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情舆情

《金光大道》连载(十一)

浩然 2019-09-18 来源:网络

     真没想到

 

 

凑到饲养场里的人,这会儿正在分猪肉。刚刚被杀掉的四猪,不光褪净了毛剖开了膛,从脊背劈成了肉扇子,其中的两口猪已经被一条一缕地分割完了。杀猪那会儿,人们好多人怕弄脏了衣裳,都站在远处观看,到了分肉的时候,就又自动地缩小了圈圈。他们热烈地嚷嚷比较着肥瘦,议论着吃法。有的人还借题发挥,分粗地开起玩笑。专门来领肉的人,一般地都不怎么多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变得越来越小的肉扇子,仔细地考虑着,那扇肉割到什么部位的时候再张嘴要,或者要多少斤数最合适。拿不定主意的妇女,就临时寻找对脾气的人当“参谋”,小声地商量起来

  周永振是掌刀把的。他扎着围裙挽着袖口。刚刚经过热开水浸泡过的胳膊腕子,红红的,沾满了油的手,攥着刀把,挺在行地用力割着肉,

  高二林是过秤的。他也扎着围裙,挽着袖口。同样沾着油脂的右手中指,提着秤杆上的细麻绳套,左手轻轻地移动着秤花被勾着约的肉,还直冒热气儿。

  玉环是记帐的。她站在高二林的身边,手捧着小本子,眼睛盯着高二林的嘴巴;高二林一报斤数,她马上就记下来,而且用口算法,报出每一份肉的钱数。

  刘祥站在案子旁边,专管轰赶看热闹起哄的小孩子,用胳膊挡着他们,不住地吓唬他们,还说:“谁要再往前凑,就把他的鼻子割下来,添到猪肉上去。逗得孩子们一边往后退,一边嘻嘻地笑。

  就在这个热闹的时刻,邓久宽挤进人圈甩。他左瞧右看,终于在人群的缝隙里边找到了他的两个儿子,就移到跟前,嘴巴贴在黑牛的耳边,小声问:“你还在这傻看着!怎么还不提着猪头下水回家?

  黑牛回答说:“今天就杀四口猪。”“不是五口吗  “支书不让杀了。”

  “四个猪头够谁用  “村长说咱是第一名。”

   行,你盯在这儿,别走开。等这一扇子肉分完,我就让你二林叔给约yao一声,约秤个猪头;你提回去马上泡到大盆子里,我把水都放好了。

邓久宽说着,退出人圈。他正要往饲养场外边走一眼瞄见刘祥住的那小屋门口站着三个人,脸朝这边的那个正是高大泉,偏着身子的那个是朱铁汉。这可好。打发孩子把买的猪头下水弄走,又顺便找高大泉说道说道,又省工夫,又免得跑腿儿,两件事儿就一齐全办了。他这样想着,奔那边走了步,从另一个人的后背认出来,那是“奋斗”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社长秦方手里提着一嘟噜肥肉,足有…… ,邓久宽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了个大疙瘩,肚子里边的那一股子牢骚情绪,又像胃里消化不良的酸水一般地冒了上来

秦方是这一群走合作化道儿人里边的穷光蛋。他自己顾了肚子,顾不了身上,好像一只老母鸡,屁股后边还带着一群穷光蛋。邓久宽摸他的底儿。他这穷是自找的。当初,他跟高大泉和朱铁汉隔着心,不往这些人的身上靠,一心要按着“发家竞赛”的坏口号,过自己的小日子。他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偏要打肿了脸充胖子,翻身第二年就翻盖了新房那房子对对付付地盖起来了,不过是个把火柴杆划完了的空盒盒,还闹了一屁股两肋条债条。脑门子在南墙上撞了个大包想回头,糊糊涂涂地又投错了门,跟张金发抱到一块儿,入了那个丢人害人的“竞赛”社。赛来赛去现了原形:张金发跟冯少怀尽搞歪门邪道,不好好地种地,偏偷偷摸摸地鼓捣粮食。一个“统购统销”政策下来,他们那个“竞赛”社立刻就散了架子砸了锅。当时,高大泉专门派朱铁汉去坐阵。老周忠从院出来,也到那儿帮帮。结果呢,闹一遭儿,也没有把原来的碎瓦片到一块儿估计大泉去了也是一样,有些事情非人力。)原来的社员,退的退了,开除的开除了,跳社的跳社了;紧划拉慢划拉又凑上几户穷得没人要,没处去的人,起了个新名,叫“奋斗”(此处介绍了“竞赛社”的“前世今生”。因为1954年跳过去了,所以有些事情要交待一下。后面很多这种笔墨。那是啥“奋斗”呀,呼里喘气地对付着活。要不是靠着东方红农业社这裸大树给他们遮阴凉,他们那一口可怜巴巴的气儿,也早就断了他们这种靠着别人拉扯过日子的做法,邓久宽早就看不愤了。办农业社嘛,得靠自己卯劲儿,不能靠别人当拐棍儿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是邓久宽眼里的影像,真实的情况还要看后面的情节。东方红农业社,从创建到兴旺,是咋走过来的?特别是当初,起步那会儿,连政府的贷款都没有伸手要过,在芳草地更没有靠过谁。像如今的秦方这副样子,哪是办社呀,分明是带一伙子人来到别人树上摘枣子吃的朱铁汉这个傻家伙,不光大手大脚,还加上心软,耳朵软,别人来伸手摘枣子,他不拦不挡,还给他们扶梯子,递杆儿,这样下去,不败了家才怪哪

  这会儿的秦方,身上穿着不太厚的棉裤棉袄,袄袖有些麻花边儿,露了棉花套子;裤脚上沾着甘草末子,好像刚放下活儿的饿人馋人,正冲着朱铁汉说:“除了肉,能不能再匀给我们一点儿板油呢?

  朱铁汉半开玩笑地说:“你快算了吧。给你锅台又上炕,有了肉,又要起油来了 

  秦方说:“这都怪你。你们社要是不集体杀猪分肉,他们能找我这个社长伸手?个人过个人的节嘛。好家伙,这边的猪一叫,我们那边的社员都坐不住屁股了,一个接一个地挤到我那屋里,说什么,人家也是农业社,咱也是农业社,人家都杀猪了,咱们就不行杀一口?我说:你杀我得了!咱们的猪在哪儿呢?就那么三个瘦壳郎,皮包骨头,还不如逮几个耗子烧着吃

  朱铁汉说:“你这个说法很不咋样。社员提出要求,咱们一时做不到,不能满足,就得耐心地说明情况,让人家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求没得到满足,心里边也觉着舒展。最要紧的还得借机会宣传农业社的优越性儿—— 东方红农业社的生产搞得好,收人增加得多,所以就有社员的福利;我们奋斗农业社今年开春以后,得卯起劲来,向人家看齐。你这样说,这样做,事儿也了啦,劲头也鼓啦。该有多好

  秦方说:“我是这么做的。可是,有几户真还没有买上过节的肉,说空话总顶不了肥溜溜的实货,所以又来找你们求援。”朱铁汉指着秦方手里提着的肉说:“这不是答应给你肉了吗?赶快回去分分吧。”

  秦方说:“你哪儿知道,啥样的户,有啥样的打算。那些人跟我一样,穷得叮当响的户,不是为吃肉,是想炼点油,平常煮白菜,放上点儿,落个香味儿。你呀,就再给匀点油,没多有少。”朱铁汉朝不吭声的高大泉一眼,挺为难地对秦方说:“要是按原计划,杀五口猪,别说匀给你们一点儿,拿几挂去,也不算啥。这回一减数目,三沟少了两沟多,上下左右全都盖不严实了。你也别嘬牙花子,等一会儿,我们商量商量再答你吧。”秦方把提着的肉,从右手倒到左手上,说:“你们商量的结果,要是匀不出油来的话,你得亲自去一趟,帮我说几句话;要不然,他们心里痛快不了。

  站在不远处的邓久宽,越听越不爱听,越听越生气,越冒火。真没想到,我们东方红农业社杀几门猪,你们也眼馋 我们的优越性是我们干出来的,谁不让你们干啦?偏偏找抄近省力的道儿走又闻着味儿追来,不光摘枣子,还要揩油。你看他秦方的架势,求人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还埋怨别人杀猪逗上他们的馋虫;死皮赖脸,口气很硬,那意思就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朱铁汉这个直肠子人哪,耳朵又软了,留下个活话,要“商量商量”。说一句“办不到”多干脆!当然,朱铁汉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们都是党员干部嘛,一个庄的人张会子嘴,咋说不给呢?这么一来,就是说,肉呀油呀,这些个礼品,一定得给他们“奋斗”社的人送上门儿了邓久宽发狠地想:这是拣软脑袋捏,这是欺负老实人,不能惯这份秧子。我邓久宽不是党员,也不是部,我不怕得罪你们,我能堵住你们的嘴巴。

  邓久宽想到这儿,紧迈几步,凑了上去。就在他往前移动步子的时候,灵机一动,立刻想起一件一直窝在心里的气儿,正巧借机会挑明白,这样,既可堵住秦方这一回张开的嘴,又能把过去的亏空铺平它。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他把主意拿定,到了跟前开口就说:“秦方,你们奋斗社结帐了没有  秦方不在意地回答:“都年终分配了,还能不结帐? “你们分配了,我们呢  “你们不是也分配了吗  “还留着个小尾巴没弄利落 ”

  “什么叫尾巴呀  就是你们社欠我们的工,还没还哪 这是邓九宽出场的第一句正式台词,前面都是序曲。这句话给人物定了一个基调。后面有关这个人的情节,都在此基调上运行。

  邓久宽这句话一出口,身旁的三个人,立刻发生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一直站在那儿,安详而又细心听取朱铁汉和秦方两个人谈话的高大泉,心里边微微地一震。邓久宽不仅提出一个出乎他所料的问题,而且。他从邓久宽提这个问题的时候那种不友好的态度生硬的语气里,觉察到他带着一种极不平常的情绪。高大泉得抓住邓久宽这个情绪,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念头,为了什么,想干什么。

  朱铁汉早就从邓久宽的嘴里听到类似的牢骚,再听一遍,也并不觉着意外。可是,邓久宽过去发牢骚,都是在背后跟朱铁汉嘀咕,给他几句,也就把他顶回去了。真没想到,邓久宽今个好像发了狂,这样地不管不顾,这样地明喊大吆喝,当着秦方的面,提这种小小不焉的事儿,太给堂堂的东方红农业社丢脸啦。朱铁汉不能放过邓久宽,得训他几句,让疙瘩当时系上,就来个当场解开。

  秦方是被邓久宽正面攻击的目标,慢说像他这样年纪轻性气暴的人,就是老经世故的庄稼汉,听了这些又酸又辣的话,面子上也过不去,心里也得窝火。可是,秦方此时此地的处境太不利。或者说,他这会儿太缺少反击的力气:他那穷得叮当响的农业社,本来就是欠人家东方红社不少的情当场冲着挑战的邓久宽发泄一通,总觉得舌头短一截儿。特别是当着刚刚回来的支部书记的面,秦方自己大小是个干部,又是个刚入党的,跟邓久宽这样一个政治上挺不开展的人一般见识,显着肚量太小了。他想,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就尽可能咽下去。这样子,在场的人全都方便了,

  此时,认为正义和真理都在自己手里的邓久宽,丝毫不会琢磨别人有什么反应。他说完那句憋了好久的话,瞧见三个人,特别是秦方,一时哑了口,就当是他们都想这么含糊过去。这怎么行呢?邓久宽的肚子,早就憋得鼓鼓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揭盖子的机会,决不肯放过,况且,盖子已经揭开了,闹半截儿,皮白茬青地再扣上,还不如忍着不揭哪!邓久宽想,一不做,二不休这一回干脆来个大亮底儿。于是,他鼓鼓劲儿,又叮了一句:“秦方,我跟你说,农业社可是大伙儿的事儿,不能棒子粥里洒粘面,糊糊涂涂的。我是个副队长,公众的事儿,不论大小,我都得对大伙儿有个交待—— 你们欠的那些工,一定得清 

  秦方只好开口:“行,我们马上给你们找工

  邓久宽说:“我们是夏秋两季,天长的时候给你们干的活儿,你们拖到这会儿,冬天天短的季节再补工,合适吗  “那就等开春天长的时候再补。”

  “太迟了…… ”

  高大泉用力地听着观察着,依然没有开口。

  朱铁汉沉不住气,极力地压着怒火说:“久宽哥,我们这儿说正事儿,你别折腾这鸡毛蒜皮的了

  邓久宽冲着朱铁汉翻白一下眼睛,提高嗓门儿说:“你站在公道的地方再开口。什么事儿算是大事,鸡毛蒜皮有多重?如今这个社会,讲究自愿互利嘛,就算一个针尖儿,谁也不能吃亏,谁也不应占便宜,该谁的是谁的。”

秦方说:“我们不想占便宜,应下给你们补工。你又来个早也不行,晚也不中,这是蓟县——已经是蓟州区的方言,和河南话一个意思,到底让我们咋满足你呀  

邓久宽说:“这还不好办?找价哎 

  秦方说:“可以。等我们把小猪崽子喂出去…… ”邓久宽使劲儿摇脑袋:“一个借帐还帐的事儿,不能隔年”。秦方忍不住了:“噢,闹了半天,你是把着年关,找我们讨债来了

  朱铁汉又冲着邓久宽绷起面孔,瞪起眼珠子:“你去干你的去这是社委会的事儿,你别乱插一杠子

邓久宽根本不吃这一套,也用同样的脸色对朱铁汉说:“这事儿是你们社委会的人经手办的吗?就算是社委会包办代替也不行。咱们是民主办社,谁敢不让我说话  

秦方见邓久宽跟朱铁汉顶撞起来,又一次压住了怒火。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社里的事情,伤人家社里的干部跟社员的团结;再说,朱铁汉用这详的话压邓久宽,实际上已经给自己下了台阶,就不必咬着不放口了。他想到这儿,赶快用缓和的口气对邓久宽说:“你不用着急。我回去找会计,凑一凑,马上把钱还上,还不行吗  邓久宽却一口咬住不松开:“除了夏天我们社员帮你们灭荒锄草的工还有别的哪 

  “行有多少还多少。

  “多一个也不要。就是用我们大车的那九个半工 “我记得只用八个车工,又怎么跑出九个半工呀? 朱铁汉实在忍不住了:“久宽,你发疯了?快给我算了吧!”他说着,要推开邓久宽。

  邓久宽却一抡胳膊,将朱铁汉甩了个大趔趄底气真足啊!不是当年种不上地的时候了。接着,他又“噌”地一下,跨到屋门口;恍当一声,拉开木门板一声,扯下挂在门板后边的破雨衣。随后,他用手指头指着门板背后,对秦方说:“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儿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一毫不会错 

  

  他这一连串如同舞台上唱戏式的动作还真是,大开门亮相,不光使秦方睁大了奇怪的双眼,连那脑袋里正划着各种问号的高大泉,胸膛里正冒火苗子的朱铁汉,都不由得朝那个门板子看去。

  被烟火熏黑,又裂着许多缝子的门板背后,带着许多黄土块划下的长长短短的道儿。这里边能有什么文章和奥妙呢?邓久宽半猫下腰,一手扶着门板,一只手指点着那些黄色的道道说:“这八笔帐,是我们社给你们社抢种小麦拉粪的工。这-笔,是八月六,中秋节第二天我们上天门镇送茄子返回来的时候,给你们社拉的水车 ”

  秦方说:“那一次不是求你们顺路给捎来的吗? 邓久宽争辩说:“怎么是顺路捎脚呢?我们的牲口大车,还加上好几个人把水车给你们装车卸车又拉到地里给你们安上,连晚饭都误了。要不个工就够了,加上人工,算你一个半

  秦方再也忍不住了,发怒地一跺脚,吼叫一声:“你这叫坑人 

  邓久宽更不能忍,胸脯子一挺,逼视着秦方喊道:“谁坑人啦?我听见猪叫跑你们奋斗社要肉揩油去了  秦方说:“你少来这一套 我们社是穷,穷也有个穷志气!你们社富,嫌弃我们,我们可以不沾你们揭不开锅,我们扎着脖儿过:这点臭肉,我们不吃它,也留不到节这边儿!”他这地大吵大嚷着,把手里提着的猪肉往窗台上一扔,扭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邓久宽冲着他的背后说:“你不用打肿了脸充胖子。少了你们这一伙摘枣子的,我们过得更美气点儿 

  朱铁汉跳起脚来“你给我住嘴 

  邓久宽说我还有一肚子这样的话,积攒了好几个月就等着跟大泉往外倒哪 

  “我看你是发昏了 ”

  “你才发了昏今儿个我非倒出来不可  

  高大泉故意不搭茬,让邓久宽把要说的话吐一吐。到了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了。他语气平静,却又态度严肃地问邓久宽:“你一肚子这样的话,都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儿来的呢  邓久宽一直以为高大泉站在他这一边才不开口,是跟他邓久宽“想到了一块儿”,是给他撑腰的因此,听到这句问话,回答起来自然腰杆子很硬。他说:“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从打一入夏天,我就看不这些蘸酱的揩油的了,总是憋在心里,嘀嘀咕咕,一直到今天,铁汉老压着我,不让我说…… 

  朱铁汉哼一声:“你露脸嘛。我应当让你登到大槐树上广播去 

  高大泉用手势制止朱铁汉说下去,又面向邓久宽说:“你自已评议评议,心里边生发出这样的一套想法,对不对呢? “当然对啦。照这样下去,两姓旁人,都跑到东方红社来摘枣子揩油,你就是有个枣树林大油,也经不住,非让他们给摘光揩穷不可! 

“他们社穷一些,咱们社富一些,他们有了难处,咱们应当不应当帮一把呢  

“要是单干户,遇到灾难,伸个手,搭救一下,可以。如今,大伙儿都搞起农业社了嘛,咋还伸手 擖吃应该是我们这边方言的“咔嚓(吃)别人”另一种写法,就是用铲子饭勺刮锅底的剩饭的动作别人呀?噢,单干的时候帮他们,搞起社来还帮他们,我们哪辈个头  “我们不是常说,东方红社应当像个车头,带领全村的人都奔社会主义吗?对跟不上趟的农业社都不肯拉一把,让他们穷困着去,让他们散摊子去,咱们的社会主义怎么能建成?这样做,咱们还算搞社会主义的人吗 搞社会主义需要大环境,当今的南街村外圆内方,只能是局部“社会主义”。对待非南街村人只能是雇佣关系,要不然没有外部环境的能量补充,一味释放,只能垮台。高大泉他们不同,他们有大环境,与外部互动,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邓久宽听到这儿,才听出一点味道,发觉高大泉跟自己并没有想到一块儿,就反问一句你说说,铁汉这样大撒手地往外泼,是对呀,还是不对  

高大泉说:“大撤手地往外泼集体的财产,是错误的,一定要纠正。刚才我们正议论这个

邓久宽听了这句话后,冷了的希望又缓回热劲儿,说:“你支书要是有这准头,就算对路了 

  高大泉一摆手:“不,你跟我想的,完全是两路 

  邓久宽又翻白眼了:“咋的呢  高大泉说:“用正当的眼光看,咱们富一点儿的社,伸出手,尽自己力气,帮助穷社解决生产生活上的困难,不能叫往外泼。铁汉在这点上坚持了农业社的原则,执行了党支部和社委会的决议,我们应当支持他。他在这方面,不斤斤计较,很热情,我很感动,我要向他学习。

  邓久宽又急了眼:“说一遭儿,你们是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呀  高大泉说:“我们是一个心眼带着大伙儿奔社会主义。过去那几年,你也是这样做了,今天和以后,都应该跟我们一个心眼儿…… ”

  邓久宽大手一摆,打断了高大泉的话:“我没你们那么高的觉悟性儿!我没你那副活菩萨的好心肠我舍不得割亲人身上的肉,往外人的疮上补 哼,这回我才明白了。怪不得铁汉总是梗着脖子不听我的话,越泼洒越手大,敢情是有你当后台呀 告诉你们,社里的一根柴禾节儿,都是社员一个汗珠子掉八瓣儿拼出来的,不是偷来抢来的,谁想随便送给别人去讨好,也不行 高大泉朝他跟前移动一步,说:“久宽哥,你今天这一套话,太不对味儿了…… ”

“怎么不对味儿?不对啥味儿?

“不像个农业社社员想的说的!不对社会主义的味儿!  “我看我这味就很对 

  “那是因为你的心思变了。你害了病…… ”

  “我看是你们变了!你们害了大病 

  高大泉语气沉重地说:“久宽哥,到底谁变了,谁害 病,前后比就清楚 。你刚跟秦方那一场表演,让我想起一出戏

邓久宽一摇脑袋:“我在说正经的,你不用扯闲篇儿高大泉严肃地说:我说得很正经,心里边很难受。我想起五年前的二林就在刘祥大叔遇到生死大难的时候,我匀出一点粮食要给他送去。二林拦我,一定要过秤,斤斤计较,记上一个刨皮三八斤半的帐目。你当时跟我们一心疼刘祥,跟我们一生二林的气。对不对?你想想,他那会儿的一套做法,跟你今天逼着秦方讨要那一个半工,有啥两样呢  

“那是啥时候,这是啥时候 ”

  “对,就因为时间不一样了,你比过去的日子富足了,脑袋瓜里才起了变化呀!当初二林的那出戏,并没有一下子就演完,他不肯收场,非得接着演下去不可。到了冯少怀设套子要逼刘祥卖地的时候,二林又入了伙,跟他们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去逼刘祥讨还那三八斤半…… 这跟你逼秦方还工,早不行,晚不行,非要折成现钱,非要年关前交清,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不要给我抹黑堵我的嘴巴!他二林那会儿是为了个人发家,我是为集体

  “久宽哥,你说说,你这个集体有多大呀  “你说多大?  

  “让我回答,你准不认帐。”

  “你说多大嘛 

  “不大,也不小,你那个集体,就是你那三面墙,一面房的小院儿。

    “你说我为自己?你凭良心说,冤枉人不  

“说得漂亮儿,你心里边那个集体,最大也不过是个农业社

  “除了农业社,我们还有啥集体呀  “久宽哥,就算你为的农业社吧。这个农业社不过四三户那么大,比起芳草地的总户数,才五分之一比起全乡全县全省,全国全世界的户数呢 高大泉是心里装着全世界的,岂能被一个小池塘束缚住。若真是追求小集体,那又何必。自己发财不就得了吗? “我管不了那么宽 

  “对,你的病根就在这儿。真正搞社会主义的人,心里就得装着全中国全世界,光装着一个小小的农业社,实际上只装着你自己外乎是怕支援了旁的社几斤肉,你自己少吃几两。别的还有什么?你想到多杀猪,少给集体积肥了吗?你想到多杀猪,少给国家上交数目了吗?你不用瞪眼珠子。这回该你凭良心说话了:宣布要杀五口猪,还不够膘的小花脖都要杀掉你想过集体没有?你想过国家没有?你说呀 

  邓久宽的病根真让支部书记给揭到了。可惜他死也不能承认这一点。他梗着脖子,提高嗓门说:“我没有你能讲我讲不过你!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那些穷光蛋社,是填不满的坑,坚决不能白填馅儿;那猪肉,一斤一两肉,也不准你给奋斗社 

  朱铁汉瞪着眼说:你没权力给社委会下命令!

  邓久宽一拍胸膛:“我是社员一分子 朱铁汉说:“一分子不行。全体社员,把几斤肉的决定权委托给社委会了,今个非支援奋斗社不可大泉是情理,铁汉是“法制”

  邓久宽被呛了个倒憋气,大喊大叫:“好,好,你们官大,你们有权,你们压我吧”他这样喊叫着,转身就走。

  小黑牛扯着他的小弟弟迎面跑来。

  “爸爸,那猪头,没有咱们的份了…… ”

  “谁抢走了  “分给新入社的四户社员了…… ”

  “谁的主意  “二林叔说,是社领导刚才定的…… ”

  这个意外的事情,又是对邓久宽当头一棒,也是对邓久宽满胸怒火上烧油。他这回可真生了气,真动了心肝;呼啦一声旋回身,冲着高大泉和朱铁汉喊:“你们谁决定的,不给我猪头? 没等两个人回答,刘祥奔过来了,推着邓久宽说:“咱是老社员,觉悟得高点儿,好事儿得谦让着点儿…… ”

邓久宽冤屈地叫嚷:“合计着,我们带头奔社会主义道儿的,就得受气挨  

刘祥开导他说:“有的新社员,比咱们还注意团结,有两户,孩子把猪头领回家,他们还退回来了,怎么说,也不肯收下。你要是有急用,非要不可,也不该这么大吵大闹。让人家多笑话咱们?走,再好好地跟大泉和铁汉商量一下,……” 

  邓久宽推开刘祥扳着他肩头的手,又冲着高大泉和朱铁汉大喊大叫:“想欺负我,就不行想灭了我,更办不到你们给我一个整猪,我也不要了。我到镇上买去。我有钱不同境界的人对话,就是鸡同鸭讲。 

  高大泉望着邓久宽一手拉着小儿子,一手扯着黑牛衣服的肩头,气火火地走去的影子,一股难以言传的痛苦的浪头,从心底翻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此事待可成追忆!

  朱铁汉的心里,除了痛苦,还有火苗子。他极力地压着忍着,宽慰高大泉说:“你不用太往心里去。一块儿滚爬过来的人,你还不了解他那怪脾气?他不是真的跟你闹,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得后悔的那年为了让给周士勤大车货款,他不比今天闹得凶。, 

  高大泉摇摇头,沉思地低声说:“这一回和那一回可大不一样了。从根上说都是农民意识的反映可是,那时候他穷,非得跟我们到一块儿不能活下去;如今他富了,有跟我们分心的本钱,也就有这份儿危险了。思想文化上的革命是必须的,意识对物质有能动作用。

  “我马上找他去。非把他说转回来不可 

  “你抽屉里的药不那么灵验了。他的病,决不是今个一天做成的,看样子,扎了根儿。今个他这么跳一跳,不过是发一回烧,他还会大闹一场。因为他的心变了…… ”

朱铁汉品味着高大泉这几句话,对照着邓久宽刚才那一套行为,联想起自己要负主要责任的“猪头事件”,以及刚才在屋子里跟高大泉的一顿争吵,从心里边产生一种非常难受的惭愧。他狠狠地一跺脚:“唉,能闹出这种事儿来,真没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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