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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第三部卷七第三章 3. 众矢之的

刘继明 2024-07-04 来源:乌有之乡

  编者按:

  著名作家刘继明花费五年时间创作的长篇新作《黑与白》出版后,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黑与白》描写了80年代以后数十年间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社会全景,是一幅改革年代芸芸众生的奇幻画卷。同时,它又以倒叙和补叙的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写出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百年中国革命史。被认为是“一部形象化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和“人民现实主义的尖锋之作”,是一部改革年代的“伤痕文学”,它不仅写出了工人阶级的“伤痕”,也写出了农民的伤痕,女性的“伤痕”,青年的“伤痕”。

  刘继明老师在谈到《黑与白》的创作心路历程时,认为这部作品是他真正摆脱精英文学体制,回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无产阶级文学和人民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突围,是他向产生过丁玲、赵树理、周立波、柳青、浩然等作家的伟大时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郭松民老师认为,我们不了解思想史,就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而《黑与白》是一部形象的当代思想史,如果一个读者想了解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史,就应该读读《黑与白》。

  孔庆东老师认为这部小说堪称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如果有一部“照妖文学史”,刘继明就是照妖大师,众多妖魔鬼怪在他笔下无处遁形。《黑与白》找到了革命事业多灾多难的内部根源,是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黑与白》不仅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收获,早晚有一天也会列入世界文学名著的家族,因为它对历史的挖掘,对人性的拷问都远远超过了大多数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作品。

  刘继明老师现授权乌有之乡网站对《黑与白》进行连载,敬请广大网友关注。欲购此书,请点击此处(https://book.kongfz.com/777769/6736302495/)。

  

3.众矢之的

 

  王晟迈着机械的步子,从郑月娥的办公室出来。这时已经中午了,下班的职工从办公室鱼贯而出,大多是青年人,手里拿着饭盒,是去食堂吃午饭的,也有年纪稍大,成了家的职工,都汇集在一起向电梯口涌去,办公楼是旧楼,电梯是三家杂志社合并成大众艺术传媒集团后加装的,空间较小,只能容纳十来人。每次上下班高峰期,电梯总是人满为患。王晟看见电梯口挤满了人,便按顺序站在人群后面,等下一趟电梯。若是往常,职工们看见王晟,大多要恭恭敬敬地向他打招呼:“王副总好!”电梯来了,还会主动让他先上。可是今天,他们见了王晟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打招呼,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脸上浮现出异样的表情。有两个刚入职不久的编辑平时见了他总是点头哈腰,脸上笑得像花儿一样,但此刻,他们却面无表情,往后面缩了缩,像不认识王晟似的。电梯来了,挤在电梯口的人争先恐后地往电梯里涌去,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礼让的意思。王晟落在最后面,里面显然还可以容纳一两个人,但他刚要进去,电梯门却一下子关上了。王晟一只脚插在电梯门中间,幸亏他抽回及时,否则就危险了。

  电梯口只剩下王晟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愣怔了片刻,决定不等电梯了,从楼梯口下去。他刚拐进楼梯间,就听见电梯口接踵而至的人在身后小声议论:“就是他……菩提树下……”

  王晟听了,两腿变得像棉条,软绵绵的,踉跄了一下,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王晟刚出办公楼,看见严奎和张昕从食堂打完饭迎面走过来,两个人挨得很近,一边走路,一边交头接耳。他俩很长一段时间见了面彼此都不搭理对方,啥事一下子变得这样亲密的呢?王晟正暗自觉得惊讶时,严奎和张昕看见了他,他正要打招呼,可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偏过脸,像躲瘟疫似的,身子一侧,像泥鳅那样从他旁边绕过去了。

  王晟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浑身的血液往上涌,脸上一阵发烫。他原本也要去食堂吃午饭的,但现在突然改变主意,直接回住所去了。

  回到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王晟觉得自己的脑袋像灌满了铅,昏昏沉沉的,午饭也不想吃,便躺到了床上,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思维像一片鹅毛那样轻轻地飘起来,在空中飞来飞去,耳边一会儿响起杜威的声音,一会儿响起郑月娥的声音,仿佛炸弹一样在他脑子里轮番轰炸,几乎要把他的脑袋炸裂了。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并不能确定举报信是真实的,如果是这样,我的行为就侵害了武大师的权益,这只是法律上而言,从人际关系上,也伤害了杜威的感情。这个人身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毕竟是他把我从娘子师范调回来的,这些年,又把我从编辑部主任和杂志社副主编一直晋升到集团副总编,应该说对我不薄。我没有任何理由跟他过不去,何况,《大众艺术》从一家举步维艰的杂志,发展到目前拥有三个刊物和几家公司,业务从期刊编辑发行到旅游文化地产等领域,即将在中小板上市的文化产业,杜威功不可没。如果因为自己使大众艺术传媒集团的上市功亏一窥,不仅对不起杜威,而且损害到了集团全体员工的利益。王晟想到这儿,仿佛看到集团的员工一个个同仇敌忾,指着自己的鼻子痛斥,口水都要把他淹没了。“你现在就像站在悬崖上,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海阔天空……”郑月娥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来。可是,如果宗天一举报信的内容是真的呢?“我已经来日无多了。我只能把它寄给你,请你替我保存,再说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恶行不能受到应有的惩处,能够曝光和鞭笞也是好的!永别了,我的朋友……”宗天一信里的话再次映入他的脑海,仿佛一声警笛使他突然清醒过来。不,我不能为了杜威对我不薄或自己的前途,而出卖宗天一。他临死之前把举报信寄给我,不仅是出于朋友的信任,而且还出于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和社会公义的信念。如果举报信里那些肮脏恶行真的是武大师干的,他伤害的就不仅仅是宗天一个人,而是侵害了公序良俗和天理人伦,我倘若还要站在杜威一边帮助他洗地开罪,岂不等于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吗?义者,有大有小,基于公义而揭露举报,为大义;囿于私情而隐瞒袒护,为小义。大义凛然,小义戚戚,是非有界,不可混淆。我必须在二者之间作出抉择。王晟心里渐渐被一种严肃的思考占据了。但如何辨别公义和私利?二者之间的界限怎么区分呢?这样一想,王晟又犹疑不定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拉扯着,像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笔下的那个被撕裂成了两半的子爵……

  后来,王晟终于睡着了,他梦见了去世的父亲。这么多年,王晟很少梦见过父亲。他梦见父亲还住在江滩上的那座小屋里,房前屋后长满了枯黄的芦苇和杨树,周围是冬天的景色,父亲在坐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晒太阳,阳光像黄泥巴一样糊在父亲身上,看上去十分苍老。他叫了一声“爸”,但父亲没有搭理他,像是睡着了。可嘴边的那根铜烟斗分明在冒烟,让他想起砖瓦厂那根巨大的烟囱。他又叫了一声“爸”。父亲这才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回来见我?”父亲像连珠炮似地怒斥道,下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像一丛丛乱糟糟的茅草。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惶惑不已。小时候,他每次做错了事,父亲就这样吹胡子瞪眼,有时还要动手打他,每逢这时,母亲便把他拉到身后,自己因此挨父亲一顿揍,“你还是不是我王胜利的儿子?你还对得住我给你取的名字吗?你也配叫王成?我王胜利英雄一辈子,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孬种?”父亲继续詈骂着,且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横飞,雨点般溅落到王晟脸上,“我不叫王成,我叫王晟……”他嗫嚅道,但话未说完,父亲就用仅剩的那只手从嘴边取下铜烟斗,劈头盖脸地朝他头上打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头,同时惊恐地叫了一声……

  王晟醒了。天还没亮,透过窗户,外面黑沉沉的,像无底的深渊。他觉得身上汗津津的,想到梦中的情景,仍然有点迷惘。他抱着被子,在床上一直坐到天亮。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吃午饭和晚饭,浑身无力,饥肠辘辘,于是,他爬起床,去厨房下了一大碗面条,吃完后,身上才有了些力气。

  就在这时,王晟的手机响了。那是一款诺基亚手机,是他前不久才买的,很少有人知道。他看了看电话号码,觉得很陌生,不想接,便按下拒绝键。可没过两分钟,手机又响了。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听起来十分尖利,像拉警报,让刚从梦中醒来的王晟觉得心惊肉跳。

  王晟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是王晟吗?”

  听起来很陌生,“你是……谁?”

  “我是程国军。”

  程国军。王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记起在骆正叔叔书店见过的那个人,“是你……”

  “我打到你办公室没人接,还是从传达室问到你这个号码的。”对方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呼吸急促地说,“总算找到你了!”

  王晟听出程国军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骆受伤了,住在人民医院……”程国军语气沉重地说,“他想见你。你能来一趟吗?”

  骆正叔叔受伤了……这个消息如此突然,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去民众书店,跟骆正也很久没联系过了。他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说:“好,好,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王晟急急忙忙从住所出来,在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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