闭,现在倒闭率更高。”人们总忘了“创业不代表成功,很多优秀企业会失败,很多糟糕企业会成功”——这就是市场的本质。

这就引出一个矛盾:哈耶克认为“资本主义要服务于个体偏好”,但前面又说“要消除个体的‘公平、关爱’等偏好,因为这些是幼稚的前现代观念”。显然,他所说的“服务偏好”,是指“个体被清除社会主义本能后的偏好”——这种偏好是资本主义文化和家庭塑造的结果。

关于成本概念

最后再补充“成本”的概念。在经济学中,成本有两层含义:一是“生产某物的实际成本”,比如生产一吨钢的成本,这会影响“售价能否覆盖成本并获得可接受的利润”——如果某个行业的利润率低于其他行业,资本就会退出;如果利润率更高,新资本就会涌入,增加供给,压低利润率。这是斯密提出的“套利原理”,在马克思理论中也很重要,最终会形成“利润率的动荡均衡”——不是绝对平等,而是各行业利润率围绕某个水平上下波动。我在书里用实证数据展示了这种波动,马克思称之为“每个行业的丰年与歉年”——有时低迷,有时高涨,因套利过程循环往复。

马克思、斯密、李嘉图都认同一个例外:“不可再生商品的价格不取决于成本”,比如稀有葡萄酒、大师画作或古董,它们的价格只取决于“稀缺性和富人愿意支付的金额”。我妻子是艺术史学家,她多次见过“已故画家的作品被发现后,价格飙升”——因为“无法再创作,稀缺性上升”,只要有富人愿意买,价格就会涨,直到没人买为止。我一直不觉得杰克逊·波洛克有多伟大,但他死了,除了赝品,他的画作数量固定,价格自然会随富人的偏好和财富增长而上涨。这一点从古典经济学时期就被强调,马克思也提到过。

成本的第二层含义是“机会成本”,哈耶克强调“最低成本应反映‘放弃其他选择的机会’”——这作为“基准”是对的,但不代表“这就是生产某物的实际成本”。有意思的是,马克思在讨论“资本积累的动机”时,也提到了类似观点——这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很多人没注意到,但马克思反复强调,凯恩斯也说过类似的话:“投资的动机是‘预期利润率’,但不代表能实现,事实上一半的投资者会亏损,连平均利润率都达不到。”

马克思和凯恩斯都认为,企业判断“投资是否值得”,会比较“预期利润率”和“无风险利率”(比如把钱存银行或买债券的利率)。哪怕你有1亿美元,把钱存银行能获得固定利率,投入工厂却无法确定5年后是否会倒闭——因此,“预期利润率与利率的差额”(马克思称之为“企业利润”,凯恩斯称之为“风险溢价”),是“承担风险、尝试生产并实现剩余价值”的回报。

基于这些,我就先讲到这里。

参考资料:

Shaikh, A.(2020). "Marx contra Hayek" with Anwar Shaikh. Democracy and Socialism (youtube ch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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