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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军:《尘封旧事》(三十至三十一)

饶军 2021-11-26 来源:江西作家文坛

  尘封旧事(三十、三十一)

  作者: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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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志春像丧家之犬,一路狂奔,来到长江岸边,搭上了一条打渔船。过江后,又不敢停留,终于到了江州城。江州有去枭阳的班车,他不敢坐车,便在一家馒头铺,买了一袋馒头,晓行夜宿,朝枭阳县的方向走去。

  好在二十年前来过一次枭阳,虽然路不是那么熟悉,但大致的方向错不了,走了两天一夜,终于来到了枭阳县城,他还依稀记得去县城学校的路。当他来到枭阳中学时,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学校的教学楼都是崭新的红砖碧瓦,他来到传达室,有个看门的校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陶志春小心翼翼地问:“师傅,学校的王世忠和洪振江两位老先生可还在学校?”校工是个热心人,但他是成立枭阳高中后请来的一个临时工,根本就不知道学校有王世忠和洪振江两位老师,他打量了一下陶志春,听口音是外地人,便说:“你从哪里来?找他们有什么事?”

  陶志春说:“我从山东济南来,他俩是我年轻时的朋友,这次路过江州,借这个机会拜会老朋友。”

  门卫一听,觉得从老远的山东来不容易,一看陶志春慈眉善目,头发花白,言谈举止得体,便热情地说:“同志,学校没有这两个人,你等一下,我去教学楼帮你问一下。看看你要找的老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门卫去了教师楼,正好碰到洪小江书记,便说:“洪书记,我们学校曾经是不是有叫王世忠和洪振江的两位老师?”

  洪小江本来就是洪振江的房下孙子,更知道洪振江与王世忠是亲家,马上回答说:“有呀,你问他俩个干什么?”

  门卫说:“从山东来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同志,说他是洪振江和王世忠的老朋友,这次路过江州,专程过来看看老朋友。”

  “哎呀,王世忠和洪振江已经过世好些年了,快,把那位老同志请到我的办公室来。”洪小江说。

  门卫很快就回来了,对陶志春说:“老同志,人是给你打听到了,可惜呀,你要找的两位老先生都已作古了。”

  陶志春一听,脸上马上就露出了一种失望的表情。这时,门卫又说:“老同志,我们学校的书记要见你,也许你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陶志春听书记要找他,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好拒绝,便忐忑不安地跟着门卫来到了洪小江的面前。

  洪小江在门口迎候着陶志春,伸出手来说:“老同志,我是洪镇江的房下孙子,不知有什么事能帮到你。”

  陶志春一听,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下来,说:“王世忠有个孙子叫王明德,他还收养了个孙子叫刘长江,不知这两个小孩现在怎么样?”

  “您还认识王明德和刘长江呀,”洪小江问。

  “认识呀,刚解放那会,我来枭阳,还是刘长江和王明德陪我看了南山的风景名胜哪。”陶志春心情有些激动地说。

  “老同志,这次你见不到王世忠和我叔爷,但你可以见到王明德和刘长江,他们可出息了,王明德现在是我们县委的副书记,刘长江是我县南麓公社的党委书记。”

  陶志春一听,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真没想到,当年自己收养的两个孤儿,这么有出息,他孤独的内心也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洪小江以主人的身份要留陶志春吃饭,陶志春一看,时间还早,便推辞了,说自己很忙,不宜久留,还要赶回山东去,洪小江也没多挽留,一直将陶志春送到了学校门外。

  离开枭阳中学,刚才说要回山东,那只不过是一句推脱的话,怕时间长了,话多了,露了马脚,所以急忙离开了学校。

  已经知道了王明德和刘长江的下落,内心是高兴的,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刘长江和王明德再也不是当年的放牛娃,而且都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在当前这种要准备打仗的高压形势下,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当年的老爷呢?他心里没有底,他不敢贸然去找王明德,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刘长江要可靠一些,便打定主意,先去找刘长江。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南麓公社所在地。

  公社所在地已经形成了集镇规模,有供销社、医院、木材厂、畜牧兽医站、营业所、拖拉机站、电影院、文化室、食品站,还有中、小学,是南麓公社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正是夜幕时分,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他想先到供销社的饭铺买碗饭吃,可饭铺已经下班关门,好在身上还剩下两个馒头,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先啃了两个馒头,再去找刘长江。

  这时,南麓中学的学生放学回家,下午学校就根据战备形势进行了反特教育,看到一个陌生人,马上就提高了警惕。有同学上前盘问:“你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在低头吃馒头的陶志春,正在思考着怎样去见刘长江。一听到质问,大吃一惊,心里想:真是七亿人民七亿兵,好像到处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让他插翅难逃;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放学的学生,便马上镇静下来说:“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亲戚的。”

  一个学生警惕地问:“快说,你的亲戚叫什么,住什么地方?”

  陶志春便壮着胆子说:“我找刘长江,就是你们公社书记,我是他叔。”

  刚才还有点紧张的气氛一下松弛起来,一位学生对另一位学生说:“刘天赐,是你家亲戚。”

  刘天赐一听这人找父亲,还自称是叔,他有些疑惑,因为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有个叔公;陶志春听明白了,这个叫刘天赐的小孩是刘长江的儿子,便笑着说:“你是我侄孙子,快带我去见你爸爸。”

  几个同学一哄而散,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刘天赐站在原地,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领着这个陌生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刘长江的家在公社大院外的东边,是一栋独立的平房,有三间房,一间大厅,一个厨房,刘长江的爱人石榴花在烧火做饭,刘长江也已下班,正在给厨房担水,儿子天赐对挑水的父亲说:“爸,有个人说是你叔,从外地来找你。”

  刘长江一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是孤儿,哪来的叔叔,正在纳闷时,陶志春已到了跟前,轻声地叫了句:“长江侄,老爷…”他刚说到“老爷”两个字,觉得不妥,马上改口说:“我是你志春叔。”

  朦胧的夜色中,光线不是很好,刘长江定眼一看,只见来人有些老态,背还有点驼,这与他当年认识的陶老爷判若两人,一听说是陶老爷,忙把扁担放了下来,趋前几步,抓住陶志春的手说:“你真是陶老爷?”

  陶志春一听从刘长江嘴里叫出“陶老爷”三个字,是百感交集,忙说:“不敢称陶老爷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陶叔了。”

  刘长江拉着陶志春的手,带进了厅里,高兴地喊:“榴花,我给你经常说的救命恩人陶老爷来了。”榴花与长江结婚后,没少说他与陶老爷之间的事,榴花热情地从厨房迎了出来,把陶志春让进客厅,忙着端茶送水,也一口一个“陶老爷”叫着。

  经历过人间冷暖的陶志春,此时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长江,你叔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是投奔你来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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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公社书记的刘长江,对正在开展的“清理阶级队伍”工作非常了解,自认出了陶老爷,就预感到陶老爷有过不去的坎;他安慰说:“不要急,有什么难事,告诉我。”

  陶志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自己目前的遭遇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最后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虽然没什么政治信仰,但一直与人为善,遵纪守法,不知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折磨我?”

  听完陶志春的话,刘长江也陷入了沉思,他对当前的形势,也琢磨不透。特别是明德的爱人张兰,革命意志坚定,工作积极,这样一个好干部,也打成了阶级异已分子。面对这个有恩于自己的老人,怎样安置他,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陶志春看到刘长江不说话,心里就有些胆怯了,便试探地问:“明德现在还好吗?”

  刘长江叹了一口气说:“别看他现在是县委副书记,可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

  陶志春心里想,幸好上午没去找他,说不定真的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刘长江接着说:“陶老爷,你放心,明德是个好人,是个有恩必报的血性汉子,他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你现在有难,来找我和明德,我俩就一定对您的安全负责。明天,我去趟县城,找一下明德,商量一个妥当的办法。”接着,刘长江又将几个小孩叫过来说:“这位老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明天公社就会知道我家来了生人,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家的叔公,无儿无女,是来投靠我的,从现在起,你们就喊他为叔公。”小孩都懂事地点点头,石榴花说:“叔,您放心吧,有我们吃的,就不会少您一口。”

  当晚,榴花炒了三个菜,长江陪陶志春喝了不少酒,这是几个月以来,陶志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第二天,刘长江起了个大早,骑上公社给他配发的“永久牌”自行车,在上班之前,就赶到了王明德家里,将陶老爷的情况细说了一遍。

  王明德说:“长江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没有陶老爷的收留,我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我倒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你还记得与我爷爷、外公在一起的汪二先生么?”

  “怎么不记得,当年在白鹿洞书院,也是他收留了我,让我陪你读书,我是好读书的时候不好读书,又安排我在院里打杂,他也是个和陶老爷一样的好人呀。”长江回忆说。

  回忆中的王明德缓缓地告诉长江,“汪先生虽然是我爷爷他们的老师,但他还小我爷爷两岁,汪先生的父亲是白鹿洞书院院长,先生五岁就念书了,我爷爷外公读书晚。汪先生在白鹿洞书院毕业后,就留书院任教,这才成了我爷爷和外公的先生,其实与我爷爷、外公是要好的朋友。1957年,先生洞察局势,激流勇退,告老还乡,避开了一场政治风暴,而我爷爷和外公双双都受到牵连。汪先生他是我们枭阳最后一位儒学大师,真正能做到独善其身,是个高人哪。”王明德感叹地告诉长江。

  “我都好几年没见过汪先生了,他现在在哪,还好吗?”刘长江又问。

  王明德没有正面回答,接着说:“为什么说他是个高人,我爷爷过世时,曾对我说,有难事,可请教汪先生;所以,这些年来,我和他没断联系。”王明德说。

  “你还没说他现在在哪呢?”刘长江追问。

  王明德没理会,继续说:“汪先生年纪大了,他没有在家弄孙怡情,而是来到了南山深处的无影寺,与明朗师傅结伴,他想学陶渊明,当一个隐士。无影寺有几亩山地,白天与明朗一起下田耕作,在房前屋后,种了很多瓜果蔬菜;闲时,就吟颂高歌陶渊明的田园诗篇,日子虽过得清淡,但他的精神生活十分富有。前些年,南山的大小寺观基本毁于一旦,可无影寺因山高路远,倒安然无恙,明朗师傅年事已高,无疾而终。先生按明朗师傅的交待,烧了一堆大火,让明朗师傅涅槃重生。因为山下的寺观里的和尚和尼姑都已还俗,无影寺也就没有了和尚,仅剩先生一人在那里。后来,我曾去看过老先生,老先生并不感到孤独,他有一台熊猫牌收音机,除了吟颂陶诗外,就是收听广播,对国际国内形势比我还了解。我担心他一人在这里太孤单又不安全,曾动员他下山,他说,已与佛结缘,要延续无影寺的香火。后来,我在一个社员家里要了一只中华田园犬小狗,又带了一些日用品,利用休假,专门送给了老先生,老先生十分高兴地说:“明德,我现在是一人一狗一世界,此生足矣也。”

  王明德说到这里,望着刘长江说:“长江哥,把陶老爷送到无影寺去,一可以给汪老先生做个伴;二是可以帮助陶老爷避开当前的困境,你看如何?”

  刘长江表示完全赞同。

  在王明德和刘长江的精心安排下,陶志春来到了无影寺,与汪二先生度过了几年平静而又与世无争的岁月。

  那是一个暮春的日子,又是一个倒春寒的天气,天空中阴蒙蒙的,寒风一个劲地刮着,接着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色也就降临得早。下午不到五点,大队干部就陆续回家了,空旷的大队部,就剩下韦红萍一个人。

  她也早早的用煤油炉子煮了一碗面条吃了,洗涮过后,就上床,靠在床架上,阅读一本医药书籍,大约过了个把小时,有些倦意,便脱了衣服,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韦红萍感觉大约是半夜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惊醒了,韦红萍心里想,一定是哪个社员家里有人得了急病,便顾不得多想,翻身起床,打亮手电,向外面询问:“什么事呀?你们是哪个生产队的?”

  只听外面的人焦急地说:“我们是隔壁大队胡家岭的,我婶婶难产,请你快去救救她吧!”

  韦红萍问:“你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呢?”

  来人说:“我们大队是个男医生,他也不会接生,所以,我们就来请你去。”

  韦红萍想了一下,这里与山那边属两个公社,可这里是两个公社的结合部,虽然不是自己负责的范围,但救人要紧,也容不得她多想,便迅速打开大门,只见两个年轻后生,抬着一顶轿子,身上的衣着像古人的服饰,心里有些诧异,因为在农村,轿子已经不常见了。

  看到韦红萍出来,两个年轻人很高兴,要韦红萍坐轿子,韦红萍说:“你俩等一下,我去把药箱带上。”又带上了接生的器具,韦红萍不同意坐轿子,两个后生不由分说,硬是把她强行塞进了轿子,抬起来,飞一般朝后山奔去。

  韦红萍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很快就出了南麓地界;眼前的景物,都是韦红萍没有见过的,宽敞的马路,似乎还有星星和月亮,雨也停了,风也住了。两个后生满头大汗,快步如飞,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朦胧中看见了一个大的村子,红墙碧瓦,绿树掩映,路面干净整洁,两个年轻人将韦红萍抬到了一栋十分气派的大屋前停下,看见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嘴里说着:“来了,来了。”

  韦红萍从轿子里出来,手里提着药箱说:“快,产妇在哪?”

  一个中年男子,引着韦红萍,走过一个大厅,又转过一个过道,就听见一个孕妇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韦红萍快步走进房间,只见那个产妇约三十来岁,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痛声。

  韦红萍虽然只做过一年的赤脚医生,但在赤脚医生培训班上,学会了接生技术,并能处置一些难产,这一年来,经她接生的小孩就有三十多人。

  凭着经验,韦红萍先拿出了一片止痛片,用温水给难产的妇女吃了,这主要是让正在分娩中的产妇保持体力;接着又量了血压和体温,便开始为产妇检查胎位,很快发现胎位不正。凭经验和感觉,本来应是头朝下的婴儿是脚朝下,她对几个在身边的妇女说:“是胎位不正,必须先端正胎位。”

  女人的男人一听便双膝一跪,哀求着对韦红萍说:“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婆和孩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韦红萍也没看那男人,只说了声:“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说完,就开始在女人的肚皮上揉捏,端正胎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韦红萍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旁边有个妇女不断为韦红萍擦着汗,一双灵巧的双手在产妇的肚皮上翻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男主人和几个帮忙的妇女越来越焦急,整个房间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韦红萍终于停住了手,用手拢了拢汗水浸湿了的头发,轻声说:“胎位已端正了,快用红糖煮四个荷包蛋给她吃,让她尽快恢复体力。”

  接着,她拿出针头,推了一支催产针,产妇吃了四个红糖鸡蛋,不到一个小时,一个胖嘟嘟的男婴呱呱落地,发出了洪亮的啼哭,在场的人都欢笑起来。

  看着大家开心地围着婴儿,韦红萍在一个女人端来的水盆中洗干净了手,收起了医疗器具,向众人告辞,这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男主人千恩万谢,拿出一张拾元的大票子,韦红萍坚辞不收,背起药箱,走出屋来,众人跟着出来相送,还是那两个后生守在那顶轿子旁边,韦红萍已经累得没力气了,也就不客气,坐进了轿子里。这时,感觉星更亮,月更明,两个后生抬起轿子,飞也似的朝新生大队飞奔而去,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似乎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大队的队部。

  韦红萍从轿里出来,两个后生也是千恩万谢,又拿出一张拾元钞票,强行塞给韦红萍,韦红萍还是坚辞不收,只见一个后生将钞票压在一块砖头下,然后抬起空轿子,一溜烟就跑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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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红萍没有去拿那钱,因为赤脚医生给人治病是不收费的。心想,等明天支书来了,让支书去处理,一转身,就开门进到了大队部,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脱下衣服躺到床上,一声宏亮的雄鸡的啼声惊醒了韦红萍,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韦红萍想着刚才的一切,是那么的真真切切,一摸自己的额头,满是汗水,她有些惊恐,她想到大队很多人说,大队是建在一个乱坟岗上,这个地方有邪气,一种莫明的恐惧迅速向她袭来,她吓得用被子蒙住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到第二天早上,竟突然发起烧来。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风和雨早就停了,东方已升起了一轮红日,大队干部也陆续来上班了。要是在往常,大家早就看到了韦红萍的身影,扫了地,烧好了开水。大伙一看,昨天的地也没扫,开水瓶里也没有开水,只见医务室的门也紧闭着,大队书记感到有些异样,便去敲韦红萍的门喊:“红萍,红萍!”

  韦红萍有气无力地回答说:“王书记,我发烧,病了。”

  韦红萍起床开了门,大家一看,她脸色很难看,显得十分憔悴,大伙要送她去公社卫生院,可韦红萍没答应,说吃几片退烧药应该没事,随即支开其他人,要支书去村部的场地上,看是不是有块红砖压着拾块钱,支书有些疑惑,按韦红萍说的,去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一块红砖压着一张票子,拣起来一看,是一张拾元的冥币,也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知道,韦红萍昨天晚上肯定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事,不能把这冥币的事告诉她。他拿出火柴,将那张冥币烧了,回来对韦红萍说:“砖头倒有,但下面没有钱,你昨晚是做了恶梦吧?”

  韦红萍把昨晚的梦悄悄告诉了支书,支书心里也有些恐怖,但他还是给韦红萍壮胆说:“梦,千奇百怪,不要放在心上。”当天,支书就对会计说:“通知小学的两位知青老师,今晚就搬到大队部来住,给红萍搭个伴。”

  这一个梦,让韦红萍整整高烧了三天。韦红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为一个有着坚强性格的女性,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打击,都能坦然面对。

  当她听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王援朝因母亲打成阶级异已分子而一蹶不振时,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王援朝这个时候,最需要得到人间的温暖和关怀,作为同学、好友,她应主动去帮助王援朝摆脱心中的阴影。

  当天下班后,她骑上大队的一辆自行车,来到了知青点,十几个知青热情地围了过来,一个知青说:“红萍姐,你快去看看王援朝吧,都两天没起床,也不吃东西。”

  韦红萍知道,王援朝这个人是吃硬不吃软的人,你越是安慰他、悲怜他,他越不能接受。对付他的办法,一定得采取激将法。所以,韦红萍一进屋,一把就掀开了王援朝的被子,厉声说:“王援朝,我看你就是软蛋,一点小的挫折,就成了这副熊样?我真是瞎了眼,还把你当英雄来崇拜,原来你是个经不得风雨的软蛋!”

  韦红萍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骂他是软蛋,从小学到高中,王援朝一直都是班长。下放后,全公社他是第一个入党当了大队干部,他哪能受得起这样的侮辱,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说:“韦红萍,你说谁是软蛋?”

  韦红萍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说:“我说你王援朝是软蛋!”

  “你这是在诬蔑我!”王援朝红着眼说。

  “我诬蔑你?一个大男人,碰到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还想绝食,我都为你害臊。我告诉你王援朝,我从懂事起,就背了一个汉奸女儿的名声,可我那汉奸父亲,都没见过,也不知什么模样,也没养过我一天,你说我冤不冤?我的母亲,因这个汉奸丈夫开除出教师队伍;我的哥哥也因父亲被撤消了大队会计,本来说好了的一门亲事,也泡汤了,你说我们家冤不冤?但我韦红萍从来就没悲观过,我相信共产党,相信社会主义。你作为一个儿子,你连母亲都不相信,难道你母亲真的是阶级异已分子,我看你这是不孝;王援朝,社会是复杂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我坚信党和政府,一定会还我妈和我哥一个公道,也一定会还你母亲的清白。我的话不好听,但是忠言逆耳,你好自为之吧!”

  韦红萍说完,就离开王援朝的宿舍,头也不回,骑上自行车回大队医务所去了。

  迷茫中的王援朝,被韦红萍骂醒了,与韦红萍相比,他真正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自己的爸爸还是县委领导,还是烈士的后代,他相信母亲,是一个坚强的革命者,总有一天,会还妈妈清白,他开始感到惭愧和无地自容,他不能再消沉,让别人看笑话,端起床前的面条,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第二天,就带着他的民兵连去参加公社水利冬修大会战,一举夺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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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1971年9月13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又称林彪叛逃事件。

  林彪叛逃事件的发生,枭阳的清查反共救国军分子也戛然而止,因为当前最大的政治,是揭批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政变罪行。

  枭阳县传达文件的时间是1972年6月下旬。地点是县人民大会堂,听传达的对象是全县各基层党支部书记以上的领导干部。

  会场的三个出入口,由武装部派出的武装民兵持枪警戒,入会者一律凭单位介绍信,逐个登记进入,使与会者感到了一种空前的紧张气氛。

  上午十点,田海山走上主席台,神情严肃,他正了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说:“现在传达中共中央文件,中发57号……”

  田海山声音不高,但他的每一句话,犹如一声声炸雷,惊得与会者都目瞪口呆。

  田海山先传达了《关于林彪叛国出逃的通知》,接着又传达了《中共中央关于向全国群众传达林彪叛党叛国的通知》。

  坐在台下的洪牛崽简直惊呆了。这个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领袖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竟敢谋害老爷子,叛国投敌。他听得身上直冒冷汗,许多内容都没有记住,但他明白了一点,林彪要搞政变,要谋害老爷子,是野心家,阴谋家,在叛逃中摔死了,是死有余辜。他脑海里嗡嗡地响,直至会议结束,都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按照县委的要求,当天下午,必须将文件传达到全体社员,他骑上自行车,匆匆赶回大队,用大队广播站有线广播和高音喇叭,通知除地富反右坏分子外,全部到大队听中央文件。

  下午两点,洪牛崽正式口头传达文件,由于没发中央文件原件,会上又不让作记录,所以尽可能将记住了的话,传达给社员们听。他激愤地说:“社员同志们,那个永远健康的林秃子,就是那个林彪,竟敢谋害伟大领袖老爷子,叛逃苏联,老天有眼,被摔死在蒙古。具体情况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林秃子,是睡在老爷子身边的赫鲁晓夫,带着一群老婆,临逃跑时,还偷了马克思的一件大衣,又顺手偷了老爷子养的三只鸡,跑到蒙古,出了一身老汗,本来是想到苏修那里,将三只鸡烤着吃,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连同三只鸡,一起摔了个粉身碎骨。”

  洪牛崽没读过书,在夜校扫的盲,念个报纸还勉勉强强,要他没有文件去口头传达一个文件,确实为难了他。他把“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听成了“偷了马克思的一件大衣”,把“叶群”听成了“一群”,把“三叉戟”说成了“三只鸡”,把“温都尔汗”说成了“出了一身老汗”,简直就是天才的发挥,听得社员们是义愤填膺。

  洪牛崽接着说:“这个林秃子,好好的副统帅不当,竟去偷老人家的三只鸡,这就是作死,叫死有余辜。”

  社员们听得是云里雾里,有一点大家都明白,就是林彪这个副统帅的确摔死了。

  林彪事件后,悄悄发生了许多变化,抓捕的“反共救国军”分子,都释放了,也没作结论,但留下了许多后遗症。一些群众运动初期被打倒或靠边站的领导干部,陆续又回到了领导岗位,官复原职,社会上出现了一个顺口溜,叫“打扫庙宇,请进真神,老帅归位,小兵回营。”

  王援朝家里是喜事连连,奶奶洪霞来信,已结束了五七干校的生活,重新出来工作,而且还提升了,是南方某省的省委常委兼省委组织部部长,要王明德有空带全家过去看看;母亲张兰又恢复了工作,继续担任县妇联主席。韦红萍也接到母亲来信,又回学校教书了。这时,又传来了人民领袖的重要指示: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江州地区的形势一时还安定不下来,主要是因为追查“反共救国军”一案中造成了一些冤案,无辜伤害者不断上访,要求追查打人凶手,犹以枭阳县闹得最凶,许多上访者到省政府上访,要求平反昭雪。

  江州不安定的情况,引起省委的重视,决定调整江州的主要领导。但谁来主政江州,虽然人选还没公开,但田海山也从一些关系网中,知道省委要调整江州主要领导,是因为江州因“反共救国军案”留下了许多后遗证,这让田海山惊出一身冷汗,江州上访闹得最凶的是枭阳县,要消息确切的话,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他回想起在枭阳工作的十几年时间,成为枭阳政坛的不倒翁,除了自己精通人情世故,审时度势外,主要还是依靠了王明德这样一些实干派干部,使枭阳一直是地区“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红旗单位,想到这里,觉得亏欠了王明德,王明德四个孩子,一个下乡,一个待业,老三也很快要毕业了;如果自己真的在枭阳呆不住了,那就一辈子都亏欠王明德的,想到这里,他先给武装部的王政委打了个电话,要他拿出一个征兵名额,特招王明德的儿子入伍。田海山是人武部党委第一书记,又是第一政委,王政委接到电话后,立即表示:“坚决照办。”

  接着,他又找来县劳动局的朱局长,要求拿出一个招工指标,安排王明德的女儿王小燕参加工作。

  朱局长汇报说:“今年县抓促部(抓革命,促生产的简称)已给县革委写了报告,有几个新建成的工厂要开工,要增加两百名招工指标,可这些指标已分下去了,录取工作已经结束,我手里没有名额呀。”

  田海山说:“这个好办,我给床单厂打个招呼,要他们写个报告,增加一个招工指标。”

  朱局长还有些犹豫,田海山也看明白了,是怕开后门给自己带来麻烦。田海山拿起笔,在一张信纸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县劳动局,请介绍王小燕同志去县床单厂工作,田海山。”

  田海山将字条给了朱局长说:“这个后门是我开的,不要你负责任。”朱局长马上表态说:“我马上去办。”

  王援朝在经历了韦红萍的激将法后,终于振作起来,一直带领大队民兵连转战在全公社的大会战工地。

  1971年的冬季,为实现农业机械化作准备,他又奋战在公社的千亩园田化工地。工地上,红旗招展,劳动的号子一阵高过一阵,各大队民兵连你追我赶,呈现着一派火热的劳动竞赛场面,王援朝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流动竞赛红旗一直高高飘扬在新生大队的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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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临近,一个千亩园田化工程已初见雏型,再有几天,就要凯旋而归了。

  大队书记王志刚接到县武装部的电话,要他立即通知王援朝明天上午赶到县武装部,参加征兵体检。支书知道王援朝心里一直有着参军的念想。他为王援朝高兴,立即骑上自行车,到公社园田化工地,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王援朝。

  王援朝一听,兴奋得抱着王志刚转了一圈,可马上一想,征兵工作还刚动员,都是由公社武装部组织,怎么自己不通过公社,直接到县武装部呢?他感到有些疑惑,以为书记逗他开心。王志刚说:“这是真的,小子哎,你总说你爸爸不关心你,这肯定是你爸安排的。”

  王援朝收拾了一下东西,坐上支书的自行车,支书将他送到了公社的公共汽车站,搭上了最后一班车,连夜赶回到了自己家里。

  父亲王明德始终是忙的,已有一个多星期没回家,母亲也到地区参加党校举办的妇女干部培训班去了,只有两个妹妹和弟弟在家。

  回到家里,就看到大妹妹王小燕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红灯记》中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王援朝觉得有些异样,仔细一看,妹妹穿着一套蓝色的工作服,上衣口袋上方的“抓革命,促生产”的黄色字体格外引人注目。那时候,只要能穿上这套工作服,就是工人阶级,也是最时髦的服装。王援朝忙问:“小燕,你这套衣服是哪里来的?”

  王小燕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容说:“哥,我参加工作了,在县床单厂做挡车工。”

  听到妹妹已参加工作,自己又要参军,一时对父亲的敬意油然而生,原来总埋怨父亲不关心自己,还真是错怪了父亲。王援朝又把自己要去参军的消息告诉了弟妹,四兄妹都开心极了,王援朝打下手,妹妹掌勺,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餐,这是下放三年来,在家里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了。

  第二天八点整,王援朝就准时赶到了县人武部,军事科的丁参谋在等他,亲自带他去县医院,进行了体检,当他看到医院将“体检合格”的四方蓝色印章盖到体检表上时,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

  体检完后,跟丁参谋又回到了县武装部,丁参谋拿出一份“应征青年登记表”给王援朝填,填完后,丁参谋说:“你立即回下放的大队,让大队党支部给你写一个鉴定,然后找公社武装部,盖公社革委会的章子,明天上午把鉴定报告和登记表送到我这里来。”

  王援朝一直像做梦一样,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便试探着问:“丁参谋,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体检呀?”

  丁参谋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小子还问我,你还不是有一个好爸爸。”

  王援朝一听,后悔自己多了话,便向丁参谋鞠了一躬,把登记表放入口袋里,离开武装部,赶往汽车站,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新生大队。

  王志刚找到大队会计,为王援朝写了下放期间的评语,评价很高,也不乏溢美之辞;王志刚又亲自领着王援朝,去公社盖了章。王书记留王援朝住了一个晚上,大队党支部办了一桌晚餐送别宴会,各生产队的队长都来参加,大家纷纷祝酒,祝王援朝在部队继续努力,早日立功,争取穿上四个口袋的衣服。

  韦红萍也参加了欢送会,她为王援朝能参军入伍,实现了梦想而由衷地感到高兴;但内心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感到有些不舍,她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其实韦红萍在王援朝心里早就占据了重要位置,从进入高中的第一天起,当韦红萍一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就让他心动了,平常总是有意无意地都会凑到韦红萍跟前,当年学校组织外出学习,是他据理力争,才让韦红萍得以成行;下放时,也是他找了县知青办,才一起下放到一个知青点上。

  其实,爱情的萌芽早已在两个人心里孕育着,只是那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大队干部也心知肚明,欢送会结束后,都知趣地先后离开,他们要把这短暂的时间,让给这两位心心相印的年轻人。

  大伙都走了以后,韦红萍将王援朝带到了自己的宿舍,她泡了一杯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的冰糖水,端给了王援朝,王援朝轻轻的呡了一口,就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趁着王援朝喝水的功夫,韦红萍拿出了一个红皮笔记本,打开扉页,思考了一下,写下了这样两句诗:“云的心里藏着雨;我的心里藏着你。”写到这里,脸一红,觉得太直白,不好意思;便把这一页撕了,又思考了一下,按时髦用词,又写下了四句诗,送给王援朝作纪念,王援朝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一首小诗映入眼帘,字体清秀,诗是这样写的:

  革命友谊红线串,同学友情似海深。

  多情自古伤离别,小小礼品送心意。

  韦红萍

  读完这首小诗,王援朝心里是一阵激动,当即取下挂在口袋里的一支“博士”牌钢笔,回赠给了韦红萍,韦红萍也欣然收下。

  两个人愉快地交谈着,从高中生活,还有月下的鄱阳湖洲上漫步,到去北京、井冈山、延安的往事,又谈到了一起下放的甜酸苦辣,这些激情燃烧的岁月,更加憧憬起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两个人越谈,心就靠得越近。王援朝想,韦红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他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韦红萍了,但是,他还是抹不开情面,没有勇气去拉开这爱情的帷幕。

  韦红萍的心同样在剧烈起伏,从认识王援朝的那一天起,王援朝就像一位护花使者,处处关心爱护自己,可她一直把爱埋在心里,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由于自己的家庭出身,担心乐极生悲,更不敢敞开自己的心扉。

  柔和的灯光映衬着两个红彤彤的脸庞,夜已深,人已静,窗外洁白的月光,倾泻在层林尽染的山峦上,地上也结起了晶莹的霜花,王援朝说:“不早了,我该回知青队去了。”

  韦红萍深情地望着王援朝,沉默了一会才说:“我送送你吧。”

  王援朝没推辞,两个人走出大队部,肩并着肩,一路轻轻细语,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远远就看到了知青队那朦胧的屋影了,韦红萍停住脚步说:“你快到了,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我就送到这里吧。”

  王援朝恋恋不舍地望着韦红萍,说:“哎呀,没想到你这一送,就走了十华里,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走,我送你回去。”

  韦红萍没表示反对,两人又原路返回,夜更深,月更明,田野里不时吹过一阵阵微风,霜夜的天,就显得更加寒冷了,俩人不由自主地依偎得更紧了。

  韦红萍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把那深沉的爱,埋在心里;王援朝想,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心爱的人,这个时候,再不表明关系,恐怕将来发生变故,就要后悔一辈子,他停住脚步说:“冷吗?”

  韦红萍用手捂了捂脸,说:“冷。”

  王援朝壮了壮胆说:“我暖和暖和你。”说完,一把将韦红萍搂到了怀里。

  瞬间,韦红萍全身像触了电一样,全身酥软,也紧紧抱住了王援朝。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没有了寒冷,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俩的。

  情到深处,四片温暖的嘴唇很快吻合在一起,他们忘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和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韦红萍轻轻地推开了王援朝。王援朝一看,韦红萍的双颊上有晶莹的泪珠,王援朝心里一惊,忙问:“红萍,你怎么啦?”

  韦红萍用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平静地说:“援朝,你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也是真心的爱你,我觉得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也就担心它失去得也快。你是革命家庭,我是汉奸的女儿,这个鸿沟,不是爱情就可以填平的;援朝,我已经很满足,谢谢你给我的爱,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我不想有什么奢望,但愿我能在你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位置,我这一辈子都会感到幸福的。”

  王援朝打断韦红萍的话说:“你瞎说什么,今生今世,我王援朝只爱你韦红萍一个人,”说完,拉着韦红萍的手,一同跪下,对着月亮和星星说:“请月亮和星星作证,我王援朝今生今世,只爱韦红萍,如有食言,将天打五雷轰!”韦红萍忙用手去捂住王援朝的嘴,王援朝起身又紧紧抱住了韦红萍,两颗年轻的心,已溶化在一起。

  第二天,全大队的社员和知青战友,敲锣打鼓,欢送王援朝入伍。王援朝还来不及回家与家人告别,当天就被县武装部的吉普车送到了新兵接待站,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到达了南海舰队湛江新兵集训基地;三个月的新兵入伍训练结束后,又渡过琼洲海峡,来到了海南三亚基地,成了一名光荣的海军舰艇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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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地区要调整主要领导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一天,在五七干校劳动锻炼和学习的原省水利电力厅厅长方明,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说省委管干部工作的洪副书记要找他谈话。

  干校的一辆北京吉普将方明送到省委大院的书记办公楼前,大院内清幽雅致,几颗龙柏长得郁郁葱葱,还有一排排樟树,芳香扑鼻;当方明在一位值班的解放军战士引导下,一跨进洪副书记的办公室,看到头发有些灰白戴眼镜的老年妇女,十分惊讶,马上就认出了是老红军洪霞,激动上前握住洪霞的手说:“老首长,真没想到是您呀?”洪霞笑了笑说:“不要喊我首长了,我看你也老了不少,叫大姐就好了。”寒喧过后,洪霞将话转入正题说:“我这刚调过来,情况也不熟,就参加了研究干部工作,这几百个省管干部也就认识你,听组织部汇报,对你反映不错,所以,我就点了你的将。”洪霞让方明坐下,秘书端来了一杯茶水给方明,洪霞也在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对方明说:“方明同志,经省委书记碰头会研究同意,恢复你的领导工作,我代表省委征求你的意见。考虑你有江州工作的经历,目前,江州地区上访情况比较严重,涉及到一些冤假错案,决定你去江州任地委书记,妥善处理遗留问题,尽快恢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如果你没有不同意见,省委常委会研究后,你立即去江州上任。”

  方明考虑了一下,江州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些,比较复杂。为了掌握真实情况,便于解决问题,便提出了一点要求,对洪副书记说:“我服从组织的安排,但我要求对我的任命延缓一些时间,给我两个月时间吧,我先去江州做些调查研究,如果一旦明确了我的身份,怕难以听到真实情况。”

  洪霞副书记沉思了一下说:“可以,给你两个月时间,给你一个临时身份,即省委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行不行?”

  方明未加思索,马上表态说:“感谢领导的支持,我明天就动身去江州。”洪霞望着方明又嘱咐说:“方明同志,明德是你的老部下,又是我的儿子,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关系而对他有所松懈,转告我的话,要他夹着尾巴做人!”

  当天下午,江州地委就接到了省委办公厅的通知,省委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方明同志去江州做调研工作,请江州地委配合。

  方明身穿天蓝色的确良衬衣,下身穿铁灰色的确良长裤,人还是那么清瘦,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只是原来一头乌黑的头发显得有些花白和稀疏。第二天乘一辆上海牌轿车,上午就赶到了江州地委,地委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出面接待了方明,并根据方明的要求,指定一位地委组织部的江副部长和地区公安局的唐副局长,参与方明的调研工作。

  在地委办公大楼前,方明亲眼看到了不少的上访人员,有的披麻戴孝,有的拖着伤残的身体,鸣冤叫屈。

  下午,方明就调研工作,召开了有关部门参加的座谈会,听取了有关上访情况的汇报,基本掌握了因“清理阶队伍”中,在清查一个叫“反共救国军”案件中涉及的冤案问题。当他听到枭阳县原监委书记钟光正是“反共救国军”的重要骨干分子时,他惊呆了。这个经他亲自收编,经过教育后,作战勇敢,多次立功授奖的老兵,也被打成了“反共救国军”分子,这是他万万不能相信的。

  地区公安局唐副局长详细汇报了枭阳在“清理阶级队伍”中的一些情况,并解释了钟光正是如何打成“反共救国军”分子的细节,方明听后是又气又好笑,说了句“害人者终害己”。

  原来这个令人谈虎色变的案件,的确让人心惊胆颤。方明通过抽丝剥茧,查看了全部案卷,终于疏理通了这个反共救国军的来龙去脉,为他准备纠正这起冤案下定了决心。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每天都整点上班的县“清理办”负责人钟光正,一进办公室,县委机要员就送来一份机密急件,他忙拆开一看,原来是省里下发的一份协查通报,内容是:邻省破获了一个叫“反共救国军”的反动组织,隶属台湾国民党国防部领导,在全国多地设立了分支机构,你县有名叫查正黄的人,是该组织的参谋长兼枭阳反共救国军司令,请务必将此人捉拿归案,彻底摧毁反共救国军在你县的势力。

  谁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反革命案件,与清理阶级队伍工作叠加在一起,让枭阳的许多干部和老百姓陷入其中,留下了一段痛苦的记忆。

  钟光正指定彭豹崽为“枭阳县反共救国军专案组”组长,与县公安局一起破案。

  县公安局通过户籍排查,查正黄很快浮出水面。据户籍档案记载:查正黄,大岭公社坎上查村人,原是国民党军中的一个团长,1949年5月随部队起义,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由于人民解放军官兵一致,不能打骂士兵,又没有军饷,更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查正黄适应不了人民军队的纪律约束,便要求解甲归田,部队同意了他的要求,并出具了起义人员证明书。查正黄回到家乡后,凭着起义军人证明书,土改时划为贫农成分,分得了土地和农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查正黄解甲归田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但一直保持了军人的精气神,走路抬头挺胸,说话响如宏钟,这次是应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句古话,一夜之间,他成了闻名全县的反共救国军司令。

  由彭豹崽带领的公安和武装民兵,连夜包围了坎上查村,将查正黄捉拿归案,并立即进行突审。

  用尽了各种审讯手段,查正黄拒不交待,这让专案组的人伤透了脑筋。后来,彭豹崽不得不提醒查正黄,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雷鹏飞的人。查正黄想都没想说:“这个人我认识。”

  审讯人员说:“这就对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也不知道你还是个什么狗屁司令,都是这个总司令交待的。我还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必须老实交待在我们枭阳县,有多少反共救国军分子,谁是你的副司令、参谋长?谁是营长、连长?否则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

  查正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忙喊:“冤枉!”他说:“这个雷鹏飞,是军统安插在我团任政训处主任。当年起义时,我作为团长,是坚决支持师里起义的,当时,这个雷鹏飞极力反对起义,但大势所趋,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被迫跟随全团参加了起义。后来,我申请复员回乡,就再没有见过这个雷鹏飞了,何来他任命我当枭阳的司令。”

  查正黄说的是真话。原来这个雷鹏飞参加起义后,也离开了部队,拿着一份起义军人证明书,在他的老家潜伏下来,先是当了一名教师,后来还当到了一个小学的校长。

  雷鹏飞潜伏下来后,伪装积极,得到了人们的信任。但他时刻偷窥着政治形势,希望有一天老蒋能反攻大陆。他经常回忆起在军统那风光的日子。经常收听台湾广播,盼望与台湾建立联系。

  群众运动开始后,社会秩序有些混乱,他觉得这是老蒋反攻大陆的最好时机。因此,每天夜深人静之时,都要打开收音机,希望能听到对他的呼唤。一天深夜,敌台一直在呼叫着一个代号,他像触了电一样,这是当年军统留给他的代号,心里一阵激动,忙拿出纸和笔,将一组组数字记了下来。很快,他就翻译出来,原来是他已被任命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授少将军衔,要他大力发展队伍,随时配合国军反攻大陆,并告诉他,不日将有人来与他联络,并送活动经费来。

  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雷鹏飞,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即亢奋起来,他准备大干一场,报效党国,光宗耀祖。

  台湾派来的特务还真的与他接上了头,并送来了一万元活动经费和电台。

  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四个历史反革命分子愿意跟他干。

  台湾方面一直催他上报指挥系统名单和反共救国军人数,无奈之下,他就拼揍了一份名单,一些过去在旧军队里认识的人和一些他瞎编的名字,就用密电上报了台湾,查正黄就是这样,被雷鹏飞安上了一个县域司令的头衔。

  当查正黄说认识这个雷鹏飞时,专案组认为案件得到了重大突破,根本不听查正黄的解释,并加大了审讯力度,查正黄实在经受不起折磨,便按专案组的要求,交待了谁是他的副司令,谁是他的参谋长,还有三个大队的大队长,而这些人,都是平日里与查正黄认识的人。

  审讯工作终于取得重大突破,钟光正非常高兴,在全县清查反共救国军的专题会议上,通报表扬了彭豹崽,随即一场在全县范围内清查反共救国军的战役全面铺开。

  随着审讯力度的加大,涉案人员越来越多,应了那句老话,“狗咬人专咬生人,而人咬人专咬熟人”,许多人莫明其妙地成了反共救国军分子,有的昨天还是审案人员,今天就成了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面对强大的政治攻势和肉体的折磨,全县已有好几个人上吊或投水自尽,一时人心惶惶。大岭公社的武装干事叫杨眉剑,是临时专案组成员,他是一个对敌斗争坚决、六亲不认的人,在审讯一名无辜涉案的生产队长时,采取各种手段,要他交待发展的下线,队长被这个杨眉剑折磨得死去活来,而这个队长对杨眉剑还有恩,因为杨眉剑是个孤儿,是这个队长和村里人将他哺育成人的。本来队长还指望他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没想到他比别人还要狠。心想,不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拉下马来,将有更多的人受到冤枉,受更多的罪,便横下心来,说:“我要交待。”这个队长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发展了杨眉剑为反共救国军成员,审讯人员不相信,他说:“他是我哺养的孤儿,上级要我发展队员,这话又不能随便给人家说,我想杨眉剑可靠一些,我有恩于他,碍于我的情面,所以他就同意参加。”

  这个结果,令所有专案组人员大吃一惊,原来反共救国军已经渗透到了革命队伍里来了,而且还掌握了武装,立即报告了彭豹崽,彭豹崽惊出一身冷汗,他毫不迟疑地说:“立即抓捕归案。”

  杨眉剑转眼成了阶下囚,大呼“冤枉”,在经历了一阵刑讯逼供后,他哭着喊:“彭组长,救我!”

  彭豹崽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得力干将,竟是埋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听说杨眉剑要自己救他,气不打一处来,对专案人员说:“对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决不能心慈手软。”

  杨眉剑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化为乌有,也恶从胆边生,你不仁,我就不义,他交待彭豹崽也加入了反共救国军。

  审案人员说:“你胡说,你这是诬蔑革命干部,你有什么证据?”

  杨眉剑说:“当年土改时,他强奸了地主的一个年轻媳妇,正好被我看到了,为了不让我揭发,他就与我交上了朋友。后来,他在土改中,犯了“左”的错误,撤掉了副乡长职务,从此,他就对组织不满,经常在我面前发牢骚,再后来,我参加反共救国军后,要我发展队员,我觉得他可靠,就动员他参加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情况立即汇报到了钟光正那里,钟光正也是大吃一惊,这是他亲自重用的干部,为了撇清关系,他亲自下令,将彭豹崽抓捕归案。

  彭豹崽同样受到了严厉的审讯,他想到钟光正是了解自己的,便哭喊着对审讯人员说:“我要找钟书记,只有钟书记能救我。”

  钟光正正为彭豹崽涉案而恼火,感到自己用人失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对专案组人员说:“告诉彭豹崽,只有坦白交待,才有出路!”

  此时的彭豹崽,已到了绝望的时刻,他深知自己作恶太多,遭了报应,但他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心里想: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既然你钟光正不讲情面,也别怪我无毒不丈夫,他恶从胆边生,大声喊:“我要坦白,我要坦白!”

  审案人员给他松了绑,又倒了一杯开水给他,说:“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吧!”

  “我要举报,钟光正也加入了反共救国军。”这犹如一声炸雷,惊得审讯人员都目瞪口呆。

  一位审讯人员一拍桌子,大声喝斥:“你诬蔑领导干部,罪加一等。”

  彭豹崽哭丧着说:“就是借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呀,钟光正根本就不是什么革命干部,而是混进解放军队伍里的土匪!”

  事情非同小可,审案人员耐心地听完了彭豹崽的交待,并进行了认真的笔录,彭豹崽交待说:“我与钟光正在土改时就认识,成了好朋友,后来我的副乡长被撤职,钟光正也撤了工会主席职务,也许是同病相怜,我有时候在山里打个兔子或野鸡,就带上一瓶酒,来与钟光正喝一口,我也没少在他家蹭饭吃,人都这样,酒喝多了,话就多了,他亲自告诉我,他在东北干过绺子的事,而且是个土匪头目。后来,被东北解放军收编,伪装积极,南下到我县担任了工会主席;他对被撤职一事非常不满,虽然后来又官复原职,但他内心还是恨共产党的。我加入反共救国军后,曾试探着邀他一起加入,将来老蒋反攻大陆,可以弄个师长、旅长干干,没想到他说,他早已经加入,情况就是这样。”

  彭豹崽的话,真真假假,钟光正参加革命前,的确是一股土匪武装的头目。当时的党组织早已清楚,而且就是方明亲自收编的,这一段历史,现在的枭阳县没有人知道。

  县公安局长觉得事重大,立即向田海山汇报,建议采取措施,田海山听完汇报,也未慎重考虑,连说了两个“好”,钟光正就这样成为了深藏在革命内部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分子,另一条没受伤腿又被打断了。从此,一生拄着双拐,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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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时期,还有一些人因不小心损坏了领袖像或一句话,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

  正当事情越搞越复杂的时候,这一案件的进展因林彪事件而嘎然而止。

  方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对一些上访突出的问题进行了调研,召开了六次由上访者参加的座谈会,基本可以断定,在江州的“反共救国军”案,是个子虚乌有的案件,是刑讯逼供的产物,他及时将调研情况写成专题报告,上报省委。这时,省公安厅也接到上级通报,“反共救国军”案件是一个叫徐鹏飞的台湾潜伏特务的虚报邀功编造出来的案件,其成员仅五人,不涉及其他省份,请各地立即撤消专案组,释放关押人员,做好抚恤工作。

  省公安厅转发了这份通报很快传到了方明手里,因此,方明按照省委的指示,督促江州地区开展平反工作,初步平息了上访的势头。

  关于上访问题的调研告一段落后,方明开始下到各县区调研干部工作和经济发展情况,下县的第一站,就是重返枭阳县。

  当方明带着江副部长和唐副局长到达枭阳县时,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许多当年的老同事、老部下,当年被方明树立的劳模、积极分子,纷纷到县委招待所来看望他。

  江副部长对前来看望方明的枭阳干部介绍说:“方明同志是受省委指派来做调研工作的。”大伙就纷纷向他反映枭阳的问题。当年抗美援朝一等功臣王小莽,枭阳连集体回国后,由于王小莽的功臣身份和受伤致残的因素,被方明亲自安排在一中型水库担任管理员,在方明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王小莽是外向型性格,好交朋结友,认识的人情况比较复杂,时常有人来他管理的水库钓鱼或来他这里玩耍,也被卷入了这个案子,由于性格刚强,死不认罪,加上有一段土匪经历,所以沒少受罪,是刚刚释放出来的“反共救国军”分子,他带着满身的伤痕,一见到方明就大哭起来;方明抓住王小莽的手,不断安慰他,王小莾说:“方书记呀,我们枭阳在清查反共救国军时,不知伤残多少人,我已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也不再怕什么了,造成这些冤案的罪魁祸首就是笑面虎田海山呀,没有田海山的支持,那个钟光正怎么能迫害这么多人呀!”

  王小莽的话一落,大家都纷纷向方明反映了田海山的一些问题,说:“田海山不处理,枭阳就永无宁日,天理难容。”

  方明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听大家的发言。一位基层干部说:“田书记这个人城府太深,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一方面重用“左”得要命的人和钟光正这样的人,靠整人树立威信;也放心使用王明德这样的实干家,是一个站在城楼观山景,摇着鹅毛扇的两面人,枭阳这么多冤案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还有一个机关干部反映说:“田书记心里想什么,一般人都琢磨不透,有一次他老婆对他说,家里的鸡被小偷偷去了,他也是笑眯眯的,连说三个‘好’,差点没把他老婆气死。不管是谁向他汇报工作,总是‘好,好,好’,他作为一个县委书记,竟把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挂在他家的客厅里,当作人生的信条,所以,他成为枭阳政坛不倒翁,一个官油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枭阳县的老百姓听说老书记代表省委来枭阳调查冤案,一些刚刚释放的“反共救国军”分子和伤残者,又纷纷来到县委招待所,有人打起横幅,强烈要求追查田海山的法律责任。

  方明书记一一接待了大家,又耐心地做了一些解释工作,相信党、相信组织,一定会处理好由冤案而产生的遗留问题。

  当晚,田海山书记按惯例,宴请了方明和江副部长、唐副局长。说了许多客套的话,欢迎老书记来枭阳指导工作,并询问有什么要求,县委一定全力配合。王明德见到老书记,也是非常的高兴和激动,说:“想去哪里,看什么,我明天陪您。”

  方明笑笑说:“两位县太爷,你们工作都很忙,我只是来做调研的,枭阳我还是很熟悉,你们就不要陪我了,该干什么,你们就去干什么。”

  方明亲自送走了田海山书记,想了想,没发现自己当年最器重的刘长江和刘永强,便问王明德:“明德呀,怎么不见长江和永强呀?”

  王明德刚要走,怕影响老书记休息,听方明问,便转过身来说:“老书记,他两个可出息了,长江在南麓公社当书记,是我县的第一个大寨公社;永强自从搞了一季变两季,这几年又跟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在海南岛,搞杂交水稻制种,为我县的粮食亩产过千斤,做了很大贡献。”

  方明问:“他还在农科所当书记?”

  明德回答:“是,现在他挂了个县农业局的副局长,本来可以转干的,可他不愿意,是一个拿工分的局级干部,估计他俩不知道您来,我回去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明天上午来看您。”

  听到自己亲自培养的两个部下事业有成,方明心里很高兴,说:“不要打电话,我明天下去看看,看这两个小子搞出了什么名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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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江西作家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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