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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我们时代的歌

玛莎·米列 2022-03-30 来源:

1

母与子

你们的黎明闹哄哄,垃圾车

轰隆轰隆挤进又长又窄的街道,

每辆车都载着叠成一堆的砖头泥土。

阴暗古旧的房子互相扶持

象默默衰亡中摇摇欲坠的家伙,

它们和蜷成一团的眠者一起喘息。

这些眠者头上的灰泥天花板裂开了缝。

精疲力尽,劳累不堪的人们,

眼睛如星的追求者,

几颗小星悬在他们头上,若隐若现……

(小小的手指想在斑驳的墙上寻求意义,

在裂缝里找到了奇迹。)

孩子,笑着,看到了母亲的眼泪,

对这种晶莹,奇怪的玩具感到惶惑。

眼泪落了一滴又一滴

象来自母亲大海的秘密的甘汁。

孩子叫道:“再多一些!”他要玩这美妙的游戏。

母:

你在火焰之中,花朵之中诞生,

坐在欢乐,希望和剧痛之中。

光芒四射的太阳照遍了世界,

我眼花缭乱,泪下如雨。

(天空是那么洁白宁静,

宁静洁白是那些繁星……)

儿啊,我的儿啊,你那小小的呼声,

在强烈的光芒里有了回音。

子:

在又黑又暖的温柔的夜里,

我睡着,心跳,生长而变得不安起来,

我的身子转动,滑落,紧紧蜷成一团,

我伸出手臂,踢出脚去,要求自由。

我奋斗,跳进世界无垠的

巨大游戏场。啊,有多少宝贝玩意儿

可以抛掷,抓住,索取,在它们中间打滚!

路途遥远,招手相迎!

我知道那儿有闪闪发光,暗中隐藏的礼物。我要全部找着它们。

我们一面玩,你会把它们拿到嘴边亲亲。

母:

儿啊,我的儿啊,你奔向黎明,

双手永远拥抱大地

和缓步天空的奇云异彩。

美好的树林瑟瑟有声,向你邀请。

可是疯神就蜷伏在丝般的草地,

魔鸟拍着罩住的翅膀飞过我们头上,

你,幼小的跑手,双脚轻软,白如珍珠,

我,气喘咻咻,一步又一步跟你上前。

子:

一路宽广,醒来的万物闪闪发光。

他们活动,歌唱,一碰到我的手就欢喜。

要是我们路上遇到巨人——

我相信就连巨人也爱游戏。

母:

我的儿啊,长得高,长得壮,而且要明白:

贪玩的时期过后,你会寻求,你会遇到

别的许多令你坚定的手,

象你一样的众多的人类的瑰宝。

他们不会低着头,在思想监狱的设计者

巧妙地建造的地道中爬掉一生。

你将揭去魔障,毁掉陷阱,

放出阳光的浪花,穿上欢乐的衣衫,

全部积储的光辉待你争取。

快点长吧,我的儿。眼睛宛如星辰:高瞻远瞩。

这儿有我供你啜饮的血,供你嚼食的肉,

幼小的游戏王子,一路上且把眼泪当玩具,

让它们在你手里觉得有了安息之地。

啊,嘴唇明亮的一群,啊,走出阴暗的园墙,人类的围栏的一切游人[1],

你们的花朵盛开,涌向太阳——伟大善良的母亲。

[1] 指出生的幼儿。

2

警报

迎接你的爱人

就象大地迎接雨水。

迎接你的爱人

就象大地对耕犁袒胸露臂。

迎接你的爱人

就象迎接阳光的洪流。

夜间又冷又静

情侣们紧紧拥抱,又相爱又苦恼,

在灼燃的黎明,情侣们

怀着同志之情相拥相抱……

正午到了……正午,那些脉脉含情的眼睛……

不过警报马上响了,警报哀鸣,

在人们心中种下恐怖的细菌,

他们才从爱榻,童床,和梦床起身。

——跪下来吧,向铜神[2]顶礼

朝拜铜神那副笑哈哈,阴森森的嘲讽的嘴脸,

把你那最后一吻贴上枪炮,你就有福了,变神圣了。

众神披着仁慈的外衣,

给大地上的兄弟们

送来原子如雨。

所有庙堂里,铜偶象叮当作响,

时复一时,响起下流的合唱:

“有者将被赐予,

有者将被赐予,

无者将收获……石头。”

红光满面的有办法的人们一心一意把奶油涂上龙虾,

淡色的酒骨碌碌滚进吮饮的嘴巴,

血一般浓郁的酒落进嘴,一道红流。

中午警报哀鸣。

准备杀人!

(班上学生这时就要站起,歌唱:

“啊,辽阔的天空多么美丽……”)

孩子们受命,蜷伏地上。

“假使你有三支蜡笔,给素[3]二支,

你还剩几支——”就在这时

门落窗破如雹雨飞散……?

眼睛烧瞎了的魔鬼伸手来抓窗门——

警报哀鸣

拆散了人们,

拆散了在隐僻处避暑的情侣,

拆散了紧紧吻合的嘴唇,

使简便午餐桌上的人们

不再谈还能入耳的双关语。

啊,千户万室中的男男女女,

握紧拳头,让脉息平稳地跳动,

午间警报的哀鸣就象疯人的喜悦无穷。

难道就在仇恨的王朝里当一个子民……?

不要捶胸狂呼,情侣们!

且听炸弾挖下的,耙开泥土的

坑中死人的呼声:

“我们流血已很有时日……”

抢劫犯瞧见

火焰熊熊的湖就解渴,

湖中生命的金色的枝叶

碎成一堆。

我们站起——从各自的阴影中

站起。我们相聚。

我们的手,赤裸,集合在一起,

必须作出回答,

坚决要求赔偿。

从隐蔽之处出来

砍掉死亡的草莽![4]

抓起普洛米修斯的火炬:

和平,劳动,艺术

照亮举世的家家户户!

啊,无数的情侣们,

让你们的黎明之旗,光荣之旗飘展,

让你们灼燃的爱的旗帜

飘荡飞扬。

星的旗,太阳的旗

和你们是一体。

把落入陷阱,胆小怕事的解放出来,

且看这一片天空

在受骗的众人头上伸展。

[2] 意即枪炮之神,战争之神。

[3] 小女孩的译名。

[4] 诗人劝告陶醉在爱情中的人们从小天地中走出来扑灭冷战。

3

百善之首[5]

我听到过康科德,波士顿,葛的斯堡[6],自由和纽约的名宇,

(那个城里人们住着,下面是不安的基石,

那个城里人们完成共同的任务,

与过去受人敬重的枯骨相隔两个地层。)

我儿时听说过这些以及旁的名字——

可没听说过马丁斯维尔[7],罗拉尔[8],密西西比[9],

那儿昔日的呼唤落了空,

遗下的石头重受旧日的苦痛。

掘墓人的粗暴,急骤的砍击

人生之美被抛掷于地——专横地——无可挽救。

且看被侮辱的胸膛中那颗破碎的心

仍在砰砰跳动,迸发出挽歌……!

那些老名字,好名字,哭泣吧!

整个地面让黑木槌涂满了

那可怕的名字:马丁斯维尔;可怖的名字:罗拉尔。

在法院的死亡棚里

他们烧着一个人。

红光满面漂漂亮亮的五十位旁观者

出席法庭,蠕动不安,瞪眼望着,

参与魔鬼的表演。

联邦政府不能过问。

没有根据。

高等法院不能也不愿

重审那个深谋熟虑的连篇谎言。

州法院说:不。

州长说:他娘的,不!——

但是他鼓起一腔热情

去谴责代表团和守夜队[10]——

(戒备死亡的守夜队,它创造明天;

从昨天,死者的肢体中,产生明天。)

“待人如兄弟手足乃百善之首……”

法律,登上宝座,摇摇头,要把那人消灭:

“去死吧……一直到死掉……死掉……死掉”

上帝知道特权使法律的天平生上重重铁锈,

帝国的因循疏懒使这副古怪的天平更加笨重不灵,

是鞭子掌握着盈盈的公理之杯的行程……

因此他们必须,不问白天黑夜,

吹牛,暴饮,做卑劣的勾当;

不止一次,而是永远下去……

一直到鼓起青筋的大理石崩裂,

火热的窒息的地气在上空爆发,

风吹起,播下奇异的美丽。

高视阔步,把人烧死;

瞪着眼,打着战,流着口涎。[11]

众神都已喝醉。

他们要的是一具尸体。

天上一切如意,

(这儿丧钟敲了七下。〉

在一座黑暗的棚里,

他们烧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值盛年,心中充满妻子的笑容,孩子的笑容。

他们捆缚他那双渴望得到大地果实的手。

他们鞭打那为他们兴建巨厦的胸膛。

他们使那个善讲奇事异迹的人停止呼吸。

名姓不同的或没有名字的立法者,战士,失败者,死去的胜利者

他们都有过伟大的梦想,

为梦想献出了鲜血……(难道以为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

且听他们如何在法庭的基石之下呻吟。

且听那刻铸完善,时刻受到污染的骄傲的传说[12]

如何贬损那些曾受爱戴的老骨头……

在马丁斯维尔,罗拉尔的鲜血之旁,

那些古老的名字垂泪而逝。

那个黑棚里,

他们鞭打,他们用火烧杀

人和真理,

放逐人和生命。

生命和光明消失……

但就在他们欢庆胜利的昏昏然的时刻,

酒吧间里充满夸夸其谈之际,

什么门打开了,一片阴沉肃穆之气?

那个走上前来,脸色阴沉肃穆的又是谁呢?

那黑人的眼睛

燃烧……燃烧……燃烧。

我看到那张脸,高贵而无畏,

那又瘦又黑的脸全力注视着世界,

那双眼睛全力注视着人们的眼睛——

在那种发着火焰,直往上瞪的眼睛的注视之下

谁会畏缩,谁会退避?

接受我的话,

接受我那跳跃的血液。

通过铁窗,通过蒙眼布,

通过哭泣的夜晚

接受并且赞美

那对否定死神的眼睛。

[5] 语出圣经,全句应是:“待人如兄弟手足乃百善之首”,此处含讽刺之意。

[6] 三个美国城市。它们在美国独立革命及解放黑奴的战争中都起过重要的作用。

[7] 英国维基尼呵(弗吉尼亚)西部一城市。七个黑人以莫须有的“强奸罪”在此惨遭杀害。

[8] 美国密西西比州一城市。黑人威利·麦克琪以“强奸罪”被处电刑。

[9] 黑种小孩爱麦特·铁尔遇害之地,请参阅《密西西比》一诗。爱麦特·铁尔是个十四岁的黑种男童。1955 年8月下旬他从家乡芝加哥到南部密西西比州他叔父家作客,不幸被仇视黑人的法西斯分子绑去。匪徒将他毒打致死,然后将轧棉机上的铁丝把他捆紧,沉于密西西比河中。三日后尸体浮现,引起美国人民极大公愤,芝加哥等地工人群众纷纷游行抗议。密西西比州地方法院在人民的压力下对凶手提起公诉。凶手诬控铁尔侮辱白种妇女,地方法院不愿人民反对,竟悍然将凶手开释。

[10] 群众在请愿游行期间自动组织守夜队以防止破坏活动。

[11] 指那五十位旁观者。

[12] 指刻在公共建筑物上的赞美公理自由的字眼。这些美丽的字眼,今天已成为对于美国民主传统的讽刺。

4

暴风雨

小孩子的皮球,抛起,

打在犹太居住区的墙上,

阴暗无光的厅堂里轰轰作响,

内心里一阵雷鸣;

相隔辽远的鼓声[13]。

这儿成百条街上窗子斜倾

就象早夭者的眼睛;怯懦的天空

平卧在屋顶之上。关紧了的窗子后面

有黑黑的眼睛凝望,沉思,搜索,注视。

下面——

街上人们惊恐四散。

崎岖不平的遭过抢的人行道上凶杀之神疾行,

魔掌里抓着汗珠一样烫热的枪。

法律的勇敢的保护人来了[14]。

不提什么问题。口腔张开,

伴随着下巴的有节奏的战栗。

“法律”前进。一个被追捕的人

突然用惊惶失措的步伐向前飞奔。逃到哪儿去?

他紧紧抓住门户就象抓住保护他的臂膀。

但愿石头在他四周合拢……

他向没脸的上天祈求:

“天父,……可别让我受到伤害……”

但是白色的恐怖蔓延。

难道这就是他……?

没有问题,那些房子摇摇——而坠——而粉碎。

一个人慢慢倒下,神智越来越迷糊,

他的眼睛依然寻找着一扇熟悉的窗户,

一张热爱的脸,一张嘴,一番话……

他那被打开的心弹响了

愤怒的挽歌。大好年华都被糟蹋掉,偷走了。

死神之命听来比警察的哨子还要尖厉,

它使石头和肉体哀鸣。

关紧的窗户后面妇女们的嘴张开,

童稚的拳头敲打着门。

凶手们摸着黑溜走了,

一个个象手足散开的怪物,

四肢伏地,匍匐而去。

阴暗的犹太区里又一天窒息了。

鲜红的血滴使街道变滑发光。

一个孩子的皮球躺在阴沟里,没有人理。

钱币在被遗忘的柜台上冻结,暗淡无光。

凶手们走了,

他们既怕转身,又怕不转身,

冲向铺着锯木屑的酒吧间的洞窟,

叫道:“来一瓶啤酒!”这酒他们喝了,也不付钱。

“法律”。

他们那红红的,备受抚爱的下巴。不害怕。

上帝自会替他们解忧哩。

一阵号啕大哭的风暴震动了街道,

从阴郁的嗓子发出,由无言的手把它聚在一起。

凶手们走了……荷枪实弹,脸色阴沉,

穿着象绷带一样捆住他们身子的制服,

一个个回家,去见孩子,妻子,上床。

上床……(脑海里却闪过那美丽的叉形的电光)[15]

一身制服挂在墙上。

一个没有脸的死人垂着头挂在墙上。

凶手打嗝,发出啤酒的气味;透过一道道的闪光,

看见一堆黑黑的怪物挂在墙上,

头一晕,捱着陌生的墙壁摸索,

溜下长长的闪电照亮的走廊。

就这样,上床。(但是那闪过脑海的叉形的电光……?)

难道想捆住黑人的四肢,中断他们的呼吸?

缚住他们强有力的身躯?使他们的心灵肉体

烙上担粪土,打谷子的活死人的印记?

接受抛掷给他们的破片废物;生长,毁灭;默默无声中

给筑起大厦的银行大量输血;

还要他们领谢?被缰绳牵着走路?

在暴风雨中与风暴搏斗的骄傲的树。

巨大的黑色的荣誉[16]在血管里生长……

我们全体人们的黑种母亲[17],

我们来了。你的呼唤

在我们痛苦的胸中激荡。

我们从小小的卧房,

从围篱之内,

从多少世纪的红色的冰雹中,

把我们的黎明抢救出来!

[13] 这一节诗描写法西斯恐怖统治下人民惊惶不定的心情,连皮球拍到墙上也会引起震惊。

[14] 这是讽刺奉法西斯分子之命进行搜捕的警察。

[15] 警察在无故枪杀黑人以后回家的路上还常常想起自已的罪行。因此看见一身制服挂在墙上也以为是一具尸体。

[16] 即黑种人反抗压迫的荣誉传统。

[17] 作者认为人类文明起源于黑色人种,美国的富庶依赖于对黑人的剥削。

5

陷阱

夜风摇晃震荡,惊醒了大理石的城市,

使得高耸的角楼战栗,铁塔发抖;

风用夜的脚爪抓呀,使劲抓呀,撕裂呀——

萎缩的月亮的下沉的脸旁,有残云朵朵环绕。

摇摇欲坠的星星熄灭了。

围着铁栅栏的牢房里,那双脚在石块上越走越软弱;

永远是歪着脸的狞笑,歪曲的审问,

雷霆万钧的手,猛拍桌子的拳头,法槌的仇恨:

招认!招认!

你有∕或者∕你是∕或者∕你将是……?

你知道这个名字[18]?(你愿意获得自由?

在畏缩的星星和战栗的天空之下自由?)

答话!答话!

你过去也说过……?

在这儿签字!发誓!

戒律的新的创制者迈着沉重的步伐在这块土地上走动,

鼓吹新的戒律:

人们注意!

你们得杀掉——一切我们指定的人;

抹上圣油,向魔影低头;

你们得污损父母的令誉,

做诬陷朋友兄弟的假证人;

你们得掠夺年青一代的生之权利;

你们将徒有自由之名;

你们将佩带遇害者的胜利装饰品,

一级又一级,走下魔鬼的阶梯。

风吹打牢门,流过甬道,

把判决书吹落地上……

沉默从丰满而无言的嘴唇滴落;

踱来踱去的脚步清冷而深沉地

在崄岨而疯狂的时刻走着。

天空和太阳都美,鼻孔

急切地想闻一闻从窗台前的花盆和五光十色的田野采来的花朵……

但有一个人把肩伸伸,感觉清新。

但有一个人在镇上的地窖里把头抬起。

围着铁栏干的地狱里,带着腐烂种子的人腐烂——

那些已经杀死良心的才能杀人,

能把门户打开,永远孤独地行进,

和讥讽结为终身伴侣[19]。

啊,巨风猛风在大理石的世界飞旋,

请你徐徐地、轻轻地吹到无声的迷宫,

法院广场的俘虏们躺在那儿。

给那些坐在铁窗阴影之下,在陷阱里保持力量的人们

吹去一阵家乡的急风……

请你轻轻地,徐徐地吹到被遗弃的床榻,

伸手抚慰那不安的小孩,

用新的,芬芳的欢乐的生活景象

激动睡眠中的妻子们的胸怀

——这景象在暗中萌芽,冲破了牢房。

幽静的牢房,你且道出心灵的干渴吧!

“你长得多美,”远方的爱人说,

中间有大理石相隔。

幽静中开放的花朵……

且听……春天悄悄地来了,

一早上就落满四周的绿草坪。

吹吧,风,把你这股和风向人们吹去,

他们呻吟诅咒往时昔日——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原因

为他们歌唱值得自豪的人性,

歌唱在欢迎声中诞生的岁月,

和满载礼物的日子的来临。

愿你撞击那贪婪者践踏人们的碾磨,

那毁灭别人者手中紧紧掌握的权力。

从夜的悬崖奔驰而去,净化一切,

驰过充满哭泣的长夜;使星星之火

成为大放光明的熊熊火柱。

[18] 描写法西斯分子在法庭上迫人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或指控别人是共产党员的情形。

[19] 指那些挟嫌诬告的告密者将永远受到正直人们的唾弃。

6

这些手

他们说,古时候神明拨开云雾,

下降人世,来救人,

来替人复仇。那末这样说的人……难道他们等着,

算着日子,盲目无声地打着战,

等到他们终于憎恨自己那转动不灵的舌头?

偶象空洞,盲目,而人们祈求……

我们才是生命的赐予者!两条手臂,两条腿。

我们的五官七窍冲破内在的墙壁

命令我们:“挺身站直!要敢作敢为!”难道我们还敢匍匐而行?

广大的世界就在我们面前;到处是人们的手,

从地狱新生的手……他们伸过来,他们发言;

从血流成河的地方,那儿海洋也踌躇不前,

从炽热的闪耀如镜的沙漠,从霜花冻结的高峰,

他们伸过来,他们发言!

抓住他们!感到力量注入我们的血管;

同居地球的人们,同心同德,集结力量,

歌唱生活,歌唱光明!

说:难道让魔鬼制造者吃得饱饱的?

还有那些金圆兀鹰,捣毁天空的人?

他们挖人的眼珠

吸甘美的骨髓。

那末把他们从杀人的盛宴拉开吧;

撕碎他们那含着咀嚼过半的人肉的嘴吧;

那些魔爪,淌着口水的嘴,那些腐肉[20]的呼叫。

被抢走了孩子的我那大地说:

手……手!我们撕破死亡的头巾。警报的哀鸣

不再呜呜地响了。复仇之火被踏熄了。

让受难者复苏,我们给他们送回太阳,

耕耘中的土地,晚餐,小麦

铺着白被单的摇篮;睡眠。

温柔的安慰者,拳头握紧,

心灵正直,保持自己的结实。

这些手是我们的……那末去征服吧;别再爬行。

我们为生命——为生命战斗!

[20] 指兀鹰。

7

播种者……城市

从海到光辉灿烂的海……

在人的城市里我看见黎明的人民在前进,

手挽着手,高贵而挺直,挺着胸走向自由的天地,

他们的脚步跳跃之处,大地焕然一新,

他们唱着满怀信心的觉醒者的黎明之歌。

且听大海如何与阳光的播种者,

制造灿烂的流星的人们那非凡的歌声震弦共鸣!

如今人们拥抱新兄弟,满眼欢喜,

情侣们编织着欢乐的温柔的花环,

母亲们在孩子的手和脚上吻吻,燃起爱的火焰,

伸出她们那金色的拥抱的手臂。

友谊的翅膀在静悄悄的一片银色的天空浮现。

江河腾跃相交就象亲人相遇。

声音涌过所有狭小的街道,

歌声的波浪欢腾,席卷了上了锁的房室,

流向生活,一扫人间的愁容。

你们众人都来吧!全世界

人类都来参加这生之盛宴!

与风嬉戏,吻吻草地,

尝尝露水,解解渴。

黑黝黝的畦路

突然从伏在犁下的土中涌现,

枝头处处是累累成熟的果子。

分享这些果实吧;大地乐于赐予——

别再思索人生,而要生活。

这日子来了,双手敞开;这日子来了,真甜美;

就象情侣相会,久久不舍……

心灵的了解增长,在满天飞的人群中滋长。

啊,城市的丰收!歌唱的手!

玛莎·米列的诗

袁可嘉

展开在读者面前的是美国当代优秀的女诗人玛莎·米列的一卷诗选。这里有简练隽永的小诗,也有热情澎湃的长篇巨制;有写景诗,也有抒情诗;有的诗大声控诉,有的诗低声吟唱,但都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1918年米列出生于一个迁居美国的贫苦的犹太人的家庭,父母都是针织业工人。她幼年丧母,父亲是积极组织成衣业工会的活动家。1929年美国经济恐慌爆发,银行倒闭,她家里一点微薄的积蓄也付之东流,家庭生活非常艰困。这些遭遇以及后来的西班牙反法西斯战争都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米列自幼失学,十六岁起开始做小职员,一直到今天,中间也当过工人报刊的记者。她11岁上开始作诗,13岁那年读到惠特曼的作品,得到很大的启发。从此以后,她就以诗歌作武器,参加了保卫世界和平、民主权利和工人阶级利益的斗争。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米列深刻地憎恨侵略战争。她用多种多样的手法表达了这个反战的主题思想:有正面的咒诅,侧面的讽刺,也有反面的对照,《大地母亲的哀歌》对战争贩子作了正面的控诉。一个暮色渐浓的黄昏,大地母亲来到青草地上寻找被战争夺去生命的儿女;她没有找到他们,却看见兵士在那儿操练。她质问制造战争的人们:“为什么用笑容和谎言把他们偷走,不肯给予他们本来不多的时光。”这一问使人想起同样坚决反对战争的英国十八世纪诗人布莱克如何揭露好战者的诡计——总是借爱国和自由之名驱使青年充当炮灰。大地母亲因为战争给她的创伤而哀歌,但她并不悲观绝望;她号召她的孩子们“横着眉,用复仇的手臂,打倒疯狂的凶手。”《那些糟蹋我们的人》既有控诉也有讽刺;那些法西斯好战分子在葬送了别人的青春以后居然还要强迫人们欢乐歌唱——“用枯骨做成的竖琴,砂砾哽塞的嗓门,安安闲闲,兴致勃勃地欢乐一阵。”——好战分子的无耻和诗人的悲愤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这般如意的天气》是一首别具风味的好诗。它对好战分子进行了侧面的讽刺,诗人的手法简洁而巧妙。她用纽约泰晤士报〔注:即《纽约时报》〕关于原子爆炸试验成功的洋洋自得的报导,与五月的午后五个小女孩跳绳玩乐的情景对照起来。这首诗不仅使读者愤怒,而且使读者发笑:笑好战者的愚昧,无知,荒唐。他们由于爆炸试验成功而得意忘形,居然忘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同样会受到原子弹的灾害。诗人问得好:

她们是你的女孩,

是你的女孩在跳绳吗?

此外诗人还常常借牺牲于战场的死人之口来表达反对战争的思想。《胜利的死者》写得又简洁,又生动。全诗八节,采取一问一答的形式。死者虽已长眠地下,但丑恶的美国现实世界使他们不能安睡。诗人就问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们的答复是明确的:

人类不让自己的同胞

安居家乡,不受战争侵扰。

另外一首短诗《——麦克白斯断送了睡眠》表达了年轻的牺性者要求重新降生为人的愿望。

米列对于美国黑人争取自由平等的斗争寄予了极大的同情。她在给译者的信中说,她对黑人问题曾经做过深入的研究。她自己是遭受压迫的犹大人,对种族歧视的反感自然特别强烈。这里选译的《密士失必》和《步行的人们》就是证明。这两首诗都以真实的历史事件做背景。《密士失必》控诉黑种小孩爱麦特·铁尔惨遭私刑杀害的事件,《步行的人们》记录了蒙哥玛利城黑人抵制公共汽车公司的英勇斗争。两诗性质类似,写法也大致相同:都用重复句来加强诗的效果。此外在她的著名长诗《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中也有专写法西斯警察枪杀无辜黑人的篇章。

诗人曾于1955年6月出席在赫尔辛基举行的世界和平大会,开会期间她写了《和平大合唱》;这首诗音调铿锵,节奏分明,确是一首优美的歌词。《赤狮子》和《纪念罗森堡夫妇》也是与美国人民的实际斗争有密切联系的作品。

《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是米列著名的长篇创作。这篇诗在1952年出版单印本以后,获得英美进步文学界的好评。诗人兼批评家阿尔弗拉德·克兰堡说它是“我们时代的十分优异的诗章,在反对种族歧视,保卫公民权利的问题上作者表现了巨大的勇气和艺术才能。”《政治月刊》主编,小说家兼批评家杰罗姆说它是“人道主义的呼声,诚挚、美丽而感人。”

《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以第二次大战结束后执行冷战政策的美国为背景。这首诗的结构比较复杂,需要略加说明。开篇第一章写一个母亲和即将进入美国冷战世界的孩子的对话。天真烂漫的孩子把世界看作“巨大的游戏场”,那儿有无数玩具供他玩弄。母亲——也许就是诗人自己吧——是深知这小世界的,她一面告诫他“疯神就蜷伏在丝般的草地”,一面嘱咐他在贪玩的时期过了以后去寻求使他“坚定的手”,和他们一道“揭去魔障,毁掉陷阱,放出阳光的浪花。”第二章写美国当局进行防空演习,以加强冷战气氛。警报突然哀鸣,拆散了相拥相抱的情侣。诗人要求他们镇静,并且从各自的阴影中走出来,集结力量。这时诗人的笔触转向无辜的黑人惨遭焚毙的悲剧,慨叹美国民主自由的传统已经荡然无存。诗人在第四章“暴风雨”中继续揭发法西斯警察深夜枪杀黑人的罪行。恐怖统治使犹太区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连皮球打到墙上也会引起他们内心的震惊。接着“陷阱”叙述了告密者的无耻勾当,以及被捕入狱者的坚定信心。诗篇至此,到达了转折点,一向崇拜神明的人觉悟到自己才是“生命的赐与者”,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为生命而战斗"。这首长诗最后在觉醒者歌唱新生活的高潮中结束。

在写诗的艺术方面,米列有她自己的特色。她一般不写谨严的格律诗,也不写松散的自由体。她的诗体介于两者之间:句子长短不拘,但有一定的节奏;脚韵没有固定的位置,但自然成韵。这种体裁给作者较大的弹性和自由,又不致发生拖沓松散之感,适宜于表现比较复杂宽广的题材。可惜由于译者水平的限制,不能很好地在译文中把这种形式移植过来。

米列创作手法的另外一个特色是善于把抒情的和戏剧的因素结合起来。诗歌中的戏剧因素是指诗人对角色心理的用力刻划,以及客观事物的细致描写。这在米列的长诗中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一诗里关于犹大区居民在冷战政策下惶惶不可终日,警察枪杀黑人后良心不安的描写都有强烈的戏剧意味。这种手法使诗人能够超越一般抒情诗的比较狭隘的限制,使诗情更为深沉,诗境更为广阔。

二十五年来米列的诗作散见英美的进步报纸和刊物。她最近的作品有诗剧《危险的杰克》和她主编的《罗森堡夫妇:美国诗选》。这里选译的二十一首诗有的曾在《群众和主流》等刊物发表,有的根据作者供给的打字稿。诗中的注解都是译者作的。

袁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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