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西斯主义与先发制人式的法西斯主义
这位总统正恶毒地诋毁并拆除所有社会改革的假象——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是因为美国帝国主义、晚期西方资本主义已经破产,再也无力维系这些伪装(皮特,2025年)
作者:大卫·希尔(1945—),英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教育家和活动家。现任英国安格利亚鲁斯金大学(Anglia Ruskin University)教育学教授。他曾担任英国东苏塞克斯郡议会和布莱顿市议会的工党议员,并13次作为英国地方、全国和欧洲议会选举的候选人参与选举。
译者:赵丁琪
参考阅读:新自由主义、“第三条道路”与当代英国的社会主义运动
引言:阶级斗争、特朗普与西方晚期资本主义
美国超过两百万的联邦雇员正面临威胁。包括医疗补助计划、食品券和公共教育在内的福利和社会项目正面临被削减的危险,这些项目是数百万人的生命线:“政府正将目标对准护士、科学家、教师、日托提供者、法官、退伍军人、空中交通管制员和核安全检查员。哪些福利项目正面临削减?食品券计划、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计划将是下一个目标”(科贝特,2025)。
特朗普的所作所为既是新现象,也不完全是新现象。其新颖之处在于——寡头和财阀对美国政府的绝对公开控制,以及对工人和补充穷人收入的社会福利机构的这场战争。其新颖之处在于寡头资本主义野蛮行径的透明度和公开性。
在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的当前阶段,对劳动力的资本主义剥削加剧,剥削和超剥削水平提高,这在国内层面上促进了:
(1)财富不平等现象大幅加剧
(2)工人收入减少,工资和薪水的“实际价值”下降,工资受到压制和抑制,数百万美国人陷入贫困和赤贫
(3)社会福利减少——福利和社会工资、服务及就业岗位被大幅削减
(4)环境、健康、社会、劳动和司法监管以及工人和工会权利的监管被取消
(5)大规模解雇和就业威胁。由于马斯克/政府效率部(DOGE)的当前行动,就业合同被废除,正当程序权利被践踏,工人被解雇,这威胁着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性大规模解雇。
我重申,特朗普的所作所为并不完全是新现象。这是在“缩小国家规模”,削减所有社会支出,让穷人自生自灭,迫使工人更加努力且更不安全地工作。这是艾茵·兰德通过埃隆·马斯克、唐纳德·特朗普及其新保守主义和新纳粹支持者的声音所表达的残酷的、反人性的、极端个人主义的哲学。我们正目睹着“对工人劳动力的剥削加剧,以及财富、收入、住房、健康、童年、教育、生活、死亡方面的不平等加剧”(希尔,2022;希尔和赵丁琪,2024)。
这是“自上而下的阶级斗争”,且愈发激烈。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经济危机(“石油危机”)以来,资产阶级一直在从工人阶级手中夺回越来越大的公共财富份额、国家收入和财富份额,这在资本主义世界的许多地方都是如此(皮凯蒂,2014)。这绝非仅限于特朗普执政的美国——拜登与奥巴马时期的美国亦是如此,在全球范围内的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经济体中,或多或少都存在这一现象。
在西方晚期资本主义中,但在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对社会工资(即国家提供的福利,包括失业救济、医疗保障、养老金、残疾补助、家庭及儿童补贴等)与工人个人工资的攻击一直是蓄意且长期的。对实际劳动工资——工人工资的压制和克扣——的攻击一直非常明显、极端,且对数百万人来说是一场灾难。
“华尔街”与“主街”之间的对比如此极端,这彻底推翻了长达45年的那套论调:“TINA”(“别无选择”)论所宣称的“紧缩政策别无替代”,以及“不存在魔法摇钱树”的说辞。如今再清楚不过的是,当资本主义受到威胁时,确实有一片魔法钱树森林来拯救企业!(希尔,2022)。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时期以及2020年新冠疫情后的几年里,数十亿美元、数十亿英镑从魔法钱树上被摘下,补贴给了富人和资产阶级。而且,在这片魔法钱树森林旁边矗立着一座坟墓——一座埋葬了希望、生命,以及对一个更文明、更具社会民主色彩、更平等、更友善、更富社会同情心的社会之微弱记忆的坟墓。这些记忆在老年人的声音中被激起,并在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组织及运动和活动家的声音中被点燃,他们高声呼唤:“事情本不必如此”(希尔,2022)。
阶级斗争:宏观经济不平等、工资、就业和对工人权利的压制
在美国,工资压制一直是社会不平等加剧的核心。米舍尔和比文斯(2021)指出,在美国,“1979年后绝大多数工人的工资增长大幅减速”是一项刻意推行的政策。古尔德和坎德拉(2022)指出,
1979 年至 2021 年间,收入前 1% 和前 0.1% 群体的工资分别飙升 206.3% 和 465.1%,而底部 90% 群体的工资仅增长 28.7%。按年率计算,底层90%群体的工资年均增长率仅为 0.6%,相比之下,前 1% 和前 0.1% 群体的年均工资增长率分别达 2.7% 和 4.2%(哈斯克尔,2023)。
在为经济政策研究所撰写的报告中,比文斯和坎德拉(2023)特别针对美国指出,“2022年,首席执行官的薪酬是工人平均收入的344倍,而1965年这一比例仅为21倍”。米舍尔和比文斯(2021)对顶层1%群体和底层90%群体的收入总额比例进行了评论:
从1979年到2019年,顶层1%群体的收入总额比例几乎翻了一番,从7.3%增至13.2%。相应地,底层90%群体的收入总额比例在这一时期不断侵蚀,从1979年的69.8%降至2019年的60.9%。
贝姆斯(2020)在引用泰勒和厄默(2020)的《从里根到特朗普的宏观经济不平等》一书时指出:
国民收入中利润所占的比例在1970年后以每年0.4%的速度增长,50年间增长了8个百分点……劳动力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例减少8个百分点,这意味着,在当前美国国内生产总值超过20万亿美元的情况下,如果工资和利润之间仍维持先前的比例,工人将多获得约1.12万亿美元的收入。
在西方晚期资本主义阶段,对工资的这种压制是法西斯主义通常所强制实施的。智利是新自由主义的早期试验田,皮诺切特在1973年至1988年期间掌权,制造了一个法西斯国家,向我们展示了通常被描述为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影响(但在其极端情况下,也可以称其为法西斯主义):
在奥古斯托·皮诺切特的智利,大多数工人在1989年的收入低于1973年(经通胀调整后)。劳动力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从1970年的52%降至1989年的31%。最低工资在20世纪80年代几乎减半,到70年代末,智利的贫困率达到了41%,没有充足住房的智利人比例达到了40%,高于1972年的27%。到1983年,该国三分之一的劳动力失业(《系统性紊乱》,2015)。
阿根廷在1976年至1983年的军事政变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多拉克(2020)指出,
在阿根廷,主要的工会联合会被解散,罢工被取缔,物价上涨,工资受到严格控制,社会项目被削减。结果,实际工资在一年内下降了50%。关税大幅降低,使国家对进口和外国投机敞开大门,导致大量当地工业企业倒闭。1978年至1983年期间,阿根廷的外债从80亿美元增至430亿美元,而工资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从43%降至22%。
最近在阿根廷,米莱政府自2023年12月上台以来,对工人发起了全面攻击;放松了对非正规就业的限制,削减了社会支出,大幅削减了社会福利支出,进行了剧烈的货币贬值(导致工资贬值),减少了能源和交通补贴,并推行价格自由化(埃尔多萨因,2023)。国际工会联合会(ITUC)2024年12月的报告(2024a)详细列出了这些政策的后果:养老金购买力在一年内下降了22%,实际工资严重贬值,最低工资现在仅覆盖基本生活费用的不到30%和基本食品需求的50%。
“米莱政府不仅边缘化了工人,还积极压制他们的抗议权利。新法律对社会抗议的组织者施加了严厉的惩罚,包括可能长达六年的监禁”(国际工会联合会-ITUC,2024b)。
在美国,工资压制是通过反工会立法、削弱或废除工人权利和保护、取消工会谈判权利来实现的。在美国,特朗普于3月27日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废除了众多先前谈判达成的联邦工会合同,理由是捍卫“美国的国家安全”(克罗斯,2025)。这仅仅是美国几十年来反工会立法和实践的延续。古尔德和坎德拉(2022)指出,当前的劳动法没有充分保护工人组建工会的权利。他们表示,
除了失业率过高之外,工会会员数量的减少在工资增长缓慢和社会不平等的加剧中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这种侵蚀并非由工人对工会兴趣的下降所驱动,而是由雇主的集体反对以及制定政策所致,这些政策使得工人在面对不愿妥协的雇主时几乎无法组建工会。
诸如国际劳工组织(ILO)和国际工会联合会(ITUC)等组织详细列出了全球范围内对工会会员权利、安全和生命的攻击(例如,ITUC,2024b)。自从我2006年为国际劳工组织撰写报告以来(希尔,2006),工人和工会的状况已明显恶化。而且,正如国际工会联合会(2024b)所指出的,全球范围内,“当数百万家庭在收入缩水和根深蒂固的生活成本危机中苦苦挣扎时,政策制定者和商界领袖却在积极限制工人集体要求公平工资或合法行使罢工权的权利。”
除非遭到成功抵制,否则这预示着美国和其他地方工人阶级的未来。联邦政府雇员和工人的大规模解雇就是一个先兆。而且,这一做法正在被效仿。在英国,“工党”首相承诺要大幅削减公务员/官僚机构的人数。
法西斯主义与新法西斯主义
“法西斯主义者”一词被广泛且随意地使用。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分析:
1.法西斯主义的实质、法西斯国家、其政府、治理方式、政策
2.关于法西斯主义本身产生的原因——导致其兴起和掌权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条件。正是在这里,我引入了“先发制人式法西斯主义”的概念,作为对经典托洛茨基主义分析的补充
3.其领袖人物(如特朗普、埃尔多安、欧尔班、莫迪、米莱)的个人特质、信念主张、实际行径及企图。对于特朗普是否属于法西斯主义者,及其信念、言论与行为的性质,相关争议从未停歇。
迪埃斯-古铁雷斯等人(2024)定义了他们所谓的当前“21世纪的新法西斯主义”。他们指出:近年来,我们目睹了全球范围内极右势力的崛起。用“新法西斯主义”一词来描述当前占据极右翼阵营的力量更为贴切。。他们并没有大量借鉴和回溯20世纪30年代的经典法西斯主义,而是意在加速和深化新自由主义模式,解构传统的国家形式——除了军事和警察领域,以保障资本的权力“自由”,重新激活扩张性的积累……
21 世纪新法西斯主义以阶级、种族及性别仇恨为话语核心,借助恐惧与怨恨情绪打响意识形态霸权的 “文化战争”。它通过持续挑衅的策略设定媒体与政治议程,在社交网络上主导宣传攻势、散布民粹言论与虚假信息。它挪用社会运动的行动工具,抢占公共空间;还以个人主义与自由放任主义为内核,重新定义 捍卫公共利益的话语体系(如自由、民主、社会正义等),进而攻击一切蕴含团结精神、集体权利与公益抗争的理念与实践。其危机应对方案及整体政治纲领,均彰显出对新自由主义的明确认同…… 这一点与20世纪法西斯主义初期曾假意迎合社会诉求的做法形成鲜明区别。
矛盾的是,这种新法西斯主义的滋生,实则源于社会民主主义所治理的资本主义体制引发的社会不满——即便这种体制常以 “人性化面孔”“第三条道路”等委婉说辞伪装自身。不平等加剧、贫困化蔓延、工人阶级原子化,共同催生了适宜的土壤,为新法西斯主义宣扬的反移民主张与反体制情绪提供了温床。而他们对新自由主义与资本主义引发的种种问题,给出的答案却是更彻底的新自由主义与资本主义。
20世纪的经典法西斯主义
托洛茨基本人曾指出:
德国法西斯主义和意大利法西斯主义一样,是借助小资产阶级的力量上台的,他们将小资产阶级变成了对抗工人阶级组织和民主机构的攻城锤。但掌权后的法西斯主义绝非小资产阶级的统治。相反,它是垄断资本最无情的专制。(托洛茨基,1933)。
英国革命共产党(RCP)的主要理论家伍兹(2025)认为,法西斯主义是“一个极权主义国家,其中资产阶级将国家权力交给一个法西斯官僚机构”,其主要特点是“极端中央集权和绝对国家权力,其中银行和大垄断企业受到保护,但受到一个强大而有力的法西斯官僚机构的强烈中央控制”。
在马克思主义圈子之外,人们很少记得,在法西斯和纳粹政权下,工人阶级的组织——政党、工会及其领导干部——往往是首批被杀害和监禁的目标。也就是说,那些直接威胁资本利益的工人阶级组织、地方及全国性领袖,是最先遭到监禁、酷刑与杀害的群体。这在希特勒的纳粹德国、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意大利、霍尔蒂的匈牙利、罗马尼亚的铁卫队、葡萄牙的萨拉查、西班牙的佛朗哥、智利的皮诺切特、阿根廷和巴西以及许多其他法西斯/极右翼军事独裁政权中都是如此。当法西斯主义者掌权时,他们通常会污名化种种种族和宗教少数群体,如犹太人、穆斯林、移民。这在2024年7月英格兰针对“寻求庇护者酒店”的极右翼骚乱和袭击中显而易见,例如,极右翼暴徒试图在罗瑟勒姆烧毁一家“寻求庇护者酒店”。
托洛茨基主义对法西斯主义兴起条件的经典阐释
关于法西斯主义兴起的社会/经济/政治条件,托洛茨基主义的经典分析(托洛茨基,1944/1993)由西尔弗曼(2025)总结如下:法西斯主义意味着在阶级斗争陷入僵局和危机的条件下,资产阶级自愿将直接政治权力交给一个暴力机构。他将此与当今的右翼威权统治者进行了对比。他继续说道,因为当今社会已经变得如此极端两极分化;财富如此极度集中;资产阶级如此严重垄断,以至于它觉得可以不再需要将集体利益交给一个专门的政治机构:它现在希望以自己的名义直接统治。资本所有者本身将行使赤裸裸的个人权力。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托洛茨基的经典定义(1944/1993)非常具体,指的是像希特勒、墨索里尼、佛朗哥这样的政权,这些政权是在国家资产阶级的支持下,在经历了多年的公开阶级斗争之后建立的。工人阶级的力量——人数、组织、行动——吓坏了资产阶级。其中,最明确、最强大且最具威胁性的直接行动形式(直接威胁统治阶级的利益、利润乃至控制权与所有权)包括罢工与占领行动。罢工的规模可大可小,既可能是少数工人的局部罢工,也可能是工会组织的全国性罢工,或是所有(或多数)工会联合发起的总罢工。直接行动包括直接接管工厂(如都灵的两年红色岁月中的工厂占领,1919-1921)和占领农场(如由共产党领导的葡萄牙南部阿连特茹地区大庄园的农场工人占领行动),在1974年4月25日葡萄牙反法西斯革命期间,我作为一位年轻的后革命摄影记者在70年代末对此进行了报道(希尔,1983)。
先发制人式的法西斯主义
当今社会的阶级与政治力量对比,以及社会两大阶级在人数规模、组织程度与行动积极性上的相对态势,与托洛茨基(以及西尔弗曼、伍兹等后世经典托洛茨基主义者)所分析的 20 世纪法西斯主义时期截然不同。西方晚期资本主义下的工人阶级目前在政治上十分薄弱,在组织上基本处于非动员状态。随着工人阶级的抵抗力量和阶级意识的增强,压迫与贫困的程度将不断加剧,最终引发大规模抗争。2025年春季,希腊和土耳其正在发生大规模斗争。然后,当工人阶级的力量在街头、罢工、占领中爆发时,特朗普及其同党以及追随者可能会尝试或试图推行法西斯式的统治。他们的一切言论和一些立法迹象都表明了这一点。换句话说,在当前这个阶段,他们的新法西斯主义、准法西斯主义、雏形法西斯主义的核心目的是先发制人、预先防范,将工人阶级的反抗扼杀在萌芽状态。
作为先发制人式法西斯主义者的特朗普和马斯克
我们是否将特朗普(以及马斯克、米莱、博尔索纳罗、奥尔班)归类为法西斯主义者或先发制人式法西斯主义者、新法西斯主义者、准法西斯主义者、雏形法西斯主义者或其他什么?(福斯特,2025)。
伍兹(2025)批评了将特朗普贴上法西斯主义者标签的做法及其相关分析,指出美国“仍然是一个资产阶级民主国家”。就个人特征而言,特朗普和马斯克以及赫格塞思等人的特征可以被视为法西斯主义者的特征。但美国国家并不是法西斯主义的。
特朗普是重塑后的新法西斯主义者/准法西斯主义者/雏形法西斯主义者。他目前尚没有拥有一支穿制服的街头民兵,也还没有建立一个独裁的一党政府(福斯特,2025)。尽管这些都在酝酿之中,并且备受关注。他试图控制司法部门,通过(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从街上抓走”无证(和有时有证)移民,对他认为不爱国、反犹太主义或左翼的大学进行经济处罚。
特朗普和他的同谋者承诺要消灭、摧毁“非人类”,即那些在核心特朗普主义者眼中已经失去生存权利的人。在《非人类:共产主义革命的秘密历史(以及如何粉碎它们)》一书中(波索比克和利塞克,2024,一本得到特朗普副总统J.D.万斯赞同且由史蒂夫·班农作序的书),作者赞扬了智利的皮诺切特和西班牙的佛朗哥等杀人如麻的法西斯主义者,并认为左翼人士、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和“觉醒主义”的自由主义者不配被视为人类。社会主义记者内森·J·罗宾逊(2024)对此感到足够震惊,他写道:“这可能是我读过的最偏执、最仇恨、最可怕的书。”安妮塔·沃特斯(2024)将这本书描述为“对历史的法西斯主义重写”。
特朗普的政策在意识形态上与极右翼政府政策计划《2025计划》(也称为2025年总统过渡计划)相辅相成,这是一项由传统基金会发布的极权主义政治倡议,旨在强加一种极端保守的社会愿景。它是“一个极权主义政府的剧本”(拉格兰和拉多索维奇,2024)。其提议范围广泛,将“消除基本的个人自由,同时削减数百万美国人的实得工资”……其政策将……“增加中产阶级的税收,允许企业停止支付工人加班费,实施全国堕胎禁令并提高社会保障的退休年龄”(拉格兰和拉多索维奇,2024)。
特朗普和马斯克尚未领导一个法西斯国家,尽管他们个人在言论和政策上确实展示了一些可能倾向于法西斯主义的迹象。这与法西斯国家不同。
我的诗《鱼与法西斯主义》(希尔,2019)提到(关于这些领导人,而不是他们所领导的国家):
如果它看起来像法西斯主义者,
如果它听起来像法西斯主义者,
如果它行为像法西斯主义者,
如果它闻起来像法西斯主义者,
那么它就是法西斯主义者。
即使盒子上的标签写着民主。
资本主义、自由/资产阶级民主与“抛窗致死”
特朗普政府所采取的核心举措并非新事物。美国一直存在资本专制。共和党与民主党这两大党垄断的局面压制批评之声(例如针对以色列在加沙实施种族灭绝的批评),驱赶并迫害批评以色列政府在加沙实施的种族灭绝行为的人士,还妖魔化、恐吓并驱逐被锁链束缚的移民。这种大规模驱逐移民的现象,在民主党总统奥巴马和拜登执政期间就已存在,如今在共和党总统特朗普执政时进一步加剧。这三位总统都是资产阶级政客,最终代表的是同一阶级的利益。但这并不排除同一阶级不同阶层和派别之间出现尖锐分歧的可能性。
当然,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存在一些差异。特朗普更明显是一个种族主义者和厌女症者,是白人男性的斗士,反对有色人种、女性,反对反性别歧视、反种族主义、LGBT群体,还怀念19世纪扩张领土、实施种族灭绝的帝国主义。这种极端的社会保守主义,在其本质和妖魔化的手段上,与纳粹和保守的威权主义立场如出一辙,与民主党的“觉醒意识”、社会自由主义和身份政治形成鲜明对比。尽管他们在“文化战争”上相互争斗,但在“经济战争”、代表资产阶级开展阶级斗争方面却达成一致。民主党和共和党都“剥削工人”,都压低工资,都让金融寡头、巨富阶层——这些拥有千亿财富、存在社会病态、行为残忍的“宇宙新主宰”更加富有。
马克思主义对“自由民主/资产阶级民主/议会民主”的批判认为,这种议会选举或总统选举是一种骗局,给人们提供的是在“傻瓜一和傻瓜二”(Tweedledum和Tweedledee,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形容两个极为相似、难以区分的人或事物)之间做出选择的假象,即政治党派和纲领都在国家和全球资本主义设定的严格范围内运作。任何挑战资产阶级民主合法化的寡头资本主义阶级统治(及其话语与实践),或是挑战美国资本主义霸权的领袖与政党,都将面临实际或象征性的死亡与被“抛窗”的结局 ———有时甚至会牵连数十万党员和支持者(如1965-1966年印度尼西亚的情况)(萨克斯,2025)。美国资本主义——以及霸权帝国主义——对民主的限制的例子包括:1973年智利民选马克思主义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之死、1960年帕特里斯·卢蒙巴之死,以及“雅加达方式”(即美国为维护自身利益/外交政策,对抵制或妨碍其利益的共产党人和其他左翼人士及社区领袖进行大规模屠杀,本文将在下文阐述)。
英国式政治“抛窗”——科尔宾的案例
死亡可以是象征性的,就像英国工党左翼社会民主派领袖杰里米·科尔宾在2015年至2019年期间的遭遇一样。科尔宾甚至都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只是一个北欧/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左翼社会民主派人士, 希望进行一定程度的收入再分配、将此前私有化的公用事业重新国有化,并且张英国脱离亲以色列、好战 / 永久战争的政策,摆脱对美国的依附。
看看这位左翼社会民主派宣言——2017年英国工党宣言中的一些要点很有意思。除其他政策外,该宣言提议:
取消学生学费。
将英格兰九家(私有化)供水公司国有化。
重新引入对最高收入者(超过12.3万英镑)征收50便士的税率。
对收入8万英镑及以上者征收45便士的所得税。
提供更多免费儿童保育服务,扩大对两岁、三岁和四岁儿童的免费保育服务范围。
终止零工合同。
对薪资超过33万英镑的公司征收薪酬税(英国广播公司,2017年)。
更让新自由主义者而言(无论是在保守党还是工党内部)无法容忍的是,科尔宾在2017年大选中差点获胜。这个左翼纲领非常受欢迎。科尔宾领导的工党获得了40%的选票,这是该党16年来获得的最高得票率。事实上,在过去50年里,工党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仅在1997年获得过比这更高的得票率(史密斯,2021年)。工党相对左翼的政策很受欢迎!这让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大众媒体、保守党以及工党右翼都感到震惊和恐惧。
因此,科尔宾必须下台,工党必须再次变得对资本和亲美帝国主义“安全”起来。为此,他被政治“抛出窗外”,并被开除出工党。2019年,基尔·斯塔默取代他成为工党领袖(布斯,2025年)。斯塔默领导的“工党”政府在经历了保守党(以及保守党-自民党联合政府)15年的紧缩政策后,正在进一步削减社会和福利支出。对斯塔默而言,“枪炮优先于黄油”,即应该为了军事开支而牺牲福利和工资。德国的情况亦是如此:奥拉夫?朔尔茨领导的前社民党(SPD)政府被弗里德里希?默茨领导的保守派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取代,两党政策几乎没有实质差异,“傻瓜一和傻瓜二”。在许多其他欧洲国家也是如此。
美国外交政策:美国国际开发署——软实力、屠杀与政权更迭
当然,美国、英国、法国等国家都在利用人道主义援助以及文化等方面的关系,来推动其认为符合本国经济和政治利益的全球利益。
但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性质截然不同。除了向数百万因新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和美国战争而陷入贫困的人提供救生援助外,美国国际开发署还是中央情报局(CIA)一个被证实具有谋杀性质的分支机构,致力于摧毁和铲除那些被历届(民主党和共和党)美国政府视为对美国帝国主义和霸权资本主义利益构成威胁的政府和组织。
除了精心塑造的慈善机构形象外,“美国国际开发署长期以来一直作为美国外交政策的工具,积极参与政治干预、媒体影响以及传播精心策划的叙事”(李,2025年)。李继续指出:
它与非政府组织、媒体机构和研究机构广泛的资金关系,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体系,用于塑造符合华盛顿战略需求的全球叙事。这些资金分配中最突出的受益者包括英国广播公司(BBC)和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这两家机构在传播抹黑中国的报道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些内容往往依赖无法核实的声明以及来源可疑或存在偏见的个人和组织,极大地影响了西方公众舆论。
厄兹坎(2025年)提及谢伦伯格时指出,美国国际开发署是全球所谓“独立媒体”的最大捐赠者,并且它参与、推动政权更迭。“美国国际开发署的支持者称其是为了贫困国家的慈善和发展事业。并非如此。它是一个年预算达 400 亿美元的海外政权更迭推手”(谢伦伯格,引自厄兹坎,2025年)。
马特乌斯(2025年)总结美国国际开发署的活动称,它是“推行亲企业经济政策、资助亲美政治运动与反叛乱行动、打击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与民族主义运动的工具”。威廉·布鲁姆的书《杀戮希望:二战以来美国军事和中央情报局的干预行动》(2003年)详细记录了美国国际开发署以美国帝国主义名义直接和间接犯下的罪行和屠杀行为。马特乌斯总结道:
几十年来,美国国际开发署在全球开展的众多行动包括在拉丁美洲的反叛乱和政权更迭行动,支持非洲独裁者并为美国企业的利益开采资源,在苏联解体后实施经济自由化政策并确保美国企业能够进入这些地区,以及资助乌克兰和东欧的反对派运动,还有在伊拉克战争后重塑中东格局。
美国国际开发署经常干预外国选举。仅举一例:1990 年至 2007 年间,美国国际开发署向保加利亚注入超过 6 亿美元资金,名义上支持其政治经济发展,实则为该国 2004 年加入北约、2007 年加入欧盟铺路。帕里(2025)进一步指出,东欧与拉丁美洲也存在同样的模式,部分国家政府称,美国国际开发署项目…… 绝非单纯的人道主义援助,而是可疑的“民主促进”行动,往往掩盖着不可告人的动机,最终引发颜色革命与政权更迭操作。
我上面提到了美国在1965-1966年支持并发动的印度尼西亚政变,在美国支持的独裁者苏哈托将军统治下,“50万至100万人遭到屠杀,另有100万人被赶进集中营”(布莱克利,2020年,引用贝文斯,2020年)。贝文斯记录了华盛顿在多个大洲发起的猛烈反共产主义运动:
雅加达方法的下一个试验场是拉丁美洲,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数百万人将以反共产主义的名义被杀害或“失踪”……一个由美国支持的松散的反共产主义灭绝计划网络……在至少22个国家实施了大规模屠杀:阿根廷、玻利维亚、巴西、智利、哥伦比亚、东帝汶、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印度尼西亚、伊拉克、墨西哥、尼加拉瓜、巴拉圭、菲律宾、韩国、苏丹、台湾、泰国、乌拉圭、委内瑞拉和越南。
在为全球南方贫困儿童接种疫苗的微笑护士身旁,有时就隐藏着(甚至公然可见)那些“反政府武装人员”,他们放火烧毁村庄并屠杀村民。软实力与强硬无比的实力并存。
结论
特朗普身处亿万富豪、极右翼基督教徒及基督教犹太复国主义追随者的紧密簇拥之中,他是一位猛烈嘲讽并彻底摒弃所有国内外社会改革伪装的总统。这位总统正恶毒地诋毁并拆除所有社会改革的假象——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是因为美国帝国主义、晚期西方资本主义已经破产,再也无力维系这些伪装(皮特,2025年)。为特朗普、马斯克(以及任何可能以类似掠夺手段取代他们的人)提供资金支持并加以推捧的统治精英、亿万富豪财阀,正是美国“先发制人法西斯主义”的具象化身。
在某个临界点,无论由特朗普本人还是其继承者主导,特朗普主义都将因其内部的阶级裂痕而走向分裂,工人阶级会纷纷弃之而去。资产阶级寡头将在国内外多个领域愈发依赖野蛮暴力来捍卫自身利益,对抗工人阶级。
而他们必将遭到强烈反抗。
没有一种狂热能永远持续。没有哪个帝国能永远存在。没有哪个统治阶级能永远统治。没有哪种经济制度能永远延续,奴隶制经济不能,雇佣奴隶制经济不能,资本主义经济同样不能——这种体制贬低、侮辱、削弱、支配并边缘化工人阶级,特别是通过超剥削手段压迫工人阶级内部特定的性别群体、种族化群体与移民群体(希尔,2022)。
用列宁的话说(1918/2002年),“有时候几十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候几周却发生了几十年的事情”;如今,这样的“几十年”正在上演……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本质——即阶级斗争的本质——已在我们眼前暴露无遗,且如今被理解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广泛、更为深刻(希尔,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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