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踩雷！基层指战员角度的解放战争（5）

1945年11月，北平，投降后仍“维持治安”的日军，注意右侧标语，何等讽刺?

73、晋察冀的土改进行得很“左”，这在姚雪森的书中也不避讳。

通敌的保长有被砸死的，哪怕他救助过八路。地下党员因为主要证明人不在，也差点被“处理”掉，幸亏部队下来的干部证明清白。饶是如此，也是挂起来，闲置了。

尤其悲剧的，是当年保满武工队最安全的落脚点——那个尼姑庵，姚学森去感谢这些抗日尼姑，发现她们处境凄凉，也被当作“宗教地主”，狠狠修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过分。作为革命军人，不能干涉地方事务，但良心使然，他到村公所，找村干部讲理。可村长根本不拿姚学森当盘菜，直接怼了句：你们要去看望被划为地主分子的姑子们?

实现耕者有其田!1947年，林扬 摄

说起来，这些爱国爱军的尼姑们真惨：八路走后，汉奸出卖，于是鬼子来了，不但做了那种坏事，还杀人烧庙毁迹。可如今，她们被当作“宗教地主”，分了庙产，生活都成了问题。知道情况后，气得肖应棠旅长的夫人都看不下去，找村长理论去了。

不过那时候，这可是高压线，搞不好扣个“反对土改”的“阶级异己分子”帽子可是大问题，毕竟晋察冀土改的真正领导人，看起来是某人，真正是修养。所以，这还是村干部跟姚学森、肖应棠“客气”，否则上纲上线，告到上面去，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里不是要否定土改，土改的意义，怎么形容其伟大都不为过，因为有印度这个反例搁在那里。

热南人民走出部落，1946 年春，李力兢 摄

1947年2月，晋冀鲁豫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在鲁西南曾告诫部队和地方干部：“农民是我们的命根子，如果不帮助农民翻身，我们作战流血就是毫无意义的。”

事实证明，凡土地改革搞得好的地区，战勤、扩兵、生产等工作都做得好。反之，战勤工作就完成不好。要想让群众跟我们走，特别是敌众我寡，胜利曙光还不明显的时候，就站到我们一边来，不给群众实实在在的好处，光说漂亮话是不行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因为土改中出现了过“左”的个别现象，就否定土改。如果否定土改，那我们跟国民党有什么区别，群众为什么不支持国民党，而支持我们呢?

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但是不能连澡盆里的孩子，也给泼出去了。更离谱的是把孩子泼出去了，却把脏水保留下来了。

军民鱼水情， 1948 年 2 月，蔡尚雄 摄

1948年2月3日，教员在给修养的《在不同地区实施土地法的不同策略》电中，提出不同地区不同策略，体现了他一贯主张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唯物主义的工作方法。

一刀切很容易，但一刀切必然要引起反应，所谓摁倒葫芦起了瓢。这没什么，问题是矛盾的体现，有问题就说明有矛盾。矛盾的解决，从来都不是一摁电门，就立刻到位，毫无破绽的。关键是勤打补丁，尽量求得最大公约数就好了。这是个苦功夫，需要长期去做，做下去，不要幻想毕其功于一役。

74、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使用地雷已经相当普遍。

姚学森部队打徐水，打赢之后检查敌我工事，研究战术得失的时候，姚学森还不忘提醒同行的同志：按原路走，小心地雷!

冲锋，1946 年 9 月，裴植 摄

这让我想起，在义县牺牲的朱瑞烈士，就是这么出事的。

接着打新城的王凤岗，别看就是个土顽，我写过这家伙，有点唐末五代节度使的风格，残忍暴虐，但打仗是真把好手，把阵地周围搞得到处都是地雷。顺便说个小细节：徐水缴获了美国人给国民党军的骆驼牌香烟，每盒香烟上都粘有20只火柴，细节考虑得十分周到。

75、姚雪森在河北新城遭遇的王凤岗，可不是一般的土顽。解放战争时期，他和邓县(今河南邓州)的丁叔恒(绰号丁大牙)都是地方反动势力反抗我军的典范。

冲向敌阵，1947 年，高粮 摄

不过这货更特殊，因为他曾短期参加过我军，又投向鬼子做了皇协军(这点和易县的赵玉昆一样)，等国民党一来，又摇身一变成了“国军”。这种铁杆汉奸跟八路打交道时间久，地面熟，下手狠，血债多，知道八路不会放过他们，跟外来的国军不一样绝不投降，搞出来个著名的“王凤岗工事”，不但傅作义赞赏，连花生米都亲自接见予以厚望。

当地干部武工队是怕他的，游击队副队长对他们团撒谎，实际上是不敢过去侦查的。姚也是武工队出身，一听就知道是撒谎，政委还说他太较真，怕破坏军地关系。但打仗不是儿戏，你不较真，敌人就跟你较真。第一梯队伤亡很大，姚带人上去才发现，王凤岗的工事跟地方干部汇报的完全是两码事，这可要命了!

说到王凤岗，就得提到朱占魁，他俩都是地方武装出身，又都当了叛徒，而且渊源颇深。

心眼里的代表当选了，儿童团把他举起来。曲阳第一届县议会民主选举期间，1940 年7月 ，叶曼之 摄

朱占魁进步快，当上了我们的冀中五分区司令员，收编了王凤岗。当时当地，我军收编了不少游杂武装，有的好，有的坏，坏的典型就是王瑞林和王凤岗，尤其是前者，民愤极大，所以根据群众意见，把王瑞林弄死了。这就吓坏了王凤岗，本来也是要一勺烩，但朱占魁偏袒包庇了王凤岗，后者才躲过生死关。“五一大扫荡”后，王凤岗当了汉奸，而且是铁杆汉奸，不但与我为敌，对抗属和革命群众，也是下手狠毒，双手沾满血债。

能打，又跟我们结怨深刻，所以“捅蘸”价值就高。

抗战胜利后，先是孙连仲，然后是蒋介石，都非常赏识王凤岗。有了蒋介石的赏识，王凤岗就有点忘乎所以了，再仗着兵多将广，都是专员，别的专员手下的保安团，也就两三个，他有十个，别人都没有专用的小汽车，王凤岗独有新式样的专车。在华北“剿总”，王凤岗更是鼻孔朝天，谁也看不起，甚至“傅老总”也不在话下，由此关系紧张。

日军“扫荡”过后，八路军帮群众重建家园，1941 年，沙飞 摄

此时的朱占魁，也在傅作义下面当专员，眼看战局不利，又跟王凤岗等人一样，属于孙连仲派系的旧人，所以跟傅作义的关系也不咋样。于是想吃回头草，跟我们接洽，还拉着王凤岗。

1948年11月20日，教员在以军委名义，向东北野战军部署《先以四个纵队夜行晓宿秘密人关》的电报中，曾这样说：“傅现正大批将地方兵力，例如王凤岗等编入傅、蒋两系正规军内。王等不愿，正和我们接洽投诚。”

不过，王凤岗终因顾虑重重，而决心跟蒋介石到底，最后死在台湾了。要不是死得早，估计后来，你懂的时候，很可能又作为某种身份，“荣归故里”了。

相较王凤岗，更别说前面的赵玉昆，朱占魁就幸运多了。投诚后，一开始平安无事，真又(哪俩字你猜)开始后，地方群众和当年老同志不断上告，最终因历史问题，被判无期徒刑。七十年代末，先释放后平反，按起义将领对待，安排到隔壁的河南(为啥你猜)，当过省政府参事、政协委员，1991年去世。

北平市民在东长安街三座门看解放战争形势图。1949年1月，高帆 摄

对于这种“善终”，我不想评价什么，这里只引用《华北局宣传部关于端正宣传工作方针的指示》(1949年1月13日，22日中宣部转发)中的部分文字，作为本段的结尾。

“十六条口号中，头三条都是欢迎‘朱占魁司令!’朱占魁是个什么‘司令’?是谁的‘司令’?

在这里是敌我不分，大概在十地委某些同志的脑筋中，早已把朱占魁背叛革命、屠杀人民的罪恶忘怀了!

抗日期间，朱占魁曾经混入过革命的阵营，但随即对革命不满，蓄意叛变，在蒋介石发动向解放区的大进攻面前，他就坚决地彻底地叛变了革命，站在反革命方面，充当杀人凶犯和刽子手，其犯罪地点就在冀中，你们是完全不应忘记的。中共晋察冀中央局曾公布其叛变人民的罪恶，开除其党籍。

滑县战役，押送俘虏。1946年11月，高帆 摄

在今天，蒋傅匪帮面临全部覆灭的情况下，他又率部投诚。显然的，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企图减轻人民对他的惩处，保留其性命，并相机猎得一定的地位。但在客观上，对人民战争多少是有利的，因此，我们才准予投降不加深究，按照一般蒋匪军投降来归者对待之。

但朱占魁过去叛变革命屠杀人民的罪恶，并没有因此就化为乌有。而且投降就是投降，不能算做什么‘义举’。投降和起义是两回事情，朱占魁明明是投降，而在标语口号中却写成‘投诚的义举’，甚至反复的写了四个‘义举’，五个‘司令’，并且欢迎朱占魁‘坚决站在人民方面……奋斗到底’，好像朱占魁的罪恶一点也没有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什么革命英雄似的。

这些标语口号，是完全失掉立场没有原则的，这对党员和群众的政治认识上，会引起很坏的恶果。”

滑县战役后，刘(前排左一)、邓(后排左一)接见104旅旅长杨显明(前排中)等被我军俘虏的国民党军高级军官。1946年11月，高帆 摄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曾听一位解放战争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跟我吐槽：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反革命不如反戈一击……

76、你不认真打敌人，敌人就认真打你。

为照顾地方干部的颜面，姚雪森所在团，不侦查就信了前者的“情报”，仓促投入战斗，付出惨重代价。第一梯队上去的二营，虽然打进去了，但也伤亡惨重。战士们窝火啊!“以前伤亡是七比三，这次倒过来了，牺牲的多!”

姚营的干部还是有心眼，他们有战后看工事的传统：上次打徐水，这次打王凤岗的武将台，都是如此。其实也不必神话“王凤岗工事”有多高明，也就欺负我们的地方部队，主力一来它就扛不住了，而且姚雪森他们勘察阵地，到最后就笑了，因为看到了熟悉的配方：吊桥、深沟和大门口两个日式圆碉，完全和鬼子的据点一样!王凤岗不愧是铁杆汉奸，鬼子那点技术，他算学到家了。

淮海战役，我军俘虏的美制榴弹炮。高帆 摄

我们都知道教员的一段名言：“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藐视敌人和重视敌人是对立的统一，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藐视敌人，不等于把敌人看成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不打就会垮的;重视敌人，不等于夸大敌人的力量，长敌人的志气。

如果我们把这两个方面对立起来，割裂开来，片面地肯定这一方，否定另一方，那是极端错误，一定要出毛病的。对于任何一个反动阶级和反动派，如果你只藐视它，在整体上轻视它，在每一局部问题上不认真对待，在每一具体斗争中不采取适当的方法，不根据具体情况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那就等于在战场上说空话，放空炮，根本不能解决战胜敌人的任何一点实际问题。

反之，如果你对任何一个反动阶级和反动派，只在战术上重视它，而不在战略上藐视它，只知道在具体问题上同敌人斗，而在整体上则缺乏信心，怀疑是否能够取胜，甚至在敌人面前惊惶失措，胆怯退让，那肯定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

淮海前线，支前民兵担架队走在黄河大堤上。高帆 摄

我党历史上，不管是“左”了，还是右了，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病灶，就是它们不能把战略上藐视敌人和战术上重视敌人这两方面结合起来。

这个病怎么得来的呢?

让我说，还是没有进行彻底的持久的自觉的思想改造，所以才会忽“左”忽右，急躁情绪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总想图省事来个“毕其功于一役”，这是小资产阶级革命分子的狂热性和片面性使然，从根本上讲是反马克思主义的，不是无产阶级所需要的，与革命的实际需要不相符合，也是我们必须时刻警醒的。

77、砸开武将台(今属河北霸州)，姚部长途奔袭南边百余公里外的沧州，这里的守敌刘佩臣(忱)跟赵玉昆、王凤岗是一路货，而且作为汉奸的资格更老，绝对的铁杆汉奸。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时代，就跟殷汝耕搞到一起，对鬼子非常忠心，和八路一点渊源都没有，属于根“斜”苗“黑”的反动派，和我们只有仇恨，所以负负得“正”，国民党一眼就相中了。

定陶战役中我军在大杨湖(天爷庙)缴获的苏制坦克。

大家看，国民党喜欢的都是啥玩意?

不过我们的地方政府，还是害怕这样的“乡贤”，同样侦察任务做的极差。顺便说这货还是某族，也被马本斋的回民支队狠狠修理过，后来他姑家的表兄弟劝降，也被他虐杀。沧州城破，无论什么民族，老百姓恨死他了。刘佩臣被处决后，他姑姑，也就是那位替我们劝降刘佩臣，那位表兄弟的老母亲，带头剐了这个狗汉奸!

不要说民族，就啥都不讲，关键还要看介及。问题是当你不讲介及差异的时候，民族差异就成了问题。算了，我不说了，说深说浅，都有给我扣帽子的。这里，引用一篇论文里的一段话，都是正规出版物，应该不犯忌吧?

最近的情况，不少朋友都看到，甚至参与了吧?我也收获了不少帽子，说我啥的，都有。那么我怎么看呢，换言之我，我认为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其实前面，我就说了，这里重复一遍：

问题是矛盾的体现，有问题就说明有矛盾。矛盾的解决，从来都不是一摁电门，就立刻到位，毫无破绽的。关键是勤打补丁，尽量求得最大公约数就好了。这是个苦功夫，需要长期去做，做下去，不要幻想毕其功于一役!

西苑阅兵，1949年3月25日，高帆 摄

又：前几天，后台有粉丝留言：“因为你这几篇文章，我把这一套书买下来。这才发现你提取的都是精华，这些读后感确实很牛，直接看书没有看你这个文章精彩。”

看完我是非常的无奈，因为这套书，因为我在微博和公众号做读书笔记，这几年已经升升降降好几次了，肉眼可见，从当初的三四十块一套(四册)，被炒到了两三百一套，甚至有单本就敢卖三百多的，吓不吓人?

这就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有老粉反映，说你这些年，咋不在微博上，晒美食了?我说一个是现在做基层革命史和无名英烈研究，毫无商业价值，造成收入锐减，吃不起也没时间去吃了。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敢把我吃的，在微博上晒。不是因为我吃的太好、太差，而是因为晒了，就可能造成网红现象，不是网红探店，给人家造成麻烦，就是食客多了，店家膨胀，萝卜快了不洗泥，质量下降……

说这么多，其实还是希望朋友们，多多支持我，而不是支持“中间商”，毕竟中间商只负责炒作，不负责产品，特别是优质产品的生产。大家真喜欢看我这个读书笔记，书就不必买了，多多搭尚我就好了，特别是想看下去的朋友们，你们知道我是个自媒体，一切收入都靠诸位搭尚，搭尚多了，我才能更新快又多，而且质量有保障，否则你懂的。

顺便还得给大家托付下这个新号，原来的老号，还会更新，但是万字长文，一来写得太累，大家看得也累，搭尚太少，顾不住本，二来更重要的是老号，被凭泰死盯，艮㐬太厉害，所以就开了新号。有朋友说不太会关注新号，不知道怎么搞，可以扫描下面这个码，就能关注了，谢谢!

相关文章

不要迷信领导，血的革命教训(1)

啥明清之争，都“怪”中国革命太成功闹的!

迷茫与绝望，对夜总会“演员”的田野调查

有名与无名，不该被遗忘的“校园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