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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连载(三十三)

浩然 2019-09-28 来源:网络

《金光大道》第四部(三十三)

   小算盘的算盘

 

 

  小算盘秦富躺在那旧棉花套子的被窝里,胡思乱想地折腾半夜,不困倦,不头疼,反倒憋了一身的劲儿。天没亮,他就爬了起来,一只腿蹲着,一只腿跪着,腮帮子几乎贴着地皮。一只手按着地,一只手攥着一根烧火棍子。在柜子底下拨拉来拨拉去,弄得“哗啦。乱响。

  文庆妈被声音惊醒,就斜着身子,探着头看一阵儿,忍不住地问:“黑古隆冬的,你又鼓捣什么哪  秦富继续用火棍子在柜底下拨拉着说:“我记得那双钉着掌的旧棉鞋放到这儿了,没了呢  “腊月二三打扫屋子,让我给你扔到后院小棚子里去了

“你呀,你呀?社里那么号召勤俭节约,你都没往耳朵里边听,哪像个社员呀新瓶装旧酒,小算盘有意思。  

“破成那样,还能穿吗  “就算对付着穿一,也能让脚上这双省一点儿。”“你爱穿它,等吃过饭,我给你找。”

  “我得马上动身了。”

  “大冷天,干什么去呀  “你呀,你呀!社里那么号召积极投工,你都不积极响应,还混充社员哈哈

  文庆妈听出老头子今个说话,变了腔,改了调儿,又摸不着头脑,就说:“等我起来给你弄口吃的。”

  秦富抽身站起,一边拍打着膝盖上的土,一边挺严肃地说:“等你磨磨蹭蹭地做了饭,不就误了时间了?我还不太饿,省一顿吧。”

  秦富说罢,从后院小棚子里找出那双缝补了不知多少次沾满油泥嘎巴的破棉鞋,在原地站着,就一只一只地换在脚上;然后,一手拿起一只脱下来的半新棉鞋,使劲拍打拍打,合在一块儿,回屋放到柜子里。他又从炕上抓过一顶破毡帽头,胡乱地往脑袋上一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大儿子秦文吉,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正站在厢房屋里门口揉眼睛。

  秦富停住对他说:“一会儿,你去找找小会计,让他再把我那投工的数目字儿加上个。

   秦文吉说:“加不加的都没啥,到时候您多出工就是了秦富连忙说:“不行 不行!社里的事儿,都是计划的如今不白纸黑字儿地写在他们那个帐本子上,等到以后,到时候,没有了我的活儿干,不就白扔了  “农业社的活儿多得很,还愁没的干呀。”

  你没眼光,还逞能。规章这么一改,劳动力这么一值钱,咱社里那些人,不红了眼抢分才怪哪 

  秦文吉含笑地说:“您哪,老毛病就是不改。”

秦富挺不高兴地瞪起眼睛:“噢,我咋着都不可你的心啦?护着地股子,你说不对:稀罕起工分来,你又说我是老病“好,好,我一会儿给您加数去,还不行吗  

秦富“哼”了一声,往外走,在二门外边,他又碰上正抱柴禾进来的赵玉娥。

  赵玉娥让着道儿,奇怪地看公爹一眼,问道“您怎么起这么早哇  秦富仍旧带着刚才对儿子那副神气,说:“不早点儿动身,半天的工分,我朝谁要去  “您别老想着工分,主要是多为集体出力…… ”

  “我不出力气,谁发慈悲给我记个工?这是一回事儿。劳动力值钱,咱们就多出劳动力。”

  赵玉娥笑笑,往院里走。

  秦富刚迈出两步,又停住了喂,贵头妈 

赵玉娥转回身,见公爹的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笑模样,就问:“您有啥事儿  

秦富朝前凑了一步,压着声说:“文庆找那对象,有成色了没有哇?

  赵玉娥没料到大清早起来,公爹突然问起这个,就摇摇头:“这一程子过节开会,忙忙乱乱的,我一直没有顾上问。

  “瞧,你当哥哥嫂子的,咋不关心关心他呢  “您不是嫌那个对象的家离着远吗  “唉,那是啥时候…… ”

  “这时候路程就缩短了  “以前媒人来提亲,我嫌远,是媳妇过门的时候,不能把她土改分的那份地带过来…… ”

  “现在就能带过来了  秦富慢慢地摇着脑袋我看透了,土圪垃要一比一天不值钱了。

  赵玉娥从公爹嘴里听到这句话,虽然觉得不正确,却又感到这也算社里调整分红比例的事儿,在这样一个落后社员身上见了点成效,应当欢迎。于是,她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对文庆这门亲事,我们大伙儿都挺惦着。春节前,贵头奶奶跟亲戚打听过,人家说那姑娘针线活儿不大行,就不大愿意了。”

秦富不屑地一努嘴她呀,糊涂脑袋,不用听白你没见人家新生社拉回的那架溜光亮堂的做衣裳机器?村长说,过了麦收,咱社也买个来。有了那家伙,裤子袄的,都有专人给做着穿,女人家不会针线活还算啥缺欠?能出力气到社里挣工分就行 

“好吧,您既然这么热心,我就过问过问。

  “不是过问过问就放到脖子后边,你得催着文庆点儿。在咱们家,他最听你的话。让他把这个对象赶快搞成,赶快成亲。”赵玉娥迟疑一下说:“您要想赶快成亲,恐怕党支部不会批准…… 

  秦富把手一拍说:“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合婚姻法的章程,他们支书还能不准?真成了以后,定下日子,我亲自找支书说去。这点面子他还能给我。”

  赵玉娥又有点故意地叮问一句:“真要是成了,你们老两口舍得吗 

  “啥舍不得?她娘家要多少聘礼儿呀  “人家那边早说了,完全按新风尚办,一分钱一寸布也不要咱家的”  “这不结了,养那么大一个姑娘,白给咱们,到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儿去  “人家可是新事新办…… ”感觉是给“小算盘”上套/捂嘴笑

“照老法儿办,又租花轿,又摆酒,来一伙子吃的喝的,对我有啥好处  

“人家这新办,是娶女婿…… ”哈哈哈哈!

  秦富大吃一惊:“什么  “那边老两口就那么一个闺女,要招咱家文庆去,又是儿子,又是女婿。”

  秦富火了:“妈的,到我这儿找便宜来了?我还嫌劳动力不够哪。不拉一个来,倒给我拉走一个?没门儿我才不干这号傻事儿哪 

  赵玉娥愣住了:“闹半天,您是打着小算盘哪  秦富踉踉跄跄地走出土门楼。他听见背后传来儿子和媳妇掺在一块儿的笑声。

  前边有个人,转过头来,停住步子朝他们笑笑好像要等他搭个话

  这个人是昨天才“挤”进东方红农业社的秦有力。他是空着两只手进来的,芳草地还没有这么一号特别的社员。他刚剃了头,刮了脸,脱了旧棉袍子,一身小打扮,连鞋都换成夹的了。看他那个高兴 看他那个精神劲儿,逮着便宜了嘛!

叔叔辈的秦有力,回村一个多月,第一次这样呼叫小算盘了“秦富,你干啥去  

秦富冷淡地回答两个字儿:“上工。”

  “我也属于一队的咱们正干什么活呀 

  “各有各位,按部就班。”

  “我呢  “那得听队长安排。”

  “好,我去找张小山吧。”

  秦富往前走,想甩开秦有力。

  秦有力偏偏跟着他不放开,还兴致勃勃地说:“这几年,老社员们闯江山真不容易。我真得好好地朝人家学习。”

  秦富听得出,这“人家”不包括他秦富。这也就是说,秦有力找了农业社的便宜,也不领秦富的情。这个亏秦富可不能吃。于是,他就吹起来了:“农业社是由互助组发展起来的,就像盖房子,基础最重要。当年,全天门区就两个长年互助组,眼珠子一样珍贵:高大泉那个是第一,我们那互助组是第二。县里也挂着号 

  秦有力听着,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果然有一点敬佩的意思。小算盘接着吹:“回想起来,那时候真叫人受了罪。难万难,总算过来了…… ”

  秦有力既不知道秦富参加过互助组,也不知道他参加过“假”互助组,就插问一句:“听说,那会儿张金发也有个互助组,是不是呀  小算盘没有提防这一手,有点张口结舌:“啊,是吧? 秦有力说:“那个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怜惜穷人,跟他靠近,还能得着好?刘万的媳妇,不就是让他那个互助组给害死的吗? 小算盘被这句无意的话给掐住了脖子,不敢往下吹了。他见秦有力还要接着说下去,惟恐他跟张金发一块儿搞“假”互助组那事情露了馅儿,忙说:你别跟我走了。找队长往那边去 秦有力收住步,说了声:回头见”,就高高兴兴地奔张小山家去 

  小算盘来到邓久宽新门楼里,见郑素芝正喂猪,就问:“久宽起来了吗?

  郑素芝说:“起来是起来了,说浑身不合适 

  “厉害吗  “谁知道。皱着个眉头,问也不说。”

  “那是因为他心里边不大痛快。”

  郑素芝脸色难看地说:“他不痛快,我就痛快啦?好不容易熬着不愁吃穿了,又总生闲气儿。”

  秦富赶忙说那廉价的宽心话儿“唉,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谁爱说啥就说啥,咱们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这日子也难过。他一天到晚地出车不在家。这一摊子,又是猪,又是鸡,又是免子,还得伺候两个上学的孩子,做三顿饭。这一天忙得我脚丫子朝天,再下地干活儿,我还活不活? “你不去干活儿,捞不着工分,收来东西都让别人分走,那不更没法活了吗  

郑素芝叹息一声:“操劳了这么些年,真想松心几天。谁想得到,那几个头目,放着挺好的日子不过,总是瞎折腾。”“折腾”,现在好多人都说那个时代“折腾”。好在有浩然老师的作品,告诉了我们那个时候的“折腾”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富用自己拿定的主意打好的谱儿宽慰她:“不用愁。响啥弦儿,唱啥调儿,不吃亏为准儿。劳力价钱,咱有现成的,就往外多掏点儿,里外一个样,吃不了亏。你们两口子再苦几年,把房子盖起来,把媳妇娶过门;劳力一年比一年多,挣的工分也得随着长。那才算熬出来了呢。”-

  “老大娶了媳妇,还有老二哪  “那就在这几年里边多下点功夫,把底子铺点儿,把房子盖宽绰点儿,你们老两口住旧房,他们一对儿一个屋。这不蛮好吗  郑素芝被他说笑了。一个一心过日子的人,没有比听到过日子的话更顺耳的了。她年轻轻地守寡,熬了几年,不顾别人笑话地又带着孩子走了一步,图个啥呢?还不是为了过个富足的日子嘛:这样的日子,她尝到了甜头胃口张开,越发如饥似渴,想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从打农业社稳稳当当地办了两年之后,除了鼓动她满足这种要求的话,再好听的声音,也听着不对味。邓久宽听外边有人讲话,掩着大棉袄的衣襟,慢吞吞地从屋里走出来。

  秦富迎上去说:“我说队长,咱们得出车了吧

  邓久宽微着眉头说:“吹晚上张小山告诉我,社里还要开干部会。”

  秦富一摆手,说:“他又不是社委,他能代表社里下命令?咱们该走还是走吧。”

  “我身子又有点不大合适。”

  “要我说呀,再有一分能坚持的力气,还是坚持。多跑一趟,来回俩工,外带饭费补助。蹲在那儿开会,日头照样落,星星照样出,你不也是白白蹲过去吗?你去看看吧,从昨晚上把那个分红的办法一更改,就有好多人抢着找活干了。连秦有力都起了早。那不是抢工分吗?工分就是大米干饭蒸馒头哇

邓久宽的心被他给劝活动了,就说:“咱们明天去吧?”“唉,报了那么多投工的数儿,不抓紧完成,一出溜,到了大热天,半年就过去了;那时候一天能顶两天干哪?  

邓久宽想了想说:“好吧,咱们马上动身。

  小算盘笑了:“哎,这才是个奔日子的架势。”

  邓久宽往外走的时候,对郑素芝说:“你收拾一下,也出工吧。”

  郑素芝不高兴地说:“等我把家安置安置再去也不晚。”邓久宽说:“你没听见大伙儿都在抢分吗  “这一院子东西都扔下,我跑到野地里去  “我昨个跟张小山说了让你到副业组干倒麻结绳的活儿 小算盘在一旁顺情说好话“久宽真会给你挑。那活儿在屋里做,又暖和,又不累,随时可以回家看看。再好不过了。”郑素芝也动心了:“今个就去  邓久宽说:多干半天,不是也好吗  小算盘说:“对,对,这才是过日子人说的话。不得苦中苦,难得甜中甜;今天付出点辛苦,明天就是囤里的金黄的麦子粒儿。”郑素芝又笑了:“那好吧。你到城里,看看有没有幅面宽一点儿的白布。”

  邓久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又扯白布干啥?  郑素芝在他的背后说:“你什么事都不操心。把媳妇说妥了,就算完了?铺的盖的,我不早些准备着点儿到成亲的时候,我拿啥给人家  邓久宽和小算盘来到大车队的停车场。他们刚把车套上,就见秦有力匆匆忙忙地进了大车门儿。

  小算盘朝那边使个眼色,低声说:“找你来了  邓久宽一边顺着牲口套,一边顺口说:“他社也入了,还找我干啥  “你讲话,摘枣子的揩油的—— 红了眼睛来抢工作噢邓久宽“哼”了一声。

  小算盘说:“反正你们当队长的,对那些地少劳动多的主儿,派活儿得搂着点儿!

  呼嗤呼嗤喘着气的秦有力已经跑到他们跟前:“队长,我找小山,他媳妇说起大早出去了,让我来找你。说你管给社员派活儿。”

  邓久宽慢声搭语地说:“你忙啥的,歇几天再说吧。”秦有力急了:“队长,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日子来到了,我还呆得住吗?啥活我都能干,多脏多累也不怕…… ”         邓久宽说:“河没开地没化的,有啥活儿…… ”

  秦有力因为心情急切,就开口反问:“那你们套车干啥去? 邓久宽以为秦有力故意要难为他,不高兴地说:“我们有我们的事儿,这你别管!,…… ”

  秦有力根本没有意识到邓久宽的情绪。因为他知道邓久宽的穷根底,是老实厚道人,哪能估计到他有了变化呢?他诚恳地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干吧。”

  邓久宽说:“活茬是一卯对一星的,不能乱插人 小算盘在一旁帮腔:“干啥活得听队长指挥,不能光为挣工分。”

  秦有力说:“今个我不要工分,让我干活就行。”

  邓久宽已经拿起长柄的皮鞭子,脸冲着大车,对背后的秦有力说:“安排你啥活,等我们研究研究一下再说吧。”

  秦有力为了入社的事儿,已经听了一个月这个“研究研究”的苦头,就吃惊地说:“参加劳动,也这么费事   

  小算盘有几分兴灾乐祸地插一句:“你也不想想,农业社的碗饭,是那么容易端的吗  秦有力听出这话里的味道,还要说什么。阎王好过,小鬼难搪

  邓久宽一摇鞭子,大车开动了。

  他们刚到门口,从高台阶那边传来广播的声音

  “东方红农业社,队长以上干部请注意,吃过早饭,马上到办公室开会,研究副业生产问题。……

  邓久宽迟疑了一下,想勒住牲口。

小算盘惟恐丢了两天的工分,小声说:“走吧,你要是早动身一会儿,没听见呢 

 邓久宽又使劲儿摇了一下鞭子。

  大车呼隆隆地出了大门口。

秦有力,满怀热情要求参加集体劳动的秦有力,搓着两只带着厚茧的手,痴呆呆地站在那儿,盯着大车的背影;直到大车被那枯枝密密的丛林遮住之后,他还站在这儿,两眼直直地望着那个雾气蒙蒙的地方,回味着刚才的情景和听到的话。他产生一种复杂的委屈情绪。他苦苦地想:参加集体劳动,难道比当年到天门镇卖短工还难吗?他马上又给自己解释,不能这么想,我们都是喝一眼苦井里的水长大的,邓久宽知道穷人肚里是啥滋味儿;他就是那种脾气,邓久宽不会虐待我。

 

 

 

                         酒是香的

 

 

  燕山山脉南侧的初春时节,气候还是很冷的1950年代,比现在冷。刮了一冬而累得筋疲力竭的西北风,仍然像小刀子一样,削着行人的脸。小算盘缩着脖子揣着袖口,偎在车厢里打磕睡。他正做梦,梦见他那记工册上写着的工分的阿拉伯字码,一个一个变成了树叶子:风一吹,那树叶子就呼呼地往下落。他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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