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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第三部卷七第三章 2. 摊牌

刘继明 2024-07-03 来源:乌有之乡

  编者按:

  著名作家刘继明花费五年时间创作的长篇新作《黑与白》出版后,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黑与白》描写了80年代以后数十年间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社会全景,是一幅改革年代芸芸众生的奇幻画卷。同时,它又以倒叙和补叙的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写出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百年中国革命史。被认为是“一部形象化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和“人民现实主义的尖锋之作”,是一部改革年代的“伤痕文学”,它不仅写出了工人阶级的“伤痕”,也写出了农民的伤痕,女性的“伤痕”,青年的“伤痕”。

  刘继明老师在谈到《黑与白》的创作心路历程时,认为这部作品是他真正摆脱精英文学体制,回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无产阶级文学和人民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突围,是他向产生过丁玲、赵树理、周立波、柳青、浩然等作家的伟大时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郭松民老师认为,我们不了解思想史,就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而《黑与白》是一部形象的当代思想史,如果一个读者想了解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史,就应该读读《黑与白》。

  孔庆东老师认为这部小说堪称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如果有一部“照妖文学史”,刘继明就是照妖大师,众多妖魔鬼怪在他笔下无处遁形。《黑与白》找到了革命事业多灾多难的内部根源,是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黑与白》不仅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收获,早晚有一天也会列入世界文学名著的家族,因为它对历史的挖掘,对人性的拷问都远远超过了大多数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作品。

  刘继明老师现授权乌有之乡网站对《黑与白》进行连载,敬请广大网友关注。欲购此书,请点击此处(https://book.kongfz.com/777769/6736302495/)。

  

2.摊牌

 

  编前会每个月二十号左右召开,但由于新总编郑月娥刚上任,这期的编前会推迟了一个多星期。

  这一期的编前会,除了新任总编郑月娥,平时很少参加编前会的董事长杜威也出现在了会议室。包括王晟在内,都以为他之所以来参加编前会,是为了对新上任的总编辑郑月娥表示支持,或者是本年度的最后一期,除了审定本期发排的稿件,还要规划明年第一期的选题,作为董事长,自然应该特别重视,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猜错了。

  杜威从出现在会议室那一刻起,除了跟坐在旁边的总编辑郑月娥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沉着脸,一言不发,对几个进入会议室后特意走到他面前打招呼的主编,也只是鼻子里哼了声,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编前会还没有开始,会议室里便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

  按照以往编前会的惯例,总编辑对本期稿件逐一进行评点后,副总编辑和副总经理以及各个编辑部的主编都要发表意见。董事长即便出席,也是等大家讲完后作总结发言,但今天,新任总编辑郑月娥刚讲完,董事长杜威就发话了,而且跟编前会的主题毫不相干——

  “大伙知道,这阵子我都在忙集团上市的事儿,近一年,我不知跑了多少趟北京,反正飞机上的空姐都认识我了。巴总的公司和北京各大衙门的门槛也快要被我踏破了。总之,这是一件大事,大到不仅关系到咱们集团的发展和在座的每一个中层和高管,而且关系到整个东江省文化产业的大发展大繁荣。所以省委省政府十分重视,成立了以省委宣传部郎涛副部长为首的大众艺术传媒集团上市工作领导小组。到现在为止,该走的程序已经走完,只等证监会上会审批通过,‘大众传媒’就成为深交所中小板的新股了。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个幺蛾子。啥幺蛾子?在座的各位可能都知道了,有人在天涯网发帖举报元极功的武大师!武大师是谁?我干爹!这在咱们集团,连刚上岗的新员工都知道,除此之外,元极文化研究会还是咱们集团的股东单位,同大众艺术传媒有广泛的合作关系,《大众艺术》杂志每期都有元极功和武大师的广告。那个举报帖子为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笼?目标虽然是武大师,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冲大众艺术传媒和我杜某人,目的就是为了搞垮咱们集团,用心何其毒也!”

  杜威说到这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听得见茶水从杜威喉咙里通过时的咕咚声。

  “发帖人叫‘菩提树下’,当然,这是个化名,那个帖子很多人都看到了,是以宗天一的名义写的一封所谓举报信。举报信的内容荒唐透顶,龌龊下流,我这里就不重复了。大家都知道,宗天一不仅是我的同乡好友,还是我干爹的大徒弟,对大众艺术传媒集团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半年多前他因癌症去世了,我和干爹心里都很难过。可这个叫‘菩提树下’的发帖人却以宗天一的名义编造出所谓的举报信,对我干爹造谣诽谤,实在是丧尽天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试想一下,如果宗天一真像举报信里写的那样和我干爹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两人为何不在活着时翻脸,非要等死后才算账呢?明摆着说不通。所谓举报信,显然是有人假冒宗天一的名义捏造的嘛!大家可能有疑问,这个‘菩提树下’是谁?跟我和我干爹有什么深仇大恨?为啥要跟咱们集团过不去呢?这个问题不仅大家很关心,上级领导也很重视,就在昨天,郎部长还把我叫去参加了一个专门会议,省委宣传部和省公安厅、监察厅等好几个部门领导都参加了。鉴于发帖人的行为已构成诽谤罪,元极文化研究会和我干爹决定用法律手段维权。有关部门正在追查发帖人,而且已经基本锁定了‘菩提树下’的真实身份,在这儿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菩提树下’不是什么远方神圣,而是一个内鬼,就在咱们集团……”

  杜威这一席话,如同扔下了一块石头,大家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脸上浮现出惊讶、疑虑、紧张的表情。

  杜威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紧张,一直绷得很紧的脸庞稍稍松弛了些,用安慰的口气说:“大家不要紧张,也不要乱猜。发帖人的真实身份,还要等有关部门的正式调查结果出来后才能公布。但我要提醒这位‘菩提树下’,不要心怀侥幸。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网络诽谤都不可能逃脱法律的惩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坦白交代,看在你为集团做过一些贡献和过去的交情上,我可以尽量争取对你宽大处理……”

  杜威说着,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的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那个叫‘菩提树下’的发帖人就在会场,尤其那个“你”,分明是对在场的某个人说的。

  会议室像一锅煮沸的开水那样,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新任总编辑郑月娥宣布会议结束时还没有停息下来。直到杜威板着脸离开会议室后,大家才如梦初醒,一个个表情复杂地向外面走去。

  王晟站起身,跟随着散会的人群往外走,刚走到会议室门口,被新任总编郑月娥叫住了:“王副总,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好吗?”

  走在前面的严奎和张昕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王晟,眼光有些异样。

  王晟回过头,见郑月娥的口气虽然温和客气,表情却很严肃。杜威刚才在会上那番旁敲侧击、含有威胁意味的话闪过王晟的脑子。他觉得心跳一下子加速了。他努力镇定着自己,向郑月娥点了点头,“好的,郑总,我回一下办公室就来。”

  王晟回到办公室,拿起保温杯想喝一口水,但杯里是空的,开水瓶的水还是昨天打的,早已经凉了。他只好拿起开水瓶,去外面走廊尽头打了一壶开水回来。当他喝完水,走出办公室时,心里已经比刚才平静多了。

  郑月娥用的是老欧阳的办公室,但经过重新装修,比以前干净亮堂多了。靠门的墙边还放了两盆鲜花,刚洒过水,散发出一缕缕清香;办公桌也换了新的,比老欧阳原来的那张办公桌大多了,桌上也收拾得井井有条,显示出女性特有的整洁。

  郑月娥一见王晟,便招呼让座,并起身要去沏茶。但王晟拦住她说,自己刚回办公室喝过了。

  郑月娥还是坚持给王晟沏了一杯,才回到办公桌边坐下来。两个人隔着办公桌,面对着面。尽管王晟以前对郑月娥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郑月娥的穿着和气质都颇为端庄,虽然化过妆,但并不过分,有一种风韵犹存的感觉,让人想到她年轻时也许是个美女。况且她没有什么架子,一颦一笑都显得和蔼可亲,并不像常见的那种盛气凌人的“高官夫人”。

  “王副总今年三十多了,还没成家吧?”郑月娥关心地问,那口气仿佛是要给他介绍对象,“知识分子,对爱情婚姻总是比较理想化……”

  但王晟没等郑月娥说完,就打断了她:“郑总,你不用绕弯子,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王晟的态度显然让郑月娥感到有些尴尬,她顿了顿,说:“好,咱们开门见山,我刚调来,对集团的情况不太熟,虽然我以前也在杂志社工作过,可那毕竟过去十年了,今非昔比呀!按理说,这事儿本来不应该由我出面,怎么说呢,我也是临危受命,代表组织,也代表杜董事长,跟你谈话。”

  这算是开场白了吧?王晟怔怔地想。

  “杜董事长的话,你在会上都听到了,有关部门已经查出了那个人就在咱们集团,之所以没有公开点名,也是为了留点面子,毕竟都是同事嘛。我找你谈话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说到这儿,郑月娥再次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晟。

  摊牌的时候到了,王晟想。于是,他迎着郑月娥的目光,坦然地说:“没错,举报信是我贴到网上去的,我就是菩提树下,菩提树下就是我。”

  郑月娥仿佛对王晟这句话期待已久似的,轻轻舒了口气,“好,你这样坦诚,事情就好办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杜总说你就是那个菩提树下。老实说,我真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是你,王副总?不仅我不相信,杜董事长也不愿意相信。我听说你们俩都是楚州人,不但是同乡好友,还是东江大学校友,杜董事长说,有关部门告诉他发帖嫌疑人就在我们集团后,他掰着指头算来算去,也没有想到会是你,他说你是他从娘子师范作为人才调进杂志社的,一开始就委以重任,从编辑部主任,一直到副主编和集团副总编,在集团,他一直把你当作最信任的人,哪怕集团所有人都可能发那个帖子,你也不会。所以,杜总昨天听有关部门告诉他,你就是菩提树下之后,半宿都没睡好觉,他不知道怎么跟你谈这件事,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只好委托我跟你谈……”

  郑月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以至王晟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有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郑月娥察觉到了,换了一副口气:“好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为何要发那个帖子,是一时冲动,还是受了别人的蛊惑,组织上也不想追究。立足当下,着眼未来。这件事跟集团的利益关联,杜总在会上已说得很清楚,我就不重复了。为了集团的发展大局,也为了你自己的前途,希望你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并公开做出澄清……”

  王晟一时没明白郑月娥的意思,“什么态度……怎么澄清?”

  “就是发表一个公开声明,承认那个举报信是你杜撰的,并向武大师公开道歉。毕竟,武大师是咱们省乃至全国的知名人士,一大把年纪了,举报信里的那些内容太不堪,我听说事情发生后,武大师气得吐血,高血压发作,住进了医院……”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王晟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提高嗓门说,“举报信不是我杜撰的!我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也不相信是你杜撰的,可这不是为了大局吗?难道你忍心股票上市这样的大事因为这件事给搅黄么?你就不怕集团几百号人指着鼻子骂你?”郑月娥循循善诱地说,“再说,你怎么知道举报信的内容不是宗天一杜撰的,里面并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嘛!”

  “宗天一不可能撒谎,”王晟喃喃道,“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做工具,无端诽谤他人呢?”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皆有可能,你不相信,是因为你和宗天一是朋友,可你别忘了,杜董事长也是他的朋友,武大师还是他的师父呢!也许正因为他要死了,才导演这么一出戏,让人无法查证。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你太书生气,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王晟觉得郑月娥的话像是催眠,具有一股难以抵御的魔力。他警觉地瞪着对方,仿佛要从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上看穿她的真实用意。他越来越觉得郑月娥像一个老谋深算的说客,把自己往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拖下去。“不,宗天一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这样做!”他像一个溺水者那样挣扎着喊道,“我相信举报信写的都是真的……”

  “你不要那么武断,也不要急着表态嘛。”郑月娥见王晟情绪激动,用规劝的口吻说,随后站起身来,这是结束谈话的表示。王晟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郑月娥又补充道:“组织上对你是爱护的,杜董事长也对我明确表示,只要你顾全大局,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在集团的职务和待遇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但如果被起诉到法院,你的前途就彻底毁掉了,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从楚州师专考上东江大学研究生的,父母都不在了,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大众艺术传媒集团副总编这个位置不容易。你现在就像站在悬崖上,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孰轻孰重,何去何从,你回去冷静想想,再做决定……”

  郑月娥的话听上去十分中肯,合情合理,王晟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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