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沙滩与基地——国际政治中的女性主义

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一些来自不同地区、文化和阶级的女性正聚在一起谈论她们的亲身经历与遭遇。她们当中有在卡塔尔工作的女佣、洪都拉斯香蕉种植园的女工、冲绳娱乐场所的女艺人，以及日本高级外交官员的妻子。是什么将这些看似背景毫不相关的女性联结在一起的呢？著名女性主义研究学者、美国克拉克大学的辛西娅·恩洛教授在《香蕉、沙滩与基地：国际政治中的女性主义》一书中给出了解释。在本书中，恩洛批判了传统的父权制以及以男性为主导的国际政治，然后建设性地提出要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国际热点问题。恩洛强调普通大众应该保有对“性别的好奇心”,并经常思考国际政治中“女性何在？”这个问题。

事实上，恩洛试图挖掘出那些长期以来被忽视、被掩盖的女性声音，从根本上解构男性精英关于传统国际政治的宏大叙事。《香蕉、沙滩与基地》一书从日常生活的角度切入，生动展现了女性遭遇与国际政治之间的联系。首先，作者描绘了全球贸易下的父权制政治对女性工人的劳动剥削和薪资压榨。其次，国际旅游业的发展促使男性精英通过将女性符号化和商品化，以此来获得经济和政治利益。再次，作者指出了女性往往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被男性约束，外交官员的妻子作出大量无偿的贡献却被国家忽视。最后，恩洛在书的结尾提出：“个人的是国际的，国际的也是个人的。”人们需要关注那些被边缘化的女性个体，才能更全面的理解当代国际政治。女性之所以在工作、家庭和社会中受到许多不公正的待遇，是由于父权制国际政治所造成结构性的两性权力不平等，女性在这其中缺少政治参与而被边缘化，她们的经历和需求往往被忽视。

第一，贸易的全球化使在条件恶劣的服装厂工作的女工受到了男性精英针对她们的劳动剥削和薪资压榨。由于劳动力成本低廉，孟加拉国拥有大量的服装制造业工厂，妇女成为了这支生产队伍的主力军。据统计，2004年孟加拉国全国共有3300家服装厂，其中女性工人有132万名，而男性工人仅有32万名。然而，这些女性工人的境况却不容乐观。例如，女工苏蜜·阿比丁从家乡的小农村去往首都达卡的服装厂工作，她需要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工作11个小时，所得的月薪仅有55美元。她同时还要面对恶劣的工厂环境——闷热拥挤，通风不良，楼梯堵塞，并且随时可能发生火灾或坍塌等意外事故。恩洛指出父权制国际政治的影响是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一方面，企业资本家和政府官员主导谈判并促成了跨国制造业的形成。另一方面，地方警察和管理者监督着服装工厂以低廉的成本运行。这些重要的岗位通常由男性所掌握，他们联合起来以榨取女性劳动力，从而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两性权力的不平衡使得女性无法改变现状去争取更有利的工作条件。相较于男性工人可能会采用暴力抗争去吸引社会关注的目光，人们通常更容易忽视顺从的女性工人的权益。父权制的国际政治掩盖了她们微弱的抗争之音。

第二，国际旅游业的发展体现了女性的身体和性被象征化和商品化的过程。例如，冰岛政府积极举办和赞助选美比赛想借此来推动发展旅游业，冰岛的女性被本国政府打造成为一张名片，金发碧眼，高挑纤细成为她们的象征。正如恩洛指出，女性成为冰岛政府“吸引北美和欧洲男游客的商业工具”。仿佛欧洲男游客在酒吧能够轻易地邂逅美丽的冰岛女性并产生一段罗曼史。这恰恰体现了国际旅游业被男性化和性感化，通过将女性的身体和性商品化而获取利益，而在这个过程中，女性自身的感受却被忽视了。国际色情旅游业更直接的表现了被商品化的女性。自20世纪80年代起，泰国发达的旅游业吸引了大量的国际游客，这在当地催生出许多提供色情服务的按摩店、舞厅和夜店。国际色情旅游业对女性的物化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色情旅游业加剧了针对女性的跨国人口贩卖，女性的身体被当作商品明码标价。其次，性的商品化使得女性可能被强迫卖淫并增大了感染艾滋病的风险。恩洛指出，在国际政治体系中男性资本家和官员更重视旅游业所带来的经济增长和民族自豪感，所以不惜将女性商品化而达到目的。这表明了传统父权制国际政治的分析方法只注重了经济和政治领域，但却未能察觉女性群体在其中所付出的代价。

第三，一直以来婚姻和家庭成为了约束女性的枷锁。恩洛在书中考察了高级外交官员的妻子。这些女性因为追随她们的丈夫前往海外而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生活和事业。由于外交需要，她们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形象并辅助她们的丈夫进行社交活动。例如，一位英国驻印度大使的妻子记述道，她时常需要接待来访政要的妻子，参加展览以及出席晚宴。外交官员妻子参与这些非正式的社交活动，间接的为她们丈夫的外交工作提供了支持。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女性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国家的酬劳和认可，她们被忽视、被遗忘，仅仅被认为是男性外交官员的附属品。“当外交官的妻子去世时，只能收到一份粗略的死亡通知。”恩洛试图揭示女性在婚姻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在父权制下的婚姻，男性精英理所应当的接受了女性在家庭中的无偿劳动，这仿佛是她们“天然的职责”。同时，男性掌控了大部分的政治权力，他们限制了女性参与正式的外交工作以及阻碍女性晋升到高级职位。

最后，恩洛尝试性的提出了针对两性权力不平等和父权制国际关系的改进建议。恩洛认为最重要的两点是提高大众对女性经历的关注度和加强女性在国际政治中的参与度。一方面，人们需要突破传统的男性视角，保有性别的好奇心，采用女性路径去考察国际政治和其中的两性关系。另一方面，女性自身也应该更多的联合起来，参与政治并为自己争取区别于男性的权益。事实上，恩洛的书中提及如今已有女性领导的劳工和维权组织，这些组织的出现使女性群体成为国际政治独立的一部分，在未来将为女性不断争取权益，增进福祉。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香蕉、沙滩与基地》一书广泛涉及了各领域和各阶层女性遭遇的问题，但作者未进行深入具体的考察，这还需要其他学者在未来做更多的补充研究。另外，恩洛在一些议题上似乎过于片面，例如，劳动剥削不仅仅只有女性面对的问题，许多男性群体也受到压榨，这其中也涉及诸如种族和阶级等复杂因素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