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制度与命运：王朝治乱兴衰的历史逻辑》（10）

一个社会总是分层的，而层与层之间总是有交叠的地方、互动的地方，观念上的、想法上的互动，也会造成一些艺术上的互动。在古代社会，发动艺术的一定是皇家和上层，然后他们所发动的这些艺术会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一层一层地下渗......

古代的精英(皇家)与平民虽有阶层的分隔，但就物质—视觉制作而言，这一分隔又被工匠适度打破。工匠虽然是平民阶层，但由于工匠掌握技艺，进而会为统治者服务，相较其他职业的平民就有更多机会接触精英艺术;又由于工匠职业的跨阶层性，精英艺术也会经由工匠在平民阶层有所传播，这可以被看作是西方古代艺术研究中所说的“下渗”(trickle-down)。

很有趣的观点，以前完全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

不同阶层，阶级之间的文化互动我是知道的，但从未如此细致的观察与思考其中的过程与肌理，或者更直接的说，工匠在其中担任的角色与发挥的作用。当然，其中发挥作用的并不仅仅是工匠，其他为贵族等统治阶层服务的人一样能发挥类似的作用。

他们的肉身属于平民(甚至奴隶)，受限于物质匮乏和政治权限，但他们虽然却时刻在观察、制作着属于神或君王的“形制”，却无权拥有、享用自己的造物。但那些统治者或者神明，离开他们，同样无法拥有这些造物。

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外如是。

但从积极的方面看，这其实也促进了我们文化的丰富与发展。

一方面，如果没有工匠，上层的观念将永远悬浮于空中，无法具象化;下层的平民将永远沉沦于生存，无法仰望审美。

另一方面，两方的审美与文化虽然不同，但在这种交融之中都互相为对方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所以所谓“下渗”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向下渗透，而是一种互相的交融。就像当年的《诗经》，其中不也有“国风”这样所谓来自底层的民歌么?

最后再说个不那么美好的观点。

统治阶级为何允许甚至隐秘地鼓励这种下渗?因为艺术是权力的外衣。当平民使用的器物、穿着的纹样开始模仿ta们(哪怕是拙劣的模仿)时，这不仅是审美的传递，更是对ta们统治秩序的认同/被规训。

当一个平民渴望拥有一件带有“皇家风格”的器皿时，他实际上是在潜意识中承认了皇家生活方式的优越性。这种“下渗”是一种温柔的统治技术，它比刑罚更有效，因为它让被统治者在审美愉悦中完成了对等级制度的内化。

所以啊，当现在有些人虔诚的崇拜，拼命的鼓吹小布尔乔亚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时，这些人动不动就把“独立思考”、“客观清醒”挂在嘴边的人是个什么调性，大家应该也很清楚了。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是我说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