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金龟婿

张桂梅，又上热搜了。

这次不是因为有人把她比作“中国特蕾莎”，也不是乡村女孩上学又遇到什么难题，而是因为最近她接受采访时的一段话：

“我最反对当全职太太，我的一个学生领着孩子和老公、抱着一大堆钱前来捐款，我对她说，你滚出去!”

张桂梅校长认为，她含辛茹苦教出的那些贫困农村的学生，只有靠自己去努力奋斗，她们没有退路，辞职做主妇，会冒非常大的风险。

“你看男的在外面找小三有多少啊，把你甩在家里。因为你长时间在家里跟丈夫没有共同语言了，完全没有了，你被社会淘汰了，整个把你控制在原来的那个水准上。”

因为谈张桂梅现象被某些“正能量”骂为“极左”的笔者，特别能理解张桂梅老师的愤怒。

她辛辛苦苦把重男轻女观念更加浓厚的农村地区的女孩子培养出来，就是希望高考能改变她们的命运，她们能够自强自立，脱离贫困、受歧视的泥潭。

现实却总是如此无情。高考固然改变了她们的命运，让她们完成了“农村人”向“城里人”的阶层跃迁，然而这个“改变”最终却仅限于嫁给山里的穷人还是嫁给城里的有钱人，这与张桂梅老师的预期完全不一样。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金龟婿”，不过是贫富分化的私有制社会的必然状况。“嫁给有钱人”能够实现的阶层跃迁远远快于自我奋斗，当然风险也是巨大的。

张桂梅老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全职太太”的遭遇——丈夫养小三，在今天的确比较大量地出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全职太太”都遭遇到了这个问题。能做“全职太太”的家庭，往往收入状况总体上还可以，底层家庭为了生存，更多的是双职工家庭。毛泽东时代一个国企工人就足以养活一个家庭的局面，在今天的工人阶级群体中早已不复存在。

况且，“全职太太”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在道德上遭受审判。当公有变私有，计划变市场，作为社会主义福利的社会化养老和育儿早已复归为家庭责任。全职太太往往需要负担家中的赡养老人、做饭、洗衣服、抚养下一代，担子并不比在外面工作的丈夫轻。特别是在“素质教育”的旗号下，子女的教育越来越依赖于家长的配合，没有一个有文化的家长的陪伴，孩子的课后作业、辅导班都会遇到麻烦，最后还是需要金钱来解决——更富的人可以选择上那种全能托管班，或请专职的家教及保姆;而普通的城市中产在还完房贷“月供”之后，是没有这个余力的。

“全职太太”之所以会遭遇家庭的变故，直接原因是夫妻双方经济地位的不对等，根本的原因却是一方面市场导致的拜金主义泛滥、人的异化以及社会道德沦丧;另一方面私有制让每个个体具备了“经济人理性”，人与人的合作关系不仅在公共领域完全退出，在家庭内部也逐渐退出，而博弈的成分在家庭内部占比却越来越高，“门当户对”或“买卖”这种曾经被视作糟粕的旧事物也在回归。

另外一个显著的事实是，近年来离婚率逐年升高，远不仅仅是发生在这种中产偏上的“全职太太”家庭。在美国，低社会阶层人群的首次婚姻离婚率要显著高于其他阶层人群;而在中国，有统计数据显示，这种趋势也越来越明显。“贫贱夫妻百事哀”——社会经济下行导致的家庭破产和家庭破裂越来越普遍。

所以，张桂梅老师大可不必去指责自己的学生当了“全职太太”，妇女的解放、家庭的和睦、社会的平等化从来不依赖于个体的选择与努力，根本而言，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就像笔者之前的文章指出的，张桂梅老师的行为是可敬的，但她仅仅能够改变若干个贫困农村女孩子的命运，却改变不了作为一个阶级的贫困人群的集体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