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 等:马克思留给后人的困惑——计量分析与《资本论》研究方法的比较(之六)
赵磊 等:马克思留给后人的困惑
——计量分析与《资本论》研究方法的比较(之六)
赵磊 赵晓磊
作者按:本系列文章的专业性比较强。笔者也试图尽量通俗化,但由于能力有限,抱怨“看不懂”的同志仍然多多。然而无论如何,本系列文章终于接近尾声。最后,我们讨论一下与数学运用有关的几个困惑。
一、如何正确把握马克思关于数学的论述?
马克思主义并不否定数学分析在经济学的地位,也不排斥数学分析在经济学的运用。正如程恩富教授所说,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运用了大量的数学分析”。
众所周知,人们还常常引用马克思的女婿拉法格的回忆,以此证明马克思对数学分析的充分肯定。拉法格在回忆马克思的文章中说:
——“他又认为,一种科学只有在成功地运用数学时,才算达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
拉法格的这句话,在之后的转述中被当作了马克思的原话。对此,我们有必要指出:
(1)其实,这句话并不是直接引用马克思的原话,而是拉法格的转述。因此,这句话只是间接表达了马克思的看法。
(2)即使这句话准确表达了马克思的原意,也不能断言马克思把“是否运用数学“当作科学完善的唯一标准。因为准确地讲,科学的“完善”与否,并不在于是否“运用数学”,而是在于是否“成功地运用数学”。
(3)问题的要害在于,“运用数学”与“成功地运用数学”,二者并不是一回事。
(4)是否“成功地运用数学”的关键,不在于经济学要不要运用数学分析,而在于数学分析能否取代唯物辩证法。
——这里插一句。数学分析大致是通过两种具体方法来贯彻的,一种是“从抽象到具体”的演绎法,以数理经济学为代表;另一种是“从个别到一般”的归纳法,以计量经济学为代表。不论是演绎还是归纳,在数学分析中都必须遵循数理逻辑。
就当下经济学专业普遍存在的问题来看,经济学在运用数学分析时,往往存在两类倾向:
——一类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比如建立复杂的计量模型,经过“跑数据”的归纳之后,最终证明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
——另一类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比如在计量分析中,对于那些关系复杂且作用叠加的变量,即所谓“内生性”问题,数学模型只能依据形式逻辑的思维方式避之唯恐不及。如此回避矛盾、拒斥矛盾的做法,说明数学分析并不是万能的。
总之,“成功地运用数学”并不意味着数学分析在经济学中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而是要看经济学是否正确地运用了数学分析。
不懂辩证法,不运用辩证逻辑,就不能透过表像去把握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当然也就理解不了《资本论》。
既然数理逻辑“无法容纳和处理”真实世界中的矛盾关系,那么数学分析就取代不了,更超越不了唯物辩证法在经济学中的地位。
三、如何看待“儿童逻辑”与“成人逻辑”?
对于辩证思维的科学性,恩格斯曾经说:
——“辩证的思维——正因为它是以概念本身的本性的研究为前提——只对于人才是可能的,并且只对于已处于较高发展阶段上的人(佛教徒和希腊人)才是可能的,而其充分的发展还要晚得多,通过现代哲学才达到。”
恩格斯的这段话,笔者深有共鸣。
打一个未必恰当的比喻:形式逻辑是“儿童逻辑”,辩证逻辑是“成人逻辑”。
比如儿童总是会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儿童的判断,总是天然地遵循“非此即彼”的形式逻辑。
然而在成年人的眼里,世界是复杂的、矛盾的、辩证的,所以成年人的思维更倾向于容纳“亦此亦彼”辩证逻辑——不过,有些人的儿童期似乎特别长,成年以后甚至到老了,也接受不了辩证法。
比如,对于计量分析的“内生性”,有人提出了如下辩护:
——“计量分析的‘内生性’,是为了研究问题的方便而做出的必要舍象。也就是说,计量分析暂时舍象掉了‘次要变量’,集中精力只考虑‘主要变量’。所以,没有必要指责计量分析要回避‘内生性’。”
什么是“舍象”?所谓“舍象”, 就是舍去研究对象中尚未被抽取的无穷多的属性,或曰“暂时不理睬这些次要的属性”。
对于这样的辩护,我的回答是,计量分析的“内生性”的确是在做“舍象”。但是:
——“内生性”舍象掉的并不是什么“次要变量”,而是舍象掉了正确的思维方式(即“辩证的思维方式”);
——“内生性”保留下来的也不是什么“主要变量”,而是保留了错误的思维方式(即“非辩证的思维方式”,“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
由此可见,把回避“内生性”看作是舍象“次要变量”,其实并未真理解计量分析的方法论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根本区别。
计量分析之所以要回避“内生性”问题,其方法论的原因就在于西方经济学不懂辩证思维,拒绝用“矛盾分析”去看问题。
若进一步追问:西方经济学为什么要拒绝“矛盾分析”,为什么要舍象掉辩证的思维方式呢?
根本原因,就在于西方经济学眼里的矛盾,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眼里矛盾有着如下本质区别:
(1)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矛盾的存在是必然的。西方经济学却认为,矛盾不具有必然性,矛盾的存在完全是一种偶然的现象。
(2)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矛盾是推动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动力。所以面对矛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态度是积极的、正面的。西方经济学却认为,矛盾是制造混乱,并只能给世界添乱的麻烦所在。所以面对矛盾,西方经济学的态度是消极的、负面的。
诸位想一想,西方经济学把矛盾视为“给世界添乱的麻烦所在”,它的计量分析能不用“内生性”来回避矛盾吗?
三、如何科学认识马恩对微积分的评价?
马克思、恩格斯对微积分都曾有过专门研究。
比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对微积分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
——“初等数学,即常数数学,是在形式逻辑的范围内运作的,至少总的说来是这样,而变数数学——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微积分——本质上不外是辩证法在数学方面的运用。”
不少人据此认定,微积分包含了辩证法的因素。于是乎,很多学者力图将辩证逻辑数理化。
遗憾的是,直到今天,将“辩证逻辑数理化”依然只是良好的愿望而已。
诚然,从发展的渐变性——即在导数、变数、极限和无穷数的意义上,恩格斯对微积分中的辩证因素给予了充分肯定。
然而,即使计量分析中已经大量运用了微积分,目前的数学模型也只能在数理逻辑的基础上进行运思。
这也是数学分析迄今未能超越辩证思维的逻辑原因所在。
所以,尽管有学者一直在致力于将辩证逻辑形式化或数理化,然而直到现在,辩证逻辑数理化的努力仍然只是理论上的构想而已。
四、如何客观评价计量分析的定量实证?
计量分析的定量实证工作,无疑有着经济学的应用价值。其应用价值的集中体现,就在于它求出了变量之间的影响强度(常量或常数)。
“常量”的意义在于,它为经济学的实证分析提供了一个定量的参照系。
然而,我们必须实事求是地评价计量经济学的应用价值。
如果把计量分析得出的定量化、标准化的常量等同于现实中的“实际”影响强度,就未免自欺欺人了。
正如奥地利学派的代表人物罗斯巴德所说:
——“除非存在不变的常量,变量这一概念才有意义,但在人类社会中没有不变的常量,所有试图发现常量的努力都将失败”。
罗斯巴德的这句话,对于那些狂热迷信数学模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副清醒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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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该文转引自:赵磊,赵晓磊《马克思的实证何以如此特别?——计量分析与<资本论>研究方法的比较》(载《政治经济学评论》2021年第4期)。这里转发时,作者在文字上作了适当补充,并省略了相关注释的出处。如需确认,请读者核对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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