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加班共识”，实现人的回归

打破“加班共识”，实现人的回归

加班，在美国，听说也有，我未亲见。免费加班，在美国，就更少听说了。

有些华人的餐馆、商店工作时间很长，一天12小时也有，但他们都是时薪制，按小时发工资，不知道这算不算加班。美国的时薪制很普遍。

在国内的时候，加班是常态，并且都是免费加班。这种事情不光发生在小微企业，大企业、政府机关、社会组织、公益慈善机构，都有这种情况。

我曾经在国内一个重要的省级部门待过，我们的处长，只要他没出差，在办公室办公，晚上12点之前基本就没下过班。领导如此，大家更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敢说，都跟着免费加班。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政府在倡导依法用工，保障劳动者权益，怎么自己这里都是这么个不要命的氛围?不要命就算了，从来也没见领导提过给大家申请个加班津贴啥的，也没人敢去问。

很多人误以为中国只有私营企业里辛苦，其实政府机关、国有企业经过这四十多年的“改革”和“开放”，已经跟原来刻板印象的那种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工作压力、加班过劳在很多部门并不比私营企业少。

当然，全国有差异。总体来说，南方的政府部门服务意识要比北方的强一些，官僚作风也更少一些。

政府机关带头免费加班，各社会主体一样来做，加班成为了中国职场潜规则的一部分。

既然是潜规则，就是没有明文规定要这么做的，原则上不这么做也可以。但有几个人真的敢挑战呢?别人加班你不加班，升职加薪没你份儿，表扬表彰你靠边站，遇到裁员你第一个走人，更不用说被人穿小鞋的那些龌龊事。

加班，本来算不上什么正当或不正当的事情，但在中国社会，很多年来似乎就是一种“价值正确性”。不光单位领导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安排你加班，亲戚朋友一般也会觉得领导安排你加班是对你重视，你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了人家领导的器重。

加班还被与奋斗精神联系在一起，说加班是福，能有加班的机会得感恩公司、感恩领导。可说这话的人永远不会说，加班奋斗的背后是资本的贪婪。

大家为什么要加班?加班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生活是什么?除了吃饭、睡觉等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外，就全部是上班、加班吗?

美国人很重视Family Time(家庭时间)。说“神圣不可侵犯”可能不准确，但随便被打扰是绝对不可以的。社会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工作以外的Family Time和工作时间一样，是有十分重要的价值的，是不能随意侵夺的。如果Family Time被拿来免费加班，美国人是可以为此上法庭的。

除了重视家庭以外，西方人对闲暇时间本身也十分得看重。早在19世纪后期，西方国家就展开了对闲暇时间的研究，用以分析国民生活状况、生活质量和生活结构，探讨闲暇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意义。马克思曾经预言，未来衡量财富的尺度将从劳动时间转为自由时间。

中国进入工业时代比较晚，近代一直倍受欺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饭尚是问题，谈不上加班不加班的。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但仍然面对着西方世界的重重封锁，国困民穷。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们的父辈、祖辈筚路蓝缕、艰苦奋斗，一代人吃了几代人的苦，加班更不在话下。

改革开放以来，为了快速发展国民经济，尽快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国人仍然没日没夜地辛苦奋斗。尤其是广大农民工群体，拿着城市里最为微薄的收入，干着城市里最苦最累工时最长的活，以他们的汗水浇灌出了璀璨城市的“地基”。

时至今日，按购买力来算，中国已经是排名世界第一的经济大国了，“加班”这个事还要继续吗?

一代代先辈的“加班”是为了什么?为了我们的国家早日强盛起来，为了子孙后代能过上好生活，为了我们的“95后”“00后”及以后的人不再加班。

可社会生态远没有经济发展的这么快。我们的经济第一了，加班这事还停留在原地，中国人还不敢想象完全不用加班的人生是什么样。

前两天拼多多22岁的美丽女孩下班猝死。几乎与此同时，许多人从小就熟悉的《巴啦啦小魔仙》中美琪的扮演者孙侨潞心梗猝死，也年仅25岁。

近年来中国猝死的发病率越来越年轻化。据国家心血管中心2019年的数据显示，在每天多达1000多人的猝死人数中，18-39岁的年轻人占了43%。

如果看到这样的数据，我们的父辈、祖辈该作何感想呢?他们会不会觉得他们的辛苦付出白费了呢?

所幸这个问题已经被抛出来了，成为了社会讨论的焦点，某些人的“996”幸福说也不再被多数人认为是天然合理。反思开始了，改变也就不远了。

中国社科院2018年7月13日发布的《休闲绿皮书：2017-2018年中国休闲发展报告》中提出了每周工作四天的建议，而早在2009年全国政协委员张晓梅就提出了每周工作四天半的建议。现在，过去快12年了，我们连普遍的5天8小时工作制都还没实现。

无论4天也好，4天半也好，社科院和张委员的建议都基于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我们的社会生产力水平和科学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不需要靠人拼命来维系社会运转了，5天以内的劳动已经足以让我们的社会保持良性的发展了。

然而他们的分析都只是立足于社会整体而言，社会上林林总总全不一样的各种主体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和行事方式。尤其是大资本，天然地倾向于无限地榨取剩余价值，实现自身更多的增值。

这与谁的道德人品都无关，无论M先生还是H先生，走到这一步，如果没有外力节制，必然地会选择“996”或“007”。

资本的目的就是衍生更多的资本，他们不会理解，经济的发展、技术的进步，目的不是资本的增值，而是人的自由，是为了让人更轻松、更方便，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们常常觉得共产主义遥不可及，其实共产主义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就是让全社会所有人都能自由地发展自己的兴趣。

这一点的物质基础我们今天基本已经具备了，就看我们的物质再生产到底是为了谁。为了资本的增值，还是为了人民的福祉?

中国经济前几年就已经开始“换挡”了，未来我们可能面临着更为严重的失业问题。要让大家都有活干，安居而乐业，一个可行的方法就是严格落实5天8小时工作制，让不该一个人干的活就不要全压在一个人身上。

未来，还可以根据社会经济发展需要，逐步地向张委员提出的4天半工作制和社科院提出的4天工作制过渡。

我们全社会要逐步建立区别于当前现状的另一种共识：企业要用最多的人，最大限度地缩短工作时间。

这似乎有违“常识”，有违资本逻辑。对，这就不是资本逻辑，这是社会主义逻辑!

有人说，这样企业还能赚钱吗?

这样当然还是要让企业赚钱的，但要让大家都放平心态，不要总是去幻想暴利，企业要在这种机制下赚可持续的长期的有温情的钱。

企业要靠产品质量过硬、技术不断创新、服务更加优化等在市场上取胜，而不是把节约人力成本作为自己利润的主要来源。

企业必须有长远眼光，要看到星辰大海，要看到水滴石穿，要想到如果社会因大量人口失业而动荡，企业多年的积累可能会毁于一旦。

要把企业的成长与整个社会的进步紧密联系起来，这样的企业才有希望。

中国的“人口红利期”已经过去，新时期不能还按老思维做事，要有向前看的勇气和魄力。

现在“00后”一代已经开始或即将走上工作岗位。这一代人是在比以往几代人优渥得多的物质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也是在“自由”、“民主”、“个性”等思想理念下长大的(“80后”、“90后”虽然也是这种大氛围，但历史的惯性让他们承继了更多的“纪律”和“责任”观念)。

当他们走出校门、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自由”“个性”只是个“传说”，资本的利益最大化才是社会最基本的事实。

当他们脱去稚气，融入“996”“007”的大潮中时，他们从学校和媒体上接收来的自由、个性理念会做本能的反抗。

他们会重新思考以往所受的教育，他们会反思到底谁在说谎，他们会重新拿起毛选寻找答案，他们会在国际歌中寻找力量。

社会要文明，人类要进步，文明进步的最重要标志是：人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人逐步退去他的工具属性，人成为真正自由、自主、自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