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考古行业的分析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读了考古专业，他时常向我吐槽行业的种种问题。我起初很惊讶，觉得虽然冷门小众难就业，但都能进体制内编制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暑假我在好奇心驱使下搜集了一些信息，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作为一位马列主义者和圈外人，我用浅薄的政治经济学知识进行了分析，希望能与同志们分享和探讨。

首先，在一个资本主义经济高度发达，并且已经建立起与其高度适应的上层建筑的地方。在这里利维坦与资本勾结融合是绝对的，斗争对立是相对的。而利维坦投资的学术象牙塔，包括考古学，其运行的逻辑当然是资本主义式的。那么这一逻辑的核心是什么？是利润率的最大化。当然在考古学里，衡量产出的是学术论文、发掘简报和各种著作等这些学术成果，而投入则和各行业没什么区别。然而考古发掘是带有偶然性的，没法强求产出的成果，因此就只能在成本上下手，而发掘和文物保护的经费是省不下去的（毕竟有科学的规程要求），于是就只剩下降低劳动力成本这条路了。这有三大高招：去编制化，低工资和后备劳动力。

在新一轮事业单位改革中，事业单位公益三类的高校实行全员合同聘用制，知乎上相关帖子很多，就不再赘述。而文物考古保护与博物馆属于公益一类，保留了事业编制，但是总体政策趋势是编制严重不足，不再增加甚至减少，结果就是就业内卷空前惨烈（学历要求节节升高）。而编制不足则大量使用合同制的劳动派遣人员补充，众所周知，在我国劳动派遣是待遇低人一等、容易失业、劳动关系不清、权益受害、晋升无望的代名词。

作为全额拨款事业单位，考古工作者的收入自然是死工资，依赖于财政拨款，其中发掘补助占据了很大比重。同公务员一样，收入水平同省份经济水平绑定，发达地区也能开出相对可观的工资，但文物丰富岗位最多的的中西部地区就不敢恭维了。而工作时间却很长，也没有加班费，薪酬上涨慢，在当前社会条件下生存条件趋于恶化。同时通过相对毕业生数量很少的岗位数量形成了庞大的后备劳动力队伍，轻易填满稀少的编制，保证了劳动力成本不致升高（你嫌工资低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结果就是考古面临着行业留不住人、大量毕业生进不去、考古工作人手短缺、考古工作量巨大四者并存的荒谬局面。我们可以清楚的发现这都是有意人为的。有人说打破编制就可以解决一切，但实际上这种资本主义逻辑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为考古作为国家赋予的权力，以及其公益性（带有反资本主义属性）和艰苦性使得从业者牺牲了正常生活，这两者要求国家对考古工作者进行一定的补偿——终身雇佣。而当补偿不兑现（本质是失信），劳动报酬又无法完成劳动力再生产时，劳动者自然会用脚投票—run。至于文化遗产，Who care?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

（关于编制与待遇的详细情况，推荐大家阅读这篇文章。陈星灿、常怀颖：《关于当前我国考古工作面临的编制与从业人员严重不足的问题》，《文物调研》2021年第1期。）

有许多人提议或是担心，因为考古研究机构不堪重负，会把一部分考古工作交给公司去做。然而事实上许多工地的前期勘探等工作已经是由考古公司承担，这些公司的资质正是来自一些领队的领队证，也正是人为性的考古研究机构缺位为商业性公司的发展留下了空间。

除此之外，女性更是受到了明火执仗的性别歧视。虽然作为一个文科就读的女生更多，在校期间女生的学业成绩明显优于男生，田野发掘实习的表现也不差，但是在考古行业就业时，却面临着田野考古岗位仅限男性报名的尴尬（须知，田野发掘是考古工作最重要岗位最多的部分，离开它后续分析无从谈起，每年全国瞩目的十大发现也聚焦于此）。

理由便是“不方便”，举个例子就是工地上男性为主，得为女性多租一间房，让后勤和管理更加麻烦。还有其他普遍的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职场歧视（顾家、生育等）。而男性考古工作者的伴侣则形同守活寡（如果有的话）。无非是只雇佣男性大大压缩了投入的成本，而且对男性的刻板印象成了其劳动强度上升、生活劳动环境糟糕的理由，更方便被剥削，只有资本化的利维坦从中渔利。因此男性同样也是受害者，性别矛盾归根结底还是资本主义的产物。

对女性而言，尽管科技考古和文物保护岗位不限性别，然而招聘很少，竞争十分激烈，当前“非升即走”的高校就职更是如此。而博物馆不但竞争激烈，而且工资更低。这意味着许多优秀的女性不得不选择离开文博行业，这是极不公平的。不过总体来说，读考古的女生还是很有自立自强的精神的。

不难看出，所谓“重视文物工作”的虚伪性和欺骗性（文物工作者们倒是笃信不疑，花掉的经费确实远超其他文史科，奈何花到文物上了而不是自己头上），令人发笑不已，不过是廉价的民族主义宣传口号罢了。利维坦真正重视的事情，如高校学生和思想工作，辅导员和思政教师就禁止劳务派遣，大量扩编。然而马克思主义者们都明白，劳动者才是生产力中最活跃最重要的要素，没了考古人，文物什么都不是。究竟考古这项劳动是让劳动者生活小康，全面发展，还是异化劳动者，让其沦为职称和论文的奴隶？相信读者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回答。

考古工作者的遭遇是新自由主义深入发展、经济危机和阶级固化造成的必然结果。劳动者之间比惨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团结才能胜利。因此，无论是考古文博行业的学生、技工还是编外人员，都是无产阶级的潜在盟友和预备队，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增加岗位，提高待遇，同工同酬，男女平等！这不仅是为了考古工作者个人生活幸福，更是为了我国文物事业的健康发展。然而，这一问题的最终答案，正是曾经用一百多年和以千万计牺牲找到的……

社会主义！

最后向坚守田野一线的文物工作者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