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连载(二十八)
《金光大道》第四部(二十八)
二十八 一喜一忧
芳草地的党员、干部和积极分子们,又经过半天一晚上的讨论酝酿之后,一个出人意料的新步子,开始迈动了。
东方红农业社,要利用晌午天气暖和的时候,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这一回没有用广播喊,而是由队长一户一户通知的。随着通知,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家,朝高台阶聚拢。街上变得格外热闹,会场上更加热闹。
惟有已经变成“吃凉不管酸”的社员秦富,没有跟着去赶热闹。他那院子也显得格外安静。
秦富正在垒锅台。他的锅拔下来了,灶门也拆了。他一只手托着一块砖石,另一只手攥着一把瓦刀,用瓦刀一下一下地砍着砖头。不要说衣服,连他的两只手上和腮帮子上都是黑煤烟子。他家的锅台,一年不知要垒多少遍;拆了垒,垒了再拆,来回折腾。因为秦富总觉得院子的柴禾垛眼看着往下缩个儿。柴禾垛缩个儿,不用说是灶火不好使,费柴禾。没办法,他只有花些工夫,进行修理。秦富拆锅垒灶的时间,虽然不查看“皇历”,但要精心地挑选日子。这日子就是开社员大会的时候,因为在这个日子里,有两条“优越性儿”:头一条,秦富可以晚到会场、早退出会场,这一头一尾的“公家”时间,就能够把这种活计干完,不用专门请假,免得耽误工夫少挣分;第二条,儿子和媳妇都不在家,有时候老伴也要领着孙子到会场上去,秦富可以为所欲为,免去这个拦挡,那个唠叨地找他麻烦。
人类社会是有脚的。只是好多人看不见这种特殊的脚。有脚就得动,或是进,或是退,反正从来不肯停留片刻(点赞)。总的说,“进”是始终的,“退”是暂时的;如若不是这样的话,人类岂不又得吃树叶,穿兽皮,钻山洞,变成猿猴子一模一样了!人们从吃树叶,改为吃八碟八碗大酒席,从穿兽皮,改为穿续罗绸缎呢子料,从住山洞,改为住大瓦屋高楼房,又能开火车、坐飞机,等等,这就更证明,社会有脚,而是前进的。每一个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不论地位高也罢,低也罢,文墨人也罢,老文盲也罢,谁也钻不了天,入不了地,都得跟着大流儿“进”,或者是“退”。芳草地这个普通的小村庄,是正在搞着社会主义中国的一个小小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地方,跟全中国辽阔的江山一样,惊人地前进了。不用太往远看,光说宣传过渡时期总路线这两三年吧,它的变化该有多大!秦富这个人,是芳草地几百口子中的一个。他更钻不了天,入不了地。他也前进了。应当说。他的前进步伐,比他过去几十年,迈得更大。几辈子不缺吃不少穿的中农后代,几十年这种小门小户的当家人,咔嚓一下子,把地交给大伙种,把牲口交给大伙儿使,把儿女,包括他自己,交给别人支配;哎呀呀,这个变化还小吗?小算盘秦富能跟着大伙儿这样变,又变得不是挺难受的样子,使好多的人都吃惊。只有跟他一个炕上睡了大半生的老伴,清楚他的底码,心照不宣地看到:小算盘是不得已才变,是以“不变应万变”。小算盘最近有一句名言,最能说出他的真相。他说:“不管坐牛车,还是坐汽车,反正把我拉到地方就行了。”他这个“地方”,就是“目的。”的意思。小算盘的“前进目的。”,还是给自己的利益打小算盘。且看他怎么丢掉了那辆单干的“牛车”,换上集体的“汽车”,一心一意地往那儿奔,就给感慨的人得出一个高明的结论:唉,农民哪,就是农民!(山洞、房屋。汽车都是本人写文章常爱用的比喻,除了因为不是地道的农村人,不使用牛车,而用走路的比喻之外,我和浩然老师心灵如此想通。“山洞”本人比喻私有制下的社会形态,“房屋”,公有制社会形态。大家一起坐公共汽车就是社会主义,大部分人走路,少部分人做小汽车,就是封建、资本主义社会)
生产队长张小山,下开会的通知,来到秦家院,一进门就说,“秦富大伯,您怎么又垒开灶火了?” 秦富说:“用得年头多了,不好使嘛!”
张小山使劲一摆手,“算了吧!春节前,开总结大会那天您垒的,怎么用得年头多了呢?” 秦富有个最大的优点,“脸皮儿厚”。他办了错事儿,或是 撒了谎,被人当面批评和揭穿的时候,从不慌张,更不脸红,而是满不在乎,该啥样还是啥样。这么一来,使得批评他的人,不至于长火加气,揭穿他的人也不便吵吵起来没完没了,结果取得到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良好效果。小算盘入社虽然不久,这一点却是他从集体生活生产中盘算出来的新经验。既然行之有效,当然要努力坚持。所以他又听到张小山揭底儿,就手不停,头不抬,只说了句:“不好烧嘛!”这就算过去了。
张小山果然没有揪住不放,只说:“别鼓捣了,赶快去开会吧!”
“都去了,你还喊啥?” “您在这儿垒锅台,怎么说都去了呢?”
“去了多半一家子,还少?等他们散会回来,给我叨念叨念,也就行了。”
“不行。今个是全体社员会,不是户主会,没特殊情况的,一个也不能缺席。”
“你看我这活儿干个半半拉拉的,啥会非得这么叫真儿呀?”
“这个会可非常重要,讨论进一步贯彻按劳取酬原则、发展生产力的大事儿。”
“我该分多少,你就给我记多少分,我不争竞,不就得啦!” “算了吧!哪一回评工,不是您吵吵得最凶?害得大伙儿都得陪着您熬眼儿,不能早回家睡觉。”
小算盘又一次被揭了老底儿,他照样地从容对答:“这也怪我小气呀?你队长一个劲儿让我发扬民主,公平合理嘛。我要是不吭气,你又该说我不踊跃了。”
张小山又一次松开手,说:“算了,算了。您就快着点儿走吧。” “好,好。队长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不行!您这一随后,不知要随到啥时候去哪。咱们一块儿 走吧。”
秦富本想把张小山支开,干一会儿活计再动身。可是,他一看今个这位队长的架势,决不肯先走,而要坐阵催促。如果这样子,自己也不可能一扑纳心地垒锅灶,反而让人家说落后,还不如跟着走,到会场上打个卯,瞄空子转回来再接着干合算。于是,他丢掉砖头,放下瓦刀,直起身。
张小山对他这一回的痛快劲儿,倒挺满意,就带有几分鼓励的意思说:“您麻利地洗洗手吧。”
秦富没有领取队长的这份情义。他不能够无缘无故地浪费水。水虽然井里多得很,不用花钱,可是挑水得花工夫,少使点水,多攒点零星的工夫,给家里干点啥活儿不好呢?他一边跟张小山往外走,两手垂直,又朝后一背,搭在那发着油光的棉裤的两胯部位,反复着把双手上下一蹭,手心手背的黑烟子,就转移到棉裤上边去了。这样一做,干净了手,别人却又不能一眼看出来。这个家传老习惯,不光给秦富节约了许多工夫,连毛巾都省下了。(小算盘的算计绝了,浩然老师的描写也绝了。)
会场设在高台阶的村公所。俱乐部、办公室,包括西跨院东方红社的保管室和会计室,都是一些等着开会的人。因为分散着一群一伙地呆着,并不显得人多。看样子,离正式开会的时间还差得老远。
秦富挺后悔,不如硬把张小山打发走,自己再接着垒锅台;这么早来这儿等着,不是瞎耽误工夫?要是马上再返回去,正是人们往会场上集合的时候,人家都往这边走,自己往回走,碰上多嘴的人,又得说闲话儿。不如等人到齐了,开上会,再往外溜,那就方便多了,他想到这儿,就打算找个暖和地方抽袋烟,养养神儿。
他先到俱乐部。因为这边的炉于是用坯垒的,火冲,还有凳子坐,呆着舒服。
那坯垒的炉子早被一伙人围住,十几双手伸在那跳动的火苗上。他们正在那儿议论闲话儿。
秦富一眼看到里边的苏克俭,心里挺别扭。前年夏天,就是这个不讲仁义的小子,在棉花地把秦富按在泥水里,使出吃奶的劲儿,打他的屁股,差一点儿要了他的老命一条。秦富暗暗地想:苏克俭还骂别人“自私”,你也不撤一泡尿照照,你自己还不够自私的呀! 我秦富不就是往你那地里放一丁点儿水吗?就算不对,你也应当像高大泉那样“批评帮助”,凭什么动手打人?你要打死了我。你不去偿命呀?你得感谢朱铁汉。要不是朱铁汉那么热心肠,赶到地里,硬把你拉开,你不闹出人命才怪哪!要是真闹出人命,你今个不用想到这儿烤火、聊大天,不过“周年”,也在城里的西大狱蹲着!
苏克俭还有一件丢脸的事儿,很让人们瞧不起,也让秦富抓住一条可以嘲笑的小辫子。不错,他比秦富早走一步,先入的社。可是苏克俭那小算盘打得也不赖歹!他家有一头草驴,当时正怀着六个月的驹。他想,把土地、大农具都入了股,大草驴也得入股。可是那草驴肚子里驹子,谁也不会给作价。配种花了钱,保胎用了不少的料,全白交出去,那不吃了亏?当时,别人都把牲口拉到社里,评定了价,投了资,苏克俭又觉着不好看,连开会都躲着。高大泉找他。朱铁汉找他。连秦富的三儿子秦文庆都找他。他就推托地说:“这几天,这驴吃草不大香甜,兴许是有病了。等过几天,再说吧。”谁想到,他偷偷地把草驴拉到天门镇的牲口市上试了试价。好几个买主儿都答应给他超过四石棒子的价目。这一下,他把驴拉回家以后,更加揪心扯肺地不安生了。他想,陈长庚家的那头叫驴,跟他苏克俭这草驴不相上下,入社的时候,评了一溜遭儿,才给作价三石七斗棒子。他苏克俭这头草驴要入社,就算大伙儿把水端平了,也不会超过陈长庚得到的那个数目字儿。这个不明不白的亏,算是吃定了。他一直忍到一九五四年春耕要开始,实在推托不开了,才咬着牙,把草驴拉到饲养场。他对饲养员刘祥:“我冲着大泉这个人,不跟他走不行。这头驴就算白扔了,我也甘心啦。”刘祥说:“社委会给你这驴初步地评了价,就等着听取你个人意见哪。”苏克俭心里直打鼓。“我没在场,就给评了,评多少?”刘祥说:“评四石二斗棒子。”苏克俭好像吓一跳:“啊…… ”刘祥说:“你要觉着不合适,我再找大泉说说。”苏克俭连忙摆手:“评高了,评高了。”刘祥说:“我看合适。大伙说,这草驴顶多不能超过三石六、七;可是它还怀着驹,得算上,不能让你吃亏…… ”当时,苏克俭装模作样地直推让,其实,秦富早把他的心算计清楚,因为苏克俭拉驴到集上试价的时候,被冯少怀看见了,冯少怀又告诉了秦富。秦富这回可找到报复的机会,到处给苏克俭宣传“试价”的新闻,闹得苏克俭有口难分辩,好多日子抬不起头。秦富这才解了挨打的怨恨。(这一大段描写,简直就是文曲星的祖宗下凡。《金光大道》起码不输给《红楼梦》,在某种意义上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或者说“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这当儿,苏克俭正跟朱荣唠叨:“我看这样做公平合理。我家地亩不多,三个整劳力,刘万那会儿还没续上亲,才一个劳动力,还净请假弄那个没妈的孩子。到了秋后,我倒比他少分了红?这不是明摆着不合理吗?吃了亏,又不好说。一块儿混得不错,争这个,又该让人笑话咱自私自利打小算盘了。”
“是呀,我们家劳力地亩倒是不算多,也不算少;入社这几年,年年都增了收入。要是真正贯彻了按劳取酬,我不是更抖了吗?咱是老社员,不好打这种小算盘。可是心里也不是不别扭。这回呀,才叫合理了。”
秦富听两个人嘴里都挂着“小算盘”这个词儿,听着挺不是味儿(当着矬人说短话啊)。他们明明在打小算盘,还口口声声说打算盘不好,真不害羞。跟他们没啥可聊的,换个地方呆会儿吧。他这样想着,谁也没理,转身出来,朝保管股走。在那儿工作的玉环,是个“仁义”的姑娘,不会胡吹八扯地糟踏人;那也有煤火炉,呆呆也挺舒服。保管股也挤着好多人,有几个青年还堵着门口,里边说得也挺热闹。
邓三奶奶年纪老,倒是个大嗓门,喊得很响:“我赞成这么办!我一个人,土改那会儿,连部队上的儿子,分了三份地。地股子分的红,比没入社那会儿一共的收成还多好多。这哪合理呀?我不能干活儿,儿子又常给我汇钱花,总找大伙儿的便宜还行?” 常胜妈说:“我家也是一样。去年个,常胜念书,不能干活儿,他爸爸在镇上耍手艺,给社出不了力儿,我又闹了几个月病,也没怎么出勤,分的粮食倒比头一年多了点儿。这不等于白拿大伙的了了难怪人家劳动力多的户干活儿不起劲儿。”
秦富在门口站了会儿,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这两户人家倒不是爱打“小算盘”的主儿。可是,他们都有在外边挣钱的人,端着铁饭碗。当然用不着打“小算盘”啦!这种人是最爱挑别人毛病的。特别是那个邓三奶奶,连高大泉这样人物的毛病她都敢挑,何况秦富?秦富惹不起她,得躲着点儿。他打个沉,又朝会计室走。会计小常胜好干净,还常把他爸爸从镇上买来的好茶叶。带到那儿招待串门的人。到那儿坐坐,喝一碗茶水,倒不赖。会计室是一伙子青年,叽叽嘎嘎,吵吵的都是新名词儿。让秦富一句也听不懂:(秦富没懂,读者应该懂了,这是要彻底贯彻“按劳分配”制度。秦富虽然不懂“风景”,却是一个好“导游”。)
小学校的姜波老师被围在青年们中间,正在咬文嚼字儿地大声说:“人们要吃、穿、住、行。就必须进行生产活动。所以,直接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就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没有劳动群众的生产活动,人就不能生存,社会就会停止不前,甚至要回到原始社会去。生产,就促使人们构成了一定的相互关系,没有一个人孤立地进行生产的。这关系,就叫生产关系。在阶级社会里,它就表现为阶级关系。除了人和人之间要发生关系以外,人还要跟自然界发生关系。人要改造自然、征服自然,这种活动表现出来的能力,就叫生产力。生产力里边,还包括着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工具。但是,决定因素是人,不是工具。生产关系和生产力,构成了社会生产的两个方面。总的趋势来说,生产力起决定作用,任何生产关系的变革,都是生产力有了发展才引起来的。生产力跟生产关系必须合拍。如果生产关系不跟生产力合拍了,生产关系就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一定得加以变革…… ”中学生巧桂不是东方红社的人,这会儿也掺和到这里边,紧跟着姜老师的话茬儿。显摆她念过书似地说:“生产关系变革了以后,生产力才能大发展。生产力一定得不断发展,生产关系一定得不断变革,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 ”(政治经济学形象化之后的归纳。“教科书”名副其实。)
秦富越听越糊涂,不愿意进去找罪受,就转身出来。他抬头看看,太阳挺好。他想,干脆在向阳的台阶上坐坐,抽袋烟、养养神,等集合开会的时候再溜。他转了一个圈儿,找到一个地方,背靠着墙,往下一溜,屁股就落到台阶上了。可是,没容他坐稳,肚子里翻腾起来。他赶紧抬起屁股,一边在手掌上磕打烟袋杆,一边往外走,下了高台阶。
万淑华跟周永振的媳妇谭雅琴小跑着迎面过来。
万淑华一边跑一边回头叫:“加油,加油,咱俩迟到了!”
谭雅琴说:“都怪你。我说快动身,你非得把那轴线弄完! ”万淑华跟秦富走到对面,开口就揭底儿:“嗨,怎么刚开上会,你就溜哇?” 秦富一翻白眼,不停脚地回答说:“谁溜啦?我回家去解个溲!”
谭雅琴一边上高台阶,一边问万淑华:“这老头子,村公所有那么大的厕所,怎么老远地往家跑哇?” 万淑华说:“你真大惊小怪,这叫啥新闻,小算盘能把屎拉到外边吗?” 谭雅琴‘嗤”一声笑了。
小算盘秦富当然不能吃这号亏。村公所的茅房是公家的,掏了大粪使到公家地里,能给他秦富记上一分?把屎拉到自己家的茅房,使在一棵老窝瓜上,得多结几个“大磨扇儿”。他不仅不肯把大便丢在外边,还设法得多拣回一些,也希望别人能把大便拉到他的茅房里。因此,他不惜工本,在宅院的门楼对面,用土坯垒了个很讲究的茅房。为了容量大,他挖了两个坑儿。为了招引“顾客”,他把茅房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惜,这儿的地理条件不佳。不是大街,也不是要道,虽说有不少门口,但是谁家院子里都有自己的茅房,干吗多跑路到他这里来呢?他这茅房,打扫的时候倒也省事,因为没有什么人光临,只是小算盘一人专用,里边总是挺干净的。
当小算盘慌慌忙忙地钻进他那专用茅房以后,有一个人动了心思。
这个人是冯少怀。
自从前天晚上在黑暗里跟张金发订了诡计之后,回到家躺了半夜,几乎没有睡着觉,翻来覆去思谋实现诡计的具体办法,第二天早起就照计而行。他先把识文断字的于宝宗老师给鼓捣起来,又督促张金发快朝秦有力身上下笊篱。于宝宗果然挤进那伙搞宣传的人里边去了;他提着笔杆子,可以顺着高大泉的心思干自己的事儿。听说,张金发一出马,高大泉果然把秦有力给抢走了。冯少怀又观察一阵子,发现在党的人,忽下子变得忙忙乱乱,料定是为了给秦有力安一个社员位子的事,果真遇上了难关。今个早起来,他又听到一个新闻,越发觉得他那妙计己经成功,于是又来一计,在小算盘身上打了主意,也在邓久宽身上打了主意。他装作拾粪,围着小学校转了三个圈,没敢靠近。直到那个姜波匆匆地出了门,奔向高台阶,他才溜进去,跟那个正准备训练小学生参加宣传“各尽所能、按劳取酬”的于宝宗,简单明了地嘀咕了几句,就急忙转回到家:刚要进大黑门,看见小算盘进了茅房。他不由得心里一喜。他忙从柴禾堆上抻出一根秫秸撅了一节儿,劈开(代替手纸),攥到手里,就也悄不声地钻进秦富那个专用茅房,解开裤子,就在另一个坑上蹲下了。
冯少怀挑选茅房这个地方跟小算盘煽风点火,有两个有利条件。第一,这两年,小算盘对冯少怀的厌恶心理虽说随着时间,不像开始那么厉害了,可是他为了讨好党支部书记高大泉和儿女们,尽力回避跟冯少怀接触,以表示他跟富农分子划清界限。到茅房里来找他,谈谈事儿,可以避人耳目,又能让小算盘既不惊慌逃避,也没办法逃避。第二,小算盘修这个茅房的目的,冯少怀完全清楚。他送礼上门,小算盘会欢迎;为了拉主顾,也不会表示出讨厌。
小算盘一见冯少怀走进到他的茅房,果真挺高兴。没有主动搭腔,却用和气的神色看冯少怀一眼。
冯少怀抓住机会开口了,“你怎么没去开会呀?” 小算盘应付地说:“不忙。”
“人家都开上了,去晚了,人家决议了,你可反悔不了啦工”
“我没啥反悔的。人家咋说,我就跟着咋办唤。”
“我就担心你这回受不住,不能跟大流儿…… ”
“你别再跟我吹这样的风啦。”
“好,好。我是提醒你一下,把土地照准备好,过不多久得交给社。”
“瞎扯。土地入股,我有所有权哪,凭啥交土地照呢?” “我是让你做个准备嘛!”
“准备这个干啥?” “今天上午决定了降土地股子,明天就没收了土地股子。”
“你又造谣?” “不信,你会上听听去。过去是劳四地六分红,这回要掉过儿,地四劳六分红。这么变革两回,你那地还有?” 小算盘心跳了。他想起刚才在俱乐部、保管股和会计室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那些听不明白的话,觉着冯少怀所传的话,可能有这回事儿。这可咋好?你们贫雇农的地,是一个斗争会就拿到手的。我那地,是我爷爷一分一垅给我置买的,我和我爸爸苦熬岁月,提心吊胆才保护住的;你们想来个三改两改就给我没收?我是地主,还是富农?
他想到这儿,提起裤子就往外蹿。他刚到胡同口,见大街上围着一群外社的社员和孩子们,正神神秘秘地议论着什么。
二十九 一惊一乍
街上的一伙看热闹的人里边,不仅有外社要出工干活的社员和小学校的学生,还有东方红农业社第一生产队的副队长邓久宽。
这几天,他忙着给儿子黑牛订亲过小帖子,张张罗罗,闹得挺疲倦,吃过中午饭,想靠在花被垛上闭闭眼睛再去开会。不料想,他这一闭眼,就睡着了。醒来一看屋里没了人,窗格子的阴影已经移到左边。他赶忙跳下炕,披上新棉袄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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