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故事（廿一）：从心之力到体之力

从心之力到体之力

在师范学校读书时期，毛泽东留下了很多文字，有课堂作文如《心之力》，有课堂听课笔记《讲堂录》、有办夜校的记录《也学日志》，有公开发表的文章如《体育之研究》，也有风格独特的白话广告。

讲堂录

《讲堂录》是毛泽东1913年春考入第四师范学校在预科一班读书时写的笔记。笔记用的的是直书九行纸本，共47页、94面。前11页是手抄屈原的《离骚》和《九歌》，后36页冠名《讲堂录》，主要内容是听课笔记，也有一些读书札记。其中，国文课录5篇，修身课录7篇，算术课和自然课录各1篇，共万余言，全部用“兰亭体”小楷字写成。

明耻篇

1915年5月7日，日本向中国发出必须承认“二十一条”的最后通牒，5月9日，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接受了这个卖国条款。就在这时，毛泽东在《明耻篇》中写道：

五月七日，

民国奇耻。

何以报仇，

在我学子。

罢课宣言

1915年6月间，第一师范爆发了反对校长张干的罢课风潮。毛泽东看了同学们写的罢课宣言，认为内容不够恰当，独自在学校的君子亭，起草了一份四千字的宣言。罢课同学采纳了这份宣言，连夜到印刷店排印，第二天凌晨在学校分发。

自讼

1915年8月，毛泽东把自己的一篇《自讼》的日记寄给萧子升。日记是用文言文写的，翻成白话是这样：

有一天，来了位客人，告诉我：知不知道一种野生的匏瓜，它的枝叶粗蔓，像杂草一样，人们都不注意它，可到秋天的时候却能长出累累硕果。相反，那些花园里的牡丹，在春天里争妍斗艳，雍容华贵，很惹人喜爱，可是一旦秋至凉归，便花谢叶枯，随风消散，一无所留。你这个莘莘学子毛泽东，在做人方面，对这两种东西，愿意效法哪一种呢？我回答说：我愿意效法留下果实的匏瓜。不料来客却说：你是这样说的，你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看你刚刚有了点本事，就急于在众人面前表现，而且还喜欢招朋引类，号召别人。在作风上，有张扬淫嚣之气，没有沉静淡泊之心，外强中干，并沾沾自喜，这样下去，难道不是在学牡丹的样子吗？那是不会有成果作为的呀！而你却说愿意学匏瓜，岂不是诡辩？岂不是在糟蹋你看重的匏瓜吗？我听了这位客人的责问，真是无言回答，羞愧得汗都出来了，出气都难受，非常沮丧，只得狼狈而退。

奋斗诗

学生时代的毛泽东，在日记中写了著名一首“奋斗诗”：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学友会纪事录

从1915年起到1918年毕业时止，毛泽东在第一师范学友会中都担任着重要的工作，或作文牍，或作总务（即总干事），并兼十五部之一的教育研究部部长。学友会的重要布告他都自己写。学友会的《纪事录》，有许多都是他自己写的。

心之力

在师范学校读书时期，毛泽东曾写过一篇《心之力》，得了著名的100+5分。毛泽东引以为荣，1936年曾对美国记者斯诺回忆说：

给我印象最深的教员是杨昌济，他是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后来我同他的生活有密切的关系。他教授伦理学，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对自己的伦理学有强烈信仰，努力鼓励学生立志做正大光明的人。我在他的影响之下，读了蔡元培翻译的一本伦理学的书。我受到这本书的启发，写了一篇《心之力》的文章。那时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杨昌济老师从他的唯心主义观点出发，高度赞赏我的那篇文章。他给了我一百分。

《一切入一》序

1917年夏，毛泽东应萧子升所请，给其《一切入一》写了序言。文章如下：

君既订此本成，名之曰《一切入一》，命予有以书其端。

予维庄生有言：“吾生而有涯，而智也无涯。”今世学问之途愈益加辟，文化日益进步，人事日益蕃衍，势有不可究诘者，惟文化进矣。人之智慧亦随而进，则所以究诘之者，仍自有道也。

顾究诘也同，而有获有不获，则积不积之故也。今夫百丈之台，其始则一石耳，由是而二石焉，由是而三石四石以至于万石焉。学问亦然。今日记一事，明日悟一理，积久而成学。高以下基，洪由纤起，在乎人之求之而已。等积矣，又有大小、偏全之别。庇千山之材而为一台，汇百家之说而成一学，取精用宏，根茂实盛，此与夫执一先生之言而姝姝自悦者，区以别矣。虽然，台积而高，学积而博，可以为至矣，而未也。有台而不坚，有学而不精，无以异乎无台与无学也。

学如何精？视乎积之道而已矣。积之之道，在有条理。吾国古学之蔽，在于混杂而无章，分类则以经、史、子、集、政、教合一，玄著不分，此所以累数千年而无进也。若夫西洋则不然。其于一学，有所谓纯正者焉，有所谓应用者焉，又有所谓说明者焉，有所谓规范者焉。界万有之学而立为科，于一科之中，复剖为界、为门、为纲、为属、为种，秩乎若瀑布之悬岩而振也。今而有志于学不遵斯道焉，固未可以蕲其精矣。虽然，犹未也。博与精，非旦暮所能成就，必也有恒乎？曰：日行不怕千万里，将适千里及问门而复，虽矻矻（音哭，勤奋的样子）决不可及，恒不恒之分也。君之为本也，意果存乎是，而欲尽其力以致之欤！

此本之将以为积，审矣。搜罗万有，以博其心胸，抑又无疑。惟是札（砭）兼收，小大毕聚，虽美于目，而未必可悦于心。则宜有以条理之，挈其瑰宝，而绝其淄磷焉。又持之以久远，不中途而辍。诚若是，则固百丈之台之基矣，而予又奚疑!

体育之研究

1917年4月，毛泽东以“二十八画生”笔名，在《新青年》第三卷第二号发表《体育之研究》。文章详述体育运动的意义、作用和方法，还介绍了自编的一套“六段运动”体操。

夜学日志

第一师范学校学友会办夜学，毛泽东担任管理，也亲自授课，注意研究教学问题，改进教学方法，并编写有《夜学日志》。毛泽东《夜学日志首卷》记，1917年11月5日，毛泽东召集国民高小、一师部分职员，及一师三四年级同学共十余人开会，就夜学问题商议办法。特意设置了夜学日志，毛泽东亲自记录。日志摘要：

11月6日，出牌布告学生云：

诸位报了名，人数已齐，便须上学。定于九月二十五日晚上七点钟，在师范下首国民学校内头次上学，各带笔墨砚池，齐到为要。

按，农历九月二十五日，即公历11月9日。

11月8日，召集教员二十余人，开教务会议，决定课程设置，老师配备和授课时间，授课内容等事项。

11月9日，夜学开学。

11月10日，召集管理员十二人开会，研究夜学管理的一系列事项。

11月12日，主持甲班授课。邹彝鼎授国文、萧学湘授地理，日志：

教授两点余钟，学生听之颇能娓娓不倦。

教室洋油灯四盏，有两盏不明，灯在四角，中间颇暗，应添一盏。

此次地理讲义不善，字嫌小，又不明白。

11月13日，学生放学回家，在铁道旁喧闹，警察以此言事。日志：

省城特别戒严，步哨及于社坛岭，报告学生提早上课。一面由学校行文省署邀求保护，并报告各种规则。

11月14日，前上课，国文课太深，与国文教员商量改进办法，至今已有对策；算术课程过浅，应加深。日志：

实验三日矣，觉国文似太多、太深。太多，宜减其分量；太深，宜改用通俗语（介于白话语文言之间）。常识分量亦嫌太多（指文字），宜少用文字。其讲义，宜用白话，简单几句标明。初，不发给，单用精神演讲；将终，取讲义略读一遍足矣。本日历史，即改用此法，觉活泼得多。

本日算术，却觉过浅，学生学过归除者，令其举手，有十九人之多。此则宜逐渐加深。

说理宜深，语言、文字出之以浅。

夜学召学广告

1917年10月，毛泽东办夜学，先后三次发出招生广告。第一次广告编印出来以后，除张贴在通衢大道外，还函托警察局分发，让国民学校的学生代为分发。但是，广告发出后，久久没有回音。第二次广告，版面加大，张贴在明显之处。这次稍有效果，不过也只有9人报名而已。毛泽东和夜学职员们进行研究，分析了问题的原因。大家认为，存在三个方面：第一，社会不熟悉学校及教学内容，看了广告，但不大相信；第二，警察代发，对老百姓有不好影响，老百姓把警察当官吏，心中有所畏惧；第三，没有广泛散发，尤其没有让有需要的人都看到。10月30日，毛泽东乃用白话文自写自发，挨家挨户，边发边宣传。这次广告大受欢迎，工人、市民争相诘问，都热烈欢迎，说：“读夜书去！”长沙铜元局一带，铁道两旁至洪恩寺一带，左自大椿桥，右至社坛岭、天鹅塘，共发出广告广告600张，通衢大道全面覆盖。广告引起巨大反响，不到三天，报名者达102人。毛泽东《夜学招学广告》原文：

列位大家来听我说句白话。列位最不便益的是什么，大家晓得吗？就是俗语说的，讲了写不得，写了认不得，有数算不得。都是个人，照这样看起来，岂不是同木石一样！所以大家要求点知识，写得几个字，认得几个字，算得几笔数，方才是便益的。虽然如此，列位做工的人，又要劳动，又无人教授，如何能到这样，真是不易得的事。现今有个最好的法子，就是我们第一师范办了一个夜学。今年上半年学生很多，列为中想有听过来的。这个夜学专为列位工人设的，从礼拜一起至礼拜五止，每夜上课两点钟。教的是写信、算账，都是列位自己时刻要用的。讲义归我们发给，并不要钱。夜间上课又于列位工作并无妨碍。若是要来求学的，就赶快于一礼拜内到师范的号房报名。列位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如此做？无非是念列位工人的苦楚，想列位个个写得、算得。列入何不早来报个名，大家来听听讲？有说时事不好，恐怕犯了戒严的命令，此事我们可以担保，上学以后，每人发讲牌一块，遇有军警查问，说是师范夜学学生就无妨了。若有为难之处，我替你做保，此层只管放心的。快快来报名，莫再耽搁！

告夜学生

1918年3月19日，《湖南通俗报》刊登论文毛泽东文章《告夜学生》。文章详细介绍了一师夜学的教育管理情况与经验，以扩大夜学的社会影响，推动其他学校也来开办。

胡子之作用大矣哉

1918年春，毛泽东邀同好友蔡和森一道，游历湖南几县。这次远行的路上，毛泽东写过几篇通讯，寄湖南《通俗日报》。他用深刻和明白晓畅而又幽默的文字，暴露社会上各种现象，如有一篇他们在湘阴参观一个女子学校，校长、教员都蓄着胡子。毛泽东写道：“胡子之作用大矣哉！”

毛泽东的《心之力》和《体育之研究》都写于1917年，而两篇文章的思想之间似存在冲突。《心之力》是在杨怀中老师的指导下完成的，深受老师道德伦理的影响，突出个人修养，带有浓厚的唯心主义色彩。《体育之研究》则从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强调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如后来毛泽东所奉行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时候，刚刚发生一件事，杨老师倡导“静坐”，而毛泽东号召并带领同学们“运动”。毛泽东热爱其师，但更愿追求真理，和最敬爱的老师唱起了对台戏。或者，1917年，正是青年毛泽东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转化的关键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