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背中央意图的《总部一五八字令》和造成的后果

《历史的回顾》“第十四章 血战河西走廊”误导党史(二)

——违背中央意图的《总部一五八字令》和造成的后果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对西路军历史知晓全局的当事人只剩下徐向前(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张国焘、陈昌浩都已去世)，他的回忆录《历史的回顾(中)》1985年出版后，其中“第十四章 血战河西走廊”章节引发了持续的热议和关注，他在该章节中引用了大量的电文史料，说明西路军自始至终是奉中央军委的命令、指示行动的。因为权威当事人的回忆，又有电文史料佐证，党史和毛选注释相继在1991年作出了修改。

《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里对西路军的注释，在《毛泽东选集》第二版中被修改为：“十月下旬，四方面军一部奉中央军委指示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1991年版第一卷)

有持不同意见的研究者说，这是一个囫囵的表述：因为其中只有红三十军的渡河是符合中央意图，其余红九军、红五军和红四方面军指挥部的渡河都是违背中央意图。

我们找到《历史的回顾》里，看徐向前是怎么讲述红九军、红五军和红四方面军指挥部的奉命渡河事宜：

根据三十军已渡河成功的局势，朱德、张国焘、彭德怀于打拉池部署了下一步的作战行动。指出：“控制西兰大路十月份在我手中之任务已大体完成，三十军渡河成功，开辟了执行新任务的第一步胜利。”要求四方面军迅速以主力渡河，抢占一条山、五佛寺、永登、红城堡、古浪一带地区，重点在控制五佛寺渡河点在我手中，和对由兰州北进敌为有力之拒止。留出一部机动部队，于一条山，五佛寺之线，以便将来适时协助一方面军在中卫、灵武段渡河。河右岸郭城驿前线部队，尽量迟滞和吸引会宁方向之敌。该掩护部队将来如必须渡河日才，其一部可于掩护任务完成后，在靖远下游到五佛寺段渡河。并向军委建议：一方面军将来主要在金积，灵武、中宁、中卫段渡河，必要时亦可从五佛寺渡河;现应速集结同心城地区，准备渡河技术，十一月十日前，完成一切准备工作。

据此，我们令九军向河边开进，接三十军后渡河。从会宁前线抽五军下来，以一部监视靖远守敌，一部休整待命。拒阻南敌的任务，由四军、三十一军负责。方面军总部随三十军、九军渡河，指挥作战。

徐向前把在这段时间里 “令九军接三十军后渡河;五军以一部监视靖远守敌，一部休整待命;方面军总部渡河;四军、三十一军拒阻南敌”的军事行动依据，都归结于10月25日16时的《朱德、张国焘、彭德怀关于夺取宁夏的作战部署致中央军委及二、四方面军领导人电》 ，看似正确，有电文做证据，但这是与史不符的谎言。

一、被隐匿的《总部一五八字令》

史料表明，红三十军渡河后的一系列军事行动的依据,根本不是10月25日16时的朱、张、彭联名电，而是来自同日的“总部一五八字令”。

我们看收录在《徐向前军事文集》“关于西路军的十一份电报”里的第四份电报《徐向前、陈昌浩关于引敌于兰州迟滞会定敌之兵力部置》：

引敌于兰州迟滞会定敌之兵力部署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朱、张、彭：

甲、为开展目前战略方针，争取主动，吸引敌人于兰州方面，并尽可能迟滞会、定前进之敌，我们即遵二十五号收到总部一五八字批准二十四号提议之电示，决以三十、三十一、九三个军迅速渡河，以一个军向兰州大力压迫，两个军速控五佛寺、一条山、红水一带战略地区，留五军在河两岸监视靖远、一条山之敌及守船任务，四军位现阵地扼阻会、定敌人。

乙、今十七时我们即出动过河指挥，总部有何指示望速告。船工会是否立刻可分一部归总部，待我们今晚到河边把详情弄清再报。

徐、陈

这份10月26日的电文中“我们即遵二十五号收到总部一五八字批准二十四号提议之电示，决以……”已把真相揭露得清清楚楚。

10月26日电报，解释了徐、陈军事行动的依据来源是25日的“总部一五八字”令，而“总部一五八字”令又是在“批准二十四号提议”，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史》第三卷349页对徐、陈的10月24日提议电有引用，我们看到该电的实质是提议红四方面军“全军渡河”：

“渡河成功时，九军、三十一军尾三十军后渡河，以一个军向兰州方向活动，以两个军向一条山、五佛寺、宁夏方面发展”，尔后“五、四军续渡北岸，最后以两〔个〕军向兰州、平番〔即永登〕方面活动，全部主力至少三个军向中卫、宁夏发展;并建议一、二方面军另由靖远以北抢渡。”

历史的真相就是在10月24日渡河前，徐向前、陈昌浩就提出了全军渡河的提议，在10月25日强度成功后，张国焘下达了“总部一五八字令”予以批准执行。

《总部一五八号令》的内容推测是：批准方面军指挥部二十四号提议;令九军接三十军后渡河;五军以一部监视靖远守敌，一部休整待命;四军、三十一军拒阻南敌;方面军指挥部渡河。

徐向前此处将《总部一五八号令》隐匿，把《朱德、张国焘、彭德怀关于夺取宁夏的作战部署致中央军委及二、四方面军领导人电》拉来垫背，就是为了隔断10月24日徐、陈提出的全军渡河建议与《总部一五八号令》的关系。

二、先斩后奏的九军渡河

渡河时期，中央与总部对红九军渡河的安排，存在着不同意见。在后世研究者中，对渡河的争论也是个老问题，焦点是九军渡河有无中央同意电?

在10月16日，朱德、张国焘提出三十军渡河成功后，九军即速跟进;10月23日，彭德怀在宁夏战役部署提出的是“三十军、四军略取景泰、向中卫攻击”，朱、张表示完全同意;10月24日渡河前，徐向前、陈昌浩提出“九军尾三十军后渡河”的全军渡河提议，朱、张在10月25日用《总部一五八字令》批准执行;因为敌情的变化，中央认为今后作战，重点应集注意力于击破南敌，停止追击之敌，于10月25日致电朱、张、彭，安排“以九军以外之一个军接三十军渡河”，“在南敌确实受严重打击后，第九军从中宁渡河”。

在中央已对九军有明确安排的情况下，徐向前、陈昌浩仍安排九军接渡，徐向前在《历史的回顾》中写到：

这样，九军虽已开抵河边，但不得不待命行动。部署变来变去，我们很着急，只好令机关人员先过一部分。二十六日一时半，中央军委又电令九军过河：“三十军、九军过河后，可以三十军占领永登，九军必须强占红水以北之枢纽地带，并准备袭取战略要地定远营，此是极重要一着。”

请注意，这段文字里有个极易误导读者的词，先过河的“机关人员”。读者很容易把他理解成是红四方面军指挥部的机关人员，但实际这里的“机关人员”指的是九军的机关人员，因为红四方面军指挥部是在10月26日17时后渡河的，那么在26日1时半前就已经渡河的“机关人员”只能是九军的指挥机构了。

红九军的渡河经过：应是在10月25日晚开始的，徐、陈在无中央同意电的情况下安排九军机关人员先渡河，造成九军渡河的既成事实。中央在得知九军已渡河的情况下，为了团结，只得对九军渡河采取默认，在26日一时半向朱、张、彭发去关于三十军、九军渡河后的行动安排电。

毛泽东、周恩来关于三十军、九军渡河后的行动

(1936 年 10 月 26 日 1 时半)

朱、张、彭：

甲、三十军、九军过河后，可以三十军占领永登，九军必须强占红水以北之枢纽地带，并准备袭取定远营，此是极重要一着。

乙、等二三日后如真实胡敌无北进之意，再以一个军渡河不迟。目前，对南敌应取击破手段，仅取抗击手段不够。

毛、周

十月二十六日一时半

看这电文内容讲的三十军、九军过河后的进军方向，最多算是中央对九军无令过河的默认。

我们再看个旁证，同样是改变原计划后，中央同意三十一军渡河的电文是什么样的。

中央军委关于三十一军可以立即渡河电

(1936 年 10 月 29 日 12 时)

根据朱、张、徐、陈意见，为迅取宁夏起见， 三十一军可以立即渡河，在九军、三十军后跟进。

毛、周

看看，这才是中央渡河电的样子!而且，这份渡河令只是发给朱、张，并没有发给徐、陈，才会有后面朱、张19时向徐向前、陈昌浩、萧克、周纯全发出红军总部的“三十一军渡河令”。

中央军委同意三十一军立即渡河

徐、陈、萧、周：

甲、据毛、周电令，同意三十一军立即渡河，接九军后跟进。

……

朱、张

二十九日十九时

从以上中央和朱、张在有关更改三十一军行动的电文内容和流程看，中央10月26日一时半的《关于三十军、九军渡河后的行动致朱德、张国焘、彭德怀电》根本就不是中央下达给九军的渡河令。徐向前故意曲解电文，企图掩盖九军是在中央明确要求留河东打击南敌的情况下，却无中央同意电而渡河的真相。

三、斩后也不奏的五军渡河

红五军渡河是没有得到中央同意的，在本书中，徐向前对五军的渡河原因是这样解释的：

当天(三十日)，南线敌关麟征师向靖远突进，负责监视靖远守敌及看守渡口的五军，无法向打拉池靠拢，遂奉朱德、张国焘的命令，全部撤至河西的三角城地区，看守船只，休整待命。

战况紧急，瞬息万变，虽无令但也是无奈的变通，这解释得到了研究者们的认同，长久以来都没有异议，但我曾经在《红五军渡河新疑之解》中提出五军的西渡黄河，并非是受敌情突变的临时举措，而是在徐、陈提前部署下步步安排进行的观点。这里还是简要的把关于五军渡河安排的电文罗列说明下：

10月24日，徐向前、陈昌浩向红军总部提出包含“五、四军续渡北岸”的全军渡河建议;10月25日五军的任务是“以得力之一团迅速开靖远接三十军监视城”;10月26日，五军的任务改变为“留五军在河两岸监视靖远、一条城之敌及守船任务”， 实际就是在安排五军部分渡河;10月28日下午，五军的任务是将来“于牵引任务完成后，即开一条山、大卢塘、五佛寺线”，这非常明确地安排了五军未来的行进路线，任务完成后，全军就会西渡黄河;10月29日，徐、陈再次强调“五军余部控制靖远河北岸及三角城一带,尔后待命向一条山进。”

以上电文，都说明了红五军的全军西渡黄河，根本就不是受到30日关麟征师突进，迫于无奈的临时举措，而是徐、陈可能在10月24日就计划好了的渡河安排：一、先安排红五军派一个团到河边担任监视掩护任务，大部休整。二、再安排红五军全军分布在黄河两岸，守渡口和监视靖远、一条城。三、任务完成后，再命红五军全军西渡黄河。

红五军在10月28日凌晨，在虎豹口完成了全军西渡，后又在29日晚派了一个团从三角城渡到河东，对靖远守敌进行钳制，最后在30日再次由三角城渡口撤回到河西。

恶劣的是红军总部、红四方面军指挥部都没向中央、前敌指挥部彭德怀通报五军的渡河行动，毛泽东、彭德怀对五军已渡河的情况毫不知晓，造成他们还在“海打战役”中安排五军的任务：

10月28日12时，中央在《关于三个方面军紧靠作战争取胜利》提出“除九军、三十军已过河照张电位置于眼井堡、三塘骤地区，……其余以坚决击破南敌目的，务必消灭其进攻部队之一部或大部，根本停止其追击”;10月30日7时，彭德怀在海打战役中安排“五军主力在靖远以东附近，一部在黑城子附近吸引毛炳文部向靖远前进，至必要时转至三角城、打拉池之间与四军联络”;10月30日16时，中央致电红军总部,要求“除九军、三十军已过河外，其余一、二方面军全部，四方面军之三个军，统照德怀二十九日部署使用”;10月30日，中央致电共产国际转王明电，说“依照国际指示占领宁夏方针，红军三个方面军业已会合，四方面军之两个军约一万七千人已渡黄河占领靖远西北地区，准备向定远营、中卫进”。

在红军总部与红四方面军指挥部的安排下，红五军的渡河是典型的斩后也不奏。

四、红四方面军指挥部和直属队的渡河

由于《总部一五八字令》是红四方面军的“全军渡河令”，为在河西走廊创建“甘北根据地”，红四方面指挥部和直属队必然都会渡河，各类人员和物资跟随，造成了非战斗部队的庞大。

陈昌浩在《关于西路军失败的报告》就指出“会宁编制时，凡总司令部直属部队，除少数战斗部队、红校、党校及小的卫生部随总部走后，其余极庞大笨重人员都与四方指直合编一处，指直带彩病员一千五百，小孩子一千五百，残废四百多，再加各军自己原来以及在甘南扩大的庞大直属部队(其中妇女、小孩、彩病员，各军也带得不少)，所以全人数中间战斗员至多占百分之四十甚至百分之三十八之比例率，而战斗部队中还有人没有枪的(如新兵、归队者、小孩原可托枪者)，所以，有枪者只能占全人数百分之三十二之谱，这是西路军战斗中及组织中最大弱点。”

西路军庞大的非战斗人员造成了军事行动的迟缓，在狭长平坦的地形里，对阵上以骑兵为主的“二马军”，使西路军擅长的游击战不能发挥，反倒是一路上被“二马军”不停地拦头、截尾或分割、包围，“这是西路军战斗中及组织中最大弱点”。

五、总结

徐向前、陈昌浩在10月24日渡河前提出了违背中央意图的“全军渡河建议”，张国焘在强渡成功后的25日用《总部一五八字令》批准了徐、陈的建议，做出了全军渡河的部署，这道被隐匿的命令揭示了张、徐、陈在执行宁夏战役时的真实意图：以“宁夏战役”之名，行“甘北计划”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