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泰山”之间的灵魂对话

萧伯纳曾说：“沟通的最高境界是说要说到别人很愿意听，听要听到别人很愿意说。”

在医院照顾因严重“腰突”做手术的老岳父已半月有余，我和爱人结婚36周年的纪念日马上就要到了，在这36年间，和老岳父的交流对话甚至思想碰撞，加起来可能都没这半月多。虽然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我觉得翁婿关系不近也不远，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尺度最重要。这样的关系既体面又长久、也让彼此都感到舒适和自在。但这半个月这一切都打破了。

老岳父出生在人民共和国诞生的前夜，自幼历经坎坷，此多舛之命运也间接造成其独立且自负的性格。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初中毕业生在一般的生产队都属标准的文化人了，老岳父十五六岁刚初中毕业不久就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兼记工员，并且算盘打的极好，一干就干到集体经济解散，分田单干为止。

一个近80岁一个近60岁，人生阅历都极其丰富，个性又极其鲜明，又是翁婿之间且独处一室。照顾与被照顾略微细心即可融洽，难的是人生处世哲学完全不同，交流起来难免就要碰出火花了。

80年代初刚30多岁就赶上人民公社解散，分田单干，私有化歪风盛行，作为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之主，刨好自己的一亩3分地、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一小农意识很快就占据了包括我老岳父在内的、绝大多数农民的意识范畴。什么集体主义、大公无私、甘于奉献、助人为乐，在他们的意识当中开始显得苍白甚至可笑。

我的老泰山在他的同龄人当中算个文化人，而且绝对属于农村特别精明又能干的那类。可对外界的认知除了新闻联播就是邻里之间的道听途说甚至八卦，因老岳父对我关注红色文化早有耳闻，在我们的闲聊当中，他给我的谆谆教诲就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关注参与那些不能挣钱的事干嘛?再一个就是他对农村的凋敝和农村大多数老人的悲惨遭遇、感慨世态炎凉外，谈起对年轻人现在的生活精神状态感到无奈之外，就是饶有兴趣的对活在新闻联播中的现代人的美好生活，大加赞赏。

对老泰山及整个社会人的这种肤浅甚至扭曲的观念特别熟悉之外，近年来面对这种对话我一般采取的是不予争论之外，就是调侃讽刺娱乐一下。因为我太明白要改变一个人的认知，靠你苦口婆心的、入情入理的一次对话是不可能有效果的，大多时候不但没有效果，反倒会让彼此搞得氛围很紧张。

在一个密闭的、彼此身份特殊，接触的信息及人生观严重不对称的这种情况下，聊天能够处理的很融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在一个病房没有其他病人，除了照顾老泰山的吃喝拉撒之外，老泰山又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唠唠叨叨的“歪理邪说”，你要不接腔，反倒是对老人家的不尊重，在这种情况下那就敞开的聊呗。

生活方面，老泰山是个精打细算，既不占别人便宜也绝不吃一点亏的、算盘珠子打的溜溜顺的一个人，这方面我就显得很粗很大大咧咧的了。聊这个方面的话题我当然不会同意他的观点和做法，但又没资格反驳他，这个话题当然就不能聊了，那接下来就听他聊聊八卦呗。

若干年来，“农村人八卦政治”很流行。农闲季节、茶余饭后，三五个人一堆就开始信口开河。他们倾向于关注与自己兴趣和观点相符的信息，从而在无形中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封闭的信息环境中，他们乐于道听途说、断章取义甚至传播谣言。‌因此导致视野狭窄、认知固化。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老泰山认识是有一定高度的，对社会上传播的一些谣言，他应该是有基本分辨能力的，但是这半个月下来令我是比较吃惊的。对李云鹤，对在教员逝世后被特修否定的，老泰山对他们评价的腔调竟然和特修如出一辙，甚至对前后三十年的认识上也是糊涂的。

经过我给他简单的推理和普及一些起码的常识，老泰山似有所悟。其实包括我老泰山在内的广大人民群众不是愚昧，不是糊涂，是他们得到信息的渠道太单一。黑白颠倒的舆论宣传让他们识别片面观点的难度加大，容易陷入“无知的群体”状态。

其实话说回来，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民，你让他有多高的觉悟和认知，本身就是缘木求鱼，何况我的老岳父已近80高龄。不过引用老岳父经常说的几句《小苍娃》戏词来概括我们的聊天比较有意思，他说我们的聊天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曲曲弯弯、星星点点、一点不留一起“往外端”。‌如此，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