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资本主义论争：日本究竟姓资姓封

日本马克思主义与西方、俄国的马克思主义相比，独立发展于东亚，其独特地包含对亚洲后发资本主义社会的思考，影响甚广。中国二三十年代的很多先进知识分子，都通过日本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同时，中日两国的马克思主义者都在讨论东亚和本国的社会性质。

认识自身历史条件下的社会性质，对于马克思主义者十分重要，因为这决定了他们该采取怎样的具体的革命战略，而此时的日本革命者们所面临的，正是当时的日本国家究竟姓资本主义、还是姓封建主义的问题。

自幸德秋水等十二名政治活动家于1919年，因谋划刺杀天皇而被逮捕并处以绞刑后，社会主义运动在日本陷入了低迷。但，伴随一战中日本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及一系列社会矛盾的爆发、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运动取得的部分成功，社会的政治热情被唤起。俄国革命的胜利则使先进知识分子看到了一条道路的可能性。在此背景下，日共党内的路线斗争在1927年纲领通过后便渐渐拉开帷幕。

27年纲领于1927年7月,在日本共产党代表参与讨论的、共产国际的常任执行委员会会议上通过的。其内容主要包括∶1）1868年的明治维新开辟了日本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虽然明治维新后的政治权力掌握在大地主、诸侯和支持天皇的党派手中，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之后将转化为资本主义国家;2）现代日本受到在资产阶级霸权下的资产阶级和地主构成的集团所支配;3）与英国及其他资本主义国家不同，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虽然受到限制，但无疑正向上发展着;4）虽说资产阶级与大地主的融合还在发展着，但由于大地主依然作为日本政治经济生活中极为重要的、而且是独立的因素存在着，因此无法排除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课题。不过，已经明显达到资本主义发展较高水平的日本应谈能够极为迅速地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发展到社会主义革命。

（图为幸德秋水）

与最早的22年纲领（即共产国际为日本第一次共产党制定的《日本共产党纲领草案》。在其中，共产国际为日本共产党制定的当时的战略目标就是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然而，在草案尚未在党内形成共识之际，第一次共产党就解散了）相比，27 年纲领虽然对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给予了更高的评价，并承认明治维新是资产阶级革命，但与 22年纲领一样，在战略上坚持的是“二阶段革命论”（首先进行资本主义民主革命，然后是社会主义革命）。日共也强调了日本革命的二阶段性质。

而一部分学者提出的战略却与此不同，他们认为，当时政治斗争的对象应该是以金融资本、垄断资本为中心集结起来的、具有帝国主义性质的资产阶级的政治势力。他们主张一阶段革命论，即直接进行打倒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并在1927年创立了刊物《劳农》，因而称为劳农派，其主要代表人物有山川均，河上肇，铃木茂三郎等等。

（图为幸德秋水）

此后，对立双方为进一步阐明各自的革命战略，都认识到对日本资本主义的分析是必不可少的前提，于是揭示日本资本主义基础构造的研究和论战全面展开。

过程中，受1929年经济大危机中资本集中加快、金融资本的支配能力不断强化的影响，日本共产党一度转变战略，并因此出现了两派矛盾弥合的趋势。31年4月提出从根本上改变战略的《政治纲领草案》认为：明治维新虽然并不彻底，但却是东方最早的资产阶级革命，现在的日本是高度发达的帝国主义国家，日本的国家权力掌握在握有金融资本霸权的资产阶级和地主的手中，天皇制不过是代表金融资本的统治阶级对工人和农民大众的反抗实行法西斯主义镇压和剥削的有力工具而已。在这样的现状分析的基础上提出的战略是∶广泛接受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任务的同时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可以说，这个草案具有了放弃二阶段战略而转向一阶段战略的倾向，并一度成为当时共产党的基本方针。

但这种趋势很快被共产国际的强烈干预打断，并重新为日本共产党提出 32年纲领，即《关于日本的形势和日本共产党的任务》。32年纲领对日本现状的分析和共产党的战略制定认为;日本的统治体制表现为具有异常的、强有力的诸要素在内的封建制以及迅速发展的垄断资本主义的结合。其中以地主为中心的寄生的封建阶级与迅速富裕起来的贪婪的资产阶级正结成紧密的、永久的集团。天皇制代这就是32年纲领对日本当时的现状分析，而在此基础上制定的革命战略就是二阶段革命战略、即在当前的日本诸关系下，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道路只有超越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即超越推翻天皇制、剥夺地主所有以及超越确立无产阶级农民专政后才能达成。为此，日本当前的革命性质是具有强行向社会主义革命转换倾向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这一纲领的基本方针再次回到二阶段战略，日共也听从了这一转变。

由于32年纲领强调了日本的封建统治问题，论战进一步激化。与劳农派对立的一派，基于纲领出版了《日本资本主义发达史讲座》系列丛书，因而被称为讲座派，其代表人物主要有山田盛太郎、平野义太郎、 野吕荣太郎，服部之总等等。讲座派强调日本资本主义中存在封建残余，即存在着半封建地主制的统治和以其为基础的绝对主义天皇制，主张在社会主义之前，必须进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在理论上，双方有一致的地方。例如，双方都认识到日本极快发展到了帝国主义阶段，方法上都反对直接套用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研究日本。劳农派对讲座派的指责主要有三点，一是认为讲座派有把理论强加于现实的倾向。二是讲座派忽视了日本资本主义内部的动力和变化。三是讲座派在夸大了日本资本主义与欧美的差异。

从实践来看，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讲座派强调日本资本主义中存在封建残余，即存在着半封建地主制的统治和以其为基础的绝对主义天皇制，主张在社会主义之前，必须进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劳农派则强调金融资本的统治作用和农业的资本主义化，主张应立即进行社会主义革命。

1936年7月，讲座派由于所谓“共产科学院事件”被镇压，而劳农派则于1937年12月和1938年2月连续因为"人民战线事件"被牵连，包括大内兵卫、宇野弘藏在内的38 名"教授集团"遭到拘捕。至此，这场日本资本主义论战被迫中断。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于1952年又战火重燃。

回望整场资本主义论战，战前的马克思主义者们虽身处艰难环境，但一直坚持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相结合，双方围绕革命战略的制定产生分歧，深入地对日本社会的性质进行了分析，得到了丰厚的成果。在天皇制的外衣下，日本不可避免会体现出“半封建特征”，每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都应学会拨开一个社会声明的表象，去勇敢地探讨其下的内核究竟为何、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