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述工人】故乡和异乡

编者按：90年代第一批外出打工的农民工，他们见证了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滴滴变化。从最初打工的雀跃到现如今看着自己的下一代走上自己曾经的道路，他们心中充满无奈与苦涩，但却不知该如何告知子女。该鼓励吗?还是劝诫?又或者哭泣?但是这些都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日益看清，社会已经分成了两个大阶级，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的劳动人民，和吃我们的吸血鬼。故乡的更新不再让我过上富足的生活，那只是“父母官”高升的喜帖，但是有谁在意我的生活是不是更好?蓬勃发展的大城市离不开我这样的打工人，但却到处都在“打”工人。除非我们消灭资本主义，我们劳动人民的孩子也只有打工这条路可选。还要多少的血泪我们才能站起来，向这一切的不公和剥削压迫开枪?

今天的诗歌说出了数代工人的心声。作者路石是一名打工人。干过煤矿、做过建筑、送过报纸。他喜欢诗歌，为工人写诗，为阶级做歌。　　

路

从故乡到异乡

我走过了整整一代人的时光

一代人的时光啊

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

该有多少个雨雪风霜

路还没有尽头

走不动的脚却不知迈向何方

车站里人来人往

有一个人是我的儿子

除了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实在不知

该怎样向他细说外面的风光　　

政绩

故乡变了

推土机推平了残垣断壁

腾出的土地置换进了城里

种田放牛的乡亲

被赶上了楼

美其名曰“集中安置”

穷乡僻壤

一夜之间变成了新农村

故乡变成了

一张张创新的政绩单

故乡变成了

一张张升迁高就的名片

故乡人的地位和命运

却鲜少有人问津　　

面孔

我去过北京

我去过西安

我去过上海

我去过深圳

我去过杭州苏州

甚至我还去过大西北的乌市

这么多年来

中国的大城市

我几乎走了个遍

无论走到哪儿

都能遇到似曾相识的面孔　　

纪念碑

高楼大厦

是城市的纪念碑

乌纱帽

在上面刻下成就和荣誉

草根们

在上面刻下屈辱和抗争

纪念碑啊纪念碑

你是历史的见证

在你面前

露出爪牙的是禽兽

低下头颅的是孬种

举起拳头的是英雄　　

为了深圳的繁荣，死于尘肺病的农民工

机器

珠江口东岸

一台丧尽天良的机器

昼夜不停地旋转

从十二小时到十六个小时

甚至更长的时间

残暴的机器

贪婪的机器

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血腥

有的人被它咬断了手指

有的人被它吞掉了手臂

许许多多的人

被它夺去了生命

忘不了“致丽”玩具厂的大火

映照着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深圳，深圳

吃人的深圳

2020.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