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连载(十七)
《金光大道》第四部(十一)
十一 小插曲
正在青春时期的小伙子朱铁汉,怎么会不想对象呢?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在当时,早婚现象比较普遍的冀东农村,有人竟然开玩笑地叫他“老”光棍儿。他是村长,负责给青年男女开介绍信,到区公所领取结婚证书;一些家长出于尊敬和体面,也常常拉这位村长充当婚礼仪式上的主婚人。每当他眼看着一对就要成亲的男女。带着羞怯的表情,从他手里接过盖着大红印章的介绍信,并肩离去的时候;或者,每当他走进那拥满嬉笑人群、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洞房里,向坐在一起的新婚夫妇祝贺的时候,羡慕的情绪,像火一样,一下一下地烧灼着他的心。常常在这个时候,他一咬牙地想:“找她去!到底儿成不成,说个痛快!”可惜,不是一个什么会议,就是一件什么工作,把他的两条腿给拦下了,一忙一乱,那个婚配的欲望,就给挤个无影无踪。有那么两回,他的两条腿很顺利地跑到天门镇,跑到那个女教师的面前。可惜,庄稼地的小伙子所独有的那种强烈的自尊心和很消薄的脸皮儿,使劲儿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路上准备好的话,都被他封固起来,一字一句不肯流露,那婚配的欲望也就被他紧紧地摁住。回到家里,他还暗暗地埋怨自己:“没出息,干吗上赶着追人家呀!”就这样,他们之间的事儿 不冷不热,不远不赶地拖到今天了。
今天的黄昏时分,在他那个婚配的欲望并没有抬头的情况下,却按着高大泉的心意,急匆匆地跑到天门镇,来找他的对象了。这一回,他是为了工作的,为更快更好地实现改造大草甸子土壤、把大草甸子变成粮仓的宏伟目标,才来的。当然,还有一点别的因素:他挺奇怪,陈爱农为什么放寒假都没有回北京去探家?
天门镇比秋天又扩充了,光是南街口,就伸展了好长一截儿。几家新建的小工厂,一家门面新式的饭铺,安着大玻璃窗的理发馆,排列成一条新街道。特别是那个卫生所,占了挺大一片园子地。几间主要房子刚修起来就开了业。四周菜畦里堆着砖头石块,那是准备开春垒砌院墙的。
朱铁汉忽然想起,老社员宋老五因为着凉,又害起喘病。听说卫生所聘来一位名医,要是能求他给开一服顶用的药。那可太好了。
他这样想着,放慢了步子;仔细瞧瞧门口有人出进,就转个身,奔了过来。他走得太慌张,迈门槛儿的时候,碰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叫了起来:“你瞎眼了!怎么往人身上撞呀?” 朱铁汉本想道歉的,听到这难听的话,又吞住;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是你呀!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在区粮库当管磅员的朱占奎,手里提着拴在一起的两盒药丸,笑嘻嘻地打量朱铁汉,回答说:“我回家过节。顺便给宋五爷买了点药。”(难听的话是长时间没见面的熟人之间开的玩笑)
朱铁汉一听挺高兴:“嘿,你真想得周到。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朱占奎说:“你应当想得更周到点儿。你是村长嘛! 听说宋五爷病在炕上不能动了,日子挺难过。”
“不缺粮,也不短柴,没啥难过的。放心吧。”
“粮食、柴禾,自己个儿能变成往嘴里吃的饭吗?再说,上了年纪的人,再加上病,不方便的地方可多啦。上个集我爸爸到仓库看我,提到他,他跟我爸爸叨念过,想过了节,搬到他外甥那儿去住…… ”
朱铁汉没听完,就赞成说:“哎,这倒是个办法。”
朱占奎挺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看这办法不咋样。”朱铁汉解释说:“他外甥是党员,也搞起农业社;家里有娘们、孩子,准能把老人家伺候好…… ”
朱占奎摇摇头,说:“我不这么看。宋老五是咱们芳草地的,是东方红农业社的,老了不能干活儿,就推给别的村,别的社,这好看吗?” 朱铁汉沉思一下,说:“你这话也有道理。等有时间,我们干部商量商量。县政府民政科,有救济孤儿老人的费用。想办法给宋老五挂个号,问题就解决了。”
朱占奎说:“咋解决,我没主意。反正你这村长得撂在心上。给他把药买了,咱们一块儿回家吧。”(后来的人民公社体制下生产队有“五保户”制度,不知是不是从这个时期开的头。)
朱铁汉说:“我还得去找个人。”
“我跟你一块儿去,有个伴儿,路上好说话儿。”
“不行,不行!你头前走吧。”
朱占奎莫名其妙地看着朱铁汉脸色发红,扭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朱铁汉已经进了南大街,本来要往街东边的胡同里拐,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新生书店(纸书也如此,疑似是“新华书店”)的大门口。
他太慌忙,或者说太马虎了。刚才朱占奎,给他提出一个十分重要的新问题,竟被他丢在脑后。这会儿,他两眼盯住橱窗里摆着的两本书,一本《 社会发展简史》 和一本《 政治经济学通俗讲话》 。这是高大泉在县委举办的党员训练班上学习过的书。高大泉就是因为学了这些书之后,看事情,眼光尖了,望得远了。他不光想出那个改造大草甸子土壤的好主意,还一沾边儿,就瞧出那个“猪头事件”有错误,邓久宽的心思不对路。支委扩大会上把这程子发生的问题,一件件那么一摆,全证明高大泉的看法正确。朱铁汉口服,心也服。昨晚上散了会,他没有回家,故意留下来,要跟高大泉谈谈心。这两个伙伴儿,守着一个煤火炉,敞开怀地谈起来。他们谈的是多么痛快呀!高大泉有条有理地给他讲着许多特别新鲜的道理,给朱铁汉开了眼界,长了知识。高大泉让他回转头,看了看。他看到的,不是解放前几十年的事情,也不是解放后五、六年的事情,而是从几万年一段一段地看到今天;又从今天,一截儿一截地看出去几十年,几百年,以至于更远的未来。他好像头一次想到:中国人民,从几万年以前到今天,所走过的一条是那么崎岖不平的路线图,同时,又是一条步步前进的路线图。他好像是第一次懂得了社会发展,也像火车走轨一样,有它自己的线路,不论拐多少弯,都得按着线路走,最后要达到它必然达到的那一站,这就叫“社会发展的规律”。他懂得了正在建设着的社会主义,还有正朝着投奔的共产主义,不论遇到啥样的灾害、困难、苦恼、麻烦,到终了,一定要实现,谁想不让它实现也办不到! 他懂得了社会前进也有动力,像火车要往前走,得靠拿煤烧出蒸气发动一样。社会往前奔,就得靠斗争。要想斗争的得法,少走弯路,快当一点儿,又要靠人不断地认识社会发展规律,学会搞斗争,敢搞斗争,推动社会一截一段地朝着正前方移动。他还懂得了,社会像楼房一样,是由好多东西搭起来的,有政治,有文化,有法律,有军队等等,而经济里边包括着开工厂造机器的事儿,耕耘锄耪种庄稼的事儿。它们又是这威楼的地基。他懂得了,地基不结实楼房就要倒塌;有楼房保护,地基又能不被风吹水冲,不能遭到破坏。(试想一下,几千年以来中国社会的文化几时关照过农民阶级,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做到了。有人老说什么“开启民智”,那个时代是真正的开启。)
朱铁汉越听越有味儿,越听越有劲儿。半夜以后,他就跟高大泉挤在一块铺板上,伙盖着一条被子、枕一只枕头睡了。他好久睡不着。他是兴奋的。他想:革命工作,是多么有意义,是多么有乐趣呀!(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人类解放的事业中去,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 他想,自己不是一个普通党员了,是当着村长、副社长的党员,应当像高大泉那样,进一次党员训练班,足足地往脑袋里边灌点理论;要不然,不光不能把革命搞好,还可能捅漏子。这会儿,朱铁汉两眼盯着橱窗里的书,心里又一动:我不能马上进训练班,可以买下这两本书,带在身边,抓空先学习,总比干等着强呀。他想到这儿,赶紧放下自行车,抬腿上台阶。一个女业务员,手里搬着一块板子,正往门上挂,对朱铁汉说:“同志,休息了。”(铁汉已经由自在变成自为了,思想境界又前进了一大步。)
朱铁汉说:“我就买两本书。”
业务员说:“明天再买吧。”
朱铁汉着急地说:“我们乡下人,工作这么累,再跑一趟,多耽误工夫。快卖给我吧。就因为没有学好这两本书,我都犯了错误。”
业务员打量他一下,只好把那挂了板的门儿打开一道缝,放他进去。
朱铁汉奔到柜台。因为屋里光线暗,在书架上找没有找到,只好点名要;可惜他又记不全书的名称,就又跑到陈列样书的橱窗那边看一眼,才说给女业务员。
女业务员把书取来,用牛皮纸绳捆好,开了发货票,说:“一共两块一毛三分。”
朱铁汉把手掌往兜儿里一伸,傻眼了。他离村的时候是那么急迫、慌张,一分钱都没有:“真糟,忘记带钱啦!”
女业务员有几分不满地解开纸绳的扣子。
朱铁汉舍不得,一伸手按住说:“别放回去。我马上取钱来,行不?”
“你哪村的,马上能取钱来?” “我到陈爱农那儿拿去。”
“陈爱农?就是中学的陈老师?你认识她?”
朱铁汉被问个大红脸。因为他急中溜了嘴,
无意中透露出秘密。
女业务员又把朱铁汉打量一遍,含笑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把书带走吧,我先把钱给你垫上;让陈老师叫学生送来就行。”(铁汉名声在外了。而且性情中人的真性情是能够让旁人叙述出来,并让更多的人知道的。难怪书店的人能够一下感受出来这个人就是他。)
朱铁汉高兴得忘了说声道谢的话,只是朝人家憨直地一笑,拿起书,扭头便走。
他很珍惜地把新买到的两本书放到背兜里,出了书店的红漆格子的大门,见天色都黑下来了,就推上放在门外的自行车, 上朝东的那个小胡同走。
有两个人从对面走过来,笑嘻嘻地拦住了他。他一看,这两个人,一个是刘祥的妹夫佟铁匠,一个年轻的,也是铁业合作社的主任,姓雷,外号叫“雷大锤”。
日月在变更,年头在递进,当年这个连个耍手艺的铁匠炉都支不起来、几代名牌都要摘下来的佟铁匠,如今是胜利铁业生产合作社的主任,是二十多个匠人的头头。那个社,是天门镇的第一个,也是手工业社会主义改造的一面旗子。佟铁匠是属于人得喜事精神爽的人。凡是老熟人会上面,都说他比前几年更显着年轻,更显着有精神,也就更加爱说爱道。他刚到区里参加各行各业支援农村春耕生产的筹备会,新上任的区长李培林,顺便又给他布置一个任务,说开春第一季度,要评选模范手工业社,让他们总结一个典型发言的材料,准备先在春耕生产的正式会上介绍介绍。于是他急着回社里,找干部们商量这件事儿,不想在这儿碰上了朱铁汉。
“朱村长,不简单,名不虚传的模范社,你们又闹了个开门红呀!”
朱铁汉手扶着自行车,对这个快活人说:“刚过春节,啥活也没正式动手,哪有什么开门红。”
佟铁匠说:“你别拉着胡子过河,牵须(谦虚)了,李区长在会上表扬你们东方红社,要带头过个革命化的春节,闹起勤俭节约,一心创大业。养大的肥猪自己不杀着吃,用它支援城市,支援建设,这还不算开门红?” 朱铁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还不知道开头我们咋想的哪。生产搞好了,收入增加了,得玩个痛痛快快,再来个大吃大喝呀…… ”
佟铁匠说:“这不算啥,农业社会主义改造,手工业社会主义改造,这里边就包括着改造旧思想,培养新思想。对脑瓜里边有根有须的旧思想,不疼不痒,觉着还不赖,那是落后;明知道不对,别人指出来,还捂着盖着,舍不得改,那是顽固头;认清了旧的玩艺儿不是啥好东西,发觉一点儿,就铲除一点儿,真心实意地迈新步子,走新路子,这就是先进,就是模范。”(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知而时述之,也亦悦乎?/捂嘴)
这句话,正巧说到了朱铁汉的心坎上,他笑笑,感慨地说:“人这脑袋,一时片刻都不能是个空膛的,总得装点东西,不装新的东西,就装旧的东西。真得小心。”(实践出真知,但真知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是需要精心提炼的。)
佟铁匠很有经验地说:“光小心也不行,得学习人家大泉的样子,勤学多思。去年秋后,我跟大泉到专区参加劳模会。别人在休息的时候,不是逛商店,就是遛马路。他不这样。他总是用这些空儿干正经的事儿,不是找人家别的县劳模讨经验,就到大会秘书处看报纸、读文件。夜里,他睡得最晚,趴在桌子上,抹蜜香甜地往那个小本子里写呀,一写就是半夜。我都睡醒一觉了,他还在那儿写。后来,我也不好意思落后了,也跟他抄开了笔记。文化低,抄不多,抄少嘛。你说咋着,那一次会,我带回来的精神最多,在脑袋里印得也结实,干起工作来可就有底、有谱了。”(陈永贵临终时就说:我这辈子不管遇到什么时代都会做出一番事来的。高大泉就是这样,不虚度年华。现实中的陈永贵如果不遇到社会主义的环境会成为冯少怀一类的人吗?我想不会,因为永贵大叔天生有一种善良的性情。至于高大泉则肯定不会,他会成为领着农民向地主、富农算账的人。当然,可能会死得很惨。)朱铁汉含笑地点点头。他心里想,自己比高大泉最差劲的地方,就在于学习抓得不紧,一天到晚埋在杂乱的工作里;往后,得把各种工作得分开轻重,多挤出一点学习时间。(铁汉要摆脱事务主义了。)
佟铁匠又说:“天不早了,到我家吃了饭再回去吧。”
朱铁汉说:“我还有件重要事儿没办哪,改日再说吧。佟铁匠有点犹豫地说:“真不巧,我有两句话,要跟你吐吐。”
朱铁汉说:“你不就两句话吗?就在这儿说,多方便;省得你老憋着,也省得我闷着。”
佟铁匠想了想说:“在这儿说说也好。反正咱们都是在一条道上跑的老熟人,不分心,也就用不着拐弯抹角。”他朝朱铁汉跟前移动了一步,接着说:“昨个,我到火车站上拉铁料,碰见秦有力到那儿接家,聊了几句。你知道吗?我跟他还沽点拐脖儿亲戚哪。他爸爸是我一个师兄的亲表弟…… ”
雷大锤插嘴说:“有啥快讲,管他啥亲戚干啥呀!”佟铁匠笑笑,直点头:“对,对,这没啥关系。我们好几年不见了。我瞧见他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我问他,回老家来,遇到啥难处,就张嘴,我能帮忙,一定不会揣着手儿。他说,我这个忙,你有心意,也帮不上。我迫问他啥事儿。开头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架不住我一再追问,他只好告诉我,他正为入社的事儿犯难。我说铁汉,芳草地一巴掌还多的社,还容不下秦有力这么一户人家?” 朱铁汉说:“我看没问题儿。他侄子秦方,就办着一个社哪。他又是投奔秦方来的,顺便入那个社,不是挺好?” 佟铁匠说:“秦有力告诉我,那个社太穷。”
“这就不合适了。入社,是为搞社会主义创造财富,还能挑挑拣拣,专找富社入?”
“看你,听我把话说完全哪!是那个社太穷,社员们怕包不过来,不愿意再往里边加人。秦有力哪有资格挑肥拣瘦的呀!” “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
“别说一声就完事儿,得帮他办成。他知道我跟你们几个头面干部有点交情,求我帮帮忙。他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奔到这儿,这儿又是他的老家;老家都容不下他,太说不过去了。”朱铁汉见天色完全黑下来,就要告辞:“行,这事儿好办,包在我身上吧。回头见。”(还是想的简单,而且也是因为有事,顾不上多想。这也是高朱之间的差距)他说着,一脚踩到车子脚蹬上,要走开。雷大锤又抓住了车把:“别急,我还有个事儿。那个叫邓久宽的,是你们一块儿闯过来的老伙计吧?” 这句话,把朱铁汉问得皱起眉头:“你说啥事吧!”雷大锤说:“他那么一个干净的人,为啥要跟柳木匠攀亲戚呢?”(浩然老师人名字上有些失误,至于苏贵俭,还是苏克俭;小英还是小凤都无关大碍,看得懂就行了。但柳木匠和魏木匠不能混,因为柳木匠在第一部里是先进手工业者的代表。魏木匠是这部书里刚出现的一个自私手工业者。大概是草稿还没来得及仔细校对,就遭到了命运不测。以后也就没改。)
朱铁汉没听明白:“攀啥亲戚了?” “要说柳木匠的闺女当儿媳妇。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哇?” 朱铁汉摇摇头。
“他没找你们几位磋商磋商,就要过小帖子?” 朱铁汉又摇摇头。
“柳木匠这个人,心里边没装着干净东西,干手艺活儿弄虚做假,专办骗人的事,使昧良心的钱,在手工业这行里咬群儿,耍坏心眼儿,还不如三年前的小算盘秦富。邓久宽咋能跟他拉扯上呢?你得提醒他。你们是过心的人,他能听你的话,你说是不是呀?” 朱铁汉此时此地,没办法回答这句话。他能把邓久宽跟老伙计分了心,吵翻了的事儿,告诉面前这两个对芳草地、对东方红社、对高大泉怀着极大崇敬心情的人吗?他嫌丢人。他没有勇气让这些使人奇怪、使人痛心的话,从自己嘴里吐出来。他那气恨的火焰又在胸膛里燃烧起来,暗骂邓久宽太混蛋。
站在旁边的佟铁匠补了一句:“铁汉,我看这个窟窿眼儿好堵。你把柳木匠的人性跟久宽一说,他就退了这门亲事。久宽那么干净的一个人,跟这个自私鬼是水火不容,哪能攀上亲戚呀?”朱铁汉只说一句话。“简直胡闹。黑牛才多大,这么早说哪家子媳妇!”
佟铁匠说:“先订个合适的人,也可以。就是得挑挑门口儿,别往粪堆上坐。我们都是因为跟你们要好,管管闲事儿。咋办合适,你回去跟大泉商量着办。你们能办得漂亮。有事儿那就快去办吧,我们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雷大锤抓着车把的手,仍不肯松开地说:“佟大叔,您别听他的,骗人哪!”
佟铁匠说:“不会,不会。朱村长像个玻璃瓶子,口上往外倒什么,肚子里就装的是什么,一眼就能从外边看到里边。”雷大锤说:“您这回可没看透,我敢肯定,他今个就是来办坏事儿的!”
佟铁匠连着摇脑袋:“更不会,朱村长那心眼儿,就像卫生院医生使的那个打药的针头一般,丁点儿脏东西都没有,没有比他干净的了。”
朱铁汉为了甩开他们的纠缠,证明自己有急事儿、有正经事儿办,就拍着后车架上的背兜说:“我去求人给化验化验这黑土去,别胡扯了。” 佟铁匠对这话立刻相信,说:“我听说了,大泉又想了个新点子,要改造大草甸子上的土,应当、应当。平展展的地,全是鸡粪一样的土。花多大功夫,也拿不到你们心里想的那个产量。你们那么一个棒社,人又多,心又齐,一定能改成。要是真改成了,这一片村子都得跟你们的脚印走。那家伙,大草甸子的地都改好了,多大的地盘!那就成了粮食仓了!”(王国福带领大白楼村从亩产大约是一百多斤,我记不清了,到达亩产725斤。这个数准确,725斤。谢富治副总理再三要求核实过的。高大泉的形象来自于王国福。王国福1969年去世,终年47岁。)
(这是今天——2019年6月18日再一次校对时,碰巧有一个群友发了一段话:@北晨 “我前几天去看河北遵化的沙石峪,看他们的村史展览。在毛泽东时代,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在老书记张贵顺的带领下,万里千担一亩田,青石板上创高产,被称为当代的活愚公。我过去也去过安徽的小G,23年没向国家交过一粒粮,还靠国家返销救济。人家是万里千担造一亩田,小G是人均几亩地,单干以前村边的垃圾堆成小山,也不愿积成肥料运到地理多打点粮食。
哪个是英雄,哪个是狗熊?既无大寨、沙石峪那样战天斗地的吃苦精神,又无江浙一带农民经商创业的精明头脑,却成为近几十年来。。。的旗帜,可能要算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屈指可数的笑料了。对英雄的态度,可以折射出一个社会的精神面貌和价值走向。”
颠覆了我对。。。旗帜小G村的认识啊)
这几句话。又说到朱铁汉的心眼里。一点不假,东方红农业社改土,不是为一个社,也不是为芳草地一个村,为了给大半个天门区作样子,为了给国家增产更多的粮食和原料呀! 雷大锤指点着佟铁匠说:“让您别上当,您偏往套子里钻。”他又用两只手从耳根到胸前那么一比划,神秘地说:“他是心急火燎地要找大辫子去!”
佟铁匠先是一懵,随即明白了,忍不住地哈哈大笑:“闹半天,朱村长急着要去找对象啊?” 朱铁汉从来没有害过羞,这会儿也红了脸,分辩说:“人家陈老师的爸爸是教授,请她给化验化验土壤。这个新工程,是庄稼人根本没想过的事儿。兴师动众,可不简单。到底能不能改,得讲讲科学;真抓住把握,干起来胆壮,也好说服群众…… ”佟铁匠抓住个题目不放手,大声地赞美说:“朱村长,你算运气,找上这么一个对象! ”
“听他们瞎起哄,八字儿还没一撇哪!”
“镇上从去年秋后就嚷嚷动了。人家是念大书家的出身,又是城里长大的,喜欢上一个撸锄杠的庄稼人,不是新社会,有这新鲜事儿吗?有几个买卖家的东家奶奶,到我们那儿钢剪刀、买菜刀,提起话来,直笑话那老师是个傻瓜,是个疯子。我就顶她们。从书堆里爬出来,躺在洋楼上 ,就不吃饭吗?人人都吃饭,不吃饭活不成,为什么看不起种庄稼、收粮食的人呢?这是旧思想,是要铲除的东西。人家陈老师打了先锋,是好样儿的。就凭这一点,朱村长你就应当跟人家一心一意,别八字没一撇了,快写吧。”
雷大锤说:“我说大叔,您还烧火哪,朱村长都急得火烧眉毛。单等着拜天地了! ”
朱铁汉抡圆了拳头,朝雷大锤的胸脯上打过去。(朱仙镇交战,锤对锤!)
幸亏雷大锤早有准备,又动作灵巧,一歪身子躲开了,要不然,非被打个仰巴叉。
佟铁匠赶忙拦挡:“闹着玩别动手,碰坏了哪儿就没法儿参加改造土壤了。”
朱铁汉趁这机会,朝佟铁匠说了声再见,就脚踩车蹬,迈上腿,一阵风似地骑进了小胡同里。
有几个下班回家的工人,怕被这愣小伙子撞着赶紧朝两边躲闪。
朱铁汉要找他的对象去了。他本来是专程找对象来的,半中途却遇到一连串的小插曲。用不着过多久,几天以后,这个热情直率,又有点粗犷的基层干部,就会来一个恍然大悟;这一串问题,并非是小插曲,而是比正准备的那个改土运动要严重几倍、又深刻几倍的“矛盾、斗争”的试弦和定调门儿,吹吹打打的大戏,就要开始。到了那一天,他会大吃一惊地喊起来:我真不行,真得像高大泉那样,好好地学习学习啦!(浩然老师的笔锋挥洒自如,令人佩服。宋五爷的情况与后来的“五保户”制度之间的关系,秦有力的困境与合作社的分配制度的关系;都是社会主义农业改造中的大问题。浩然老师通过人物塑造来表现时代前进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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