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应对莆田系扫黑除恶，更应扫除新老莆田系产生的土壤

据媒体报道，6月8日，甘肃临夏市公安局官方微信公众号“临夏市公安局”发布通告，公开征集临夏协和、博爱等六家医院违法犯罪线索及敦促涉案人员投案自首。

通告称，临夏公安近期积极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按照“有黑扫黑、有恶除恶、有乱治乱”的要求，侦破了临夏协和医院、博爱医院、现代妇科医院、华山医院、新阳光男科医院、同济医院等6家医院涉嫌违法犯罪案件。上述医院在从事医疗经营中，不同程度存在夸大患者病情、虚增医疗项目、肆意加价收费、篡改医疗数据、超范围或无医疗资质人员从事治疗等非法经营活动和寻衅滋事、敲诈勒索、诈骗、强迫交易等违法犯罪行为。

媒体梳理发现，这六家医院都是民营医院，而网友们看看这六家医院的名字就会发现——原来打黑的对象就是大名鼎鼎的“莆田系”。

套用百度百科的介绍莆田系，是福建莆田东庄镇人开办的民营医疗机构，其中，以詹氏家族、陈氏家族、林氏家族和黄氏家族为代表，旗下医院的各色皮肤病、整容和不孕不育医院广告一直活跃在各都市报、地方台和网络上，让人见怪不怪。据官方统计，莆田系医疗商占据中国民营医院的80%份额……

莆田系发迹于80年代的福建莆田东庄——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时代。当时以服务于人民健康事业为目的的赤脚医生退场以后，基层医疗出现空白，以服务于个人发财为目的的莆田人登场了，开始了他们背着医药包，征服中国的路程。性病、鼻炎、狐臭、肝炎、风湿、狐臭，他们无所不治;北至佳木斯，南至海南岛，西至和田，都有他们的身影。

绝大多数莆田游医既不懂医，又不懂药，仅仅像机器人一样，大概判断一下是什么问题，用相应的固定的那几种药物。比如对于皮肤疾病，就用炉甘石、氧化锌等加上凡士林调成药膏外抹，不行口服扑尔敏+维生素，再不行就打地塞米松针。绝大多数药物，仅仅能缓解一下症状。用错药医死人也是常事，只是当愤怒的家属冲过去找他们时，这些江湖骗子早已带着满满的钱包飘然而去。在一个个旅馆、小饭店，他们开了一个个流动门诊，每一个乡镇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无数患者的血汗钱，无数家庭的破碎，都汇聚成了一张张大团结，成就了他们沾满鲜血的第一桶金。

90年代，市场经济已经成型，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整日的流窜作案，需要一个稳定的平台，改制为他们提供了便利。起源于毛时代的公办医院本来就是服务于人民健康的非营利单位，自负盈亏的旗号下，它们纷纷入不敷出，尤其是那些极度依赖国家输血的一二级医院及消防、武警医院。

于是，承包制在卫生行业被发扬光大，游医们挂靠在医院下。对于这些早已游走于市场的老江湖而言，贿赂正是他们轻车熟路的绝技，200元就能买下一个行医执照，600-1000原就能顺利拿下院长，工资寒酸的院领导们哪能抵御这般腐蚀。

90年代后期，改制浪潮兴起，为莆田人提供了最好的机会，一个个科室被承包。借着公立医院的外皮盖住了自己肮脏的躯壳，开始疯狂攫取财富。单打独斗也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此时他们已经升至了老板阶层。开始从那些半死不活的医院挖劳动力，对这些医生进行包装。于是，协和、上医、同济、华西、中山、湘雅的一个个博士、博导、教授出现在大街小巷，为了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自己的钱包而努力着。他们一面自制药物，一面将青霉素这种很普通的药物被包装成了顶级进口药物，以几千倍的利润卖出。媒体也第一次开始与这种诊所大规模亲密接触。报纸上一篇篇让人怦然心动的广告，电视上一位位慈祥的挂满了各种头衔的老专家使得这些诊所的营业额甚至超过了许多公立三甲相同的科室。

2000年，卫生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禁止非营利性质医院中私人承包科室，但同时社会资本进入医疗行业也被允许。公立医院的改革，终于拉开了大幕，莆田人从之前蚕食一个个科室，转为鲸吞一家家医院。这个过程犹以仇某人治下的宿迁最为激进、最为典型。

2016年的魏则西事件，终于将莆田系和百度摆上了公共舆论的审判台，但这依旧不影响莆田系继续大赚横财，我们来看看这次临夏打黑除恶的对象的“事迹”很多依然是发生在魏则西事件之后：

2018年4月临夏市博爱医院被市场监管部门以存在其他广告经营违法行为，责令立即停止发布医疗广告的违法行为，并拟作出罚款1000元的行政处罚。今年5月，有网友发帖称，博爱医院存在误诊、乱收费、夸大病情、检查报告作假等行为。

临夏市现代妇科医院在2017年6月因未经登记擅自发布户外广告被市场监管部门行政处罚。2018年11月，临夏市食药监管部门对该院使用过期一次性无菌注射器(带针)等三种医疗器械、临夏市协和医院使用过期的一次性使用吸引管等十一种医疗器械进行行政处罚。

临夏市协和医院在2017年6月因未经登记擅自发布户外广告，被市场监管部门责令立即停止未经登记审查发布医疗广告的违法行为，同时罚款2000元。

在不追究原罪的口号下，没人会去追究莆田系是怎么发迹的。但莆田系黑恶势力存在的土壤不去除，莆田系还依旧会存在下去，危害人民卫生事业。

从莆田系发迹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莆田系发财的几门诀窍：

一为骗。莆田系的骗术其实并不高明，但架不住民众的从众心理，以及民众对公共舆论的信任感。魏则西的病已被权威医院确诊无药可医，占据三甲武警医院的莆田系利用其渴望求生的心理弱点，信誓旦旦地说可以保他20年，利用信息不对称，把国外淘汰的疗法包装成高科技，抽管血鼓捣鼓捣再输回去就能治病……

二为钱。莆田系的核心法宝就是砸钱打广告，据说莆田系把差不多80%的利润都投入到广告，这是莆田同行之间互相交流出来的不二秘诀。百度2013年广告总营收260亿，莆田系民营医院贡献了一半;榨干魏则西生命财产的一个科室，可以砸钱上yang视宣传……这样的魄力，足以把假的包装成真的，足以让谎言占据全部版面，真相反被挤到边缘。则西并非智力缺损，但是占据权威平台的信息轰炸，一般人都难以招架。

三为权。与权力勾结本来就是莆田系发家之路。魏则西事件后，网曝一份莆田系某公司节日送礼清单，遍布全国各地多家部队医院，上至院长政委，下至科室主任，从每人几十万到几千元，一网打尽滴水不漏!同样是魏则西事件之后，莆田系四大家族逐渐浮出水面登堂入室，创立高端医院和诊疗中心，成立行业协会抱团发展，聘请权威政界人士站台背书，并通过媒体释放出“转型”信号。一些爆料者遭到封杀和报复，大量媒体会为他们的“转型”鼓掌叫好，罪恶历史被掩埋，新的罪恶隐秘酝酿……

每日经济新闻称莆田系已经控制了全国一半以上的民营加油站，年产值数万亿;震惊全国的首例基因编辑婴儿，就是来源于莆田系医院;今年3月茅台集团下发的一份《茅台集团关于全面停止定制、贴牌和未经审批产品业务的通知》，显示莆田系已经将抽血的管子伸向茅台的肌体，布局茅台白金酒系……

老的“莆田系”未死，新的“莆田系”也正如雨后春笋般繁茂出来。成都中学食堂事件尽管后来出现了所谓的真相反转，但也让“教育莆田系”浮出了水面，高考工厂和私立学校这些年开启了疯狂扩张模式，横扫各县立中学、农村包围城市，财经人士分析这与医疗领域的莆田系当年崛起扩张方式是一模一样!

马克思说：“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黑恶手段不过是资本牟利的常态。

一句话，资本化才是莆田系黑恶势力产生的真正土壤!甘肃临夏对莆田系医院来了一次扫黑除恶，笔者希望其他地方也能跟进，笔者更希望能够真正扫除莆田系产生的土壤，让保障人民基本生存的教育、医疗、住房回归真正的福利事业，而不是沦为赚钱的产业。

延伸阅读：为社会办医留发展空间而严控公立医院的做法，应当谨慎

(来源：凯申日记本)

今天（6月12日），国家卫健委等十部委发布了《关于促进社会办医持续健康规范发展的意见》，提出各地要严格控制公立医院数量和规模，为社会办医留足发展空间。

这个意见的全文在这里：(http://t.cn/AiCRCAFq)，我看了一下，有几个地方有些疑惑。

【第一条中提出：(一)拓展社会办医空间。落实“十三五”期间医疗服务体系规划要求，严格控制公立医院数量和规模，为社会办医留足发展空间。各地在新增或调整医疗卫生资源时，要首先考虑由社会力量举办或运营有关医疗机构。】

公立医院是多数人民群众信赖的就医场所，为什么要“严控”呢?严控的目的，意见中说，是为了给社会办医留足发展空间。但是，我国发展卫生事业的根本目的，难道不是为了维护人民群众的健康吗?所谓“社会办医”是个什么德性，很多人心里是有数的。现在居然要为了这些医疗资本家的利益，去让群众相对信赖的公立医院给他们让路开道?把“让医疗资本家赚钱”的优先级，放在保障群众看病之前，这样是否合理呢?

而且，如果“社会办医”真的有优势，看病便宜效果好，群众喜欢，那还用下文件去让公立医院给它们让路吗?为什么要让廉价好用的公立医院，给市场上的失败者“让路”呢?

【第三条中提出：(三)推广政府购买服务。创新政府提供公共卫生服务方式，进一步加大政府购买服务力度。各地要于2019年底前制定政府购买医疗卫生服务实施办法，明确购买服务的主体、内容、方式、程序和监督管理等细则。按照公平竞争择优的原则，支持向社会办基层医疗机构购买服务，为社区居民提供家庭医生签约和有关公共卫生服务，通过开展养老照护、家庭病床、上门诊疗等服务方便居民。】

医疗服务是天天要用到的，不是时有时无的服务。现在如果把这一块先交给资本家去做，然后再花钱买，那资本家不要从中赚一笔钱吗?和政府自己办公立医疗机构相比，凭空多出了要孝敬资本家的一部分，这不是多花了纳税人的钱吗?

到时候，资本家压低服务人员工资(私立幼儿园这块已经是例子了)，导致服务态度、服务意识都不好，病人不满意，底层服务人员不满意，这些人骂谁?不还是要骂政府吗?这不是自己找屎盆子吗?

再者，政府向具体哪家资本家购买服务?在基层，这块肥肉又容易搞出一堆腐败来。各地的基层卫生部门的酒局恐怕又要多了。

【第十六条提出：(十六)优化医保管理服务。基本医疗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医疗救助等社会保障的定点医疗机构实行动态化管理，将更多符合条件的社会办医纳入定点，进一步扩大社会办医纳入医保定点的覆盖面，社会办医正式运营3个月后即可提出定点申请，定点评估完成时限不得超过3个月时间。……依法设立的各类医疗机构均可自愿提出基本医疗保险和跨省异地就医直接结算定点申请，不得将医疗机构的举办主体、经营性质、规模和等级作为定点的前置条件，与医保管理和基金使用无关的处罚一律不得与定点申请挂钩。】

这些社会办医的，也纳入医保，自然是增强了它们的竞争力，但是也让他们更容易骗取医保了。莆田系们连手术台上加钱这种事都办的出来，你现在把它们当小白兔，让它们比现在更容易地花医保的钱。国家的医保账户里有多少钱经得住莆田系花的?他们不天天拉一车人去医院打牌吃喝玩乐?到时候以基层的监督水平，能查出几个来?

【对，还有第十条：(十)探索医疗机构多种合作模式。支持社会办医与公立医院开展医疗业务、学科建设、人才培养等合作，倡导开展各类医疗机构广泛协作、联动、支持模式试点，并建立合理的分工与分配机制，各地要出台规范合作的具体办法，国务院有关部门要加强指导。引导和规范社会力量通过多种形式参与公立医院改制重组，完善改制重组过程中涉及的资产招拍挂、人员身份转换、无形资产评估等配套政策。】

这段是什么意思?还要对现有的公立医院进行“改制重组”?，还要让“社会力量”通过多种形式参与?这是打算对现有的公立医院也搞私有化吗?不能说莆田系有钱，就把现在的公立医院卖给他们吧?另外，支持社会办医与公立医院“协作、联动”，以及建立所谓的“合理的分工与分配机制”，让人想起有些公立医院把某些科室承包给莆田系的黑历史，希望文件中的这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并非医疗专业人士，但作为一个普通群众，这份文件中的内容，实在是令人有些疑惑。

另外，公立医院的医生待遇问题，如果希望通过市场化的方式解决，那永远也别想真正解决。

医疗市场化只有两种可能：办的不好，那就是现在的莆田系;办的好了，那就是私立医院吸走了医疗精英，价格昂贵，普通百姓望洋兴叹，公立医院起安慰剂作用，在家等死。

医生确实是应该提高待遇，但是别忘了，我们好歹还算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能看着人民群众不管吧?私立医院即使真做好了，但价格这么昂贵，医保怎么报销?有这么多钱吗?

这不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吗?弄成美国那种医疗人士金领，但不敢叫救护车的样子，那还不如现在呢。

解决这个问题，还得回到计划层面。

比如说，医生要生活，要买房，房价贵。如果以后私人医疗真起来了，你要是用市场来留住这些公立医院医生，你就相当于得把房价给他出了，否则他就要跳槽，那国家得掏多少钱?掏的钱白给房地产商了，国家要留住一批医疗精英，要给房地产商送多少钱?太不划算了。

国家可以给公立医院医生盖房，走过去福利分房的路子。这样同时就不需要支付多高的工资，就能留住其中一大批人。毕竟你就算跳槽到私立医院，工资高一些，也照样要买房，未必比在公立医院上班靠福利分房划算。福利分房还可以绑上学区、户口等东西，同时规定，福利分房不得在市场上转让。

同时，可以建立起一整套管理制度，比如在公立医疗机构服务多少年，这套房子就可以以象征性的低价卖给你(可参考当年福利分房房改的价格)，就可以拿到市场上去交易，如果提前离职，房子需要交回政府，如果想买，可以用市场价购买，等等。这些细节都可以探讨。

这样的结果，是三方共赢：

1、国家在医疗领域不需要投入那么多的钱就能拥有一批高素质的医疗队伍。

2、医生的福利上升了，可以安心工作了。同龄人还在挣扎买房的时候，医生入职就有福利房住。

3、患者仍然可以享受到公立医院低廉优质的服务。

计划和市场都是手段，在某个具体应该用哪个工具，需要具体分析，不能盲目觉得市场就是好。实际上，在很多天然竞争不充分领域、以及涉及到基本民生的领域，过于迷信市场往往是做不好的。适当地对计划和市场进行有机混合，反而是一条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