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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军:《尘封旧事》(四至五)

饶军 2021-11-06 来源:江西作家文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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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修杰、从中央领导同志那里回到了饭店后,不断思考着怎样开展下一步的工作;又想,组织派来协助自己工作的女同志,工作能力怎么样?对敌斗争的经验是否丰富,为人是否好处,组织上安排与自己假扮夫妻,是否能做到天衣无缝,胡思乱想了大半夜,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王修杰睡到了太阳晒到了屁股还没醒,还是服务生喊他起床吃饭,才起床洗涮,到餐厅吃完早餐后,又回到了客房,开始整理随身携带的行李,静静地等待着组织上派来的女同志。

  早上九点,一位打扮的珠光宝气,手里挽着一个时髦的红色小包的少妇,敲开了王修杰的房间,王修杰在开门的一刻,两人都惊呆了,同时喊出:“是你?”原来来人正是两天前王修杰仗义出手,狠揍美国大兵被救的那个女学生,女学生既惊奇又激动,她进房后,随手把门关上,伸出手来说:“大英雄,我叫洪霞,刚从圣芳济女子学院毕业,受上海地下党的委派,前来报到,协助你的工作。”

  王修杰也非常高兴,还有些激动,连忙说:“欢迎,欢迎!”王修杰让洪霞坐下,问道:“前两天你还是个学生娃,今天怎么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妇了?”

  洪霞回答:“这都是工作的需要,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昨天赶制的,组织上要我剪掉长头发,我还舍不得呢,你看我现在烫的大波浪,像不像一个新媳妇呀?”

  王修杰仔细地打量着洪霞说:“你呀,与前两天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像,真像个新媳妇。”

  王修杰这才想起给洪霞泡了一杯热茶,放到了洪霞前面的茶几上。

  洪霞打开红色的手提小包,掏出两张船票说:“修杰同志,这是组织上买的两张去江州城的船票,开船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六点。”接着,两人又互相介绍了些各自的情况,虽然洪霞说的是北方的官话,但语音中明显地带有枭阳口音,便问:“你老家是哪里人呀?”洪霞回答说:“我是枭阳县南麓乡洪家港人。”王修杰脱口而出地说:“你是洪镇江的女儿。”洪霞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王修杰用枭阳话说:“我是王家畈人。”洪霞一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说:“你就是和我哥组织800农军攻打枭阳县城的特派员王贤才?”王修杰回答:“是呀,难道不像吗?”

  洪霞仔细打量着王修杰,说:“修杰同志,我们洪、王两家,世代冤仇,老死不相往来,你与我哥联手造反,我又要与你假扮夫妻,这消息要是传入老家,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是呀,这世代冤仇,总有化解的一天,是共同的信仰,让我与你哥化干戈为玉帛。”王修杰回答。

  同为枭阳人,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个年轻人一见如故,天南海北,谈了很久。洪霞建议说:“离下午开船的时间还早,我陪你去看看黄埔江和十里洋场吧!”王修杰一副绅士模样,洪霞少妇打扮,俩人手挽手,走出了东亚酒店,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俨然一对新婚夫妇,晃动在黄埔江宽宽的马路和十里洋场。

  王修杰和洪霞第三天早上的八点就到了江州码头,为了掩护的需要,在江州茶市购买了五十斤南山云雾茶,打扮成茶叶商人,又购买了去饶州城的船票,他们乘船从长江进入鄱阳湖,这是一条风帆船,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直到第二天快中午饭的时候,才在饶州的一个码头靠了岸,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达了饶州城,饶州城很大,市面比较繁荣,在县城的商业中心路段,有一家商铺正好出租,王修杰与洪霞一商量,就把这间铺面租了下来,又去订做了一块“王记茶叶铺”的匾额,放了一挂炮仗,就正式开业了。他们以茶叶铺为掩护,很快就与地下党建立了联系。一切安顿好了之后,就立即开展了工作,建立了农民协会,产业工人协会,减租减息,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革命事业红红火火,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积蓄了强大的革命力量,建立了赣北工农红军第一团,狠狠打击了饶州的反动势力,有力地配合了方志敏在赣东北的根据地的创建工作。

  自从王修杰离开枭阳农军,去上海汇报工作之后,林涛就一直盼望着王贤才能尽快回南山赤卫总队工作,后上级组织传话来说,王贤才已派往外地担任特委书记,会另派一位领导同志来南山,但是林涛、英姑、胡谋响天天想,夜夜盼,就是不见上级来人的踪影。直到两年后,地下交通员送来消息,组织上已派一名叫崔辉柱的同志来南山赤卫总队担任特派员。

  1929年的中秋节一过,崔辉柱在地下交通员的护送之下,到达南山游击区,与林涛等人会合,林涛激动极了,双手握着崔辉柱的手说:“特派员同志,从27年王贤才同志离开后,我们就像没娘的孩子,在这大山里坚持了两年多,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崔辉柱说:“组织上没有忘记你们,其实这中间是派人来过,但是在来的路上,被敌人发现,牺牲了。”英姑说“我还以为上级把我们忘记了呢。”林涛把崔特派员请进总队的会议室,崔辉柱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说:“我刚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组织上安排我来南山,主要是加强南山的领导力量,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还希望大家对我的工作多多支持。”

  林涛代表赤卫总队向特派员汇报了两年来开展游击战争和反围剿的情况;英姑和胡谋响进行了补充。

  为了尽快让特派员开展工作,林涛召开了全总队分队长以上干部会议,在会上专门向大家介绍了特派员的情况,要求大家要听从特派员的领导和指挥。大家一听,特派员是喝过洋墨水的,又是从苏联回来的,都对他很尊重。

  在干部会上,崔辉柱也发表了讲话,别看他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有些斯斯文文,但他有较好的口才,讲起话来,常引经据典,旁证博引,他讲了俄国革命,讲了列宁在1918、列宁在十月的故事,而且口齿伶俐,富有鼓动性,让大家大开眼界,耳目一新。接着,崔辉柱话锋一转,说:“我来南山有几天时间了,也摸了摸一些情况,作为上级派来的特派员,有些话不能不讲。同志们,你们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之中,开展了艰苦的反围剿工作 ,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也存在许多问题,主要是党的建设发展滞后,没有建立健全党的组织,流寇思想、山大王的意识还比较浓厚,所以,两年来,队伍没有发展,根据地也没有壮大,我这次来,就是要按照中央的要求,积极发展组织,发展党员,为把我们这支队伍建成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而努力奋斗。同志们,目前,全总队只有林涛和谋响同志两位党员,这根本不能保证党对这支队伍的领导,所以,我建议,立即建立南山赤卫总队党委,由我任党委书记,林涛同志任军事部长,胡谋响同志任组织部长,并立即开展工作,要积极吸收各大队、分队的主要骨干加入党组织,按照井冈山的经验,每个分队都要建立党支部,每个大队都要设立党委,请林涛和谋响同志,尽快拿出一份名单,由我们分别谈话,只要他们同意加入党组织,就应该批准他们为中国共产党员。”

  林涛和胡谋响非常同意特派员的意见,并很快拿出了一份建议名单,主要人员是英姑,各大队的正副大队长,几位作战勇敢的分队长,一共是十八人。

  林涛将列入发展的十八名对象的名单报给特派员崔辉柱。特派员工作十分认真和细致,逐一找这十八位同志谈话考察,向他们宣传党的性质和纲领,除张金彪副大队长外,其余十七名同志都明确表示,愿意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党的事业不怕牺牲,奋斗终身。崔辉柱很满意,最后由他和林涛、胡谋响分别担任这十七位同志的入党介绍人。

  在一个月白星稀的晚上,赤卫队总部会议室里,正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有斧头镰刀图案的红旗,由特派员崔辉柱领誓,十七名新党员和林涛、胡谋响一起,手举拳头,向党旗宣誓,崔辉柱念一句,大家跟着念一句:“严守秘密,服从组织,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宣誓仪式结束以后,崔辉柱与每一个新党员逐一握手,说:“祝贺大家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请大家记住,党就是旗帜,党就是革命,只要有党在,革命就会成功!”

  崔辉柱是个工作狂,也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人,真不愧是从苏联回来的高材生,理论功底扎实,演讲口才一流。他深入乡村,宣讲革命理论,发动群众,很多老乡们被他的革命激情和理想主义感染,不少穷人的子弟在他的鼓动下,参加了赤卫队;他深入各大队和分队,宣传革命理论,鼓舞士气,他提出要在南山山区实现“百分之百布尔什维克”的口号,赤卫队中每个班都有了一名党员,分队长以上干部,除了张金彪以外,全部加入了党组织。

  本来张金彪作为副大队长,也是吸收入党的对象,但崔辉柱在考察中,有队员反映,张金彪在林涛和英姑结婚以后,经常发牢骚,还常常私自外出,还有一次到刘家庄打土豪时,对刘财主的儿媳妇动手动脚,摸了那个媳妇的奶子。崔辉柱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认为,张金彪虽然作战勇敢,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思想上与党的要求相差甚远,不适宜加入组织,便忍痛割爱,将张金彪从发展党员名单中删除。

  在崔辉柱的强力推动下,组织工作发展顺利,赤卫队的党员总数突破三十人,实现总队有党委,各大队有支部,整个赤卫队面貌一新,士气高涨,而且队伍不断壮大,赤卫队的总人数又恢复到了八百人,崔辉柱的个人威信也在南山赤卫队中树立起来了。

  根据形势的发展和赣北特委的指示,对南山赤卫总队进行了改编,组建中国工农红军赣北红军纵队,崔辉柱任党代表,林涛为司令员,英姑和胡谋响任副司令员;原各大队改为支队,支队下面设小队, 并按正规化的要求,在全纵队开展了正规化的攻防演练,在南山山区,是军旗猎猎,歌声嘹亮,喊杀声声,南山游击根据地达到了鼎盛时期。

  崔辉柱认为,赣北的革命高潮即将到来,他想将赣北、与赣东北、赣南形成三足鼎立的新局面。

  正当崔辉柱想大展身手的时候,枭阳县地下党派交通员送来情报说,张飞虎的部队调往赣南围剿中央苏区的红军去了,接防的是省里派来的一个保安团。

  得到这个情报后,崔辉柱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也,他当机立断,决定攻打枭阳县城。

  纵队党委扩大会议在纵队总部召开,崔辉柱宣布了攻打枭阳县城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方案一公布,就遭到了林涛,英姑,胡谋响等人的反对。林涛说:“虽然张师长的队伍撤走了,但省里新调来的保安团,也是一支武器精良的正规部队,战斗力不可轻视,加上枭阳县的一个保安团,在上次被我们缴械后,进行了整编扩充,战斗力明显增强,县城的防御工事也进行了加固,而且警惕性也很高,因此说,目前还是敌强我弱。所以,在目前情况下,不宜强攻县城。”英姑和胡谋响和部分大队干部也发表了同样的意见。崔辉柱一看,自己的意见被否决,情绪随之也激动起来,他引经据典,对林涛等人的意见逐一进行反驳,最后说:“同志们,你们这是严重的右倾思想,一叶障目,看不到光明灿烂的前途。两年前,你们十八支步枪,不到800人,就打垮了一个县保安队和警察局,缴枪100多支,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啊。虽说今天,县城多了个省里来的保安团,但我们今天的队伍,已今非昔比,特别是武器装备,不可同日而语,我们现有长短枪500多支,有机枪10挺,而且还有二千多枚手榴弹。同志们,我们要看清楚敌人的本质,由于它的反动性,本质上是虚弱的;而我们共产党人领导的队伍,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有着坚定的信仰,有着必胜的信心,有着不怕牺牲的勇气,所以,我们就一定能够把红旗插到枭阳城头上去。”

  林涛听完崔辉柱的话,反而更加的冷静,这种脱离实际、求胜心切的思想,是十分危险的,为了对全纵队的生命安全负责,他站起来,据理力争,说:“特派员同志,我不认为我们存在右倾思想,我倒觉得,你有严重的盲动主义倾向。敌两个保安团,加起来近2000人,而且武器弹药充足,又是以逸待劳,我们又没有攻城的任何重武器,面对高大的城墙,根本不能采用偷袭的办法,所以,取胜的希望非常渺小,我作为纵队司令员,坚决不同意攻打枭阳县城。”

  崔辉柱已经按捺不住他激愤的心情,也顾不得平日里那斯文的形象,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林涛同志,你这是典型的畏敌,严重的右倾,看不到自己的力量,看不到革命的前途,这种畏敌如虎的思想是十分有害的,怪不得从王贤才同志走后,你们毫无建树,浪费革命的力量,从根本上来说,你是在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是在帮敌人的忙。同志们,革命就会有牺牲,有风险,怕牺牲,怕担风险,那你还干什么革命?革命什么时候才能成功?林涛同志,你再不改变立场和观点,我将行使特派员的权力。”

  林涛被崔辉柱的话也激怒了,毫不相让,也大声地反驳说:“崔辉柱同志,我希望你尽快结束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不要拿同志们的生命去开玩笑,我作为纵队司令员,坚决不同意这种蛮干行为。”

  面对林涛的毫不退让,崔辉柱气得是脸红脖子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指着林涛说:“你这是诬蔑,谁把同志们的生命当儿戏了?我警告你,革命的跟我来,不革命的,一边去!”

  两位主要领导吵得不可开交,会议室里的空气就像一下凝固了一样,虽然大家从内心都支持司令员的意见,可又不好驳特派员的面子,一时都不作声,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时,崔辉柱缓了缓口气说:“我为林涛同志的右倾错误感到十分的痛心,我不得不以特派员的身份,采取组织措施,暂停林涛同志纵队司令员的职务,由胡谋响同志代理司令员职务,攻打枭阳县城的计划不变,请同志们认真准备。今天是阴历二十,三十日晚,最适合我们攻城,攻城的时间,就定在阴历三十晚十一点,天亮前,必须将红旗插上枭阳城头。”

  胡谋响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代理职务,他心里是尊重林涛的,他自己明白,无论是魄力和军事指挥能力,他都比不上林涛,但自己作为一名党员,服从组织,是一个党员起码的要求,在特派员强硬的态度面前,他无奈地选择了服从命令听指挥。但他还是在会上表态说:“特派员同志,我只同意暂时代理一下,等这次任务之后,我把这个代理职务,还是要还给林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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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谋响很清楚,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受命后,胡谋响私下找林涛请教,积极认真地做好战前准备工作。他派出侦察员到枭阳县城进行侦察,得到的情报是,省里来接防的保安团是四个营的编制,一、二、三营防守北门、东门、西门,一个营为机动营;县保安团为三个营,由两个营防守南门,一个营为机动营,机动营的任务,就是哪里吃紧,就支援哪里。

  自从枭阳城破城,暴动农军撤走后,马县长用了两年的时间,对破损的城墙进行了全面的维修加固,并按现代城防作战的要求,进行了改造,增设了防护掩体和步枪、机枪的射击孔。

  胡谋晌根据侦察得到的情况,否决了原计划的偷袭方案,在征得崔辉柱的同意后,重新做出了强攻部署。成立了四个爆破突击队,用土炸药制作了五十多个炸药包,从东西两处作为突破口,南北为佯攻,吸引敌人火力,掩护东西突破,给敌人造成是四面突击的假象。另外成立了两个云梯突击队,四人一组,用云梯强行登上城墙,形成两支突击队伍,同时开展,在敌人首尾不能相顾之际,一举突进城里。

  经过十多天的准备,参与攻打枭阳城的六个大队,在十月三十日晚,趁着夜色,全部隐蔽到距县城二华里的神灵湖。

  按照预定时间,十一点各路人马必须同时开展攻击,部队在突击之前,崔辉柱作了临战动员,他说:“同志们,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即将到来,今晚的枪声,将震撼旧世界,给反动的枭阳县政府敲响丧钟。我们全体红军战士,将以自己的热血和忠诚,为共产主义的伟大事业写下光辉灿烂的新篇章;我们南山红军的英雄壮举,将载入共产主义的伟大史册,同志们,大家有没有胜利的信心?”

  “有”,“红军必胜”,洪亮的回答,像雷霆万钧,惊得林中的鸟儿四散飞逃。

  崔辉柱看看怀表,对胡谋响说:“可以出发!”接着,胡谋响下达命令:“各大队都有,按照预定作战方案,隐蔽前进,十一点整,各大队准时发起攻击。”

  在枭阳县城地下党组织的向导接应下,各大队迅速到达指定位置。

  此时枭阳城,早已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城里的百姓和守城的敌军,都已进入了梦乡,整个县城寂静一片,只有四个城门有微弱的灯光,像鬼火一样,发出幽暗的亮光。

  子时一到,英姑突击的北门,就响起激烈的枪声,一时间,东门、西门、南门也传来了一阵紧一阵的枪声,从声势上来看,南北方向更为激烈。

  清脆的枪声,将敌军从睡梦中惊醒。敌军慌忙起床,在城墙上向城下开枪射击。

  敌团长登上城墙,听到四面都是枪声,而南北方向最为激烈,这个有着作战经验的老油子马上作出判断,说南北为佯攻,共匪的目标是东、西城门,便将机动兵力急忙调往东西方向。县保安团的机动营开始在城墙上巡逻。

  当以为把敌人注意力吸引到东西城门之后,崔辉柱带领的爆破突击队已在城墙下推放好了炸药,希望偷袭爆破成功;但是,由于城墙已换成了花岗石,土制炸药威力不大,城墙虽然被炸塌了,但没有形成缺口,守城的敌军一看,机动兵力迅速赶过来,居高临下,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向爆破突击队扫了过来,爆破突击队损伤过半。

  云梯突击队与爆破突击队几乎是同时展开,但很快被敌军的机动巡逻部队发现,云梯还未架上城墙,就被一阵乱枪,阻止在城墙前的护城河边,有几个突击小组虽然到达了城墙脚下,也纷纷中弹倒下,虽然红军战士抬着云梯,不怕牺牲,一次又一次发起冲击,前仆后继,但在敌人密集的炮火前,难以凑效,而且牺牲越来越大。

  正在现场指挥的崔辉柱,对眼前的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睛也红了,他望着炸塌了的那段城墙,振臂一呼:“同志们,跟我上!”红军战士看到特派员冲在前面,一时又士气大振,跟着崔辉柱向塌口处猛冲;这时,敌军一个机动营已经赶到了这个塌口处,在城墙上形成了强大的火力网,在密集的枪声中,特派员崔辉柱倒在血泊之中,几位红军战士迅速将崔辉柱架起来就往回跑,满脸鲜血的崔辉柱还不肯走,吃力地说:“同志们,不要后退,只要继续前进,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话一完,头一歪,就牺牲在城墙下。

  胡谋响带领的突击队,遭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无法突进城里,而且伤亡越来越多,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位通信员跑来向他报告,特派员已牺牲,队伍伤亡过大,根本无法突破城墙,胡谋响根据当前战况,便果断作出决定,立即撤出战斗,随即信号兵向天空打出两发蓝色信号弹,通知英姑和所有佯攻的部队撤出战斗,各大队接到撤退命令后,迅速收拢队伍,抬着伤兵,退入南山游击区。回到营地,各大队清点人数,伤亡惨重,牺牲特派员以下红军战士78人,伤111人,这是从枭阳暴动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损失。

  崔辉柱和胡谋响率大队人马出发后,林涛就有不祥之感,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他和留守的红军战士,煎熬般地等待着战友们能凯旋归来。整个留守人员中,没有一人上床睡觉,到凌晨五点,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涛和战士们赶去迎接,走近一看,未见队伍成形,混乱中,有抬着担架的,有背上驮着伤员的,有搀扶着的,急速向营地走过来,有的战士已经看到林司令了,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还未等林涛开口,就说:“败了,败了!”林涛忙问:“特派员呢?英姑和胡司令员呢?”战士们哭丧着说:“特派员牺牲了,英姑和胡司令没事,在队伍的后面呢!”

  失败的阴霾笼罩在南山的天空,大家在失败中痛定思痛,特别是纵队的领导和各大队的大队长,真切地感受到革命不是喊口号,也不是有激情和勇敢就会成功;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什么是左,什么是右,还搞不清楚,但大家都明白了一点,被特派员批评太右的林司令,肯定是正确的。而那个标榜自己为左派的特派员,虽然也很勇敢,但他的牺牲,没有人同情他,惋惜他,甚至还有些憎恨他,以致林涛安排战士们去埋葬特派员时,竞没有人愿意动手。林涛望着战士们悲痛地说:“崔辉柱同志是我们的战友,同志,他为我们赤卫队党的建设和队伍的发展,做了重要的贡献,他不是怂货,是一个悲情英雄;但是,他不顾实际,不顾敌强我弱, 蛮干,给我们的战友带来了重大牺牲,造成了严重后果,这是血的教训,也是不能原谅的。但崔辉柱同志没有私心,作战勇敢,不怕牺牲,同样也是我们的好战友、好兄弟,难道同志们就忍心看到自己的战友曝尸荒野吗?”在林涛的劝说下,红军战士将崔辉柱与其他牺牲的战友,埋在一处山岭下,立了一块石碑,林涛亲书:“南山红军烈士之墓。”

  由于攻打枭阳城失败,林涛的威信反而更高。各大队的大队长和红军战士,纷纷要求林司令出来主持大局。

  胡谋响虽然担任着代司令员职务,但他仍然把林涛当作司令,他对林涛说:“我的代司令已经结束,请你把司令员的担子担起来。”

  林涛知道这个从枭阳暴动起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说的是心里话,便说:“这个代司令你还得继续当,我可以当你的助手。特派员作出的决定,他是代表组织的,不能因为他不在了,我们就能推翻他生前作出的决定。”胡谋响说:“司令员,那我立即将这次攻城失败的情况和领导变动的情况,向特委报告,听从组织的决定。”林涛说:“这样可以。”

  以赣北红军纵队名义发出的请示报告,在交通员的转送下,很快到达了特委领导的手中,特委领导是大吃一惊,对崔辉柱的盲动表示愤慨和惋惜,立即给纵队党委发来指示信,严肃批评了崔辉柱的盲动冒险行为,指示信的结尾是:“立即恢复林涛同志司令员职务,英姑、胡谋响为副。另:即派王修杰同志到南山任纵队党代表。”

  省保安团协防枭阳城,取得重大胜利,马县长立即将捷报呈送省政府;省政府发来嘉奖令,对省保安团和枭阳县保安团予以通电嘉奖,每个军官奖大洋二十元,士兵五元,并着省政府秘书长来枭阳县,举行隆重的表彰大会。民国《江南日报》,也发布了《枭阳大捷》的消息和《红军首领崔辉柱被击毙》的新闻报道,登在省城的大小报纸上。一时间,各级官吏,土豪劣绅们弹冠相庆。省政府借这次胜利的余威, 要一举荡平南山红军,又从省里调来一个保安团,一时间,围剿南山红军的兵力达到三千多人。

  敌人这次采取的是堡垒战术,稳扎稳打,逐渐缩小包围圈;红军的活动范围,已压缩到方圆不到100公里的区域,形势越来越严峻;组织上决定派王修杰回南山担任党代表,并由内线通知了在南山的林涛。

  刚刚从饶州赶往南山山区的党代表王修杰,准备召开紧急军事会议,部署反围剿工作。随同王修杰一起来化名琼花的洪霞带来了一部电台,可以与中央苏区和赣北特委保持密切联系。

  当林涛一双大手与王修杰又握到一起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讶,说:“老伙计,我们天天盼的修杰同志,原来就是你呀?”林涛说:“我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林司令竟是你洪家大少爷。”这时,洪霞喊了一声:“大哥。”,林涛更是诧异,他知道这个妹子与家里失去联系,都两年多了,这会他明白,妹子也参加了革命,兄妹相见,格外的激动和亲切,兄妹拥抱过后,还来不及说起老家的情况,紧急会议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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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司令员和英姑、胡谋响分别汇报了南山当前的反围剿形势,最后一致认为,在当前敌军压境的情况下,只有分散突围,跳到外线作战,相机建立新的根据地,才是上策,当洪霞把纵队党委的决定报中央苏区,中央的答复是:中央苏区正在准备反围剿斗争,你部应就地坚持斗争,寻找战机,拖住敌人,以减轻中央苏区的压力,做到头可断,血可流,红色土地不可丢。”

  接到中央的复电,王修杰和林涛是一筹莫展,只得再次召开军事会议,重新部署反围剿工作。

  为了保持部队的机动灵活,纵队党委决定:将伤员分散到信得过的群众家里养伤,有作战能力的轻伤员可随队行动,采取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也歼灭了不少敌人的有生力量,但是,由于作战区域越来越小,武器弹药又得不到补充,虽然广大红军战士不怕牺牲,英勇顽强,但队伍减员越来越严重,一直没有摆脱被动的局面,700多人的队伍,到八月底,只剩下不到600人。

  1930年春,南山红军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终于接到了中央命令:“着你部放弃南山根据地,寻机突围,到湖北阳新集中,与鄂、豫、皖根据地的红军汇合;同时,留下一支小部队,继续坚持游击战争。”

  接到命令的当天,就将中央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红军战士。当大家听说要离开战斗了两年多的根据地,要远离自己的家乡,许多人都难以割舍对根据地的感情,流下了眷恋家乡的眼泪。

  按照立即转移突围的命令,王修杰和林涛立即收拢部队,集中到桃花源区域,派一个大队在隘口断后,这也是南山根据地最后一道防线。

  根据地的乡亲们听说红军要离开南山,在地方党组织的号召下,开展了积极的支前活动,他们为红军战士赶制棉衣,棉鞋,一拔一拔的老百姓来到桃花源红军驻地,将鸡蛋,干粮送到红军战士手中。

  纵队党委召开了最后一次党委会议,按照中央的要求,挑选了三十名游击队员,留下来坚持武装斗争。在确定留守领导人时,胡谋响主动提出来留下,因为在前些日子的作战中,大腿受伤,行走不便,不宜适应长途行军。林涛、王修杰、英姑根据实际情况,同意了胡谋响的请求;要求留下来的还有张金彪,因为英姑与林涛结婚后,心里一直很郁闷,看到林涛和英姑就觉得别扭,所以不愿意再跟林涛和英姑在一起,愿意跟胡谋响留下来打游击,其他人员都是经自己报名,组织审查,最后才确定下来。

  王修杰代表纵队党委宣布,由胡谋响任队长,张金彪任副队长,延用老的名称,即中国工农红军南山游击队;宣布命令后,林涛从各大队挑选了三十支正宗汉阳造步枪、三十支驳壳枪和一批子弹、手榴弹,留给胡谋响,在红军大队人马转移前,先行转移进山;王修杰、林涛、洪霞和已挺着一个大肚子的英姑等人与胡谋响一一告别,躺在担架上的胡谋响对王修杰等人说:“同志们,你们这一走,千里迢迢,关山重重,望你们一路旗开得胜,与红军大部队会合,我和金彪在南山等待着你们凯旋归来。”

  王修杰和林涛分别拉着胡谋响的手说:“老胡,我们一走,你们孤立无援,将会更加困难,请你们倍加珍重,记住朱毛红军的游击‘十六字诀’,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大家都含着眼泪,难舍难分,胡谋响说:“大家都回吧。”随即下命,游击队向深山进发,很快就消失在南山深处。

  三月八日,是南山红军离开根据地的最后日子,成群结队的乡亲们自发前来送行。李大娘拉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炳湘、炳水,泣不成声,说:“孩子,你俩不管走到天边,当娘的都等着你兄弟平安回来。”兄弟俩将母亲紧紧抱住,相拥在一起,难舍难分。在送行的人群当中,柳英大嫂把一双凝结着千般情,万般爱,用布条编制的草鞋送到了丈夫王有信手上,说:“我和孩子等你平安回来。” 说完就泪如泉涌;王有信也哽咽着,把草鞋插在背包上,深情不舍地望着挺着一个大肚子、快要分娩的柳英说:“孩儿娘,等到明年布谷鸟叫的时候,我估计就回来与你娘俩团聚。”

  这时,集合的号声传来,林涛和王修杰松开与老乡们握着的手,准备出发时,洪霞急急忙忙赶来说:“我嫂子要生了。”林涛一听,心里想,这孩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英姑呀英姑,我怎么舍得把你娘俩留下啊,你要是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行军打仗呀,想到这里,牙一咬,心一横,对洪霞说:“妹子,你赶紧找户人家,让你嫂子转移到老百姓家里。”王修杰听到这里,未加思索,果断地说:“英姑不能留下,部队暂缓出发。”

  敌保安团已侦察到红军要突围,从早上开始,就与南山红军断后部队第三大队在隘口交了上火,三大队凭借险要的地形,将敌人阻挡在隘口之外,但也不断有红军战士伤亡,三大队长一次又一次派人来摧促部队出发,得到的答复是:“让战士们打出一个生孩子的时间,没有命令,决不能放弃隘口阵地。”

  隘口阻击战,是南山红军在根据地的最后一战,为了掩护主力转移,大家不怕牺牲,英勇顽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人数在不断增加。当战士们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生孩子,而耽搁了大部队转移的时间,不免有些埋怨和牢骚,大队长脸一沉说:“同志们,我们干革命,不就是为了下一代过上幸福的生活吗?”说完,带领战士们继续顽强地阻击敌人。

  一个新生的婴儿在隆隆的枪炮声中,喊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啼哭。洪霞马上跑去告诉在外面的林涛,“哥,是个小红军战士!”

  林涛望了望妹妹,又看了看王修杰,跟着洪霞进到屋里,看着英姑和刚刚用衣服包好的儿子,忍着悲伤,痛心地说:“他是人民的儿子,交给人民哺养吧!”

  英姑听完林涛的话,是心如刀绞,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英姑明白,在这危险的时刻,要带上刚出生的婴儿远征,是不可能的,英姑望着孩子粉红的脸蛋,亲了又亲,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哽咽地说:“孩子,妈妈舍不得离开你呀。”这时,英姑要林涛脱下贴身的衣服,将小孩重新包好,然后又将自己征战多年的一件红色披风,又包在了婴儿身上。王修杰和洪霞,亲自找了一户非常可靠的堡垒户,从供应部拿来二十块银元,塞到同意领养孩子的老乡刘金虎手里,刘金虎对英姑和林涛说:“你们放心,我媳妇昨天也生了一个男孩,俗话说,一条牛是放,两条牛也是放,有我孩子吃的,就有你孩子吃的。”

  在这骨肉分离之际,王修杰和洪霞也在掉泪,夫妻俩触景生情,想起了留在饶州的儿子,儿子快一岁,还刚刚咿呀学语,就接到上级命令,要他俩立即赶往南山根据地,只好委托与自己一样经营茶叶的王大哥代为看管,原计划等这里安定下来后,去接儿子过来,现在,情况突变,连自己都不知道最后部队要转移到何方,何时能回来。王修杰想到这里,对刘金虎说:“刘大哥,这是革命的后代,我代表南山红军全体将士,拜托了。”说完,郑重地向刘金虎敬了个军礼。

  林涛早已泪流满面,向这个浓眉下一双发亮的眼睛,身穿粗布服装,腰里系了一条布腰带,脚上穿着一双草鞋的青年汉子刘金虎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说:“我林涛和英姑,今生今世,将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并要跪下,刘金虎忙把林涛拉起来,说:“林司令,使不得,王党代表,请你们放心,我一定把红军的儿子抚养好,等你们回来,健健康康的交给你们。”说完,就从英姑手里接过孩子,抱起就走,刚走出几步,就停住脚步转过头来说:“林司令,孩子还没取名字呢?”

  林涛思考了一下,说:“就叫洪生吧,他是红军的孩子。”

  刘金虎抱着洪生一离开,洪霞就带人将英姑扶到了担架上,林涛下达命令,部队立即出发,司号员吹起出发的号声,许多红军战士一步一回头,向父老乡亲告别。这时,赶来送行的栗里村王有信的屋里人柳英,唱起了令人肝肠寸断的南山山歌:

  红军哥哥你慢慢走勒,

  小心路上有石头,

  碰到哥哥的脚趾头,

  疼在妹妹的心里头。

  

  红军哥哥你慢慢走勒,

  革命胜利啊你回头,

  妹子要跟你长相守,

  小妹跟你到白头……

  

  凄凉悲伤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乡亲们个个泪流满面,目送远去的南山优秀儿女,战士们也不断回头,挥动着手臂,向送行的乡亲们招手,一共480名南山儿女,溶入了鄂、豫、皖苏区的滚滚洪流之中。

  从南山出征的480名红军将士,先是到达了湖北阳新,经过整编,编入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一军,汇入了红四方面军的铁流之中。(据2018年的新编《枭阳县志》记载:除洪霞听到了新中国的隆隆礼炮声,其余479名南山儿女, 全部牺牲在气吞山河,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征途中。)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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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军走了,以“胡汉三”为代表的土豪劣绅回来了,存续了两年的南山红军游击根据地,又在马县长的掌控之下。

  敌保安团像疯狗一样,对南山红军游击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报复,提出了“人要换种,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的口号;奉行“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让一人漏网”的政策,许多红军家属遭“还乡团”的捆绑和吊打,整个南山山区一片白色恐怖;白匪军到处搜捕红军伤病员。第二次攻打枭阳县城的三十四名重伤员,被枪杀示众的就有二十九人,仅五人在群众的掩护下得以脱险。为了将红军残存势力一网打尽,县政府和保安团联合发布通告,通告说:“全县乡民,为重构社会秩序,维护社会治安,凡发现红军失散人员,应立即举报,凡扭送至县府一人的,奖励大洋五十,凡发现线索,提供情况无误的,奖励大洋二十。”并将通告张贴到各乡村寨。

  刘家墩大地主刘满贯,曾被林涛领导的农民协会抓起来,戴过高帽,游过乡,没收过财产,对红军和赤卫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多次向保安团秘送情报,搜捕红军伤病员和苏维埃政府干部,表面上还伪装善人,是一个沾满革命者鲜血的反革命分子。

  刘满贯与刘金虎是一个村庄上的人,刘满贯屋里的,叫崔刘氏,身材微胖,也有几分资色,头发向上盘着,还插了根金钴子,越往下看越富态,是个有名的多嘴婆。在红军转移前一天,刘满贯听他屋里的讲,刘金虎的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刘满贯听后并不在意。当地山区的风俗,孩子满月,要置办满月酒,同姓的族人每家每户要去一人吃满月酒,当他屋里的喝完满月酒回来说:“我说当家的,刘金虎屋里的生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胖小子。”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刘满贯小眼睛一转说:“你不是说生了一个吗?”

  他屋里的说:“是呀,刘金虎屋里的怀胎时我见过,也不像是怀的双胞胎呀。”

  刘满贯感觉事情很蹊跷,心里想,“莫不是红军留下了孩子让他抚养?”一想到这里,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顿时就来了精神,一是举报,还可以得二十元大洋的奖励,二是可以报红军的一箭之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红军的后代在自己眼皮下存活下来;想到这里,他要屋里的到村庄上去打探消息。可村上的人,都是穷人出身,这穷人的心都与红军是相连的,几天过去了,也没问清楚个子丑寅卯。刘满贯不死心,他每天晚上,都偷偷摸去刘金虎家的窗户外偷听,看能不能听到一些名堂来。

  刘金虎家境不宽裕,面容清瘦的秀英一下要哺育两个宝宝,奶水就跟不上了,两个小家伙有时饿得“哇哇”直哭。

  夫妻俩在昏暗的菜油灯下,也一筹莫展,孩子太小,还不能吃稀饭,只得熬些米汤来代替奶水。刘金虎望着嗷嗷待哺的两张小嘴,对他屋里的说:“这是林司令的血脉,不能饿着林司令的孩子。”秀英望了一眼丈夫说:“我知道,自从来了红军,减租减息,我们才吃饱了饭,林司令是为了穷人的,你放心,我会把洪生当作亲儿子对待,洪生的第一口奶,是我喂的,手掌手心都是肉,我会照顾好洪生的,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刘金虎接着秀英的话说:“我明儿个下河去捞点野鱼,熬些汤,给你补补,也好多些奶水。”说完,就吹灭了青油灯,夫妻俩一人抱一个,上床睡觉。

  古话说,隔墙有耳。夫妻俩的对话,都被躲在窗外的刘满贯听得清清楚楚。刘满贯心里说,果然不出所料,原来他们竟敢私养匪首林司令的孩子。刘满贯听到屋里已没有了动静,便猫着腰,迅速离开,返回自己家里。一进门,随手把门关上,兴奋地对他的屋里的说:“这个刘金虎和秀英,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狗胆包天,竟敢私养赤匪的儿子。”他屋里的也来了精神,问:“你看清了,是谁的孩子?”

  刘满贯咬牙切齿地说:“就是那个分我家田,分我家地,分我家财产,让我戴高帽子游乡的林涛。”刘满贯屋里的接着说:“老天有眼,这真是报应,这回要好好地出出这口怨气!”刘满贯望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屋里的,然后说:“傻瓜,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个事我不能抛头露面,要借刀杀人,明天一早,我就去县城,报告保安团,让保安团来收拾他。” 刘满贯屋里的诡秘一笑:“还是当家的想得周到。”

  刘满贯兴奋了一夜,也没怎么睡着,第二天,鸡叫三遍之后,他就起了床,趁着村里人还在睡梦中,偷偷地遛出村外,向县城奔去,连走带跑赶了一上午,中饭时分,才到了保安团的驻地。

  刘满贯看到两个大兵在门口站岗,枪上的刺刀在太阳下明晃晃的,他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不敢贸然进去,便鼠头鼠脑地向营房里张望;两个哨兵一看,感到这个戴着瓜皮帽、一对小眼睛滴溜乱转的家伙形迹可疑,便高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刘满贯吓得一哆嗦,慌张地说:“不干什么”。一个哨兵端着枪走过来用枪对着刘满贯追问:“不干什么,那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我看你像红军的探子!”刘满贯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重要情况向团长报告。”

  一个哨兵向团部食堂走去,团长曹德福正在喝酒,听到报告,不耐烦地说:“妈拉个疤子,球重要情报,连老子喝个酒都不消停,让他在外面候着,等老子喝完酒再说。”

  刘满贯在外面站着,站得脚都酸了,团长还没有出来,便在两个哨兵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半个多小时后,团长打着饱嗝,踱着方步,用牙签剔着牙缝,向团长办公室走去,对哨兵说:“把那个龟儿子叫进来。”

  一个哨兵对蹲在地下的刘满贯说:“哎,起来,团长叫你进去。”刘满贯赶忙站了起来,跟随一个哨兵来到了团长的办公室,团长用眼瞄了瞄刘满贯,说:“你找我有重要情况报告?”刘满贯胆怯地说:“报告长官,我是南麓乡刘家墩的刘满贯,人家都叫我刘财主。”团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刘满贯的话,说:“少说那些没用的,有什么重要情报,说!”

  刘满贯这才缓过神来,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报告长官,我发现了赤匪林……司令的孩子,就在……我们村刘金虎家里。”

  曹团长一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说:“天助我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立即下令:“传令兵。”“到!”“通知一连一排和王连长到团部紧急集合。”

  一连与团部驻扎在一起,王连长接到命令后,立即带一排来到团部,团长正站在团部的大门口,王连长向团长敬了一个举手礼说:“报告团座,一连连长王江河奉命带一排前来报到,请团座训示!”

  团长摆了摆手,说:“王连长,我命令你带一个排,立即赶往南麓乡刘家墩抓捕赤匪林涛的儿子,相机处置,不得有误!”

  王连长大声回答:“是,坚决完成任务!”

  团长转身对刘满贯说:“那你就带路吧!”刘满贯哭丧着脸说:“长官,我跑了一上午,还没吃饭呢!” “你他妈的,想吃饭,军情紧急,误了事,谁负责,兵贵神速,立即出发!”刘满贯心里想,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无柰,只得带着王连长,像饿狼一样,向刘家墩村疯狂扑来。

  三十多人在刘满贯的带领下,一路急行军,个个满头大汗,一身尘土,赶到刘家墩村时,已是暮色时分,农户家里已升起了袅袅炊烟,老乡们家家户户正在做晚饭。

  又累又饿的刘满贯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王连长说:“报…报告长官,我只能带你……你们到这里了。”王连长脸一沉,说:“你不去指认,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一家呀?”刘满贯用手指了指说:“就是北头第一家冒烟的房子,赤匪的孩子就在他家里。”王连长斜着眼看了一下刘满贯说:“滚一边去。”随即命令:“全体注意,目标,正前方第一栋茅草房,立即包围,不准放走一人。”

  士兵们蜂拥而上,仅几分钟的时间,就将刘金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宁静的山村一下来了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大兵,惊得村里的狗不断狂吠,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刘金虎家里赶了过来。

  王连长看到村里来了不少人,便站到一块大石头上说:“乡亲们,我们奉长官之命前来捉拿赤匪首领林司令的儿子,与大家无干,刘金虎私藏赤匪的儿子,按律应当枪毙,但考虑到刘金虎是一时糊涂,就免了他的死罪,只要他交出赤匪的儿子,就能逢凶化吉,消灾免祸,刘金虎,请你把赤匪的儿子交出来!”

  这时,刘金虎和秀英在两个士兵的看押下 ,一人抱一个小孩,站到了敌连长的面前,说:“长官,这里没有赤匪的儿子,这一对双胞胎,都是我屋里的生的,你要不信,你可以问问大伙,全村人都来我家喝了满月酒呢!”乡亲们也齐声大喊:“我们可以作证,秀英是生了一对双胞胎,我们大家都吃了满月酒呢!”

  王连长望着愤怒的老百姓,冷笑一声说:“你们真是全都被赤化了,不知死活的东西,窝藏赤匪,满门抄斩,赶快把赤匪的孩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刘金虎和秀英坚持一口咬定两个孩子都是自己亲生的,气得王连长脸色铁青,他让一个士兵找来一根绳子,先将刘金虎手上的小孩塞给另外一位妇女,然后将刘金虎吊到屋前的一棵枣树上,用皮鞭抽打,直打得刘金虎皮开肉绽,但刘金虎还是一口咬定,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这时,在场的乡亲们也愤怒了,高喊:“这里没有红军的孩子,我们可以作证!”

  恼羞成怒的王连长一看刘金虎死不认账,便心生一条毒计,他让士兵抱来一捆干柴,点火燃烧,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火光映红了天空。

  王连长望着熊熊大火,对刘金虎和秀英说:“你再不交出赤匪的孩子,我就将两个小孩一起丢进火里烧死,我看你还说不说!”

  没有人说话,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王连长命令说:“一班长,把两个小孩都给我抱过来!”

  一班长就带了两个士兵到秀英和一位老乡手里抢小孩,两个女人紧紧护住小孩,秀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两个小孩也“哇、哇”大哭,如狼似虎的大兵,很快将两个小孩抢了过来,一个塞到了敌班长手里。

  乡亲看到的白匪军毫无人性,大家都怒不可遏,踊动起来,要去抢回小孩。那些士兵们用枪挡着,围成一个圆圈,将愤怒的乡亲们挡在圈外。

  王连长恶狠狠地对刘金虎说:“我喊一、二、三,再不交出赤匪的孩子,我将两个小孩都扔到火里烧死!”接着,他就喊:“一”、“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金虎满脸是泪地说:“我说,我说!”王连长望着吊在树上的刘金虎说:“哪一个是赤匪的孩子?”刘金虎还吊在那里,距两个抱着小孩的士兵有七、八米,说:“我看不清楚。”王连长便命令一个士兵说:“去,把他放下来。”刘金虎被放下来后,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在两个小孩的脸上左看过来,右看过去,最后一下狠心,指着那个班长手里的孩子说:“他是林司令的儿子。”

  王连长望着刘金虎冷笑一声说:“真是赤化的刁民,不见棺材不落泪。”正在哭喊中的秀英一看,丈夫是把自己的小孩永强指认为林司令的孩子洪生,当场就昏了过去。

  班长抱着小孩,走到王连长面前,说:“连长,现在怎么办?”

  王连长一巴掌拍在班长的脸上,怒气冲冲地说:“你问老子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班长好像手里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想,决不能把孩子丢到火堆里,那就太丧尽天良了。这时,王连长命令:“一排长,这事由你处理!”班长一听,这回反映特快,赶忙把手里的小孩往排长手里一塞,一排长还没明白过来,小孩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一排长哭丧着脸说:“连长,老子杀赤匪,毫不手软,你要我杀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那是要遭报应的,连长,还是你自己动手吧!”

  王连长一听,气得脸上铁青铁青的,说:“好你个龟儿子,你想让老子背杀小孩的恶名,老子一枪毙了你。”说完就要去摸腰里的驳壳枪。这时,在场的二班长、三班长忙劝阻,对王连长说:“连长,团长不是说相机处置,也没有叫我们将小孩杀死,我看,还是把这个赤匪崽子带回团部,由团长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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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连长一时无奈,只好同意,便下达命令:“全体集合,回营!”

  王连长等三十多人,晚饭都没有吃,连夜赶往枭阳城。到达县城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王连长带着一排长,还有一班长抱着抢来的小孩,到团部复命。团长家就在团部后面的一个院子里,这时,团长和他的姨太太等四个人正在打麻将。刚刚和了一手好牌,正在兴头上;这时,王连长进到门口喊:“报告团座,我连奉团座之命去刘家墩抓捕赤匪留下的孩子,按时完成任务,现将小孩送到,请团座训示!”

  团长一听,简直是鼻子都气歪了,“咚”“咚”两步来到连长面前,伸手就甩出了两个耳光,说:“ 谁叫你将小孩带回来的?你这个龟孙子,让我背上杀婴儿的罪名?”

  王连长是有苦说不出,几十里山路,来去就是上百里,这会连饭都没吃,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了,只好呆立在那里。

  团长望着王连长,接着又说:“我说你就是猪脑子,你有奶,晚上你给他奶吃,妈拉个巴子。”

  这时,两个陪团长打麻将的女人颠着屁股扭了过来,看了看睡熟着了的小孩,说:“哎哟,这小孩长得粉扑扑的,好可爱哟!”

  团长对两个女人吼道:“你们懂什么,他是我们的仇人种下的种子,长大了,是要杀你脑壳的。”

  一个女人说:“哎哟,我说团座,你又不一辈子驻在这个破县城,等他长大了,您也高升了,早就远走高飞了。团座, 真是小孩怕尿急。”团长冷静了一下,心里便骂起刘满贯来,都是那家伙惹出的麻烦。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主意了, 便说:“王连长,你将小孩送到县府马县长家里去,由马县长全权处置!”

  王连长一听,一颗紧张而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向团长敬了个礼,大声回答:“坚决执行命令。” 便由一班长抱着小孩,和一排长三人一起,向县政府匆匆而去。

  马县长的家在县府西侧,这会儿,正搂着媳妇早已进入了梦乡。

  一阵急一阵的敲门声惊醒了马县长的美梦。马县长起床,披上衣服,掏出洋火,点上了灯,戴上眼镜,开门忙问:“半夜三更,有什么急事?”王连长说:“报告县长,我奉曹团长之命,将赤匪林涛之子捉拿归案,现押送县府,团长有令,请你依法予以处置。”

  马县长还没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襁褓中的小孩就落到了自己手上。小孩跟随着这些当兵的一路颠波,没吃一口奶,也没喝一口水,这时,已经醒过来了,便“哇哇”大哭起来。王连长一看,小孩已出手,便一个立正,向马县长敬了一个礼,逃跑似的返回营房。

  婴儿的啼哭声,惊动了马太太,马太太穿着睡衣也起了床,来到厅堂,忙问:“老爷,怎么有婴儿哭呀?”马县长这才明白过来,对太太说:“省保安团抓了林涛的儿子,送到这里来了。”

  “老爷,那怎么办呀?”马太太问。

  马县长回答说:“按照剿总司令部的命令,对赤区要实行人要换种,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的要求,赤匪的后代,依律当斩!”

  马太太马上说:“老爷,你是一县的父母官,当爱民如子,你千万不可背上杀小孩的恶名啊。”

  马太太接着骂道:“这天杀的曹团长,他捉来的人,要我们来动刀,真是太缺德了。”这时,小孩还在一个劲地哭,马太太忙冲了一杯自己吃的牛奶,接过小孩,用勺子舀了一 勺,又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给哭闹中的婴儿喂了一口,小家伙真的是饿极了,张开嘴,就“叭哒叭哒”的喝进了肚里,粉红的小脸蛋显得十分可爱。

  马县长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便对门外站岗的县保安团的团丁说:“去,把余秘书请过来。”

  哨兵很快把在热被窝中的余德水秘书叫到了马县长的客厅里,余秘书忙问:“县长,太太,深夜叫我来,有什么急事?”

  马县长指了指马太太抱在手中的小孩,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嘴里还在骂曹团长太缺德,然后问余德水:“你说这个事如何了断?”

  余秘书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了说:“他曹德福,是过山虎,都不敢背杀小孩的恶名;县长,你是坐山虎,走也不远,飞也不高,那就更不能杀这个小孩呀!”

  “是呀,是呀,我不是请你过来拿主意吗?”马县长焦急地说。

  余秘书思考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对马县长说:“我在江州城有个学长,是南麓乡洪振江的二儿子,夫妻俩一直没怀孩子,去年春节我去他家拜年,学兄洪流拜托我在乡下找个穷人家养不活的男孩,说是不能让香火在自己手里断了,我要不把这个小孩送到他家里去。”。

  马县长一听,愁眉苦脸才舒展开来,连连说“这样甚好,这样甚好。”商议好了之后,马县长又说:“人是曹团长抓的,他要我依律处置,那我怎么向曹团长交待呢?”

  余秘书想了想,说:“这事好办,明天县政府出张告示,说赤匪司令的儿子,被保安团捕获,本县依据剿总司令部的律令,已依法处置。”马县长一听,脸上才有了笑容,对余秘书说:“事不疑迟,还劳你辛苦一趟,连夜起身,坐县府的马车,将小孩连夜送往江州。”

  余德水秘书走后,马县长顾不得睡觉,连夜亲自写了两张告示,天亮前,就派人贴了一张在县政府的大门口;另一张贴在了保安团团部的大门口,告示的内容是,赤匪林涛的儿子已按律处置。

  第二天上午,马县长派人去保安团,请曹团长中午吃饭,俩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及昨天晚上抓了赤匪林司令小孩一事,好像这件事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满贯亲眼看到林司令的儿子被保安团抓走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乐得合不拢嘴,他在床上搂着他屋里的的脖子说:“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他屋里的说:“那二十个大洋呢?”刘满贯一摸脑壳说:“哎呀,我忘记了领赏呢,过两天我再去一趟县城,到曹团长那里去把赏金领回来。”接着,就剥开女人的衣服,女人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做了,还要?”刘满贯把嘴啃到屋里的的嘴上说:“今天不是高兴嘛。”

  过了几天,刘满贯屁颠屁颠的哼着小调,向县城赶去,这次是轻车熟路,上午十一点前就赶到了保安团驻地,两个站岗的哨兵一看,是几天前来找过曹团长的,也没多问,就让刘满贯进去了。

  刘满贯探头探脑找到曹团长的办公室,嬉皮笑脸地对曹团长说:“长官,我的情报没假吧?”曹团长这会儿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水浒》,还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中,突然被刘满贯打断了兴致,一看,是那天来送情报的刘满贯,心里想,这个龟孙子是让我鸭子孵鸡白忙乎了一场,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刘满贯嬉皮笑脸地说:“长官,你们的告示上说举报属实有奖,我是来领那二十块大洋奖金的。”

  曹团长把书往桌子上一放,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刘满贯跟前说:“你妈拉个巴子,好你个刘财主,差点害我背上杀婴儿的骂名!”顺手就抽了刘满贯两个耳光。然后吼道:“给老子滚!”

  刘满贯哭丧着脸说:“长官,你们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曹团长猛地拔出手枪,吼道:“再不走,老子就毙了你,你这个龟儿子!”

  刘满贯用手捂着脸,赶紧跑了出去,他怎么也不明白,这告示上白纸黑字,明明有二十个大洋的奖励,怎么就翻脸不认账呢?跑出团部,刘满贯摸摸火辣辣的脸,忽然想明白了,看来这个龟儿子团长,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把奖给我的二十块银元吃黑了。心里不平,便愤愤的骂道:“这个该死的兵孤老,下次上战场,叫你吃枪子!”刘满贯离开保安团,来到街上,已到了中饭时间,便进了一个饭铺吃了中饭,向店小二讨了一碗茶水喝,又从腰里拿出烟杆,抽了一会儿烟,这才走出饭铺,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太阳刚刚偏西,看时间还早,便想到窑子里去快活,嘴哼着小调:“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红万人吻”,就一头钴了“春霄一刻”院,寻欢作乐后,在傍晚时赶回了刘家墩。刘满贯一进家门,他屋里的就伸手说:“赏金呢?”刘满贯一肚子委屈,讲了事情的经过,可他屋里的压根就不相信,知道当家的是只馋猫,喜欢沾花惹草,便故意说:“你自家的这块菜地今晚该耕耕了!”刘满贯今天的子弹已打光了,再说心情不好,便说:“今天太累,明天帮你耕。”他屋里的说:“就知道你没干好事!”刘满贯自知理亏,第二天晚上主动对他屋里的说:“今晚给你耕地吧。”他屋里的还在生气,赌气说:“不必了,我请长工代耕了!”

  自从保安团抢走了秀英的孩子后,秀英就病倒了,整天以泪洗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孩子的乳名,孩子的影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一天到晚都把洪生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再抢了去。

  刘金虎也处在一种自责之中,是他亲手把亲生的儿子送给了豺狼虎豹一样的白匪,但作为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承诺,你叫他怎么办呢?一边是自己的亲骨肉,一个是自己发誓要哺养好的红军后代,对他来说, 这是他一辈子最艰难的选择。他选择了大仁大义,就在这一刻,刘金虎的灵魂,经历了凤凰涅槃和浴火重生,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高尚的人。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儿子永强的安危,时时敲打着他受伤的心,但作为男人,打碎了的牙,只能和血往肚里吞,他还要宽慰自己的婆姨,他强忍住泪水对秀英说:“我们还年轻,会有自己的孩子。”

  秀英说:“我知道你心里与我心里一样的痛,你做得对,我不怪你,只是这一下心里难过这个坎啊!”夫妻俩相互安慰,秀英又说:“不知那些天杀的,把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刘金虎望了望秀英说:“白狗子说,人要换种,草要过火,是凶多吉少呀,不管怎样,赶明儿我去一下县里,打听我们孩子的下落。”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金虎带着一小袋炒米就上路了,直接找到了保安团的驻地,问一个当兵的说:“军爷,前天抓来的小孩怎么样了?”当兵的告诉他:“墙上有布告,自己看吧!”读过一年私塾的刘金虎,还能基本认得布告上的内容,布告是枭阳县政府发的,当他看到布告上说“已依法处置”时,就像晴天霹雳,差一点昏倒过去。等他清醒过来后,他又想,这个“依法处置”是怎么一个处置的?便又来到县政府打听,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刘金虎心里想,今天来了,就一定要搞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有人从县政府进出,就上前打听,可还是一无所获。刘金虎寻子心切,引起了一个人的同情,那就是县政府的一个杂役,他偷偷地告诉刘金虎:“老表,孩子还活着。”刘金虎便进一步打听,可这个杂役就什么都不说了。

  刘金虎又在县城找了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儿子的踪影,也没打听到儿子的下落,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了刘家墩。夫妻相见,又是一顿抱头痛哭;刘金虎把杂役的话,告诉了秀英,秀英听到孩子还活着,心里就有了一线希望,裂痛的心稍稍的好一些,但这个苦命的孩子,不知流落在何方,成了夫妻俩心中难以忘却的痛。

  洪镇江的二儿洪流,是江州城南伟烈中学的一名教师,那天上午,刚下课回家吃中饭,就看到了余德水抱着一个小孩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等他,余德水说明来意后,真是高兴极了,一看小孩红粉扑扑的脸蛋,打开布包一看,下面带着把儿,一下子就欢喜得不得了,让妻子拿出二十个大洋,给余秘书表示酬谢,对余德水说:“老同学,我不想知道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作为老同学,这件事一定要替我保密,我洪流一辈子都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余德水说:“这个你尽管放心,这事就烂在我的肚子里,我保证决不透露孩子的身世。”余德水对递过来的二十个大洋,假意推辞,但洪流夫妇坚持要送,余德水便收下了,又在洪流家吃了中饭,才赶上马车返回了枭阳县政府。

  洪镇江自两儿一女长大后,就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长子洪水,扯旗造反,攻打枭阳县城,后杳无音信;女儿洪霞,都快要毕业了,也参加了什么地下党,踪迹全无;只有这个二儿子洪流,在江州城教书,与自己离得近些,可二儿媳妇结婚几年,就没有给他生个孙子,所以,洪镇江对这个儿媳多有微辞,父子一见面,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这都两年多了,洪流和妻子就没有回过一次洪家港,洪镇江和老伴守着诺大的洪家大屋,倍感孤独和凄凉。洪镇江有时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发呆,嘴里喃喃地说:“我为什么要送他们去读那么多书啊?”这一年来,重重的心事和变故,使洪镇江衰老了许多,经常是眉头紧锁,虽然家财万贯,过的却是度日如年的日子,他做梦都想有个孙子来继承洪家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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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的一天,田野里盛开着金黄色的油菜花,县里的邮差来到了洪家港,找到了洪家大屋,说是有洪镇江的信,洪镇江开初还以为是女儿洪霞来的,可拆开信一看,简直是把他高兴坏了,原来是儿子洪流来的,信里告诉他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洪流告诉他,您已经有孙子了,小孩已满月,准备放暑假时回一次老家,让爷爷奶奶见见孙子。

  这是洪镇江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他首先将这一喜讯告诉了老伴,然后又逢人便说:“二儿子洪流生了儿子,暑假就要回乡祭祖。”

  接到信件的当天,洪镇江就打开了祠堂大门,对列祖列宗焚香叩拜,感谢祖上有德,终于让他有了传承的香火。

  盛夏的一天,南风微吹,鄱湖水天一色,洪流和爱人带着几个月大的洪生,现在已改名为洪庆来,乘船回到了阔别三年之久的洪家港。盛夏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天空洁净湛蓝,风和日丽,当洪流和爱人带着洪庆来回到洪家大屋时,立即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

  洪镇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儿媳妇手里抱过未见过面的孙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是一脸的灿烂。洪镇江早有准备,他要按照洪家的习俗,带着儿子,孙子进到洪家祠堂,三跪九拜,祭拜列祖列宗。第二天,大摆酒宴,除本族成员外,七大姑、八大姨和一些远房亲戚,也都来喝喜酒。

  那年,是个荒年,从安徽、河南过来逃荒要饭的人成群结队,洪镇江一高兴,在村前大路旁的一个歇脚亭里,施饭九天,路过的人,饭可以管饱,豆腐汤管够,并请来县里的西河戏班,在祠堂外搭戏台,唱了三天三夜大戏,整个洪家港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夜深人静,洪镇江与儿子难得在一起谈谈心,过去,由于传宗接代的事,父子俩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洪流也就懒得回家。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也就没有了隔阂,这时的父子俩,就显得十分的融洽。谈着谈着,洪镇江不免又想起女儿洪霞来,问洪流:“你就没有打听到你妹妹的消息?”洪流说:“我去上海找过,也找到了她的老师和同学,她老师说,是回江州来教书了,这话显然是假话,她要在江州,我能不知道,再说,她不可能不到我家里来。据她的同学讲,她有可能是参加了地下共产党,不知被派到什么地方去了。”听 到这里,洪镇江眼睛湿润了,说:“你这个妹妹,心里就没有这个家,你就是走到了天涯海角,也应该给家里打个信,报个平安啊。”洪镇江拿出手巾,擦了擦老泪,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是后悔把她送到上海去读书啊。”

  洪流望着父亲,安慰地说:“爹,当前,国共两党水火不容,天天都有人被杀,无辜的家属遭到牵连,我想霞妹是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故意不与您和我联系的。”

  洪镇江伤心地说:“一个洪水,就让我背上了共匪的黑锅,差点丢了老命,结果是花了一万块大洋,才消了灾,看来,这个赤字是粘上我了,我也不知哪辈子造了孽,让我受这样的罪。”“爸,当今社会,虽说推翻了封建帝制,建立了共和,但人民并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军阀混战,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霞妹作为新女性,有理想、有信仰、有抱负,她要跟着共产党,拯救天下,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有没有危险,那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洪流对父亲安慰说。

  洪镇江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世道变了,孔孟之道也不灵了,你说,我们家不缺吃,不愁穿,你大哥带着一帮穷人闹革命,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真是养了只白眼狼啊,你说,上乡王家畈的王世忠家,家财万贯,良田千亩,好不容易出了个京城大学生,他也去闹革命,偷家里的钱去买枪买炮,与你哥一起攻打县城;听说闹共产的,都是有钱人,那个朱毛红军的头子,一个是政府的什么宣传部长,一个是省城的公安局长,还有南昌闹暴动的总指挥贺龙,听说还是个军长,也都去闹共产,这不是怨鬼出世吗?”“爹,前清学孔孟之道的人多得去了,清朝还不是照样灭亡了。这个事,一时半会也给你说不清楚,咱们家是不缺吃,不愁穿,你老人家租子可以少收一些,平常多接济穷人,多积点德,积点福,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洪流又劝父亲说。夜已深了,父子俩还在闲谈着,洪流说:“爸,我想把庆来放在家里,劳你和妈带,也好让你们有个乐趣,再说你儿媳生下庆来后一直不来奶,你们带与我们带没有两样,再说,我们又忙,不知你同意不?”

  洪流说把孙子留给他带,洪镇江心里是一百个高兴,但说忙,有点不理解,他望着儿子,从今天的谈话来看,突然感到这个儿子与他的哥哥和妹妹一样感到生疏。

  洪镇江不知道,这个儿子和儿媳,早就跟着大哥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夫妻俩不是不怀孕,而是为了工作和安全的需要,采取了避孕措施。今天的谈心,成了洪镇江和儿子的永别。洪流和爱人返回江州后,即被派往武汉工作 ,由于身份暴露,夫妻双双牺牲在汉口,由于夫妻俩在武汉一直用化名,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弄清楚身份,当民政部门将两张革命烈士证明书送到洪家港时,洪镇江老人和妻子早已去世,留下的遗憾令人心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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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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