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我为孔陆泉扫盲——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之四）

作者按：在《别对马克思的话视而不见——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之三）》中，我告诉大家一个事实，马克思白纸黑字地明确指出：价值与“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由此可见，孔陆泉、朱木斌所说的“找不出马克思‘价值不是实体’的语句”，是多么地滑稽。然而，即使马克思明确说过价值与“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孔、朱二位也依然坚持“价值的实体性不容置疑”。所以，在这一集中，我有必要对孔、朱的“固执己见”扫一下盲。对于“扫盲”一词，我伏请孔、朱二位不要勃然大怒，且看我下面的扫盲有没有道理。

一、价值是永恒范畴？

那么，孔文是怎么固执己见的呢？

孔文断言：

——“价值是具有实体性的‘东西’，当然也是实体性概念”；

——“价值的实体性不容置疑”。

看见没有，即使马克思明确地指出：价值不是物质，价值不是物体，价值不是实体，但孔文依然坚信：“价值是具有实体性的‘东西’”！

一言以蔽之，即使马克思反复强调：“价值不是物，而是隐藏在物后面的社会关系”，但孔文依然坚定地高呼：“价值的实体性不容置疑”！

那么，孔文用什么来证明“价值的实体性不容置疑”呢？

孔文信心满满地给出了物理和化学的依据，这依据是：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物质商品或非物质商品，其中不包含着劳动”。

也就是说：只要是劳动产品，价值的实体性就不容置疑；只要包含着劳动，价值就一定是实体性的东西；只要产品的物质外壳还没烂掉，那么价值就会永远存在下去。

一言以蔽之：价值不是历史范畴，而是永恒范畴。

在我看来，孔文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知识十分欠缺，需要扫盲。

二、劳动创造出来的是什么实体？

孔文的逻辑是这个样子的：

大前提：任何商品都包含了劳动，都是劳动创造出来的；

小前提：实体性的商品也包含了劳动，也是劳动创造出来的；

结论：所以，价值就一定是实体性的东西。

——这里我重申一下：在唯物主义的语境中，实体就是物质，实体与物质是等价的概念。

对于孔文的“三段论”，我有必要提出一个问题：孔文所说的“创造出实体性商品”的“劳动”，究竟是指形成价值的“抽象劳动”，还是指创造使用价值的“具体劳动”？

——这里我插一句：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的区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知识。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我建议孔、朱二位找一部本科用的政治经济学教材，温习一下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的区别，好吗？

问题是，倘若任何商品，只要它包含了“劳动”，其价值就一定具有实体性，那么，是不是只有当这个“不容置疑”的物质实体腐败、烂掉，或者消费掉，或者消解掉，它的价值才会消亡呢？

如果孔文所谓“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实体”，是一种必须“腐败、烂掉、吃掉”后才会消失的“实体”，那么这样的“价值实体”与“使用价值实体”又有什么区别呢？

事实正是这样，孔陆泉、朱木斌所谓的“价值实体”，其实就是物品的“使用价值实体”。

说白了，孔陆泉、朱木斌的“价值”，其实就是“使用价值”。

既然孔陆泉、朱木斌所谓的“价值实体”就是“使用价值实体”，那么孔文刊登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上，且以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捍卫者的身份出场，是不是有些滑稽？

三、劳动不等于价值

写到这里，孔文不同意了：我们说的价值实体，是“劳动的物化或对象化构成价值的实体，作为商品中同一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它是实体概念”。

孔文的逻辑是这样子的：由于“物化劳动”是实体性的，或者说劳动生产出来的物质对象是实体性的——即劳动创造出了硬邦邦的物品，所以，价值也跟硬邦邦的物品一样，必须是“实体性”的。

在我看来，孔文的谬误不仅在于他们把价值与使用价值混为一谈，而且还把劳动等同于价值了。

写到这里，有人可能感到不解：难道你赵某人认为，劳动不能等于价值吗？

我的回答是：劳动不能等同于价值，因为劳动不一定表现为价值。

劳动价值论告诉我们，价值一定是劳动创造的，但是劳动不一定就是价值！

其中的道理是这样的：在非商品经济的条件下，比如在原始社会的自然经济中，以及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中，劳动就是劳动，劳动勿需迂回地表现为价值。

可见，劳动耗费并不一定会形成价值或表现为价值，劳动不能等同于价值。

四、“钱没了，人还活着”

“劳动不能等同于价值”，这是政治经济学的常识，难道孔、朱二位一无所知？

不出我之所料，在这个问题上，孔文的逻辑出现了极度混乱，而不是一般的混乱。

何谓“极度混乱”？

且看孔、朱二位一边断言：“价值是具有实体性的‘东西’”，“价值的实体性不容置疑”；一边又承认：“离开了人与人的交换，物品中的劳动依然存在，但它不再表现为价值。”

我弱弱地问一下孔、朱二位：既然你们承认，“离开了商品交换”，劳动就“不再表现为价值”；那么，这个“不再表现为价值”的“价值实体”，你们又在哪里去寻找呢？这个“不再表现为价值”的“价值实体”，你们又如何让它“不容置疑”呢？

事情是这样的：“商品价值没了，可是物品实体还在”。

这说明什么？说明“商品价值”不是“物品实体”，说明“商品价值”是寄宿在“物品实体”上的幽灵，说明“物品实体”是“商品价值”的物质载体而已！

一言以蔽之，“商品价值”与“物品实体”不是一回事！

我举个例子。赵本山的小品《不差钱》里面有句台词：“钱没了，可是人还活着；钱没花完，可是人没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钱”和“人”不是一回事情嘛！

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商品价值没了，可是物品实体还在”。

可是在孔陆泉、朱木斌看来，事情应该是：“商品价值没了，可是价值实体还在”。

请问：商品价值都没了，孔陆泉、朱木斌二位又到哪里去寻找“价值实体”呢？

呵呵，大家看明白了吧，孔陆泉、朱木斌的思维方式，是不是跟成语“自相矛盾”中那位卖矛又卖盾的楚人很相似？这样的逻辑又怎能不“自相矛盾”呢？

重要的事情我还要再说一遍：既然孔文承认，“离开了人与人的交换”，劳动就“不再表现为价值”了，价值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请问孔、朱二位：此时此刻在“劳动依然存在”的“物品”中，你们津津乐道的“价值实体”又在哪里呢？

物品中“包含着劳动”，并不等于物品中一定“包含着价值”——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常识。

既然孔文自己也承认“劳动依然存在”不等于“价值依然存在”，那么，孔文把“包含着劳动”当做“价值实体”的物理和化学的依据，岂不谬哉？

五、“黑人就是黑人”

孔陆泉、朱木斌的“自相矛盾”，让我想起了马克思的名言：

——“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

马克思的这句名言也可以这样说：

——“产品就是产品。只有在一定关系下，它才成为商品。使用价值是实体性的东东。只有在一定关系下，这个实体才成为价值的表现形式。脱离了这种关系，实体性的东东就不是价值的表现形式了。”

不知孔、朱二位是否看懂了上面的意思？

庸俗经济学家认为，原始人手里的石器和棍棒天生就是资本。

庸俗经济学家把原始人手里的石器和棍棒定义为资本，也就是罢了。

遗憾的是，某些“信仰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的人，居然也把价值视为永恒范畴，把劳动与价值混为一谈，把价值与使用价值混为一谈，甚至于把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混为一谈。

这样的“马克思主义者”令人情何以堪？

难怪马克思生前说：“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由此观之，孔陆泉、朱木斌把狮子的尿液视为“明晰产权”的圣物，把“产权”这个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法律用语，视为人畜无害的“中性”范畴，也就不奇怪了。

六、“物化劳动”不是“具体劳动”

孔文为什么如此在意“物化劳动”与物品实体性的关系呢？

我发现，原来孔文是把“物化劳动”这个马克思的比喻，解读成“具体劳动”了。

也就是说，孔文把“物化劳动”等同于“具体劳动”了。

孔文说：

——“所谓物化，就是劳动融进了物。工人炼铁，把矿石变成了铁，劳动融进铁里而物化了。”

——总之，“世界上没有哪一种物质商品或非物质商品，其中不包含着劳动。”

为了说明劳动是怎么“物化”的，孔文还举例说：

——“在劳动中人们加工改造劳动对象，劳动进入对象之中，变成了产品，又成为人们生产消费或生活消费的对象。”

大家看清楚了吧，孔文所谓“形成生产消费或生活消费的对象”的劳动，其实并不是形成价值的“抽象劳动”，而是形成消费对象的“具体劳动”。

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要给孔陆泉、朱木斌普及一下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的区别：

——“如果我们把劳动产品的使用价值抽去，那么也就是把那些使劳动产品成为使用价值的物体的组成部分和形式抽去。它们不再是桌子、房屋、纱或别的什么有用物。它们的一切可以感觉到的属性都消失了。随着劳动产品的有用性质的消失，体现在劳动产品中的各种劳动的有用性质也消失了，因而这些劳动的各种具体形式也消失了。各种劳动不再有什么差别，全都化为相同的人类劳动，抽象人类劳动。”

提醒一下孔、朱二位，上面这段话是马克思的原话。

马克思这段话明确表明，创造价值的不是“具体劳动”，而是“抽象劳动”。具体劳动创造“使用价值”，抽象劳动创造“价值”。

然而很遗憾，孔文却拿“那些使劳动产品成为使用价值的物体的组成部分和形式”——即“具体劳动”，来证明价值就是“使用价值的物体的组成部分”——即价值就是“物质实体”。

拿“具体劳动”创造出了“生产消费或生活消费的对象”（即“实体性的物品”），来证明“抽象劳动”创造出的价值“是具有实体性的‘东西’”，这是神马逻辑？

请问孔陆泉、朱木斌，您二位的政治经济学基础知识，难道不应该赶紧扫盲吗？

七、价值是历史范畴

退一步讲，即使孔文上面所说的“劳动”指的就是“抽象劳动”，孔文的逻辑也依然十分荒谬。

诚然，世界上任何产品都“包含着劳动”。

但是，世界上任何产品中包含的劳动是不是都必须形成价值？是不是都必须用价值来呈现呢？

这个问题的分歧在于：价值是永恒范畴，还是历史范畴？

请问孔陆泉、朱木斌二位：难道劳动不表现为价值，就生产不出劳动产品了么？如果价值消亡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劳动产品也从此消亡了呢？

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必须为孔、朱二位做一丢丢扫盲工作：

随着商品货币关系消亡，价值也就不存在了——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常识。

价值消亡了，并不等于使用价值的实体也消亡了——这也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常识。

把价值消亡等同于产品实体的消亡，混淆了价值与使用价值——这仍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常识。

倘若孔、朱二位还认可而不是打算否定这些常识的话，那么您二位是不是应该重温一下本科教材呢？

最后我再强调一下，马克思用“物化劳动”和“价值实体”的说法，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并不意味着马克思把价值当做了“实体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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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该文转引自：赵磊《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回复<劳动决定价值不是劳动异化的结果>》（载《政治经济学研究》2021年第2期）。这里转发时，作者在文字上作了适当补充，并省略了相关注释的出处。如需确认，请读者核对原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