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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连载(十三)

浩然 2019-09-20 来源:网络

《金光大道》第四部(七) 精彩妙笔 活灵活现

       心满意足

 

 

  小算盘秦富分到一个大猪头,他的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神气,乐颠颠地往家里走。

  他的猪头,既不像别的社员那样,用手提拉着,也不像紫茄子那样,用包袱皮儿兜着,而是放在他那个经常不离身的粪箕子里边;上头,还盖了一把干豆秸子。他那猪头,好像是偷来的,怕让街上的人看见,碰见人就一面躲闪,一面加快步子秦富大伯,您拾粪去了  “嗯…… ”

  “拾这么多呀

  “啊…… 

  “这不是猪头吗  “嘻…… ”

  遇上的几个人,几乎都是这样地他,奇怪地看他笑呵呵地快步走去。

  秦富过小日子那些年,一天到晚总是愁眉苦脸,见着肉包子都难得笑一笑。如今大不同,笑模样总是挂在他那张减少了皱纹的老脸上。这两年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心满意足的人。一九五四年开春,他一咬牙,加入了东方红农业社,虽然报名的时候,是他这个一家之长出的面,可是,张嘴吐那几个字的时候,心里边却挺难受。他花了大半生的心血,把这个家拢到今天,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么一句话,就全端给农业社,他能痛快吗?话说回来,他要是来个打坐坡,硬不入社,媳妇赵玉娥会把大儿子拐走三儿子会理直气壮地把行李搬走。连老伴也得跟他掰开——这个家,不是同样的散了班子吗?他咬牙入社了,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年。年底社里一决算。自己又一盘算不光把悬着的心放平稳,脸上还露出了笑模样。因为他反复地拨拉算盘珠子之后,明明白白地看到,比起单干那会 不光没有吃亏,还占了便宜这一下他一美啦!心里开了缝认清了一个理儿,那就是:要过发家致富的日子,不光是他过去走习惯的那一条道儿,还有别的道儿能走;走别的道儿不吃亏,还能占便宜介绍了小算盘入社的经过,这部书和上一部相比。跨过了1954年,所以有很多事需要交代一下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小算盘秦富不是又占了便宜吗?他和好多社员户一样,从打一过“腊八”,就筹划着买猪头。他比邓久宽走运。已经把猪头买到手里。他能够获得这“特殊”权利,是因为他的“地位”好。这个“好”地位又是双层的。他是东方红农业社的新社员,领导班子决定了,猪头不够分,要尽着新社员买。去年,东方红农业社新吸收六户新社员,六户人站在一块比肩头,也不应当轮到秦富是,他又具备第二个好“地位”他是中农。党支部的头儿们不断地宣传,农业社要执行党的团结中农的政策。猪头少,不够分,卖给哪一户,就成了“优待”。不优待别人好说好了,也没啥不利的影响,要是不优待秦富,那就多少有点歧视中农的味道。两层好“地位凑到一块儿秦富得到了东方红农业社仅有的四个猪头中间的一个。他挺满意挺得意,这中间,多多少少的又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过意”。秦富的“三意”写的妙。所以他订猪头那会儿,跟邓久宽这些社员一样,是鸣锣张鼓似的,吵吵得不比别人嗓门儿低,也不比别人找朱铁汉找得次数少。到了买猪头的时候,他就变了,像紫茄子一样,掩着盖着,像偷东西似地把那个猪头提回家里,放西屋,用一只特号的大瓦盆扣起来。秦富为啥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他有三怕一怕三儿子秦文庆知道了,硬让他把到手里的猪头让出去。这样的事情刚才已经发生了。有两户新社员,见别人想买猪头没有买到,就跟周永振和高二林急赤白脸地要退回猪头,一定让卖给别人。秦文庆这小子,既是生产队长,又是刚入党的党员,比一般的社员更得爱面子讲团结。他要是见到猪头,不硬强迫着让出去才怪哪秦富的第二怕,是怕大儿子秦文吉知道了这件事儿,埋怨他。这小子自从五三年夏那次鼓捣粮食,掉到河里,亏得高大泉救了小命以后,脾气秉性可改变多了,总想在干部面前露露脸,总想在媳妇跟前显显进步,屁大的事儿,也跟他这个当爹的闹别扭。秦文吉要是知道他爸爸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就把猪头提拉回来,不唠叨才怪哪 虽说,儿子就是把舌头唠叨烂了,秦富也不会像听秦文庆和赵玉娥那样听他的,可是,如若为这事儿闹一顿,等到吃起猪头肉来,心里边总是别扭的。秦富的第三个害怕的人谁也猜不到,是邓久宽 秦富和邓久宽的关系,说起来并不复杂。过去,秦富是肥得冒油的中农户,邓久宽是穷得叮当响的贫雇农秦富眼睛里的邓久宽,是这样一个人物:在芳草地这个不太小的村庄里,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穷成那样,用不着算计他;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庄稼人,也用不着担心被他算计。秦富在街上跟邓久宽走碰面的时候,高兴了,点个头;不高兴了,低着头就过去了邓久宽眼睛里的秦富呢,超不出大多数人的那个看法的圈儿:“小算盘”。邓久宽拿自己那个独特的称盘约约这个“小算盘”,他觉得小算盘,跟大算盘不一样,不过是算计自己的日子,少吃点亏,多占点便宜罢了;持小算盘的人,既不会夺,也不会抢,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坑害别人邓久宽对他的富足不嫉妒,自己揭不开锅,也不去向他求借;因为求借也白张嘴,用不着费那份儿唇舌因为这两个人,你对我,我对你,都有上边说的这些独出心裁的看法,他们之间才是真正地“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在一个村里住了大半辈子,彼此之问谁也没有迈过谁的门槛子。芳草地搞起社会主义以后,两军对垒,他们两个很自然地站在了两个营区阵地上这几年,两边人马的激烈争斗,闹过不少次,邓久宽和小算盘这两个人,却一直没有面对面地拼过刺刀。秦富只骂过一回邓久宽。就是一九五一年,邓家分了地,没牲口,有种子撒不到土里;秦富起贪心,要向邓久宽卖套,邓久宽开头定下要买,后来又变了卦,害得秦富白白饿了一天。

小算盘的这种拿不到桌子面上的“骂,并不厉害,很快地又转移了矛头,冲着高大泉骂了,饶恕了邓久宽。几年里边,邓久宽也只骂过秦富一次。就是生产救灾那当儿,互助组凑粮买车,遇上了难关,秦富赶紧下笊篱,要夺刘祥土改分的那块房基地的事。那一次,秦富光顾自己,差点坑了邓久宽的老伙计刘祥,差一点给高大泉互助组抹了黑。邓久宽火了,骂开了小算盘,骂得分难听;因为不是直接开火,背后骂得再凶,耳不听,心不烦,也就没有结什么怨恨。后来,揭出是冯少怀在背后搞的鬼,邓久宽咒骂的对象自然也就转移了。去年开春,小算盘秦富下了最大的狠心,跟着儿子,正式地加入了东方红农业社,他这个井水,开始犯邓久宽的河水。不仅犯,而且两股不一样的水,还流到一块儿。邓久宽是第一生产队的副队长,秦富是第一生产队的队员,彼此间哪能不发生关系呢?再又说,秦富虽然以“小算盘”出名,又以“能人”白居。可悲的是,进入新社会这几年,他运用全部能力,算过来,又算过去,结果呢?一宗事也没有算计好,一个步子也没有走顺当。他东扑西撞,闹个丢人现眼,还差一点被苏克俭的大拳头打扁了鼻子,险些儿把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送到黑龟肚子里去。他秦富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计算,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挣扎,付出那么多的血本,到头来不如个耳聋心憨穷光蛋的邓久宽碰得巧瞅得准走得正。

秦富绕了三千六百个小弯子,最后还得归到邓久宽早就走熟的道上。光凭这一点儿,秦富就不知不觉地对自己产生了自卑感,而对邓久宽萌起了敬佩之情。加邓久宽是个队长,队长就是“官儿”。按照秦富大半生里养成的习惯,凡是“官儿”,他都觉得高人一等,自己在高一等人面前就要矮三分。又何况队长手里有权,是直接管给社员派活给社员记工给社员分配茄子黄瓜大白菜之类的东西,因此也就直接地关系着社员秦富的利害得失。他要是惹得队长不顺心,小鞋就得天天穿。小算盘对这么一点儿明明显显的眼面前的小帐,算得可精细哩。他决不会失算诸如此类的一大堆原由,小算盘对邓久宽的态度自然而然地要改变;一来,不要说见了面低头过去,就是没话还得找点话说,未曾说话先带笑队长”长,“队长”短,叫得冒香油。恰恰队里有那么一伙子青年人,庄稼技术不大精,文化水儿还满高,说起来一大套,干出的活儿,怎么看都让人不顺眼。队长要是管轻了,他们嘻嘻哈哈不肯听;队长要是说重了,立刻就使上了“民主”,机关枪大炮一齐来。弄得队长哭笑不得,提起他们,队长就脑皮疼这也是发展中的问题,有文化的人不好管。在这样的情况下边,担了工作担子的邓久宽不在身边抓挠几个合手的人就会在农业和副业上落在别的队后边。他有了这样的需要,又渐渐地发现,小算盘这样一些老庄稼把式,干出活计成方圆,支配起来挺顺手,心里挺满意;以后,凡是带点技术性的活茬,或是费点心思的差事,总要挑拣小算盘这样的社员去干一来二去,他跟小算盘打交道就打得多了,块儿混得还挺不错秦邓自然走到一起的物质基础冬天,农活不多,社里决定抽出更多的人力和车辆跑运输,抓现款,成立一个临时性的大车队,邓久宽又赶了大胶皮车。每辆车除了掌鞭的把式,还要配上一个跟车的。有几个青年团员都张罗要,邓久宽一个也没有答应他们,偏偏挑上了秦富这个老头子。这对秦富来说,真是“受宠若惊”,更加精心精意地跟着干。跑运输,走长途,两个人在赶路的时候,坐在一个车上;住店的时候,躺在一条炕上;呆着没事干,不说点闲话儿,多闷得慌?这样一来,他们两个把几年住一个村没有说的话,都积在这一冬天说了。两个人都挺意外;这样不同类型的人,对各种事情的看法想法越来越相同,他们的感情也仿佛越来越亲密。不出车的时候。两个人吃过饭以后,不便做什么家务活计了,也忍不住地凑到一堆,抽几锅烟,聊聊大天,回头再睡觉。这也是邓久宽思想变化的外因。潜移默化,近墨者黑。有一次,村长朱铁汉还在社员会上表扬邓久宽,说他对党的团结中农政策贯彻执行得好哪邓久宽能够把秦富当成靠得住的帮手,除了上边说的这些现象,还有几件具体事儿,使他更加感激和信任秦富了。有一回,他们跑运输完成任务,放空回来。他们在县城西关山货收购站门口吃干粮喂牲口,碰上几个山区农民来这儿送木柴因为山货收购站那天举行一个重要会议,开门晚了,送木柴的人就揭下驮子,在门外等候。小算盘凑到跟前,跟人家搭开腔,三说两说,说得蛮热火。过一会儿,小算盘挺神密地跑到正打盹儿的邓久宽跟前,小声说:“咱们把那两驮子木柴买下来吧。正好一人一驮,用大车捎回去,也不费事儿。”邓久宽说:刚罢秋,分了那么多的高粱杆棒子桔,够烧的了,另外再瞎花钱,买它干啥?”小算盘说:“你真傻,人家山区木材多,整根木头锯成一截一截的,当柴禾卖。都是上好的山锻木哩。要当材料用,又结实,又出好花纹儿。要是弄回去,破成板打个箱子柜的,你哪儿找去?”邓久宽开头还不大热心,走到驮子跟前一看,果然都是好木头,也就动了心。那秦富三言五语,就把交易谈成了;钱花得极少,还让卖木头的农民挺高兴,一个劲儿说:“芳草地东方红农业社,可有名了。你们社里搞副业缺烧的,尽管打个招呼,我们派牲口给你们送去  两驮子木头拉到天门镇,小算盘又把大车引到魏家木工作坊。秦富跟魏木匠有那么一点儿拐弯亲戚,啥事情都好办。可是他不想欠人情,却推出邓久宽,说:“这是我们东方红农业社的开国元勋老八户。如今是队。队里有个文件啦,帐本子啦,用包袱皮包着不方便不保险也不好看,想打两个柜子…… ”魏木匠立刻应承:“东方红农业社,是杆红旗嘛,我们想沾光都沾不  让我们干点活儿,那是瞧得起我。”如此这般,魏木匠不仅给打成两个很大的躺柜,还用脚料做了四只方凳子。那活计是精细做,盖安了金闪闪的新式铜吊扣。柜下边还刻了花纹柜上漆了朱红的油漆,溜光铮亮,玻璃镜样能够照进人去。拉柜子那又一结帐只算个手工钱,一点也没有挣他们的。邓久宽长这么,不要说用过,连看也没看过这么好的柜呀!摆在家里,不光把郑素芝喜欢得啥似的,串门的人一见没有不大声惊叹的。邓久宽得到了好处,尝到了甜一头,不仅感激秦富,还挺佩服秦富。我都不知该怎么评论,这种“不违法”的事多了,时间长了思想能不变吗?怎样防止这种事呢?就是不断自我思想革命,别无他途。但,谁愿意干这种“革命”呢?难啊!社会主义事业!难啊,人类的彻底解放!以后类似的甜头,小算盘又设法儿给邓久宽弄过几回。最近,他正给邓久宽的儿子保媒就是那个给他们打柜子的魏木匠的二闺女。他说:“你要是攀上这门亲戚,等黑牛毕了业,就送到那儿学几年手艺。老丈人还能不尽心教女婿?学成了,走遍下都饿不着这门亲事一成,邓久宽对秦富的感激和佩服的心气更高了。他对郑素芝说:“要过好日子,没有秦富这份算计真不行呀 邓久宽既然这信赖和重用小算盘,他买了社里的猪头,为啥还怕邓久宽呢?这个道理很简单小算盘的脑瓜里,要是不多这么一个弯儿,怎么称得名副其实的小算盘呢?刚才,邓久宽为了买猪头的事儿,跟高大泉和朱铁汉吵闹一场,秦富就在旁边听着。邓久宽也瞧见他在那儿 邓久宽要是听说猪头被小算盘提回家,他不会怪罪小算盘从他嘴里夺了食儿呀?况且,邓久宽正月初五要给儿子过小贴儿,急等着猪头下水办酒席。对这件事儿,别人说不知道行,媒人哪能装不知道呢?浩然老师的手笔真是神了,这里把邓久宽和秦富的关系交代的清清楚楚,让我们知晓了邓久宽思想变化的外因。最后笔触又重新回到“猪头事件”,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控的大手笔。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了。浩然老师的写作高峰是《金光大道》,而第四部是这部小说的制高点。当然后来的《苍生》是浩然老师复出之后的新作品,仍然功力不减,作品光芒璀璨。毛泽东时代的作家不是徒有虚名的,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

另外,通过这一段以及前面的有关章节,对浩然老师的“不写1954年直接跳到1955年,然后再以回顾的手法写1954年发生的事情”的写作手法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要是一年一年地写下去,笔墨能这么精炼吗?

  小算盘明知邓久宽急需猪头,小算盘拿到了猪头,秘着不吭声 ,大有当年刘祥遭难种不上地,求到他身上没有伸手的意思,邓久宽照样也会怪他“见死不救”。这样的仇疙瘩只能解不能结,再说,秦富早已看准,邓久宽是个小心眼儿的人,经不住好,也经不住不好,伤害了他,那可不得了。侧面描写邓久宽,让邓的表现更加可信真实和有说服力那个人太倔,不要说对秦富,不会留情面,是他那个救命恩人高大泉,不是也那样扯开脸皮地大吵大闹了吗?这么一大堆的盘算结果,就形成了小算盘拿到猪头以后的第三怕。按理说,这个难题也好解决,秦富把猪头提拉着,让给邓久宽,钱省下了,情赚下了,关系维持了,真是三全其美。小算盘毕竟是小算盘,有一笔小帐,使他下不了这份决心:因为从社里买猪头,一斤比市价便宜五分钱,三斤重的一个大猪头,就能少花六毛五,合棒子粒儿七斤多,能买一双细线洋袜子,穿在脚上,能穿半年,补补纳纳又是半年,凭什么往外白送呀?

  小算盘盘算来盘算去,最后终于算出一个上策:让邓久宽找苏克俭去。苏克俭也是新社员,摊到了猪头,不好意思要,一定要退回去。他要往回退,这儿有人急要,两对付,极容易办成小算盘下了决心:对,对,对,就用这个“借花献佛”的妙计,最后得到个“金蝉脱壳”的好结果。

  他想到这儿,急忙蹿出屋,直奔邓久宽的家。

  邓久宽刚回来不大的工夫,正在独自一个生气。

  他坐在新打的方凳上,靠在新打的油漆柜上,两只眼睛瞪着新糊的窗户纸儿,吱吱地猛抽烟思想旧了,家具装饰“新”了。让他弄得满屋子烟气腾腾,一片苦辣味儿。

  小算盘轻放脚步走了进来,小心地看邓久宽一眼。邓久宽没有打招呼,也没让坐。这跟他过去对小算盘的礼遇差不多,只是没有个和气的脸色。

  郑素芝跟小算盘出于庄亲长辈的尊敬礼儿,也出于这几个月对小算盘经常帮她家忙,有了那么一点儿感情,就赶紧从炕上溜下来,勉强地打着招呼,沏茶倒水,又递过盛烟叶的盒子,小算盘一边往烟锅里装烟末,一边对邓久宽劝说:“队长,话都说了,理都摆了,别再生气了。”

  邓久宽说:“我从头琢磨到尾,越琢磨,我这气越大小算盘说:“你们几位,在一块儿打连连,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还能真发火?

  邓久宽说:“我越顺摸他们那套话,越觉着不对味儿,我咽不下去

  “支书村长,跟你都是过心的人,偶尔地思路顶了牛儿,犯几句口舌,还能系疙瘩呀? “算了 淤住了,堵住了,这个心哪,谁也过不到谁那儿去了。

  “你快别这么想。就是从那一头讲,他们两位跟你也不远,决不会故意刁难你

“不刁难?给我气受还不够呛  

“他们两位工作忙,话赶话,没绕弯,没顾上把好话说周全,也得原谅着点儿

  “我原谅他们,他们咋不原谅我?他们忙,我闲了?他们坐在办公室里,眼瞅着房顶一琢磨,就出新花样;一声令下,我不顾命地跟他们干干到如今,我说句话,连个屁也不如!我是用不着的人了  “久宽呀,你把事情扯远了,扯大了。不就是一个猪头的事儿吗?

“一个猪头怎么着?他们上嘴皮往下嘴皮一碰,就把社里的油哇肉的送给旁不相干的人,我一辈子办这么一件喜事儿,想买个猪头,他们都卡我,这到底是要干啥  

“你先消消气,再麻利地把猪头弄回来…… ”

  “他们都分光了,我到哪儿弄  “苏克俭分到一个…… ”

  “我从人家嘴里夺去  “听说他不要,退回社里,又给送回去了。”

“你看看!别人不要,他们硬塞;我急着要,他们不给。这到底是对谁薄,对谁厚 正面的描写证明了刚才侧面的描写:邓小心眼。 站在一旁的郑素芝,对待发生的争吵,本来也像小算盘劝说的那样,并没有把一个猪头当成大不了的事。男人回来发火,她嘴上劝解,心里边也觉着社领导应当先照顾她家才合适。她本想找找高大泉或是朱铁汉,说说,圆满一下,也就过去了。当她听说,社里领导硬把猪头塞给苏克俭,她不由地被震动了。一种受到冷遇的感觉,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这种自尊心,是正直的穷人固有的;这年跟着东方红农业社飞黄腾达“沾光露脸” 又不知不觉地把这种自尊心抬高了加重了真理向前跨进了一小步。她跟男人邓久宽一样,不再习惯受气,也不能受气了。如今的这种“气”,竟然是他们的贴心人高大泉和朱铁汉给加的,这是多么出乎她的意料呀她忽然间联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是冬季突击积肥刚开始的时候,张小山找她出工。她家里的事儿多,要喂猪要做饭,要看家,要招呼还没有上学的小儿子,哪能整半天地跑出去呢?所以她就没有去。估计是张小山跟朱铁汉汇报了朱铁汉当天晚上就跑了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你明天要是再不出工,我就在广播上点你的名 ”当时,郑素芝还以为朱铁汉跟她开玩笑话。过去一块儿渡难关那日子,朱铁汉不是经常跟庄亲嫂子开玩笑吗?庄亲嫂子们不都是很喜欢他那直爽热情的性子吗?万万没料到,三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朱铁汉真的用广播吆喝起郑素芝的姓名,批评她不到地里干活计当时郑素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是听错了。分明是真的,哪是听错了?黑牛下学回来,说老师同学都听清了,一个劲儿追问这是咋回事,连小儿子都吓得催妈妈快出工。那天,把郑素芝气得晚饭没有吃,一夜没有睡着觉。早晨起来,她要找朱铁汉去;前思后想了几遍,又觉得,老伙计们吵起嘴来,太不应该,也让外人笑话;再说,朱铁汉就是那么个炮筒子性子,说过去也就算了。还巧,那天邓久宽正出车在外边,没有听见朱铁汉的“广播”;他回来的时候,郑素芝也没有再提那个事儿。邓久宽要是知道了,能了朱铁汉吗?一场争吵,不是早就闹了吗?如今,“猪头”的事儿,勾起郑素芝压在心里那件不痛快的“广播”的事儿;另外还有好多小事儿串连在一起,忽然间,一个她不愿想不敢想的念头,从胸口生发起来了:他们是安心欺负老实人她想到这儿,怒气上升,忍不住地说:“秦富大叔您在这儿,我不怕您笑话。他这么办事儿是不对。我家孩子爸窝囊没当干部,没入党,总也算跟他们一块儿冲杀过来的人。他们应当这样对他另眼看待吗  这句话,立刻又给邓久宽的火上浇油他喊起来“另眼看待我?办不到我也不是好惹的!看我跟他们算帐不 小算盘怕吵吵起来,被外人听到,好像他这儿挑拨邓久宽跟干部不和似的。所以他紧扭话题。一个劲儿往猪头身上拉:“往后诸事小心一点就是了。先张罗买猪头吧。”

  邓久宽说:“我不买啦

  小算盘:“你这辈子头一回办喜事儿,不体面一点儿,更让人家瞧不起了。”

  郑素芝大声说:“买一定得买。不蒸馒头,也要争这口气他们正说到这儿,紫茄子一撩帘子进了屋  她这一来,使屋里的三个人都挺奇怪。这个有钱有势大架子的女人,到芳草地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迈过邓家这个穷门槛子呀?今下,她突然地跑来,有啥事儿呢?对方女将出马了,全书第一回吧?

   紫茄子往当地一站,解开包袱,“骨碌”一声,掉下一个肥肥胖胖的大猪头。她也不管别人用惊慌的眼睛看她,就长长地透了口气,说:“我的天,这家伙真沉哪 ”

  邓久宽抽身站起,怒冲冲地问她:“你要干什么? 紫茄子不紧不慢地说:我家那个老东西,也没跟我商量商量出车到天门去,碰上个开肉铺的熟人,说给我家留下两个猪头,老东西就全给买回来了

  “你买来猪头,干吗弄到我这儿来  “我们一家人,才四口,又没有人来客往,更不办什么喜事儿,哪吃得了两个呀?听说你们想要猪头,还没有买到手里。就把这个匀给你们吧。”

  邓久宽连声说:“不要,不要 

  郑素芝也帮着说:“快拿回去吧,我们有办法买到。”小算盘不吭声。他懂得冯少怀这一手,是派女人专门来给邓家拍马屁。他心里暗想;你冯少怀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再拍邓久宽,能有啥好处?邓久宽能批准你入社?邓久宽能拉上你跟车?瞎子点灯,你白费这根蜡。小算盘秦富盘算“大算盘”冯少怀,海水岂可斗量。呵呵。

  紫茄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说:“为啥不要呢?嫌不好?你们看,这肥头大耳的。肉铺卖猪头,连猪嘴巴都掏下半拉去;这是因为从熟人手里买的,带着个大血脖,全是肉…… ”

  邓久宽说:“它就是里里外外没有一块骨头,我也不要 郑素芝说:“你家也有活儿,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快拿回去吧。”

  小算盘见紫茄子死气白赖地不肯走,心里不由得一动,又拨拉开小算盘。他想,如果让邓久宽把这个猪头留下,一下子可以去掉好几件麻烦事儿:第一,他秦富不必担心因为不把到手的猪头让出来,而得罪邓久宽;第二,邓久宽得到了猪头,能顺当地办喜事儿;第三,邓久宽对高大泉和朱铁汉的气恼,会由此慢慢地消掉。   他秦富也不会担着挑拨离间的嫌疑——反正入了一个社,大伙你好我好,好好好,奔日子,多收点儿,多分点儿,比啥不强!秦富想到这儿,就打个巧妙主意,来个顺水推舟,当个不露马脚的说合人。小算盘“顺水推舟”,作者岂是顺手拈来?多少生活在里边,多少功夫在笔端!

  他像逛集市一样地问紫茄子“这猪头多少钱一斤哪? 紫茄子忙回答:“三毛钱一斤。这个猪头不多不少四斤,正好四块两毛钱。当时的基本物价,回头再看看当年沈义仁粮食投机时的粮价,那还不是他想要的最高价。

  “真便宜,真便宜 

  “没说卖肉的是熟人吗?还能要我们的大价呀 小算盘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头,提着猪耳朵摆动着看:“嘿,一个大耳朵,一个口条,一个胖脸,一个脑子,正好四盘冷荤。摆到桌子上,不要说请亲家吃,就是看一眼,也够体面了。真棒,真棒

  邓久宽抓过大棉袄,说:“我马上到镇上去,不管贵贱,买上一个。”

  郑素芝递过皮帽子,说:“要去就快点儿。”

  小算盘直起身来说:“这是啥日子,能有现成的猪头给你留着?你没见刘万套着个牛车串了一个乡,也没弄到一个猪头吗? 邓久宽听他这一说,就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大棉袄又扔到炕上。

  郑素芝也挺扫兴,不声不响地把皮帽子又挂到钉子上小算盘见此光景赶紧“掀草”成全,“我看哪,你就把个猪头留下吧,一家不用退去,一家不用置去,都省事没摇,也没默,只是用商量的眼神,看看他媳妇郑素芝

郑素芝倒被弄得挺为难,直眨巴眼睛  小算盘看出这宗交易没有熟透,就再加一把火:嗨,可有啥拿不定主意的!多少,你给她多少,哪 不是买卖呀。猪上又没有刻着家的字经过的手,煮了,也是一的香。你可怕啥呀  

紫茄子心里。她想:活成功,还有一个现成的帮手于是,她急忙接着小算篮的“是呀,又不是我俩来给你送,我们有这份心,也不敢。你挨了领的怪罪,好受  邓久宽一转身,对郑素芝说:“马上给她钱,一分也别少 郑素芝急忙打开柜子,取出包着人民币的小包包。紫茄子偷偷地朝那个撅着嘴巴绷着脸的邓久宽瞥一眼,差点儿笑出声来。

小算盘把屁股往炕沿上一靠,轻松地透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天的事儿,办得真漂亮,大伙儿全都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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