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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连载(十)

浩然 2019-09-18 来源:网络

《金光大道》第四部(四)

                          四  有一点不顺气儿

 

 

  广播的声传到邓久宽家,他正像个老太太似地盘腿坐在热炕头 ,津津有味地数点着票子。他停住手,仔细地听听,听清是分猪肉的事儿,就赶忙把票子卷起来,用一张毛头纸包上,又用一块旧布裹上,最后又在外边缠上一根纳鞋底用的小麻绳这一连串的动作怎么像当年的秦富啊。他冲着门帘子问:“黑牛他们还没有回来  蹲在堂屋地的锅台边鸡毛的郑素芝,头不抬,手不停地回答男人说:“没哪。他们要回来了,能这么安静  邓久宽在手掌心里掂着票子包说:“黑牛这孩子,都要变成娶媳妇大汉子了,还是那么贪玩。你去看看他吧。”

  郑素芝说:“你不知道我这儿占着手。一离开,猫啦狗的,给我叼走了怎么办?你又没干啥活儿,自己跑一趟还不行? “我还有别的事儿到北街去哪。

  “你去找周士勤?他把砖瓦给咱订了没有?

  “钱还不够数目,忙着订它干啥。”

  ”唉,真没想到,操持盖几间房子这么难。”

  邓久宽又把手里的钱包掂了掂,一边下炕穿鞋一边说:用不着唉声叹气地发愁,没啥难办的事儿。你把两口猪喂出去,加上几窝兔子;我呢,多出几趟车连提成带补助,进项也不小;几项加在一块儿,买些零七八碎的,差不离儿。秋后一分红,买大木件的钱和买砖瓦的钱,全都来了,再开春,就能动工。三月庙会,保管你能住上新房子。

  郑素芝说:“你别到外边吹乎这个去。三婶那天来,把我数叨半天。她不愿意咱们花心思张罗这种事儿。”

  邓久宽已经打开了红漆柜盖,往里边塞着钱包说:“听她的 她敢情没事儿,大松心她的儿子孙子都在外边,有现成的楼房住嘛。我两个儿子,眼瞅着长个儿,不准备下房子,咋给他们成家?”他把柜盖放好,加了锁,又说,“秦文吉告诉我,大泉回来了。”

  郑素芝说:“这一回,他出去的时间真不短。连咱们社员都放了假,他还不该回家团圆团圆呀。”

  “还是你去帮着黑牛提猪头吧。我去北街看大泉一眼。有几句要紧的话,我得跟他说道说道。”

  忙什么。他又不是在家里坐一会儿就走,早晚还见不着? “等人们都知他回来的信儿,又得把他给围上。一天到晚,走马灯似的,总有人缠着他,我还能插进嘴去呀 看样子,将来要见见他,得像到大医院瞧病似的,挂号挨个儿了

  郑素芝从男人的这句话里,听出有点不满意的味儿,就替高大泉解释说:“如今,他管着一个村,办着一个社,还挂着乡里的作,千头万绪多少事。哪能像过去,圈拢咱们几户那阵儿,从早到晚总跟你一块儿滚呀!

  邓久宽拿过笤帚打扫那用青砖铺过的地,反驳媳妇说:“也怪他爱揽事照理说,苦着熬着扑腾这几年,难走的道儿甩在屁股后边,登上了高岸儿,能够让他松松心了,他反倒像给钟表上弦似的,更上紧了。家里边的事儿,他什么也不顾,什么也没兴头。连院子的几畦菜,都吃不饱肥,喝不足水,跟着他受委屈。你看看,全社四几户,就剩下他那一户还没有脱掉穷坯子。”郑素芝提着褪光了毛的肥鸡,左右地观看着说:“小龙妈也没当好他的帮手,这几年,她跑野了,紧学大泉的样子,该管的事儿管,不该管的事儿,她也管,人家都叫她二支书。过节了,别家的孩子都穿个里外三新,她连一双新鞋都顾不 给孩子做。亏了彩凤偷偷地给小龙买了一双,要不然多难看。高大泉两口子一心为众人,然而曲高和寡啊——连邓久宽这个生死与共的伙伴都开始有微词了。怎么能让自己曲高和众,是高大泉们的任务之所在。

  邓久宽把笤帚靠在门后边那抹了净灰的白墙根,一抬腿跪到罩着条格子床单的羊毛毡子上,从高高的花被褥垛上拉下大棉袄,又站到地上穿起来;接着,一伸手从挂照片镜框的钉子上,摘下绷着免皮的棉帽子,扣到头上比当年的高二林去香云寺那一身行头阔气多了。这样,他就很精神地走出屋。农村有句谚语,叫做人得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睡多”。这谚语,在大草甸子上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每个人随着年龄增长经过亲身体验,都认为它非常真切,因而又传下去,一直传到一九五五年的今天。可是,这个翻身农民走社会主义道儿的“老八户”之一的邓久宽,却跟谚语中说的情形完全相反。过去那个命也保不住的年月,把他泡在“愁”缸里肠子里没有油水,都是愁,从来没”过?他躺在坑上,翻来覆去地折饼,琢磨一家大小儿张嘴怎么填饱,怎么能“”得着呢?不等天亮,他就得爬起来,为一家大小几张嘴巴奔波,怎么敢由着性子“”呢?如今,喜事儿一个追着一个地往他怀里扑;不是“双喜临门”而是“群喜临门。”光说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以后的这两年吧,邓家的门口里边,就出现了不老少的“有史以来头一回”。他头一回不被债务压身,头一回不为吃穿犯愁,头一回囤里装满陈粮,头一回银行有了存款,头一回有了上中学的学生,头一回穿上这么新的大棉袄——因郑素芝疼他,絮了二斤细弓弹的头等花,厚厚的像一床被子裹在身上;暖暖的,不干活就冒汗。因为用的引线粗了点儿,每个针脚都带出一点棉花,本来是件蓝澄澄的袄面,倒变得花花点点。好像故意带个幌子,从人前一过,就都看他的大棉袄:面子里子,还有中间的棉花,三新,多神气!那天,他拿着郑素芝新买来的镜子,把自己照了照,不光觉着身上这大棉袄挺满意,还发现自己的眼睛比过去变亮了,自己的脸色比过去变红了。这是因吃得好,睡得好嘛。村里的事情有村长办,社里的事情有社长办,连各社员家的事情,他们部也能处处想到。邓久宽一天到晚吃现成的干现成的,不操心,不费力,有啥愁发?那就美美地。也不用担心睡过了头,到下地开会的时间,准有人敲钟。睡得那么香甜舒坦,时间足够,精神也足,反而显着不那么爽快啦!

  当然,邓久宽的心里边,也存着压着那么一点点不顺气的情绪,这点点他自己也还没有留神想想是对,还是不对的情绪,是因为互助合作组织大发展带来的。过去那几年,东方红农业社,还有它的前一截儿,互助组,就好像是芳草地的一个“怪物”,谁也不拿好眼色看它,谁也不用好心肠对待它。特别是那个败类村长张金发,还有那个黑心的富农冯少怀,把它看成眼巾钉肉中刺儿,总想一脚把它踩扁,就连谷新民县长,都像个后娘,把个好端端的农业社,当成是别的女人生的不成器的娃娃那会儿,“老八户”的人,是把脑袋掖在裤带上干的。这几年争来斗去,真像闯刀山火海一地闯过来了。东方红农业社,小苗苗变成一棵大枣树。对它不服气的人,服气了;不正眼看它的人,认错了;把张金发给斗倒了;把冯少怀给整软了;谷新民县长也换 一副热心肠,跑来攀亲戚,说东方红就是他培养的点儿,像一杆旗 似地到处打着显摆,“后娘”成了“亲妈”。这么一来,东方红社的“开国元勋”们,自然都顺了气,说话提高了嗓门儿,走路挺起了胸脯子。邓久宽是“开国元勋”之一,嗓门儿也大了,胸脯子也高了;往街上一站不说四角乱颤,也挺占地方真是“李闯王进了北京城,马夫的娃儿也英雄。”可惜得很,邓久宽的气儿”,只顺了一阵儿,又变得不大顺了。就是因为东方红农业社变成了一棵大枣树的缘故。邓久宽冷眼旁观,瞧见那么多的人,都厚着脸皮地奔过来,伸手摘枣子吃。这个过来摘一把尝尝,那个过来摘一把品品,树再枝叶茂盛,挂的枣儿再多,也经不住这么多的人一齐伸手呀就拿去年培育的棒子优良品种“白珍珠”来说吧。刚引进那个新鲜东西的时候,派给哪个组哪个社,他们都推三推四的,硬是不肯要,等到东方红社千辛万苦地弄成功了,刚收到场里,他们就来抢,这家要换,那家也要换。换一点给他们,可以,总不该用“白马牙”棒子跟“白珍珠”棒子一斤换一斤呀?白马牙啥价儿,白珍珠啥价儿?这是明明白白地找便宜嘛!再说排文艺节目的事儿吧。排节目的人,是由各个社抽人凑的班子,排好了节目,是给各个社的人看的,可是一冬天点灯熬油,用得都是东方红社的。就不能由各社来摊派?东方红社的油,是大风刮来的,不是用钱买来的?要是说起来,这类的事儿,哪都得发生那么几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 邓久宽的心里边一直憋着这闷气儿,总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合适的时间放一放说起来简单,总结起来很复杂。农村群体中个人的私心杂念的大集合,必须要有一个高度觉悟的提升,才能解决。但是,这个高度连地位很高的人都难以达到。本书中高大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实际情况很可能“芳草地”成了“外圆内方”的“独善其身”者。而这个“独善其身”的基础就是给了“邓久宽”们超高的福利,这些福利的来源当然是外来工的剩余劳动。高大泉外出不在村,老周忠又病着,主事儿的人只有朱铁汉一个。邓久宽不想再跟朱铁汉说这宗事儿朱铁汉“穷”大方,一说,他就皱眉头发烦,还怪邓久宽小气。当然,比起东方红社如今这个越来越厚实的家底,有那么几个人伸手捞点儿便宜去,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有啥了不起的呢?可是,事儿得从两面看,话得由两头说:东方红社平地起屋,全靠穷干,这个家底儿不是那么容易铺起来的,就像高高的大枣树不是一口气吹大的一样倘若总由着别人的性子随便来摘,会把树摘光的;再不拦挡伸过来的手,连树叶子也得被下来吃掉!邓久宽已经不是年纪轻轻的光棍汉,而是个四多岁有两个儿子的人了。况且,大儿子都快长到跟他平头顶高了,小儿子也跟着蹿上来。他得为儿子预备房子,好让他们能够过上不犯愁的日子。盖房子要用大笔的钱。这大笔的钱,邓久宽得靠农业社多收入,多分红,才能够攒够数目。那些伸手找便宜摘枣子的人,实际上等于来拆他邓久宽的砖瓦木料。他能不心疼吗?为了堵漏子关住门儿,邓久宽找朱铁汉叨咕几回;屁用没顶,还让朱铁汉了几句。有一回,他气呼呼地奔向周忠的家;都到了门口,又转回来了。老周忠为了铺东方红社的家底,做东方红社这碗酱累坏了;前年个,还挨了反革命分子范克明一枪,更加不行了。得让老人家少生闲气,养息好身子,多活 年,多享几天社会主义的福通过叙述久宽心思,介绍村里几年的状况。

  邓久宽也想找别的人摆摆心思,像吕春江秦文庆,还有秦恺,都是管事儿的干部。不过,跟他们说不顶大用。他们是听党支部指挥的;对啥事情,如果党支部不点头,他们是不肯抬腿迈步子的。邓久宽认为,能够说这种事情的又能够随心可意处理这件事情的合适对象,只有高大泉。尽管高大泉步步高升,当了乡干部,他跟东方红社的“开国元勋”们自定“开国元勋”就是“告别革命”。这是一种普遍心理和现象。,是苦难中结下的交情,官再大,也不会小瞧自己的好伙计邓久宽一直焦急地等着高大泉,这会儿,他要去找高大泉,得让高大泉管着朱铁汉那个大手大脚的家伙。得让高大泉把漏洞堵住。高大泉是个能听意见的人,一定能听邓久宽的。

邓久宽这样地走着想着,忽听胡同口传出驴蹄子声音,就一步  

从胡同口拐出一头又老又瘦的毛驴。因为天气冷,两条驴腿朝两边撇拉着,每迈一步,蹄上都是抬得高高的,放得慢慢的,好像胖人扭秧歌那么难看。毛驴的背上边,驮着一个中年妇女。不知是冻的,还是有病,那妇女的脸色黄瘦黄瘦的。她肩上披着一条打着补钉的被子,怀里搂着一个头发长长垂着鼻涕的男孩子。毛驴后边,跟着一个四多岁的高个子男人。这个男人身体挺壮,穿得挺破旧;方方正正的脸,颧骨下巴都是有梭有角地突出着;一根麻绳系着一个篮子和一个包袱,分别搭在他的胸前和背后。篮子和包袱里边装的东西可能很沉重,压得他斜着宽肩头,一口一口地喷着热气儿。

邓久宽认出来,那个男人,是前不久从古北口外边,很远很远的草原上搬回老家来的,是奋斗”农业社社长秦方的叔叔,叫秦有力。好多年以前,邓久宽跟他一块 给地主歪嘴子扛过活,是国民党抓兵那一年,被抓走的。据说,驻扎在古北口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逃出围着几道铁丝网的兵营,怕再给捉回去,不敢回家,就到人烟稀少的草原上混日子。他在那边讨了个老婆,生了孩子,跟芳草地的人一直没啥联系。腊月里,他突然地转回来,好多年纪大的乡亲都不认识了。

  秦有力本来是缩着脖子,默不作声地走着路,经过邓久宽身边,就停下来。那张冻僵了的面孔,立刻绽开笑容,连忙打招呼:“久宽大侄子,你吃过了  邓久宽回答吃过了,顺问道:“大冷的天,你这是到哪去了  “接你婶子他们。”

  “你还要住些日子才回去哪  “不回去啦。水流千里归大海,哪儿也没有彩霞河边的大草甸子好。老早想回来,就怕落不住脚听人家念报纸,知道咱们这边搞起农业合作社,我就急了眼…… ”

  邓久宽又朝那走过去的毛驴上看一眼。见那妇女用劲地楼住孩子,缩了缩身子。

  秦有力继续说:“我原来想,等着把这边的事情安置妥当了,再给她们娘俩打信。他们也等不及,就自己奔来了。”“噢…… 怪冷的,快走吧。

  “我你一声,农业合作社,都得啥手续呀  “过去倒挺简便,如今繁杂了一点儿。你也要入社? “我就是为了入农业生产合作化,才搬回来的呀 我跟五个社报名了,都没有准下来。

  “要是入社,你应当靠秦方他是你侄子嘛。

“别人也这么说。看样子秦方当着首领,也有他的难处。”

“啥东西这么沉?看把你压的,都要倒下了。快走吧,快走吧 忽然感觉久宽很像现在的自己和周围很多的人。不知是应该感觉惭愧,还是悲哀。高大泉之类的人不停步的奋斗——据说张治中曾经对毛主席说:主席啊,您慢一点吧!我们都快跟不上了!或者是“我们已经跟不上了”——不就是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吗?不就是让更多的人摆脱邓久宽过去那种没有财富、没有尊严的生活吗?可是,现在邓久宽富裕了,有了尊严了。却没有像当初高大泉帮助自己一样,向与他当初一样穷困的人伸出援手。而是嫌弃他们、远离他们,也不允许自己的集体接纳他们。所以高大泉如果永远保持初心,会遭到当初一同奋斗过人的反对,他脚下的路会越走越难。这本书里有很多与大泉同心的人,比如朱铁汉、周忠等坚决支持他。而实际生活中,周忠、朱铁汉很少。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文艺作品要推广“三突出”创作原则的原因——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这种创作方法,不是专门对于文学的;而是对于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关系的。只有这样的文学作品,才能对社会生活有引领作用。才能在社会上产生出更多的高大泉这样的英雄。这就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有点说远了,接着说久宽——也许邓久宽们会说:大泉你见好就收呗!咱们几户小日子过好就算了,你管那么多干啥?孰不知如果高大泉当初要是这样想,人家就会像滚刀肉说的那样,开头就把精力放在自家的小日子上,和二林、吕瑞芬一起把自家搞得红红火火;那会管你邓久宽以及刘祥等人是死是活。说到底,人的自私观念难以克服,自下而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邓久宽。他们只想着独占高大泉这样的资源,让高大泉这样的人永远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小团体服务,让高大泉成为朱元璋和李自成,自己成为“开国元勋”,打下“江山”之后,永远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可是高大泉这样的人岂是他们手中的“池中之物”,其高远的志向岂会被他们所困住!他们之间的分裂就是必然的了。

  秦有力用那只裂着许多口的大手,托托篮子底儿:“装着过日子用的破烂儿,哪有啥值钱的东西呀!”他说着急忙追赶走远了的毛驴,又回头朝邓久宽和气地笑笑。

  这样的笑脸,邓久宽早就看习惯了这是一种对东方红农业社这个红旗社尊敬讨好的笑脸。前两年,刚开头的时候,邓久宽瞧见有人给他这样的笑脸,很有点“受宠若惊”,怪不好意思;以后习惯了,又以为“受之无愧”;再以后,就变成了不以为然”。今天相反。他看见秦有力的笑脸,联想起走过的老毛驴,以及毛驴驮着的家口,他产生了一种庆幸的自豪感。他冲着秦有力那衣衫槛褛的背影,小声嘟囔:你呀,瞎往外边跑,看看混成个啥样子?我们守着穷窝儿,哪儿也没去,不是有福自来了吗? 大街上,除了“展览比赛”花衣服的孩子们以外,又增加了手提着肥猪肉走路的社员,自然招来一些品评膘子薄厚的人。所以,给节日的村庄又增加了热闹的气氛。

  邓久宽看到别人手里的肥肉,有几分犹豫了。他拿不定主意,是先找儿子黑牛去提猪头下水呢,还是先去看支书高大泉,发发牢骚提提意见呢?片刻之后,他决定先找儿子,等儿子把猪头下水拿到手里,再帮他送到家门口,然后返回来看高大泉去,这样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饲养场口堵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空着手的人不声不响,使劲儿往人群里边钻;拿到肥肉的人,或是高高地提着,或是用力地举着,大喊大叫地往外边挤。这地方比大街上更热闹。春禧和巧桂两个姑娘,从后门绕出饲养场。来到大街上,正好跟邓久宽走对面。

  春禧笑嘻嘻地跟邓久宽打招呼:“你还不快点儿买肉去。豆腐一样,又肥又嫩 

  邓久宽也乐呵呵地跟她说:“我早打发黑牛去了,落不到后边。”别看邓久宽有一股子倔劲儿愣劲儿,这两年,又渐渐地增添一点儿“神气劲儿”,他对待东方红农业社“开国元勋”“老八户”的后代们,从来另眼看待,不论大辈小辈都看着顺眼,都觉着亲所以,尽管他不爱说话,也要说几句,“春禧,你空着手溜达啥呢  巧桂不了解他们之间有特殊关系这层意思,替春禧回答:“我们到张家小铺去买颜料。”

  邓久宽不待见巧桂。因为巧桂是张金发的闺女。所以他不理睬巧桂,依旧问春禧:“大年根的,你们买颜料染什么? 巧桂又搭茬:“染打腰鼓的鼓槌穗子。

  “要把穗子染成啥色的  “红的呀。”

  “不是本来就是红的吗  “褪色了。要节约,不换新的,染一染再用。”都是巧桂在搭茬,俩人的心理都很微妙。

  邓久宽虽然不给张金发这个闺女好脸色看,听到这句话,却满意地点点头:“哎,这么办事儿,才是正路。鼓槌穗子那玩艺儿,光是看看好玩,又吃不得,嚼不得,白花钱买新的干啥呀这是谁心里开缝儿,想出这么一个好主意呢  春禧逗他说:“我,除了我,谁能想出主意,这么可你的心呀  巧桂推春禧一把,告诉邓久宽说:“你别听她的。全都换成一水的新绸子,才是她的主意;用颜料染染,节省钱,是咱们支书想出的主意。”

  邓久宽说:“你就不揭底儿,我也不会信她的话。从春禧心里边能生发出来的办法,那得等日头从西边出来…… ”

  春禧故意一绷脸“老顽固,瞧不起青年人 

  邓久宽说:不是瞧不起你,是你肚子里只有蜜水墨水,没有酸水苦水野菜水儿。你哪知道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那种味道呀?

  春禧不服气地争辩:“村长的肚子里还有酸水苦水野菜水呢,他怎么还为这个直挨 

  “谁敢  “大泉哥呗! 

  “为他大手大脚吧  “就是嘛 ”

邓久宽解气地说:“早该,早该呲! 他穷大方,拿碗里饭喂野鸽子。他不想想,把这些野鸽子喂得再肥再壮,他们是能够给你打个鸣呀,还是能够给你下个蛋哪  

两个姑娘都不会把邓久宽此时此地的话完全听明白。只是对他后边这句喂野鸽子打鸣,不下蛋的话,逗得咯咯直乐。随后,巧桂告诉邓久宽“支书说了,马上要在你们这个红旗社里开展个勤俭的教育。往后办啥事都得勤俭节约,省下钱,好办大事情

  邓久宽说:“大泉算是跟我想到一堆去了。过日子不讲勤俭还行。勤是子,俭是匣子;有勤无俭,光盘子空碗,有俭没勤,饿跑门神。

  两个姑娘又咯咯地笑起来。

  春禧说:我记得,小时候听不见你说话,这几年怎么学得这么能说,好像卖瓦盆的,一套一套连环套。

    邓久宽说:“别看我不说不道,这几年,我耳朵听,眼睛看身子体会,肚子里不是没有九九八一的数目字儿 巧桂说:“姜波老师讲过,集体化的道路,解放了生产力,也解放了人的智慧,久宽哥就是比过去精明了。”集体化的道路,解放了生产力真理!真理!从根上解决,而不是表面文章。有的人地位很高,思想水平还不如一个小学教师!

  春禧郑重其事地大声说:“还有一点,巧桂你没有发现。他的耳朵也不聋了,—— 驴耳朵长,马耳朵短,免子耳朵听多远…… ”邓久宽眼一瞪,冲着她伸出大巴掌。

  春禧扯着巧桂,哈哈大笑地跑去了。

邓久宽对着她们背影喊:“你不用安心气我,哼”可是他心里边很高兴。他从两个女孩子刚才说的那件事情上,已经感觉到:贴心的支部书记高大泉,对保护东方红农业社这棵大枣树的最紧要问题,跟他邓久宽想到一块去了。他得趁机会多多地加把子劲儿,让高大泉发动社员,把人门关得紧紧的,谁也不用再来伸手摘枣一子吃!只是一小部分心思一样。就像海里和盆里盛的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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