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磊 赵磊：随机性否定了因果关系吗？——否定因果关系为什么是错误的（之四）

赵晓磊 赵磊：随机性否定了因果关系吗？

——否定因果关系为什么是错误的（之四）

赵晓磊 赵磊

一、张华夏先生断言

既然概率论否定不了因果关系，那么用“随机性”能否证伪因果关系呢？

在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的一篇文章中，张华夏先生断言：

——“20世纪最尖端的一批自然科学的成就已向我们表明，自然界应该有两类基本事件：一类是客观的严格的因果事件，另一种是本质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因果事件是决定性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是非决定性的，因果事件服从因果律，本质上的随机事件不服从因果决定性规律，而服从统计概率规律。因果性是自然界存在与生成的一种模式，非因果的随机性是存在与生成的另一种模式。”

在张华夏先生看来，由于“随机事件不服从因果决定性规律，而服从统计概率规律” ，因而“本质上的随机事件，它的出现没有先行的前因可寻，没有充分的条件可定”。

对于统计概率规律与因果律之间的关系，前面已有讨论，不赘述。

下面讨论一下随机性与因果律之间的关系。

二、随机事件的因果关系

所谓随机性（Randomness），是指在某一概率事件集合中的各个事件所表现出来的不确定性。这些具有不确定性的各个事件，则被称为“随机事件”。

我们认为，“不确定性”并不意味着这些随机事件没有因果关系。著名生物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艾肯说：

——“随机，只是指不存在有功能的组织，而不是指没有物理的(如原子的、分子的或超分子的)结构”。

既然随机事件存在着物理结构，那么，结构中内涵着因果关系就是无法消解的事实。

张华夏先生所谓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不过是人类目前尚未揭示其内在“因果关系”的事件罢了，而并非“是本质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仅仅是在现象上表现出“非因果”罢了）。

换言之，“尚未揭示随机事件的因果关系”，并不等于这些事件“是本质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正如董春雨教授说：

——“只是由于人们实际上即从物理上无法给出确定的初始条件，在我们看来，结果才变成随机的，这就意味着，内在随机性同样没有违背严格决定意义的因果原则，因其结果的随机性是由条件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或者如普里戈金（I.Prigine）所告诫人们的那样：‘上帝如果愿意，他可以计算一个不稳定动力世界中的轨道，他会得到像我们经过概率计算所得到的同样的结果。当然，如果他使用他那绝对的智慧的话，是会免除一切随机性的。’”

遗憾的是，张华夏却因为“条件的不确定性”，从而将随机事件的“因果关系”抹掉，并向世界宣告：“自然界应该有两类基本事件：一类是客观的严格的因果事件，另一种是本质的非因果的随机事件。”

三、混沌现象的因果关系

张华夏先生或许不知道，不仅“随机现象”，即使所谓“混沌现象”，也是有原因的，也否定不了因果律。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

——“诸如气象之类的现象是一种混沌现象，它不仅与众多原因相关，更重要的是，这些原因之间还存在着某种非线性关系的相互作用。”

——“混沌现象有其确定的原因(或机制) ，但它却产生了不确定的结果。比如，单纯计算月球与地球之间的引力，这是经典力学的研究对象，由于原因单一，结果也就确定，但若同时再考虑太阳的引力作用，这就成为三体问题，一种混沌现象，原因间的相互作用导致结果的无解。”

——“混沌可看作是一种真正的偶然现象，它具有明确的原因，却带来不确定的结果。”

总之，用随机性来抹杀因果律只能是徒劳的。

四、伪随机与上帝的骰子

贺天平教授说：

——“决定论与非决定论的分水岭不在于是否承认随机性，而在于是否承认因果律。”

然而，随机性不仅否定不了因果关系，而且在随机性中包含着“确定性”。

有关随机数生成算法的最新研究表明:

——“纷繁世界中的随机现象就和我们产生的随机数一样，表面上看是随机的，其内部产生机制却是非常简单和确定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不确定’也是由‘确定’组成的，在一个既定范围内可能既是因果又是决定的。就像混沌理论中无序中包含有序一样，在分块的科学王国中，某一具体领域的规定范围之内是存在规律的，但是正像布鲁尔所说的，有规律却未必能精确预测，这并不矛盾。”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伪随机”的研究。

按照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逻辑，如果世界在本质上是不确定的，那么人类就可以用随机混乱的方法来制造随机数。

很遗憾，科学家采用随机混乱的方法制造随机数的企图（即“伪随机”），却总是以失败而告终。因为由此产生的所谓“随机数”，很快又呈现出确定的周期性。

一旦认识到“不能用随机的方法产生随机数”，科学家不得不回归到确定的简单的算法上来，于是“线性同余法”便应运而生。

“线性同余法”的算法虽然简单且确定，但由此产生出来的数的随机性却有理论上的保证。

这个发生在20世纪中期科学史上的公案，使得众多计算机科学家的科学哲学观开始倾向于爱因斯坦的“决定论”（即“上帝不掷骰子”）。

五、随机性否定不了“决定论”

总之，不论是自然形成的随机现象还是人类有意识制造的随机数，虽然表面上看是随机的，但是其内部产生机制仍然是简单和确定的。

正因为如此，学者们才坦承：

——“当随机律不可消除时，我们宁愿承认它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这种原因包含着不确定因素或根本就不知道。”

由此可见，随机性不仅与因果关系并存，而且也难以否定决定论。陈晓平教授说：

——“统计性是因果性与随机性的统一，……非决定性即随机性有一个程度问题，随机程度叫做 ‘概率’”。

既然概率统计在本质上不过是因果关系与随机性的辩证统一，那么与其把随机性与因果决关系截然对立起来，不如说，因果关系恰恰是随机事件的逻辑和背景。

道理很简单：如果没有死亡的必然性，我们谈论生命的多样化又有何意义呢？

同理，如果没有因果关系，我们谈论随机性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有人用系统科学的“涨落现象”“分叉点”来否定因果关系，维之先生已经做了有力的驳斥，不赘述。董春雨教授说得好：

——“即使是经典力学的典型事例如行星的运动也因条件的变化存在着轨道的摄动，但绝对没有人会荒唐地把这种摄动当作因果决定论的反例而否认因果性的意义。”

以此观之，即使人类社会在发展过程中存在各种概率事件和随机事件，在唯物史观看来，也改变不了历史发展的客观必然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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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

（1）该系列文章转引自：赵晓磊，赵磊《否定因果关系为什么是错误的——对“只谈概率，不谈因果”的溯源批判》(载《当代经济研究》2021年第9期)。这里转发时，作者在文字上作了适当补充，并省略了相关注释的出处。如需确认，请读者登录《中国知网》核对原文（原文已经在《中国知网》挂出）。

（2）拙文《否定因果关系为什么是错误的——对“只谈概率，不谈因果”的溯源批判》，与笔者的另一篇文章《唯物史观：历史决定论抑或历史目的论》（载《社会科学研究》2021年第5期）有着相同的问题导向，即二者都是在回应对马克思所揭示的历史必然性的指责。所不同的是：《否定因果关系为什么是错误的——对“只谈概率，不谈因果”的溯源批判》，针对的是对“因果关系”的否定；而《唯物史观：历史决定论抑或历史目的论》，针对的是对“历史决定论”的否定。

（3）在这里我们以系列文章的形式，将上述两文陆续挂出来，供大家参考并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