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贵生 | 唯物史观究竟是否存在“具体化转向”？——与博士生闵超同志商榷

【内容摘要】浙江大学闵超博士发表的《马克思1848年法国革命研究与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一文的基本观点是错误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从来没有过“具体化转向”。唯物史观本身就是在革命斗争实践中创立的，从它一产生就同时又反作用和应用于社会历史，特别是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和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斗争实践。《共产党宣言》是1848年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恩格斯应用唯物史观和改变世界、并努力把理论转化为无产阶级阶级斗争的物质力量的典范和代表作。1848年对法国革命的研究是马克思应用唯物史观的继续、深入、拓展、丰富和发展。

唯物史观究竟是否存在“具体化转向”？

——与博士生闵超同志商榷
郝贵生

最近，欣闻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6岁的博士生闵超发表在《马克思主义研究》2025年第1期上一篇文章《马克思1848年法国革命研究与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以下简称闵文)并被学校聘为博士生导师。笔者作为前辈为青年才俊的成就感到欣慰和骄傲。因笔者在职时，从事过多年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教学与研究。因此对该博士的论文自然很感兴趣。但最近详读了该文之后，大失所望。

闵文高度评价马克思法国革命研究在马克思思想进程中占据至关重要的理论地位，这没有错误。但他把这一重要作用无限夸大了。强调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才“首次将唯物史观应用于现代历史阐释。”他这一时期的著作“典型表现了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闵文在内容摘要中阐释了“具体化转向”的三个方面。什么是“具体化转向”?是否有些晦涩难懂?笔者结合其原文，理解“具体化转向”就是“把唯物史观转变为指向具体现实问题的研究方向”，也就是说，马克思1848年通过对法国革命的研究，理论研究才转变为对社会现实的研究方向，以往的研究都是脱离现实的抽象的研究。这一中心观点是错误的。要害就是根本否定《共产党宣言》及以往所有的著作都没有将“唯物史观应用于现实历史阐释”，断定只是法国革命后，才发生研究方向的根本性转变。那么究竟是否存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呢?

—、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创立一开始非常重视唯物史观的应用和对现实的说明解读

闵文为了论证他的“具体化转向”这一主题，文中第一个大标题就是“唯物史观的总体叙事嬗变：‘从一般原理’到‘历史具体’”。什么叫“嬗变”?“嬗变”就是更替、演变，也就是说，马克思是从法国革命研究中，才从“一般原理”的唯物史观开始转向或者说更替演变为对“历史具体”的研究。

闵文中说，马克思1848年革命之前只是“建构的唯物史观的‘一般原理’”。马克思强调唯物史观“要关注社会现实。在系统阐发唯物史观的‘一般原理’之后，立刻运用这一理论分析具体社会历史，通过把握社会生活的实体性内容来描述历史的各种运动并揭示其本质，从唯物史观的原理阐发走向具体运用。”

什么时候开始具体运用呢?闵文继续说，是马克思的《19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和《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展现出唯物史观走向历史具体的基本途径”。也就是开始了对唯物史观的“历史具体”的研究。闵文把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称之为马克思研究方向的“具体化转向”和“总体叙事的嬗变”的开端。这完全是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歪曲和错误的结论。

闵文比较熟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抽象”与“具体”概念，也熟悉马克思阐发过的感性具体到抽象再到思维具体的研究方法。因为任何事物都是一般与个别的统一，叙事与研究的过程的思维方法必然是从感性具体到抽象再到思维具体的过程。作为哲学的唯物史观理论确实是历史过程的“一般原理”。但这种“一般原理”绝对不是孤立地脱离感性具体的纯粹的“抽象”，而是从“感性具体”抽象出来的“一般”再回到“思维”中的具体。大家知道，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是马克思1845年在被恩格斯称之为“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阐发的。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合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对这个“一般原理”做了详细的阐发，但该书绝对不是纯粹的“一般原理”的阐发，而包含着“一般原理”的具体的应用。实际就开始了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历史具体”的研究。而后，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实质是《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浓缩。《宣言》一书既阐发了唯物史观阶级斗争、社会基本矛盾、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群众史观、人的全面发展等“一般原理”，也阐发了科学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两个必然、政党理论、消灭私有制、两个决裂等“历史具体”理论。它本身就是哲学“一般原理”与科学社会主义“历史具体”的统一。它实际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从产生到发展、灭亡的“总体叙事”的“历史具体”的阐发。从来不存在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的纯粹的唯物史观的“一般原理”的阐释，更谈不上“嬗变”。

文中引用了马克思恩格斯1872年谈到《宣言》经过25年的实践检验，证明书中“一般原理整个说来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正确的”论断。闵文以此证明《宣言》只是阐发“一般原理”，而没有阐发“历史具体”。这是玩弄偷换概念的错误。学过《宣言》一书的人都知道，这里讲的“一般原理”是指《宣言》一书的“一般原理”，而非单指唯物史观的“一般原理”。《宣言》中的“一般原理”本身就是哲学的“一般原理”与科学社会主义的“一般原理”的统一，也就是与“历史具体”的统一。

闵文为了说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在文章前言中引用了恩格斯在《卡尔·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开头的一段话：“目前再版的这部著作，是马克思用他的唯物主义观点从一定经济状况出发来说明一段现代历史的初次尝试。”(《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1995年，第506页)。笔者理解恩格斯这里所说的“初次尝试”是指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解释说明“法国革命”这“一段”具体的“历史事件”的初次尝试，闵文以此断定马克思才第一次尝试唯物史观运用社会现实。这样把马克思对某一具体事件的“初次尝试”解读对社会现实、对人类整个历史的“初次尝试”。这样解读恩格斯的话是用个别代替一般，是错误的。马克思对法国革命之前的人类历史特别是资产阶级上升时期至基本矛盾激化的历史也是用唯物史观原理予以说明。所以恩格斯在讲完上述话之后，紧接着说：“在《共产党宣言》中，用这个理论大略地说明了全部近代史。”(同上，第506页)这里所说的“大略地说明”，难道不是唯物史观应用于“现代历史的阐释”吗?

上述事实证明，马克思从来没有纯粹的唯物史观的“一般原理”的研究，从来不存在对唯物史观“一般原理”的阐发阶段和唯物史观的“具体性转向”的应用现实的阶段。而是从唯物史观“一般原理”开始创立，就始终在应用唯物史观指导研究“历史具体”，阐释历史现实。根本不存在马克思《宣言》之后，在对法国革命研究中才开始“具体化转向”。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只是唯物史观的进一步应用、深化、丰富、发展。绝对不是如闵文中所说，是“首次应用于现代历史阐释”，是“具体化转向”和“总体叙事的嬗变”。

二、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主要是对唯物史观关于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等理论的应用和深化

闵文强调唯物史观的第二个“具体化转向”是“唯物史观的理论视位转换：从‘社会形态’到‘国家形态’”。文中说“唯物史观总体叙事的嬗变必然引发理论视位的转换。‘社会形态’和“国家形态”都是马克思揭示的历史规律的具体表现，而‘社会形态’到‘国家形态’的转换反映了唯物史观理论视位的重要变化。这一变化在1848年法国革命的历史背景下凸显出来，它不仅推动了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形态变迁的深入考察，也明确了未来共产主义的发展方向。”这一段话概括了闵文第二部分的中心思想。笔者认为这段话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全文一再讲，是“具体化转向”，而这里的概念却极其“抽象”。一是什么叫“理论视位”?笔者只知道视野、视域、视角等概念，不知道“视位”一词。也许自己知识肤浅，但查遍《现代汉语词典》也没有发现“视位”一词。顾名思义，也许是“理论观察的位置”的含义吧!这样解释“唯物史观的理论视位转换”是否就是“唯物史观的理论观察位置的转换”呢?那么这里完全可以用“理论视角”“理论内容”等通俗易懂的名词。为什么要用“理论视位”这种含糊不清的概念呢?二是“社会形态”和“国家形态”。“社会形态”是指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统一，而“国家形态”一般哲学教材不大使用，它可能是指“国家上层建筑”(国家的实质、结构、功能)。闵文这里强调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是从一般社会形态理论转换为“国家上层建筑”理论。从这个意义上理解闵文的第二个“转向”的含义，笔者认为也是错误的。

笔者认为，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和《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及这一时期的其它文章如马克思致魏德迈的一封信等确实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的重要著作，但其研究特点绝对不是唯物史观的“具体性转向”。它既研究“社会形态”，也研究“国家形态”。它是唯物史观许多基本观点、内容的深入、拓展、丰富、发展。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阐发阶级和阶级对立的社会基础和经济根源

阶级和阶级斗争思想是马克思、恩格斯之前的思想理论家发现的，马克思恩格斯接受了这种思想。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共产党宣言》中已经阐发了人类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同时阐发了阶级斗争与人类的物质利益、经济关系有直接的关系。但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实质、起源和社会基础等由于历史的原因阐发得相对肤浅。1848法国革命提供了极其之多的经济关系与政治关系、物质利益与阶级斗争内在联系的材料。如何说明和解释这些大量的感性事实材料呢?马克思认为，恰恰证明了他1843年退出《莱茵报》之后研究中得出的唯物史观的结论。马克思这一时期研究中运用经济关系决定阶级和政治生活的唯物史观说明法国革命这一段历史，通过对法国革命中暴露出来的大量经济与阶级、政治关系的感性材料及全部阶级关系的现状之后，进一步阐明了阶级斗争与物质生产活动的直接的内在联系。这就是马克思1852年致魏德迈的一封信中关于马克思主义阶级和阶级斗争的经典论述。马克思说，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已经对各个经济作过经济上的分析，我的新贡献就是证明了下列几点：“(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要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1995年版，第547页)

第二，阐发“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的思想

1848至1850年法国革命的显著特点就是各个不同社会阶级的本性和政治倾向在斗争中都得到了充分的暴露。社会的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都异常尖锐激烈。这种现象在历次资产阶级革命中都不曾出现过。这一时期阶级斗争的总趋势证明了《共产党宣言》的关于阶级斗争的重要论断，资本主义时代的阶级斗争“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版，第273页)在欧洲范围的阶级斗争必将以更加尖锐、更加直接的形式出现。无产阶级革命即将提升到历史的日程上来。马克思谈到1848年欧洲革命的失败时说，在这些失败中。陷入灭亡的不是革命，陷入灭亡的乃是革命前的传统的残余，即那些尚未发展到阶级对立地步的社会关系的产物。马克思预言，1848年欧洲革命在短短几年中，使社会自长期缓慢渐进的过程所酝酿的各种革命因素以突变的形式爆发出来，使欧洲资本主义发展出现了一个重大转折。新的无产阶级革命应该道新的社会生产力和历史上过时的生产关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去寻找。马克思从经济危机、暂时繁荣时期和革命进程之间联系的认识中作出新的结论：“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机之后才可能发生。但它正如新的危机的一样肯定会来临。”(《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第471页)马克思还断言，这种新的革命必将成为推动历史进步的枢纽点和动力，通过革命可以解决客观上业已成熟的历史任务。马克思用一句话概括革命的历史作用即“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同上，第456页)

第三，阐发国家理论特别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已经提出，资本主义国家内部隐蔽着的国内战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而建立自己的统治。“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第293页)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来代替资产阶级的国家。所以《宣言》中马克思已经有“国家形态”理论。怎么能够说，法国革命之后，马克思才转入对“国家形态”的研究呢?马克思通过对法国革命的研究不是开始从“社会形态”转向对“国家形态”的研究，而是在《宣言》对“社会形态”“国家形态”的研究基础上深化对唯物史观关于国家问题的研究。其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研究。如马克思在致魏德迈的信中所说的，不仅阶级的存在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而且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这个专政的历史使命就是消灭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马克思还说，无产阶级革命对资产阶级国家的要求“就由一个大胆的革命战斗口号取而代之，这个口号就是：推翻资产阶级!工人阶级专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版，第400页)马克思还说，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社会主义 的革命，“这种社会主义就是宣布不断革命，就是无产阶级的阶级专政，这种专政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差别，达到消灭这些差别所产生的一切生产关系，达到消灭和这些生产关系相适应的一切社会关系，达到改变由这些社会关系产生出来的一切观念的必然的过渡阶段。”(同上，第462页)马克思还阐发了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必须打碎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思想。这些思想难道不是对《宣言》中的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思想的深化吗?闵文把马克思《宣言》中关于“国家形态”的论述归结为零，把两部法国革命著作的有关论述视之为起点和开端。这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此外，马克思这一时期著作还阐释了社会基本矛盾、历史的必然性与主观能动性、群众史观等唯物史观其它原理。

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理论研究确实极其重要，闵文中也涉及到上述唯物史观的某些基本原理。但它的重要性绝对不是表明马克思开始应用唯物史观，不是开始唯物史观研究的“具体性转向”，更不是“理论视位”的转换，而是对唯物史观包括“国家形态”等许多重要原理的进一步的深化、拓展、丰富和发展。

三、唯物史观的作用机制不存在“从批判错误思潮到介入革命斗争”的两个不同阶段

闵文论证唯物史观的“具体化转向”的第三个方面即他的第三个标题：“唯物史观的作用机制深化：从批判错误思潮到介入革命斗争”。究竟什么是“作用机制”呢?笔者看不懂。本部分第一句话作了解释“唯物史观的作用机制指向唯物史观如何发挥作用的问题”。这句话是否是错话呢?句中的“指向”什么含义呢?仍含糊不清。这里的“指向”是否应是“是指”?这句话实际是说，“唯物史观的作用机制是指唯物史观如何发挥作用的问题”。那么第三个标题是否应该更正为“唯物史观的作用、功能：从批判错误思潮到介入革命斗争”。不知笔者是否理解正确?

第一，实现唯物史观“改变世界”的功能始于马克思恩格斯对英、法、德三大工人运动的研究，而非对法国革命的研究

大家知道，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十一条中提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实际就是说，马克思主义以往的哲学的功能仅仅是说明解释世界，马克思哲学的功能是实践，是包含解释世界的改造世界的功能。马克思这一思想提出之后，就始终把这一思想贯穿于他全部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中。《德意志意识形态》如此，《共产党宣言》更是将唯物史观的“解释世界”与“改变世界”的内在统一的哲学功能观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闵文认为，唯物史观从“解释世界”到“‘解释世界’与‘改造世界’相统一”的历史性变革是从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中才做到的。如闵文说：“1848年法国革命成为这一转变的现实契机和推动力量，马克思在推动法国革命历史经验的反思和总结中，认识到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必须以科学理论为指导，既要通过‘革命的实践’推动无产阶级主体意识的觉醒，也要让科学理论在介于革命斗争中转化为‘改变世界’的力量。”

推动马克思“改变世界”的哲学功能的根本动力确实是实践，《共产党宣言》已经做到了。但这里的实践是指当时欧洲存在的客观的阶级斗争事实特别是英国的宪章运动、法国的里昂工人起义、德国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等三大工人运动，而非法国革命。当年的法国革命、欧洲革命的性质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范畴，同时，无产阶级也已经作为一个独立的阶级在政治舞台上发挥作用。它比当年的三大工人运动更深入、广泛。马克思恩格斯也是参加者与组织者。所以马克思能够写出对法国革命成功与失败经验教训的重要著作。但是以此断言，法国革命的实践是推动唯物史观作用、功能的根本转变的“现实契机和推动力量”，马克思只是在对法国革命历史经验的反思和总结中，才“认识到无产阶级运动必须以科学理论为指导”，才“推动无产阶级主体意识的觉醒”，才“让科学理论在介于革命斗争中转化为‘改变世界’的力量”的观点是错误的。

这些思想早在恩格斯关于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调查研究中，在“宣言”写作之前，马克思、恩格斯在改造“正义者同盟”与德、法、英的工人阶级斗争相结合的过程中就已经开始并努力启发工人阶级的阶级觉悟和提升理论水平，并使他们创立的唯物史观理论转变为工人阶级“改变世界”的物质力量。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是在前者基础上的继续和深化，而绝对不是开端。闵文这里竭力夸大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中才开始发挥唯物史观“改变世界”的作用、功能，以此证明马克思在唯物史观的作用、功能上只是在法国革命之后才“具体化转向”的认识也是错误的。

第二，唯物史观作用、功能的“批判错误思潮”与“介入革命斗争”是对立统一的关系

闵文强调马克思法国革命的研究实现了第三方面的“具体性转向”，把哲学的“批判错误思潮”与“介入革命斗争”作用、功能对立和割裂开来。闵文实际是说，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主要运用唯物史观“批判错误思潮”的功能，直至法国革命后，才转入“介入革命斗争”的功能。

闵文说：“唯物史观一经生成马克思就通过批判当时形形色色的错误思潮来发挥其社会功能批判的作用机制和功能。”他说，《德意志意识形态》创立了唯物史观后，“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批判了当时社会上盛行的蒲鲁东唯心主义经济学，在<共产党宣言>中他们透彻地分析了当时社会主要存在的错误的社会主义思潮。唯物史观社会批判的作用机制在<共产党宣言>第三章‘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文献’中得到集中呈现，马克思恩格斯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武器，对各种错误的社会主义思潮的生成和发展予以科学考察，透彻分析了各种错误的思潮的理论实质与社会公害，在划清科学社会主义与他们的理论界限的同时高杨了科学社会主义”，接着闵文大段介绍《宣言》第三章如何批判几种错误的社会主义思潮的具体观点。然后本段结尾说，马克思“同时也意识到对错误的社会主义思潮的批判不能真正解决现实世界中工人运动的困境，必须让唯物史观介入具体革命斗争实践来发挥‘改造世界’的力量。”这段论完全是对《共产党宣言》核心内容的歪曲。

大家知道，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作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正面论述著作，如《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法兰西内战》等，主要正面论述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另一类是论战性著作，如《神圣家族》《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等，主要是批判错误思潮。但唯物辩证法认为，批判和论述作为理论文章的两种功能从不是绝对对立的，在批判中有正面论述，在正面论述中有批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所有论说文在突出一种功能的同时，也包含着另一种功能。《神圣家族》在批判青年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观点的同时，阐发了唯物史观大量基本原理。《资本论》阐发马克思一系列经济学正面理论的同时，批判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错误观点。《反杜林论》是一部批判杜林的典型的论战性著作。恩格斯在这篇著作的第二版序言中说，批判转变为马克思和我所主张的共产主义世界观的比较连贯的阐述。《共产党宣言》主要是一部正面阐发马克思主义正面观点的著作。其主要的章节第一章和第二章就是这方面的内容。同时这部著作也包含批判的内容，不仅表现在闵文指出的第三章批判形形色色社会主义内容，而且在第二章内容中还特别着重批判了资产阶级对共产党人“消灭私有制”等七种荒谬观点。闵文这里为了论证他的唯物史观的“具体性转向”观点，把《共产党宣言》定性为批判的论战性著作是绝对错误的。

第三，马克思青年时代一介入理论研究就始终将理论研究与反对封建主义、资本主义斗争内在结合起来

闵文非常强调要找到“唯物史观与社会现实的有机接口”，在他看来，这个“接口”就是法国革命。他说：“1848年法国革命构成唯物史观作用机制从批判错误思潮到介入革命斗争的现实要素”“1848年法国革命给予了马克思走进和参与革命斗争的现实路径”“马克思在对1848年法国革命经验教训的历史总结中意识到，无产阶级革命必须具备科学理论的指引。”闵文还说，唯物史观介入革命斗争，不是直接发挥“改变世界”的理论功能，而是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头脑”为无产阶级革命提供科学指引、方法策略与现实道路等等事项。也就是说，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仅仅是发挥唯物史观的批判功能，并没有介入现实的革命斗争，并没有把哲学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头脑”，并没有为无产阶级革命提供“科学指引、方法策略与现实道路。”发生这种转变，“接口”“途径”“转折点”是法国革命。这完全是对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的实践活动和理论研究的显著特点的污蔑、歪曲和抹黑。

1、马克思理论研究活动的萌芽思想起源于他中学毕业时的作文。作文中特别强调理论研究要“干预生活”。他说：“那些主要不是干预生活本身，而是从事抽象真理的研究的职业，对于还没有坚定的原则和牢固、不可动摇的信念的青年是最危险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第16页)理论必须“干预生活”的原则为他今后能够自觉地站在哲学的高度上审视世界以及哲学必须作用、改造世界提供了思想前提和基础。

2、马克思1841年在他的博士论文中阐发哲学与现实世界的内在联系，提出“世界的哲学化的同时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的重要论述。如果说，世界的哲学化强调的是对现实世界要从哲学高度给予科学的说明解释，那么哲学的世界化强调的就是哲学要主动作用、干预、改变和支配世界。他在1842年在《莱茵报》期间发表的文章严厉批判青年黑格尔派割裂哲学与现实的关系。他认为，“哲学同现实世界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不仅从内部即就其内容来说，而且从外部即就其表现来说，都要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哲学“是文明的活的灵魂，哲学已成为世界的哲学，而世界也成为哲学的世界。”(《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1956年，第121页)哲学就其特性来讲，“是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的产物，人民最精致、最珍贵和看不见的精髓都集中在哲学思想里。”(同上，第120页)。哲学与世界的联系特别表现在对现实的积极作用上，“哲学已浸进沙龙、神甫的家、报纸的编辑部和国王的接待室，浸进同时代人的灵魂，也就是浸进使他们激动的爱和憎的感情里。……哲学思想冲破了固定不变的、令人难解的体系的外壳，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同上，第121页)

3、马克思《莱茵报》期间积极投身到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实践，在对林木盗窃法等问题上遇到了苦恼。正如1859年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正是对这一苦恼问题的研究中，发现了国家、法及一切意识形态的深层次的根源是物质的生活关系。没有斗争实践，就没有唯物史观的发现。

4、马克思1843年在与卢格通信中谈到哲学的功能、价值时就说“现在哲学已经变为世俗的东西了。最确凿的证明就是哲学意识本身，不但表面上，而且骨子里都卷入了斗争的漩涡。……这种批判不怕自己所作的结论，临到触犯当权者时也不退缩。”“也就是把我们的批判和实际斗争结合起来，并把批判和批判斗争看作同一件事情。……我们并不向世界说：‘停止斗争吧，你的全部斗争都是无谓之举’，而是给它一个真正的斗争口号。”(同上，第416、417—418页)

5、马克思1844年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书中就讲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版，第9、15页)这里已经有典型的无产阶级斗争需要科学的理论思想的指导。

6、1945年春天写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提出和阐发了唯物史观最重要的基本原理即实践的观点和“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的重要思想，特别是最后一条提出和阐发了“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提纲》所有基本思想绝对不是马克思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出来的，归根结底是他参加革命斗争实践的产物，同时用这一思想指导他以后的全部的革命活动。

7、恩格斯1842年至1844年用21个月时间对英国工人阶级的生活和斗争做了全方位的调查研究，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马克思、列宁给予极其之高的评价。

8、《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995年版，第75页)马克思恩格斯已经亲身参加了这种“使现存世界革命化”的斗争。他们把《正义者同盟》改组为《共产主义者同盟》的活动，并为其撰写同盟章程即《共产党宣言》就是“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宣言》通过对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及阶级斗争的尖锐化的考察，做出了“两个必然”的科学结论，并阐述了共产党人的最低纲领是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最高纲领是“消灭私有制”，消灭阶级。“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实现。”(同上，第307页)

上述客观事实充分证明马克思一介入理论研究就已经完全参加到“改变世界”的革命斗争实践活动中去，证明马克思多次强调工人阶级的斗争需要科学理论指导，证明马克思已经明确指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理论、目标、道路和斗争策略。恩格斯1886年写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结尾中说：“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历史的锁钥的新派别，一开始主要就是面向工人阶级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1995年，第258页)，“面向工人阶级”就是面向工人阶级的阶级斗争实践。这不再次证明法国革命之前，唯物史观早已经面向和介入现实的阶级斗争实践了吗?法国革命之后马克思的实践及理论研究只是之前的延续和深入罢了。绝对不能断定法国革命之前马克思的著作尤其《共产党宣言》只是“批判错误思潮”的著作，绝对不能断定马克思在法国革命之后才开始“具体化转向”“介入革命斗争”中去的错误结论。如果按照闵文的观点，马克思1945年就明确提出哲学要“改变世界”，但他自己就没有实行，直至1848年之后的法国革命研究中，才“具体化转向”为“改变世界”的革命斗争实践，这岂不是把马克思这三年打扮成理论与实践脱离的典型了吗?事实恰恰相反，没有马克思这几年“改变世界”，积极参与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的实践，就绝对没有《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与资本》《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作。

马克思主义的全部理论尤其是唯物史观理论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始终关注现实，批判现实，在革命斗争的实践中不断深化、丰富和发展。《共产党宣言》之前如此，之后也是如此。马克思对法国革命的研究、对《资本论》的研究，对拉萨尔的批判，对巴黎公社经验的总结；列宁对俄国资本主义的研究、对第二国际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批判，对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研究、领导十月革命，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之后对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研究；毛主席对中国革命性质、道路的研究、对社会主义历史阶段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的研究，无不体现唯物史观的理论与实践的内在统一。从来不存着唯物史观理论本身与实践的脱离和某一阶段才发生“具体化转向”问题。今天我们始终坚持唯物史观理论与实践统一的显著特点，就是要求我们今天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理论关注、参与今天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关注、参与今天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对立的阶级斗争、道路斗争的实践，并给予科学的说明和解释，引导全党和人民群众继续沿着《共产党宣言》的消灭私有制、消灭阶级的共产主义大目标奋勇前进!

希望闵超同志给予拙文以反批评，也希望红色网友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学者批评指正!

202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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