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庆：剪不断的哈俄关系

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是后苏联空间一对具有举足轻重意义的国家关系，这种重要性不仅体现在俄哈两国层面，也体现在整个后苏联空间。总体上看，两国之间虽偶生龃龉，但从各自国家利益出发，都会将矛盾降到最低程度，保持两国关系稳定发展。　　

一、缘何说哈俄关系剪不断

哈俄关系非同一般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而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既是邻国，又是盟友。在此可以细数一下两国关系。

1、地缘关系。两国互为邻国，边界长达7500公里，是世界上陆地边界最长的国家。边界长就存在维护问题，如果配备大量边防军，对于人口不多、财力有限的哈萨克斯坦来说难以承受。好在自1991年苏联解体后，两国各自独立治国，边境地区并没有发生大的事件。两国居民通过签订的条约可以自由往来和转换国籍，两国政府和民众都不想破坏边界的稳定。

2、历史原因。哈萨克斯坦独立治国也就30多年。此前二三百年，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同为一个国家。沙俄占领哈萨克斯坦后，最初设立总督省，哈萨克斯坦也就成为沙俄的殖民地。在苏联时期，1936年才成立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不过仍是苏联的一部分，与俄罗斯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中的两个孩子。俄罗斯人大批移民到哈萨克斯坦。1979年人口普查时，俄罗斯族居民人数甚至超过了哈萨克族居民人数。当时通用语言为俄语，很多建筑物、街道等以俄罗斯名人命名，哈是中亚国家中俄罗斯化最明显的国家。哈俄两大民族和全体苏联人一道抗击德国法西斯侵略，赢得二战的胜利，用鲜血写成的历史永铸老一辈人心中，年轻一代也多半知晓。

3、经济联系。两国铁路、公路联通，石油、天然气管道连接，经济存在一定的互补性。2021年哈俄两国贸易额达到245亿美元。俄是哈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经济联系是两国关系的重要纽带。

4、民族关系。哈是多民族国家，俄罗斯族是哈第一大少数民族，2022年占哈人口总量近20%，约350万-400万人，而且这些人相对集中在大城市和北部与东部一些州。如同哈萨克斯坦政府将境外哈萨克族人称作“血亲同胞”一样，俄罗斯也赋予国外俄罗斯人“境外同胞”的地位。另外，在俄罗斯的哈萨克族人也在60多万人以上，这种民族关系也不是能轻易剪断的。

5、军事方面。哈萨克斯坦军队的基本体制是延续苏联时期的做法，武器基本为俄制，相当多军官毕业于苏联或俄罗斯军事院校。哈俄两国都是集安组织成员，是同盟的关系。

6、人文关系。俄罗斯是哈萨克斯坦学生出国留学人数最多的国家。哈高校教师、科研机构人员也大多在俄罗斯学校和相关机构学习或工作过，有浓厚的俄罗斯情结。哈萨克斯坦不仅将俄作为人才培养的重要基地，还将俄视为获取各种信息的重要来源。

7、国际事务方面。哈俄两国都是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欧亚经济联盟、集安组织成员国，对重大国际问题步调一致是其突出特征，彼此间联系超过它们与其他国家。因此，成员国间一旦出现觊觎，就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二、两国关系中也存在一些矛盾和问题

哈俄两国都是独立主权国家。尽管两国存在不同于其他国家的亲密关系，但维护国家主权、领土完整，保护自身利益都是各国当局必须要做的事情。独立30年来，哈俄关系总体很好，但哈的某些国内外政策不受俄罗斯待见，两国不免出现龃龉，影响关系顺利发展。

问题一，哈推行的“去俄化”政策。这表现在：修改文字，不断强化作为国语的哈语地位，弱化俄语的作用；在官员任用上俄罗斯族处于弱势地位。在哈当官必须懂“国语”，这是硬性规定，使俄罗斯人感到前途无望，大量移民国外。与独立时期相比，哈国内俄罗斯族已经减少近五成；修改历史，对苏联时期某些做法说成“俄罗斯化”，甚至出现哈民粹主义言论和团体。强化国语和对民粹主义言论遏制不力，不仅影响哈国内民族关系，也会影响哈俄两国关系，加剧哈俄罗斯族人口移民国外的进程。哈采取属于本国主权范围的措施，也受到俄罗斯国内民族民粹主义者的攻击，起到影响两国关系的负面作用。

问题二，与俄乌两国冲突有关。6月在圣彼得堡世界经济论坛上，哈总统托卡耶夫当着普京面说，哈不承认乌东部两个州独立。随后俄以“技术原因”切断哈经俄石油外运管道，对哈发出警告。哈则已退出独联体国家跨国货币委员会和寻找另外石油出口线路加以反制，使两国矛盾暴露于国际社会。

问题三，俄国内出现的在乌克兰之后下一个打击目标就是哈萨克斯坦的过激言论，影响两国关系。因为哈北部五个州曾经属于俄罗斯的领土，在当年苏联划界时划归哈萨克斯坦。哈俄两国独立后国界已经以法律形式确定，不存在争议问题。俄国内出现的威胁哈的言论自然引起哈的警惕与不安。

问题四，在美国和欧洲对俄石油禁运，俄将石油作为对抗西方武器的情况下，哈还在不断增加对欧洲石油出口，对俄提出的减产石油以提高油价的主张不予理会，并加强与沙特、土耳其等国的合作，这势必对两国经济合作特别是对俄罗斯有所影响，俄对此明显不满。

三、哈俄关系和睦对地区和世界有利

2022年8月19日哈俄两国总统会谈相当重要。据报道，两国总统主要谈及经贸、投资和人文领域合作，以及两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互动问题等。托卡耶夫总统说，当前地缘政治的特殊性需要哈俄两国“对表”，使两国能对出现的问题做出“特殊指示”，对出现的新任务也要通过相互协作解决。他认为，没有理由对两国未来前景不乐观。普京说，两国各项工作在以积极的方式全面推进，本次会面为俄哈两国相互信任的战略伙伴关系的发展提供了额外的动力。

如上所述，哈俄两国存在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地缘、经济和人文关系，决定了两国关系无法切割，两国领导人和政治分析家对合作前景仍持乐观态度。

但同时，国际社会也注意到，俄哈总统最近一次会晤回避了两国存在的分歧，对两国在国际舞台上如何互动秘而不宣。事实上，哈俄两国在对待乌克兰问题上分歧很大，难以弥合。引起俄不满的哈“去俄化”进程仍在继续。近期哈多元化外交举措在某种程度上稀释了俄对哈的影响。而这些问题相比经贸、投资、人文合作等对两国关系的影响更大。普京邀请托卡耶夫访俄是对暴露于国际社会的两国分歧的一次修补，取得了一定的积极成果。但想完全理顺两国关系，成为相互信任的战略伙伴，特别是在当前特殊国际形势下履行作为盟友的担当和义务，两国特别是俄罗斯作为大国还要做很多工作，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须知，哈俄两国关系和谐不仅涉及各自切身利益，与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甚至与世界的安全与稳定密切相关。从国际全局出发，希望两国能尽快弥合分歧，和好如初，各方都应该朝此方向努力，对那些在两国关系中“打楔子”的行径必须警惕和反对。

（作者：赵常庆，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